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神秘洞府
2024-10-01 16:03:13
作者: 汪宛夫
水漸落,石漸出,真相似乎越來越清晰。蒲承德利用職權為企業主批資金批項目,然後勾結所謂的大師索要錢財,嘴臉非常醜陋。現在,惟一弄不明白的只有兩條:一是她與閻大師是什麼關係?他那品味奇高的明星情婦為何遲遲不肯露面?二是他與大師勾結勒索來的錢財,現在究竟藏在哪裡?他們有什麼用途和計劃?
中央紀委會同公安機關正在全國範圍嚴密搜查閻氏兄妹的行蹤。同時,諸赤城、齊隆堯等辦案人員也在作堅持不懈的努力,希望蒲承德自己主動開口,使案件更加順利的突破。
然而,無論是諸赤城還是齊隆堯,嘴皮磨破、好話說盡,也未能打動蒲承德的心。時間一長,加上思想壓力大,諸赤城的腦缺氧、齊隆堯的心血管疾病越來越嚴重,幾乎支撐不下去了,可蒲承德還照樣在沙發上盤腿而坐,閉目養神,一副威嚴的菩薩模樣,身子骨硬朗得很。
後來,陪護人員仔細觀察,發現蒲承德也並非真的一動不動。他的嘴唇時不時有些細微動作,似乎在念叨著什麼。再有,他開始動筆在辦案人員提供的方格紙上寫些文字。只是,每次寫完,他就卷個紙團扔進馬桶衝掉。有次蒲承德忘了捲紙團,陪護人員乘他上廁所的時候偷偷一看,原來上面一行行地反覆寫著「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這些字樣,總共有十三遍之多。
陪護人員馬上向領導報告了這一異常情況。領導對此進行分析討論,但誰也不懂這些字的意思。齊隆堯說:「上面寫著『僧』、『菩提』等字,應該與佛教有關。還有什麼『波羅揭諦』,我聽說過什麼波羅波羅蜜,這都是與佛教有關的詞。我建議向佛教界的人請教一下,看看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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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辦案點五公里處,就有一座有名的寺院。住持一聽這幾句話,就笑了,他說:「這幾句話不難,對我們來說非常簡單。它是《心經》里的一句很重要的話,我自己也經常念頌。它的意思是指『去啊,依無上妙智到彼岸』。『波羅』即『到彼岸』,『波羅僧』即『已經到達彼岸者』。換一種譯法,也可以理解為:『覺悟,覺悟,正在覺悟,已經覺悟,就這樣成就了佛道。』意思大致是這個意思,準確翻譯可能比較難。佛家說,只要反覆念誦此句,可以消災免難。阿彌陀佛!」
從一些企業主的交代,以及目前蒲承德的表現來看,蒲承德可能有些信佛。於是,諸赤城和齊隆堯開始轉移話題,索性不再讓他交代問題,開始向他請教佛學。誰知,這個性格內向的蒲承德,一聽有人願意談佛,馬上像觸了電、著了魔似地,忽然變得外向起來。他說:「佛教好啊,我們共產黨應該大力提倡在全國推行佛教,以佛治國。你們知道不?現在我們河東省某些宗教派別的地下勢力非常強大,還有邪教活動也非常猖獗,原因在哪裡?我認為,主要是在中國有上千年歷史的佛教還沒有盛行起來,邪不壓正,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我一直有個重要的建議,應當將佛教立為國教、倡導全國百姓相信佛教……」
從此以後,蒲承德不僅願意說話談佛,而且給他的那刀方格紙也用得很快,每天被他消滅好幾頁。上面的內容,全部是有關佛教治國的理論,還說是他的建國方略,希望專案組幫助遞交給中央。
諸赤城和齊隆堯每天認真閱讀蒲承德的學佛心得和佛教理論,讓他們大開眼界。諸赤城說:「還別說,我以前很少接觸佛教,這次看了他的文章,覺得文章寫得不錯,很有見地。看來,我們平時學習太實用主義,知識面還不夠寬啊!」
「是啊,我在這方面也知之甚少。」齊隆堯微笑著眨眼,說:「不過,我覺得他的觀點有些偏頗。如果現在歷史倒退幾百年,或許他的觀點還派得上用場。可現在,我看有些鑽牛角尖了。」
