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樂亭大廈
2024-10-01 16:03:35
作者: 汪宛夫
在隔壁房間裡,張北幾乎同時在和閻大師閻樂亭談話,而且不時把老郭悄悄錄製的錄音播放給她聽,氣得她在房間裡亂蹦亂跳。
後來,張北還讓由大名把監控錄像也調出來,在剪輯加工後播給她看,錄像里,手舞足蹈的閻新樂罵她和蒲承德的話可不少——「放屁!」「我妹是首犯,要斃就斃她!」「公司的事都是他們倆說了算,我啥也不知道!」 「這兩個害人精,自己幹壞事,還想拉我墊背不成?門都沒有!」
「這小子,怎麼做大哥的,一點都不義氣!」閻樂亭邊說邊哭,淚流不止。「有了好處他整天纏著我想沾光,現在出事了,他倒好,全都推到我頭上來了,我死了對他有什麼好處呀?」
「好了好了,你們也別推來推去了。」張北說,「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你把事情的前後經過,給我仔細說一遍。我們紀委辦案,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壞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蒲承德。」閻樂亭突然改了口供,把目標對準蒲承德了。「剛才我哥也交代了,他說自己沒有責任,其實這話是對的,他對公司的事的確不知道,董事長只是個虛名,為了向外面介紹起來風光一點。其實,我是這個公司的法人,我的責任比他大。但是我要聲明,其實我這個法人也是空的,是掛名的,真正的後台老板就是蒲承德,你們要斃就斃他吧,他才是真正的首犯。」
「這話聽起來可信,但是,我們想知道細節和經過。」
「台灣的蔡總裁搬走以後,文化宮大殿就空出來了,有一天,蒲承德對我說,姓蔡的走了就走了,你別管他。以後就跟著我干吧,我領著你們好好干。我說,這地方不是誰想干就能幹的,大殿的租金每年就要四五十萬。憑你那點工資,恐怕連租金都付不起呢。他聽了很不耐煩,說:興他台灣姓蔡的有錢,就不興咱有錢?我掌握國家的政策、法律,這都能生錢,你不懂。到了年底,他又來跟我說,辦公司的資金由我負責。我就回答他,如果賠了我負不起責任。他說,用不著你負責任,你就管好公司的錢款支出。公司註冊後,由我哥任董事長兼總裁,是企業的法人,後來蒲承德說我哥不行,就執意由我來任法人兼總裁,我哥只掛個董事長的虛名。我想,他主要考慮我不懂帳,值得信賴,聽話,因為以後就要進錢了。他還說,這個不能讓你哥知道,你這個人不貪,你當法人不用管什麼事,擔個名兒,另外,你是大師,關係挺廣,做法人挺合適。所以就換成我了。開始,我對法人不理解,以為法人是管法的,我幹不了。他說:也不讓你幹什麼,你擔個名兒就行。我說:那你為什麼不當?他說:我是省長不方便。」
「你們註冊資金是哪裡來的?」
「是我們自己湊的。」
「但是,據我們調查,你們的註冊資金主要是由尚老闆和司老闆提供的,請你詳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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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你們也知道啦?」閻樂亭很失望,只好順著話題說下去:「公司註冊前,蒲承德把我叫到王府飯店吃晚飯,介紹我認識香港一個尚老闆,只有三十多歲。蒲承德說:上回你的弟兄答應給我一筆錢,你們該兌現了吧?尚說:兌現兌現。這筆七十七萬的款子後來就交給我,由我存到河東會仙飯店不遠處一個建行。記得是蒲承德親自領我去,以我的名義辦的一個帳戶。他說將來要辦個餐館,或用來買房子,讓我們以後見面方便些。但後來都未去辦。過段時間,蒲承德讓我領出其中的三十萬給他,我想,這肯定是他出國給兒子兒媳的,因為他們在美國開公司。」
