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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早晚是病

2024-10-01 16:03:43 作者: 汪宛夫

  由大名從廚房裡端了一碗油炸花生米、一碗紅燒肉,郭巨鹿盛了些疏菜,剛在齊隆堯的房間坐下,就見張北手握兩瓶洋河大麯進來了,唱小曲似地說:「弟兄們,今兒個,咱們海海地——喝幾口!」

  聽說案情有重大突破,齊隆堯椎部也有明顯好轉。醫生讓他回家療養一段時間,他就讓張北他們直接把他運到了辦案點上。反正可以一邊躺著休息,一邊指導辦案。

  這兩天,閻氏兄妹的交代,使得整個案件從山窮水盡突然轉向柳暗花明,原先的一團團迷霧,現在正依稀散去,蒲承德精心籌劃的發財手段也一一浮現在眼前。

  就在蒲曲陽被抓到九蓮事件發生的那段時間,蒲承德已經感覺到事情發展的態勢不妙,讓閻氏兄妹和隆吉等人一起幫他遮掩,防止被紀委輕易抓住把柄。

  蒲承德對閻樂亭說:「我已和師傅說好,你千萬記住,五蓮山白岩寺你給我擔兩千萬的名,靈藏寺你給我擔八百萬的名。」閻樂亭當然答應了,而且馬上去幫他到處聯絡。

  不久,隆吉法師來到北京,閻樂亭又強調了這件事。可是,隆吉不願意撒謊,對閻樂亭說:「妙成已經打電話給我過了,但我覺得不妥,我看你不用擔兩千萬,還是擔個一千萬吧。萬一人家查起來,帳目不符,我怕不好。」

  閻樂亭覺得這樣對不起蒲承德,就對隆吉說:「老蒲說一定讓我擔兩千萬,您就幫他一回吧,功德簿上做點手腳就行,誰能查出來呢?只要您幫他過了這一關,以後他不就更聽您了嗎?」

  隆吉覺得閻樂亭說得對,回到五蓮山,便讓那些弟子一起在本子上做了手腳。

  案發當年七月,蒲承德又讓閻樂亭去了一趟春州,到靈藏寺找到住持靜修,開了一張八百萬的假收據。其他地方,也都打電話通知了住持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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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著酒杯,齊隆堯興奮地眨著眼,道:「弟兄們,大家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

  大家一飲而盡。輪到張北敬酒了,只見他移了移鼻樑上的眼鏡,美滋滋地道:「這酒就是好喝,弟兄們,為了案子的突破,我們再干一杯!」

  老郭也敬了大家,可是他酒量不好,不敢和張北拼酒,便提前裝作酒醉的樣子,轉移了話題道:「不是我那個什麼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啊!明天再把那些帳目,仔細對對,凡是有嫌疑的地方,都要重點核對。蒲承德這小子,手法陰著哪!」

  「但是,你酒還沒喝完呢!」由大名發現老郭把大家敬了,自己杯子裡還剩了半杯,便當場監督道。

  老郭便不時叉開話題,和大家打起馬虎眼。當大家再喝了幾杯後,發現老郭居然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齊隆堯心血管不好,也不敢多喝,看到老郭這副樣子,笑著對大家道:「老郭就是有心計,辦案方面,我們更得多向基層的同志學習哪!」

  第二天早上大家開會,老郭果然提出一個重要的問題:「我覺得,閻新樂和李遷安簽訂的那個什麼協議,疑點很多。你們想,李遷安是多麼能幹的一個人,生意做得那麼成功,人也很精明。他憑什麼要和閻氏兄妹那個破公司搞合作,投資搞什麼寺廟旅遊開發呀?」

  「對,我也覺得有問題。」張北支持道:「閻樂亭說過了,案發前蒲承德召集大家搞攻守同盟,為了不讓紀委識破,做了不少手腳。可是我也奇怪了,閻樂亭為什麼沒提起合作開發的事呢?難道這筆錢真是投資合作的嗎?」