「對。」諸赤城一邊點頭,一邊拍著頭,說:「我們現在正在用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和科學發展觀治國,他的這套理論,黨中央不會接受,可能是用不上嘍!」
「這個蒲承德,還真有些可愛。」兩人笑著議論道。
受諸赤城的指派,張北、郭巨鹿、由大名三人專程去了一趟黑河,去看望蒲承德的夫人,順便了解一下有關情況。
蒲承德夫人看上去身體確實不太好,虛弱得近乎命若遊絲,但又似乎還能活好多年。談起蒲承德的事,她冷冷地說:「我們之間感情一直不好,已經很多年了。要不是他做了省部級高幹,考慮到社會影響,考慮到我們的孩子,可能我們早就離婚了。哪會拖到今天?」
問及蒲承德學佛信佛的事,她笑道:「這倒不是一天兩天了。也難怪,在我們黑河一帶,信佛很普遍,黨政機關里的幹部,也不少。不過,我從小受毛主席思想教育,一直堅持無神論,所以很反對他搞這一套。記得是十五六年以前了,他就在家裡搞了尊佛,供在房間裡,天天拜,天天燒香。有一天被我發現了,我就罵他搞封建迷信,讓他別搞。可他不聽,偏要繼續搞。我心想,他一個堂堂的黨員領導幹部,居然搞這一套,豈不是嚴重違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我說,毛主席鄧小平在社會上反對封建迷信,我在家裡反對封建迷信。你要敢繼續搞,我就繼續和你鬥爭。他這個人,就是有大男子主義傾向,根本不聽我的話。後來我氣不過,趁他出去上班的時候,把那尊佛像給扔出去了。他回來不見了佛像,就問我要,後來,他自己到門口的垃圾堆里又撿回來了。但這回他藏了起來,沒敢再放出來繼續供。」
「那麼,你們之間感情不好,會不會和信佛的事有關呢?」
「不完全是,但也有一些。」分析起與丈夫的感情問題,她同樣很認真。看來,夫妻倆的認真勁頗為相似,可惜有些道不同。「我們之間最主要的差異是情趣不同,我是個真馬列,他是個假馬列。我看不慣他那一套,他覺得我不理解他,和他沒有共同語言。正因為這樣,我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疏遠。他在黑河工作時,我們就很少在一起。後來調到河東後,我們就幾乎沒怎麼見過面。偶爾回來,也只聽到三言兩語,差不多形同陌路。」
聽到這番評價,張北等人既驚奇又覺得在情理之中,蒲承德在外面有如此所作所為,夫人應當有特別的感受。不過,她最後也說了句感傷的話:「儘管我和他沒什麼感情,可聽說他出事了,還是為他感到難過,畢竟我們相處了那麼多年,更重要的是,我為孩子們感到痛心。」
回到辦案點後,張北向齊隆堯匯報了蒲承德夫人的證言。這時,老郭提了一個建議:「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出蒲承德勒索到錢財的具體去向。我估計,現在錢財很可能都存在閻大師那裡,而閻大師又負案在逃。我總覺得,閻大師應該有她的住處,或許我們能夠從她的住處發現一些東西。」
「對,這個建議提得好。」齊隆堯表揚道。
這時,張北插話道:「可是,我們已經找有關人員問過了,大家都不知道閻大師的住處在哪裡。聽文化宮的人說,她以前就住在文化宮大殿,但現在不住了。可惜現在相關的人都沒了蹤影,我們一時無從查找。」
辦案人員找文化宮和佛協的人廣泛了解,有兩位工作人員提供線索:「我們沒有去過閻大師的家,但有一次聽她的哥哥說,好像是住在一個叫慧德巷的附近。」
老郭又建議道:「閻大師的住處,蒲承德應該知道。問問他身邊的工作人員看,他們會不會跟著蒲承德去過那一帶。」蒲承德的秘書江淶源和司機康保又被叫到了辦案點。江淶源說:「我跟老闆多次去過北京,但都住在河東飯店等地,沒有去過私人住宅。他也從沒在我面前提起過。」
倒是康保有個疑問,他說:「我送老闆去北京多次,確實大多是去飯店的。但最近一年來,有些奇怪。他去飯店住的時間少了,大多讓我把車子開到慧德巷的出口處。我說再送一程吧,可他說不必了,讓我趕緊回賓館,等他要用車了再叫我。我看他樣子不像是在等人,好像是在找誰。可具體我不知道,也沒敢問。」
種種線索表明,閻大師的住處就是慧德巷一帶,而且蒲承德也常去那裡。
但是,慧德巷挺長的,附近的房子也很多,難道要展開地毯式地搜查不成?