「不是說,這是你給尚老闆看病算命給的酬勞嗎?」
「哪有的事,他們即便要給我酬勞,也不會給那麼多,總是老蒲幫人家辦過什麼事吧,但他沒有跟我說過。」
「還有司老闆呢?也是他幫助辦過事嗎?」
「具體我不清楚,我想應該是的。那次,蒲承德讓我陪他一起去北京貴賓樓,和香港司老闆等人吃飯,又向人家要了六十萬港幣。這筆款子後來打在建行北京王府飯店附近的一個分理處。也是他和我一起去辦的帳號。後來,蒲承德分三次讓我幫他取出來,也給了美國的兒子。但是,他再三囑咐我,說是人家讓我預測、看病,然後酬謝我的……」
「照你這麼說,公司的註冊資金和尚老闆、司老闆的兩筆款子沒什麼關係?」
「那也不是。」閻樂亭說,「在尚老闆給的七十七萬裡邊,不是只取走三十萬嗎?還剩下三十七萬呢。蒲承德讓我從裡面取出了三十五萬,再加上我哥十萬,大有五萬,總共湊成五十萬去辦的註冊。」
「在這之前,都說你看病預測很準,賺了不少錢,難道也是假的?」
「也不能完全說假,但假的成分也不少。因為我看病預測的事確實是有,有時讓我瞎撞撞對了,人家也會給我錢,但最多的也就是幾萬塊,不可能幾十萬的。這些年來我確實也賺了幾十萬,可我都存在父母親那邊,我不會拿出來亂花的,我也不會做什麼生意,做生意都是蒲承德的主意,具體都是他有操辦,讓人往裡面打錢。或者是把錢提到我這兒,再讓我送到銀行去存。」
「你們把款子捐到寺院去,有這回事嗎?」
「有的,其實我們捐的也真不少。記得公司剛成立,特別是有幾筆帳打進來後,蒲承德再三叮囑我,說:進帳的錢不經我批准你們別動。我說:現在有人知道公司帳上有錢,不少人都來拉贊助。他說:你也可以捐一些,做做樣子。於是,我就捐了一些錢。」
「總共捐了有多少?」
「具體我記不清了,大約有一半吧。反正數量也不少,應該說,蒲承德對佛還是挺誠的,他確實也想做些善事,想讓佛祖保佑,早點當省長省委書記,升到黨中央。」
「那麼,蒲承德拉了這麼多錢放在你帳號里,究竟有什麼打算呢?」張北問:「他總不可能將來全部轉到美國兒子那邊去吧?有沒有說要留給你一部分呢?」
「具體也沒有說要留多少,但我想肯定有的。」閻樂亭說:「因為他老說要和我結婚,以後由他來照顧我。還說,等退休以後,要用這筆錢辦實體、建大廈、搞綠色食品基地,他還設想了一系列的科技興農計劃。其中,他特別提到一件事,讓我很高興。他說,將來準備興建一座大廈,把它命名為樂亭大廈。我聽了,真的是從心底里感到高興,我覺得他對我是動真情的。」
「公司成立後,蒲承德就經常讓人往裡面打錢?」
「是啊,但裡面的錢有很大一部分確實是捐出去的。比如五蓮山白岩寺建廟之初,有一天,蒲承德在慧德苑九樓對我說,五蓮山隆吉法師說了,如果我捐款建廟,功德圓滿,就能提升,就能進中央,我想過了,今後往白岩寺捐款就以你的名義捐,以我自己的名義不方便。後來隆吉法師來北京里也跟我說過:妙全是省長,做佛事不方便,你就擔些名吧。所以,在我們公司帳號上打進來的錢和打出去的錢,其實都是蒲承德的,我只是擔個名。如果說在佛祖面前有功德,那也是蒲承德的功德;如果說在國家法律面前有罪過,那也是蒲承德的罪過。」
「除了打進公司帳上的匯款外,好像還有給現金?。」
「是啊,凡是提現金來的,都由我拿到銀行去存。存單密碼是蒲承德選的,因為他喜歡三九八,我喜歡一三五,所以蒲承德確定的密碼有339988,559988等。老蒲說,88表示發財,9是所有數字中最大的,表示最大,3是表示他自己排行老三。我曾對他開玩笑說,撲克里的3代表小人,他就笑著說:不對,3不是小人,我就是排行老三,我是貴人。」
「他把那麼多錢存在你的名兒上,就那麼放心你?」