  「但是也不可能呀!」由大名說,「我在想,會不會是閻樂亭故意不說呢?只要始終咬住不交代,這五百萬可能就歸她所有了。畢竟錢在她的公司帳上呀,她肯定捨不得放手。」

  齊隆堯肯定了大家的分析判斷,說:「好啊,大家分頭行動,找閻氏兄妹和李遷安再談談,爭取儘快把這五百萬拿下來!」

  老郭到了閻新樂房間一坐下,立即以凌厲的語言攻勢,漸漸迫他就犯。

  「閻新樂,這幾天你的表現不錯,從你自己交代的情況看,確實不能定你為主犯,到時候,我們一定會為你說情的,希望能夠對你從輕處理,也希望你早日回家和妻子團聚,早日抱上剛出生的孩子!」說到這裡,老郭又把話鋒一轉,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是,我們發現你在有些方面還不夠誠實,該交代的問題沒有完全交代清楚,閻新樂,這對你很不利啊!」

  「哪方面?哪方面沒有交代清楚?」閻新樂知道自己沒講清的問題不少,但又不能亂說,只得乞求郭處長點撥了。「我覺得自己都講清楚了呀?會不會是不小心遺漏了,麻煩您提醒一下。」

  「好吧,談了幾天,我們也算朋友了,算我幫你一把吧。」老郭很義氣地道,「就是你和李遷安簽訂的那個協議,想起來了嗎?那分明是個假協議嘛!騙騙三歲小孩可以,想騙中央紀委,有那麼容易嗎?」

  「那是個假協義?」閻新樂突然把眼睛對著天花板上,眼珠子死魚般挺著。

  「不用裝啦!」老郭罵道:「人家李遷安早就說啦!他不說,我怎麼知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大師,哪能像你妹那樣能掐會算呢?現在就你一個人硬挺著,讓中央紀委專案組的領導覺得你的態度不好,我怕到時候我很難替你說上話哩!」

  「行行行,一切都拜託您郭處長了。」閻新樂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乾脆就竹筒里倒豆子,有多少倒多少,今天就倒個一乾二淨,行不?」

  「行,倒吧,我等著呢。」

  「去年六月的一天,老蒲往我辦公室打電話,說:快過來,讓你見一個人,他叫李遷安,你現在就來我住的賓館。他跟我說了一個房號,我就打了輛車過去了。打開門後,就見老蒲和一個男的一塊兒坐著。那人中等身材,四十歲左右,東北口音。老蒲介紹說,這人是李遷安,是秦山島動物園的董事長。李遷安說,你們明清文化宮這地方不錯,挺適合搞娛樂和旅遊的,咱們合作搞個項目吧。他一邊說一邊拿著合同,我接過來一看,上面已經寫滿了鋼筆字,是一份合作協議。李遷安說:咱們各出五百萬吧。我知道這肯定是老蒲的意思,就沒提啥意見。後來我們一起下樓來列印。雙方簽字時間是六月二十二或二十三日左右,但合同上寫的是一月份。李遷安說,因為我們一月份就應該簽的。」

  「為什麼說一月份就該簽的,於是就提前到一月份?」

  「嗨,我想這肯定是老蒲指使他幹的,還能說啥?這種合同太不正常了。哪有這麼個提前法的呀?」閻新樂道:「我想,肯定是老蒲為了掩蓋往帳上打款的事。因為一月份之前,款就已經打進去了,他怕出事,就用假合同來掩蓋,一掩不就沒事了嗎?」

  「你這個董事長就只顧簽字?具體也沒問問?」

  「是啊,我這算什麼董事長呀?啥事兒也不清楚,人家說簽我就簽,我算什麼?我就是那牽線木偶戲裡的木偶,我在台上演,人家在底下牽著線,這個牽線的蒲承德,才是真正的後台老板啊。」

  老郭的審訊成果不斷地傳送給另一個辦案點上的張北,張北那邊對李遷安的談話也不斷取得新的進展。

  李遷安的回憶似比閻新樂更詳細,彌補了一些錯漏。他說,案發前一年的十月,蒲承德住在北京梅地亞賓館,打電話讓他過去。去了以後,蒲承德說:「寺廟的佛像做好了,還得花三百萬加工佛像,你看能不能幫助安排一下。」