「實在不行,咱們就找居委會和社區了解一下。」張北建議道。
「但是!」又是由大名的聲音。「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如果閻大師在北京有住處,應該是自己買了房吧?因為她的錢很多呀,買個房應該不成問題。」
「那又怎樣?」張北問。
「那就容易啦!我們可以通過房管部門查一查呀?」由大名道。
「對對對。」老郭忙不迭地點頭,「其實,這一招我們以前在基層查案時是常用的,我怎麼沒想到呢。」
齊隆堯指示道:「馬上找北京房管部門了解一下,以蒲承德及其家人,或者閻氏兄妹的名字購買的房子,會不會就在慧德巷。」
北京市房管局很快發來了傳真,說以閻樂亭的名字購買的房子,就在慧德巷西面慧德苑小區4號樓九樓,而且還不止一套。903、904的面積各有一百三十多平米,且都在她的名下。
辦案人員一走進住宅,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供香味,感覺像是進入了寺廟。
果然,兩處住宅內都有一間房子設立了佛堂,供奉著佛像。釋迦牟尼、觀音菩薩、普賢菩薩、文殊菩薩、地藏菩薩、彌勒佛等佛像不計其數。佛案上,書房裡都供著佛,連柜子里都放著佛像。佛像既有金制的,也也有玉、銅、木、陶製的;有立佛,也坐、臥佛,形態各異。
一串串佛珠,有木製、核制、水晶制的,自動念佛機有的已經啟用,有的尚未開封。
十幾個護身符,有金、銀制的,也有套印的。佛堂和書房的地上擺著拜佛和打坐念經用的拜墊,質量比一些大寺廟裡的還好。
供案上擺放著香爐、燭台和供品,燒香拜佛的用品一應俱全。儘管供香味很濃,但香火已滅了多日。各種品牌的供香,成箱地放著,顯示出主人燒香拜佛的長期性和堅定性。
燭台中的蠟燭,燒燒時淌下了很多蠟油。香爐中有很多燃燒後的殘香。
書房和佛堂里,《三世因果經》、《華嚴經》、《金剛經》、《心經》、《無量壽經》、《阿彌陀經》、《妙法蓮華經》、《圓覺經》、《地藏經》、《佛教十三經》、《大藏經》等書比比皆是。《佛法導論》、《精選佛經注釋》、《佛學大辭典》、《中國佛教大觀》等方面的書籍一應俱全。其中有些是白居易的著作,如《佛祖歷代通載》、《佛祖綱目》、《佛祖歷代通載》等。另外,還有佛教方面的圖片、音像製品和工藝品。
由大名粗粗到各個房間裡瀏覽了一下。他發現,書桌上有蒲承德的照片和文具;臥室里有蒲承德的衣物。「看來,房子的主人其實是蒲承德。」由大名得出結論。
「別慌,先仔細看看再說。」老郭笑道。
「怎麼像個佛教圖書館呀?」張北奇怪道。
「這傢伙!」齊隆堯罵道:「身為省部級黨員領導幹部,這麼大一個書房,竟連一本馬列毛鄧的著作都沒放。儘是些佛教的書啊!」
「蒲承德的信仰不堅定啊!」張北道,「在單位里,他信仰馬列主義;在家裡,他信仰佛教。簡直就是個兩面人嘛!你們說,他到底信仰什麼?」
話音未落,大家又發現房間裡除佛堂、佛像外,還設有供道台,供奉道像。道台上供奉著道祖太上老君等道像。道台上擺放著供果和食品,旁邊放著吃飯用的筷子、叉子和勺子。
「他的信仰,不僅有馬列和佛教,看來,還有道教。」張北說,「你們看,除了道台、道像,還有很多道教方面的書籍呢。」
果然,大家發現房間裡放了不少道教方面的書籍。如《中華道教通典》、《道教大詞典》、《道經知識寶典》、《道學十三經》、《八仙全傳》、《八仙得道傳》、《道教傳說大觀》等。
除了佛堂道台,家裡還有供神台。神台上供奉著碧霞元君和孫不二等神像。神像前面擺放著供果、燭台和香爐,香爐中殘留著燒過的供香。神台上還擺放著仙女起舞的塑像。
大家在神台附近,還發現了大量的神仙八卦類的書,如《中國神仙傳》、《中國仙話》、《中國寺廟200種》、《天書》、《姜子牙算地》、《鍾應堂算命》、《萬事問周公》、《全本周公解夢》、《六十四卦圖說》、《觀音神課三十二卦》、《天解》、《聖算》、《雜學十三經》等各種書籍。
「蒲承德的信仰真是雜亂無章!」張北嘆道。