「是啊,他知道我這人老實,不貪錢。但也常告誡我別亂花錢,連說都別亂說出去。有一次在九樓,他對我說:即便是你個人掙來的錢,也不能隨便說,否則人家會綁架你的。特別是交給我存的幾筆錢,更不能對外講。他說,我信任你,我領你去存錢,就是怕我萬一不方便,你可以幫我取出來。還說,現在什麼家不家的,孩子不孩子的,等我退休之後,到美國投資辦公司。」
「他說要去美國?剛才不還說要辦樂亭大廈,搞農業科技項目的嗎?」
「是啊,他經常變換想法。可能是後來跑到美國去的高官多了,在國內也不保險,所以就這種想法就多起來了。但我並不喜歡美國,我特別信佛,也特別愛國。所以,在九樓的時候,我就經常說他,說我這個老百姓比他這個當省長的還愛國。」
「對了,你們在慧德苑九樓的房子,究竟是誰買的呀?」
「這也是我擔的名,實際上也是他花錢買的。在北京買兩套房子,我哪有那麼多錢呀?從三四年前開始,蒲承德常以看病的名義來找我,慢慢就熟悉起來了。地點有北京貴賓樓、王府飯店、文化宮大殿,還有河東金家莊的一些賓館。在文化宮大殿,蒲承德去見我都是趁蔡總裁不在的時候。在王府飯店,蒲承把我叫去,想和我動手動腳,把我抱起來,要我和那個,但被我拒絕了。後來他在秦山島開會,就常打電話讓我去陪他,給按摸,我不敢得罪,也就去了,雙方的交往也就越來越多。」
「那怎麼會想到買房的呢?」
「因為在大殿有蔡總裁在,不方便;在賓館也有風險,也不便。蒲承德認為不能再這樣見面,需要一個固定的、兩人獨處的地方。這樣,在那年7月份的一天,蒲承德趁蔡總裁不在的時候來到大殿,對我說:在大殿咱見面不方便,人來人往的,吃也吃不好,休息也休息不好,連個洗澡的地方也沒有,過兩天我安排買兩套房子,我來北京,也有個呆的地方。以我的名義買讓別人知道不合適,就以大師你的名義買吧。具體則由我哥新樂去辦的。幾天後,蒲承德就讓我去慧德苑看房子。我們三人一起去看慧德巷新建的住宅4幢903、904兩套房。蒲承德和我哥都很滿意。我呢,當時就不滿意,說這地方風水不好。蒲承德說,你別玩你那一套,別瞎摻乎,這事就這麼定了。聽他這麼說,我也只好服從了。後來蒲承德讓我哥代表我和對方簽協議,購房人寫著我的名字。」
「那資金是怎麼解決的?」
「簽了協議後,蒲承德陸續往大殿拿了幾次現金,都是用箱子裝的,放在我大殿的鐵柜子里。8月份一天,蒲承德讓我把款交到賣房單位。蒲承德還說,他都和賣房單位說好了,只交大頭,還有些零頭就不用交了,這是他的關係。我記得交錢那天,蒲承德也來了,他在大殿還提了提裝錢袋的箱子,自言自語地說,夠不夠?他挺惦記交款的事,並且和我們兄妹倆一起去交的錢。他看著人家數完錢後,對我說:今晚有人請客,我先走,新樂別忘了把發票拿上。說完,他就走了。我們去的時候是打車去的,那天,他穿的是一件灰色的襯衣。」
「這房子產權是歸誰的?蒲承德說過要給你嗎?」
「他也沒具體說。反正房產證寫的是我名字。他說如果你不要,就把房子留給他的小兒子。」
「這房裝修得不錯,是誰花錢裝修的?」
「是蒲承德自己安排裝修的,由我哥具體負責經辦。聽我哥說裝修費化去好幾十萬,但這錢不是蒲承德出就是包工頭沒要,反正我和我哥沒出一分錢。具體你們得去問蒲承德。」
「蒲承德好幾次把錢提到大殿來,讓你們買房。那他有沒有說過這些錢的來源?」
「我問過,但他沒說。有一次我問急了,說會不會出問題?他就生氣地回了我兩句:你問這幹什麼?我堂堂一個省長還能出什麼問題,還敢出什麼問題?所以,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具體說明錢的來源。」
「住進新房後,你們發生關係了嗎?」
「房子裝修好以後,我和蒲承德各拿一把鑰匙,我記得當時他給我鑰匙的時候我迫不急待、情不自禁,很高興的樣子。就在這房子內,我和他第一次發生了性關係。從此,這裡就成了我和他幽會的地方。他每次來北京都要找我,我一接到電話,就急急忙忙趕到慧德苑9樓的房子內。」說到這裡,閻樂亭突然想到自己剛才把自己的內心暴露得太多,而且太準確,就想模糊一下自己的態度,道:「哦,我用錯詞了,不是迫不急待,是迫不得已。」