  李遷安一聽,心裡一麻。之前給他一次次送錢,已經送了兩百萬了,現在又一筆頭要出三百萬,數目也太嚇人了。於是,他就很不情願,一時沒出聲。

  蒲承德一見他的木訥表情,就勸道:「李遷安,做善事一定要心誠,你放心,只要心誠,就一定會有回報的。老佛爺說有回報,我也說有回報,反正肯定不會吃虧你。」

  聽他這麼一說,李遷安心想,下一步還有好多事要找他,確實也得罪不起。不如這次就給了他,下次讓他多辦點事。於是回他道:「好,那我儘量安排一下吧。」

  後來蒲承德又不斷打電話向他催錢。案發前的三月份,李遷安給了他一張支票,是他在北京開辦的野生動物園的轉帳支票,金額是兩百萬元,收款單位沒填。

  李遷安回憶,當時有一種不太想給的心理,在填寫兩百萬時想搞點鬼,就將人民幣前面的那個「羊」字故意寫得不那麼規範,尾部拉得很長。按理說,銀行在這方面要求很嚴,正常情況下是不能入帳的。讓李遷安沒有想到的是,最後還是入了帳,因為蒲承德最後並沒有找他談這件事。

  當蒲承德再找電話來時,他關注的卻是剩餘的那一百萬了。到了四月上旬,李遷安無奈地又去了北京梅地亞賓館,給了他兩張隨身備用的轉帳支票。事先沒有填寫數字,因為不知道公司帳上是否有那麼多錢。他對蒲承德說:「這兩張支票,可以每張五十萬,分兩次去提款。最近財務上確實有點緊。」告別蒲承德,李遷安回到公司一問,發現公司的效益不錯,帳上還有些錢。於是,馬上給蒲承德打電話,通知他可以在一張支票上一次性填一百萬取走。但是,李遷安回憶說,另外一張空白支票,至今還留在蒲承德手裡,他沒退,李遷安也沒敢向他要回。

  到了六月份,蒲承德來北京開會,在和平飯店住下不久,就給李遷安打來了電話。

  兩人見面後,蒲承德說:「我們之間那五百萬的事,還得請你草擬個協議。」李遷安點頭同意,蒲承德又說:「你琢磨個投資項目,把你出的那五百萬寫成投資款,算是與閻大師的公司合作,至於時間,得提前,寫成一月份,也就是在轉帳提款之前,而不能讓人知道是你先付了款再簽的協議。」

  李遷安有些猶豫,蒲承德說:「趕快草擬吧,這份東西將來有用。」

  於是,李遷安就當著蒲承德的面,草擬了一份合作協議。至於項目,按蒲承德的建議,寫成旅遊娛樂等。

  李遷安覺得很納悶。他一邊擬協議稿,一邊在想:「他為什麼突然提出要簽協議呢?簽了協議,那五百萬不就等於全還給我了嗎?可他以前要錢要得那麼狠,這不應該是他的本意呀?還有,以前讓我出的錢,蒲承德每次都說是用於建寺廟,做善事的,現在怎麼突然變成搞旅遊娛樂啦?」

  不過,畢竟是五百萬的大數額,能夠簽個協議,對自己有利無害,何樂不為?於是,在六月二十三日的下午,蒲承德打電話讓他去了梅地亞賓館,介紹了閻大師的哥哥閻新樂,兩人當場談協議的事。

  閻新樂根據蒲承德事先的囑咐,提出要和李遷安共同開發寺廟,李遷安覺得有些突然,說:「這恐怕不行。國家對寺廟的開發是有規定的,我們民營企業如何介入?風險大的行業我是輕易不參與的。我看我們還是再慎重些吧。」

  閻新樂便談了北京明清文化宮與寺廟旅遊之間的關係。這時,蒲承德建議道:「這樣吧,明天你再去文化宮找閻大師談談,實地考察一下。」

  第二天,李遷安果然去了文化宮,找閻大師了解公司的情況。扯了一通後,閻大師便把他拉到一邊,說:「這主要是擔個名,你也別管是開發旅遊娛樂,還是開發寺廟了,還是趕緊簽了協議吧。老蒲還等著我們回話呢。」

  到這個時候,他才徹底看清了蒲承德的面目。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一手操控的把戲。原先以修寺廟、造佛像為名一次次要錢,現在是為了掩人耳目,搞個假協議。

  李遷安覺得自己真傻,從昨天開始他還當真了,以為天上掉下了餡餅,餵到老虎嘴裡的肉,現在又吐回來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呀!