「是啊,看房裡的擺設,像個虔誠的教徒;看書房裡的書,又像個刻苦的宗教學家。」齊隆堯沉思道:「真不知他腦子裡平時都在想些什麼。要知道,我已經看過他的不少錄像了,在台上,他可說的全是當代馬列主義啊!」
在觀察了一番後,辦案人員對房內的物件進行了專業清理,獲得了兩個重要發現:
一是清理出了一摞照片,上面有一些叢福奎和閻大師閻樂亭的合影。照片上的閻樂亭並不漂亮,而是濃妝艷抹、怪模怪樣。不過,究竟是不是閻樂亭,似乎不敢確定。
二是在蒲承德的臥室的被褥下面,發現有一大塊紅布,上面襯有黃綾,四周綴有銅錢。黃綾下面壓著五道佛符,佛符旁邊的大紅紙上,印有「佛光普照」四個字。枕頭底下,又壓著五道神符。在這些符的旁邊,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蒲承德的年齡和生日。
在看了照片後,明清文化宮的工作人員說:「對,這個女人就是閻樂亭,她平日就是這樣化妝的,很濃很特別。」
為了把物證搞明白,專案組專程找到辦案點附近的那座寺院,請住持解釋五道佛符的具體含義。住持看完後似乎不太明確,解釋說,「這應該是一種護身符,而且是佛道結合,以佛為主而形成的符。它的作用主要是保平安。符有五道,可能代表道教『五行』,或佛教『五方』。『五行』的意思為金木水火土;『五方』的意思為東南西北中。」
面對於專案組提供的五道神符,中國道教協會的專家當場翻開書籍對照,作出權威解釋:「這五道符的意思各不相同,但也是常用的。第一道符的意思是『治邪病護官護全家安寧』;第二道符的意思是『護命護身』;第三道符的意思是『大招官職』;第四道符的意思是『大顯和睦長吉』;第五道符的意思是『大吉利官』。前兩道符出自《辰洲符咒大全》一書。後兩道符出自《鎮法補遺》一書。」
在掌握了這些證據後,諸赤城和齊隆堯又一起找蒲承德談話,希望他能夠低頭認罪,老實交代問題。
可是,當他聽說辦案人員搜查住宅並發現有關佛道神的物證後,故作平靜地說:「這些書都是我花錢從書店買的,主要是用於研究。我上次就跟你們說過,我主張以佛治國,在全中國弘揚佛法,讓全國人民人人信佛。當然,我國傳統的宗教觀念中,佛道並不矛盾的。我也主張釋儒佛三教合一的觀點,但要突出佛教。這樣做,可以把中國的主要宗教力量統一起來,促進社會和諧進步,更加有利於中華民族的富強和統一。」
「那你為什麼住在閻樂亭的房間裡呢?你們是什麼關係?」諸赤城問:「群眾反映閻樂亭是你的情婦,你有何解釋?」
「沒有,根本就沒有的事!」蒲承德怒道:「這簡直是造謠誣衊,是人身攻擊。告訴你們吧,閻大師是個學問很高的佛學大師,我早就拜她為師了,希望能夠在她的指導下學到更多的佛學知識,為以佛治國貢獻力量。至於我為什麼住在那裡,這也並不奇怪。閻大師辦了公司,賺了錢,就買了房子在北京安家。因為我在河東工作,在北京沒地方住,就讓她買兩套房,一套借我住,一套她自己住。這樣,便於我隨時請教,所以,我們之間並不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有什麼不正當關係,我們既是蓮友,也是師徒,純潔得很!」
「可這兩套房子是打通的呀?」諸赤城驚訝他的回答。「你們孤男寡女經常住在裡面,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這有什麼奇怪的?」蒲承德不以為然地看了看諸赤城,仿佛覺得諸赤城是個流氓,而他自己是個處女似的。「大師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不僅學問深,學佛學得好,而且非常聖潔,她主張男女之間不發生關係的,我覺得她比尼姑庵里的尼姑做得還好,境界很高。在她的感化下,我也進步了,這些年,我也潛心修煉,遠離女色。你們想,我們即便同處一屋檐下,又怎麼可能發生那種關係呢?」
蒲承德解釋的時候,臉都憋紅了,語氣非常堅定,不容質疑。他的語言與表情極度吻合,反倒讓找他談話的人紅起臉來。似乎,在他的境界和修為面前,任何人都應該覺得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