「是迫不得已嗎?他為你辦公司、買房,你還不心甘情願?」
「是啊,他老訓我,比如我晚去,他就破口大罵,簡直像罵街。來脾氣的時候還動手。特別是叢與我發生第一次性關係時,他給我脫褲子,一直脫到內褲,我都在反抗,但他邊脫邊對我說:我和你發生性關係是關心你,照顧你,給你快樂,你太不懂生活。我說咱們信佛的人,你問問老佛爺讓做這事嗎?他說:我問過了,老佛爺同意了,讓我好好照顧你,你這個人好,我心疼你,真愛你,真佩服你,你就別和我撕搏了,你那點勁兒不行。我說:你要是真愛我,就好好為黨工作。」
「他這個黨員心裡沒有黨,倒需要你提醒他?」
「有時候是這樣。他一到北京就老到我那兒,讓我陪他,整天纏著我,我就說,有時間用在工作上不是更好嗎?哪能把時間都耗在我的身上?他後來還多次和我講他念佛的事,和我發生性關係的事,說,就是打死也不要和任何人講,說出來沒好處。他的意思是說,他是省長,這些事不能讓外人和組織知道,知道了對他不利。就是對我家裡的人,也不能說他喜歡我,他對我好。所以,我們之間的事外人都不清楚,就是我哥,也一樣。」
「蒲承德身為共產黨的領導幹部,又信仰佛教,還拿別人的錢亂花,在外面養女人。你說他這像話嗎?我們共產黨內不允許幹部這樣,那你們佛教允許嗎?」
「當然不允許,黨不允許,佛祖也不會允許。從這方面講,共產黨和佛教是一致的,都是主張心地善良、救苦救難的,哪能以權謀私呢?所以,我分析蒲承德信佛的真正目的,動機有些不純。他只是為了升官發財,為了他自己健康平安。但並不是真正信佛。」
在閻氏兄妹交代了蒲承德的部分問題後,專案組再次找蒲承德的秘書江淶源和司機康保談話,希望他們提供有關蒲承德與閻樂亭之間來往的證據。
司機康保說:「看來,我這幾年來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是我最不敢相信的。你們所說的那個女大師,其實我見過,但我覺得他非常噁心。有一次我還跟那個叫王無極的老闆悄悄說過,讓他別相信大師那一套,她可能就是個騙子。可王老闆去了五蓮山後對我說,他給大師的錢都用在建寺廟上了,她不是騙子,可我就是不信。更讓我痛心的是,我們老闆堂堂一個常務副省長,多大的官呀,竟然和這麼一個無知無識的農村婦女、一個打扮得妖里妖氣的巫婆搞在一起,說出去,連我這個司機都覺得沒面子啊。即使到現在你們說了,我還有些懷疑,我覺得是女巫婆設計把我們老闆給套進去了,她就是個騙子。我覺得,我們老闆那麼有身份有品味的人,就算要找情人,肯定也是高雅高貴的那種,要說是京城的女明星,我更相信一些。」
秘書江淶源說:「這個女大師,其實我見過幾次。我覺得她是個假大師,看了讓人倒胃口,所以不願意提起她。讓我想不通的是,不知她用什麼手段,把一個共產黨的高級幹部從靈魂深處給徹底控制了。老闆沒告訴我,但我猜想他們肯定常在一起。因為老闆的行程變化神秘起來了。有一次我們在秦山島辦公,她也專門趕過去。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她還帶了個服務員,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男孩,手裡拿著做飯的鍋。據說她到哪兒都是自己做飯,可能是吃素的緣故。更讓我難受的是,她總是穿著一身紅衣服,妝化得很濃,顯得俗不可耐。你們想,這樣的人我們老闆能看中?即便他們來往,肯定也是她用邪魔歪道控制了我們老闆,我建議你們好好查一查。對這種拉領導下水的壞女人,要嚴肅查處,不能便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