  不久,張北、老郭、由大名再次出征,前往山南白岩寺、吉安靈藏寺和西川白蓮寺等一些寺廟重新取證。因為上次老郭去白蓮寺後缺氧倒下,此次再也不敢貿然上山了。又因那段時間在家養病,老郭上次沒去靈藏寺,這次他的興趣倒特別濃。五蓮山的住持隆吉法師的口才很好,的確很有佛家風範。可是因為上次取證時她說的全是假話,這次再也不敢輕易相信她了。

  辦案人員東奔西跑、南征北戰,一次次翻越高山峻岭,穿行於荒僻叢林,來往於古剎名寺,找尼姑和尚談話調查。由於當事人的口供都已經拿下,原先一直精心遮掩的尼姑財會,終於都承認了幫助造假的事實。

  造假畢竟不是佛祖的指令,尼姑們覺得對不起佛法,紛紛在辦案人員面前大喊「阿彌陀佛」來自我懺悔。

  幾乎所有被調查的寺廟,都收到過蒲承德和閻樂亭拉來的善款。但是,新舊兩本帳目上的數字都有很大的出入。比如,西川白蓮寺只拿到30萬的捐款,可新的那本功德簿上記的卻是80萬。另外50萬,自然落到了蒲承德和閻樂亭的口袋裡去了。

  在案發當年的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李遷安與閻新樂簽訂假協議的第二天,蒲承德帶隊前往秦山島市抓黨紀教育活動,在動員會上代表省委作了動員報告。他慷慨激昂地指出:「反腐敗鬥爭取得明顯成效,腐敗現象滋生蔓延的勢頭總體上得到遏制,但反腐敗鬥爭的形勢依然嚴峻,反腐敗鬥爭仍是一項長期、艱巨而複雜的任務。廣大黨員幹部要從提高黨的執政能力、鞏固黨的執政地位的戰略高度進一步認識做好反腐倡廉工作的重要性;堅持標本兼治、懲防並舉,加大預防腐敗工作的力度。要進一步加強思想道德教育和法紀教育,增強廣大黨員幹部拒腐防變的自覺性,建立健全反腐倡廉法規制度體系,為反腐倡廉工作提供有效的制度保障;要加強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督,規範權力的正確行使;要正確處理預防和懲治的關係,堅定不移地懲治腐敗,以改革統攬預防腐敗的各項工作,從根本上防治腐敗。」

  蒲承德的講話很快就出現在當晚的秦山島電視台和第二天的報紙上。「蒲承德強調,廣大黨員幹部要進一步增強公僕意識,強化宗旨觀念;增強全局意識,突出發展主題;增強責任意識,推動工作落實;增強紀律意識,做好群眾的表率。要時刻牢記『兩個務必』,常修為政之德,常思貪慾之害,常懷律己之心,永葆共產黨員先進性。」

  蒲承德報告作得很成功,特別是他在報告中舉了一些正反兩方面的典型事例,使台下的許多黨員幹部切切實實受到了不小的震憾。自此,秦山島市各級機關和廣大黨員便按照他的指示和動員狠抓黨紀教育,重點是抓好黨員幹部的廉潔自律。但是,蒲承德自己並沒有想得太多,因為報告都是辦公室的同志起草的,他只是念念而已,並沒有往深處想。

  會後,秘書江淶源趕到蒲承德休息的房間裡,急匆匆地報告道:「老闆,現在有兩條消息。一條是好消息,另一條是壞消息。」

  蒲承德一愣,這小江今天說話有些特別,還讓他像考生一樣地做選擇題。可聽說有好消息,也懶得罵他了,說:「先說說好消息吧。」

  江淶源道:「有好多人在傳,說你就要當省長了。」

  蒲承德樂了,道:「老佛爺終於顯靈了,這回也該是咱們的了。」

  隨後,江淶源趕緊說出第二條消息,防止他高興過頭。「聽說中央要找你談話,可能是蒲曲陽那邊出事了。」

  聽到這話,蒲承德的臉果然陰了下來,道:「不可能,大師早測過了,那兄弟倆已經走遠了,沒咱們的事。」

  此前,他也一直擔心因走私被抓的蒲曲陽把他的事供出來,因此讓閻大師幫助測過,閻大師瞎編亂哄,以「兄弟倆走遠了」應付他。可是,因為蒲曲陽與蒲承德交往的事在河東知道的人不少,後來幾天裡,有關蒲曲陽牽出蒲承德的傳言越來越多,讓蒲承德夜夜睡不好覺。即便睡著了,也經常是一夢連著一夢。經過做的夢有兩種:前半夜夢著自己做省長了,後半夜夢著被中央紀委兩規了。

  迷霧散去,水落石出。中央紀委分管領導的身體也恢復得異常順利。這位從事反腐敗工作數十年的革命老太太,此番再次飛抵金家莊,要找蒲承德好好談一次。本來,已從山南辦案點上趕來的諸赤城,和齊隆堯一起找他談談也行。可蒲承德死要面子,不太願意和級別低的幹部談,就只好麻煩她這個正部級出馬了。

  在病床上休息的這段時間裡,她也抽空看了不少佛教方面的書籍,就連秘書小童也常常把「法正」「圓滿」「菩提」等佛語掛在嘴上,差不多成半個尼姑了。

  依舊盤腿坐在沙發上的蒲承德,正閉著眼睛念著「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看護人員提醒他:中央紀委領導來了。

  「您來啦!」見到中央紀委領導,蒲承德趕忙打了聲招呼,把腳伸到地上穿鞋。

  看來,這些日子也受夠了。專案組通過內查外調,把一些重要的事實已經基本查清,諸赤城和齊隆堯常進來敲邊鼓。只是,他有礙面子,一直不肯在這些人面前認罪。

  「看來你對佛教還真信,信得還夠虔誠的啊!」領導拿起桌子上的筆錄紙,看了看蒲承德在上面寫的那些教規教義,不文不火地開了口。「蒲承德,我們都是共產黨員,是黨的高級幹部,你應該知道,共產黨員都是無神論者,我們只信仰共產主義。」

  「不,佛不是神,他是公元前六世紀時代的人,姓喬達摩,名悉達多。因為他屬於釋迦族,人們又稱他為釋迦牟尼,意思是釋迦族的聖人。」蒲承德款款而談。「就像我們很多共產黨員學習中國的國學儒學,尊敬儒界聖人孔子一樣,我們共產黨也可以學習佛學,信奉釋迦聖人佛陀。所以,我仍然信仰共產主義,是個忠誠的共產主義者。」

  「學儒學和學佛學都是允許的,但是你信教,而且還做了佛門弟子,那就不允許。」領導還把他被隆吉法師賜名妙成的事批評了一番,然後道:「當然,如果你僅僅因為學佛信佛,可能我今天也不會來找你,我們中央紀委也沒必要對你進行兩規調查。不瞞你說,釋迦也一直是我尊敬的一位聖人。他就生活在和孔子差不多的年代,是迦毗羅國國王的長子,父親名淨飯,母親名摩耶。悉達多王子出生後,摩耶夫人就死了,後由姨母波波提夫人養育大。他自小向婆羅門學者們學習文學、哲學、算學等,知識很廣博,更重要的是,他從小憐惜蒼生,愛護百姓,確有聖人的風範啊。」

  「原來您也對佛學有研究?」一聽這話,蒲承德馬上像臨鍋的鯉魚一下子又鮮活了起來。在中央高層領導幹部中,沒想到也會遇到這樣的知音。

  「悉達多王子從小愛觀察,愛思考。許多在旁人看來很平常的現象,都容易引起他的感觸和深思:饑渴睏乏、在烈日下耕田的農夫,被繩索鞭打、喘氣流汗並拖著犁頭耕地的牛,蛇蟲鳥獸在一起弱肉強食的情景,還有衰丑龍鐘的老人、輾轉呻吟的病人、在親朋哭泣中送別的死人……這些,都促使他思索著同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解脫世界的苦痛。儘管他讀過婆羅門經典著作,自己將來也能繼承王位,可這些都不能解決他的問題。於是,他立志出家修行,捨棄了王位。」

  蒲承德不住地點頭,覺得領導對聖人的事跡非常熟悉。

  「他父親淨飯王久勸無效,便派了五個隨從在旁邊陪同他。悉達多王子遍訪名師,學道修行,後來又在尼連禪河岸邊的樹林中苦行六年,結果徒勞無功,發現苦行是無益的,於是中斷了苦行。五名隨從以為他放棄了信心和努力,便離開了他。王子一個人走到一棵畢缽羅樹下,鋪上了吉祥草,向著東方盤腿坐著,發誓說:『我今如不證到無上大覺,寧可讓此身粉碎,終不起此座。』他就這樣在樹下思維解脫之道,終於在一天夜晚,戰勝了最後的煩惱魔障,獲得了徹底覺悟而成為佛陀。釋迦牟尼成佛處,自古稱為菩提場或菩提伽耶,那裡的畢缽羅樹,因為佛坐在樹下成道的緣故,得到了菩提樹之名。從此,所有畢缽羅樹都叫做菩提樹。「菩提」就是「覺」的意思,我們後人學佛敬佛,也是為了早日菩提,獲得無上大覺。」

  「既然您也這麼敬仰聖人,現在就能體會到我的用心了。」蒲承德說,「其實,我學佛念佛的目的,也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正是為了解脫自己內心的煩惱和苦悶,希望早日得到解脫頓悟,做到超凡脫俗。」

  「既然你真心學佛,為什麼沒有用真心,而發妄心呢?」領導問道。

  「我一直都是用真心,沒有發妄心。」蒲承德回答。

  「那是你自己的辯解。」領導不以為然道:「像你這樣的人,可能修持功夫還差得太遠啊。真心用而不著,念而無住;妄心處處黏滯,事事掛礙。所以你必須去掉妄心,突顯真心。要依照佛的教法,認真實踐,讓妄想息下,我空、法空、常住真心。」

  「領導的修行比我深,我要好好向您學習。」蒲承德謙虛了起來。

  「我們對你的問題,已經查了一年多了,你應該知道自己問題的嚴重性。佛家雲,吾人現前一念介爾之心,可以生天堂,可以入地獄。介爾是微細的意思。我們日常出現眼前的微細一念,生於『四聖』、『六凡』的十種法界,可以生天堂、地獄。《華嚴經》說:『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正是你心中的貪婪,或介爾之心,導致了今天的結局。」

  「我承認學佛學得不好,心不正法不正,我對不起佛陀的教導。」蒲承德開始覺悟了。

  「法不正,錢不正。」領導用黨性和佛法結合起來,繼續開導他。「不論是我們的黨規黨紀,還是佛法天條,都要求我們反腐倡廉,所謂『狂心不歇,歇即菩提』。因為一切眾生由於受貪嗔痴等煩惱驅使,以致狂妄心識,紛馳不停,如能歇下狂心,那麼菩提妙心,當下現前。所以,我們共產黨反腐敗,佛家則反三毒。三毒就是貪、嗔、痴。貪是三毒之首,可見佛家對反貪非常重視,列為重中之重啊。所謂『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痴』。這都符合我們黨反腐倡廉的要求。」

  「我有點想法。」蒲承德突然提高了嗓門,像是有重要的話要說。「就算我做得不對,應該受罰。可是,為什麼河東那些比我大的領導,同樣違法亂紀,為什麼你們不去查?為什麼佛祖還保佑他們呢?這些天來,我一直想不通啊!」

  「你說的問題,或許有,但我們紀委辦案還得講證據,如果你提供了有用的線索,我們也會去查的。只要腐敗,不論是誰,不論是什麼級別的幹部,我們照樣一查到底,決不手軟!」領導態度堅決,語氣高昂。但接下來的話,更讓蒲承德觸動。「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你不妨用佛家的因果說來理解。所謂『菩薩畏因,眾生畏果。』不斷除惡因,惡果終是難免的。你可以結合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來觀察、分析。『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就是這個道理。既然有因果,你心目中的那些惡人,會嘗到惡果的。」

  「我服了!您學佛學得比我好,說得更好。」蒲承德突然紅起眼睛,一會兒便淚流滿面。「我承認自己丟失了黨性,違反了黨紀,也觸犯了佛法,我罪有應得。河東那幾個貪官,他們現在還在位,但遲早有一天,也會遭報應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即便今生僥倖,來生也會有遭報應的一天!」

  接下來,諸赤城和齊隆堯和他談了案件的一些具體細節,蒲承德全都認了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在全省財政金融工作會議期間,蒲承德的眼皮直跳,便打電話讓閻樂亭立即趕到仙女山莊幽會,順便預測一下「蒲曲陽會不會反水」的事。一身紅衣的大師半夜裡悠然飄來,又悠然離去。她再次預測說不會有事,給蒲承德服了顆定心丸。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恰恰是她自己的這次到來,最終導致了蒲承德的案發。

  在做完蒲承德的筆錄後,辦案人員又找到閻氏兄妹談話,繼續核對相關事實。

  在承認自己一會兒作為董事長去簽假協議,一會兒冒充佛協的人去提錢等等事實後,閻新樂喊道:「我只不過是個跑龍套的角色,你們還是早點放我出去吧?我等著出去抱孩子呢!」

  老郭看了看張北,笑道:「不是我亂開玩笑啊,閻新樂,你能不能預測一下,自己還要被關多長時間呢?」

  「我哪會預測呀?那是我妹,可我妹也不是真會預測啊。」閻新樂痛苦地皺著臉,道:「要是她真會預測,我們還會有今天嗎?」

  說完舉起手銬示意了一下。然後,又補充一句:「其實我早就勸過她,讓她別太貪。還是咱東北人那句話說得好——喝涼酒,花贓錢,早晚都是病!」

  附:主要人物表

  蒲承德——河東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

  江淶源——蒲承德秘書、省府辦綜合二處處長;

  康 保——蒲承德司機;

  蒲曲陽——香港大蒲集團公司董事長;

  潘興隆——金家莊市委書記;

  閻新樂——蒲承德情婦的哥哥;

  閻樂亭——蒲承德情婦、女大師;

  寧 晉——江淶源妻子、省工商局幹部(妹寧亞);

  辛 集——蒲曲陽夫人

  蒲曲周——蒲曲陽弟弟、北京分公司經理;

  某領導——中央紀委副書記(秘書小童);

  牛萬全——河東省薄州市委書記;

  諸赤城——中央紀委某室主任;

  齊隆堯——中央紀委某室副主任;

  張 北——中央紀委某室一處處長、經濟學博士;

  由大名——中央紀委某室一處主任科員、法學碩士;

  郭巨鹿——浮州市檢察院處長;

  宋行唐——河東省省委書記(秘書小田);

  納蘭武安——河東省省長(原中央某部長);

  高 邑——河東省人大常務會主任(前任省委書記);

  劉 魏——河東第二建築工程公司金家莊分公司副經理;

  李正定——河東藍火星公司董事長(妹夫賈館陶);

  王無極——深圳南事順公司董事長;

  邢鹿泉——河東省金家莊棗產品公司董事長;

  李遷安——河東唐帝實業公司、三家野生動物園的董事長(弟弟遷西,經理助理);

  盧 龍——河東省發改委副巡視員(原經濟貿易處處長);

  釋隆吉——山南省五蓮山白岩寺女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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