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遺忘的時光里你最美麗
2024-10-01 16:01:26
作者: 奈奈
01
夏拾雨離開後,宮羽在辦公室里坐了很久。他從口袋裡慢慢抽出一個信封,那裡面裝著的是他的辭職信。
是的,他本來是回來辭職的,卻意外地遇見了夏拾雨。
她的話語,的確讓他很震驚。
他原本以為,夏拾雨只是想要圓一個夢,代替宮旭去潛水而已。如果只是這樣,她根本不需要創辦潛水社。然而讓人出乎意料地,她建立潛水社,竟然是為了那樣的理由。
那是她自己的夢想,或許她本來是沒有那樣的夢想的,直到宮旭死在她面前,那就成了她的夢想,替想要學習潛水的人、熱愛潛水的人創造一個去處,給他們準備最安全的潛水設備,讓他們能夠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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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那時候有人能為宮旭準備那樣一套設備,那麼就算夏拾雨沒有仔細檢查,他也不會死在深海,再也回不來這美麗的人世間。
最是殘忍,這世上能容得下許多黑暗,卻單單容不下一個如果。
宮羽閉上眼睛,他的心情很不平靜,很多他不願意回想的往事,爭先恐後地浮了上來。
是不是宮家的男兒,都註定無法在十八歲那天得到幸福?
他自己是這樣,宮旭也是這樣。
那個總是圍在他身邊,喊著他小叔叔的小少年,他離開的時候,他不過才十歲,他沒有想過那次一別,竟然此生再無見面的機會。
那時候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走,他誰都沒有告訴,那些情緒全都憋在他的心裡。他想他其實沒有夏拾雨堅強,她沒有憎恨奪走宮旭的海洋,他卻痛恨這座城市。
只因為那一年的那一天,他喜歡的女生死在了這座城市,於是他狼狽地逃跑了。他帶著自己積攢下來的獎學金,漂洋過海去了異國他鄉。似乎離這座城市遠一些,他心裡的痛苦就會減輕一些。
海洋沒有奪走他喜歡的人,他卻記恨那片曾經帶給他無限快樂和滿足的深海。
「蘇音。」他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又慢慢地鬆開了。隔了這麼多年,他終於輕輕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時光呼啦一聲,仿佛一下子往回走了十幾年。
那一年的宮羽十六歲,已經是個內斂的英俊少年,他常常去圖書館看書。那時候的宮羽,就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小王子,去哪裡都能吸引很多目光。
認識蘇音不是個意外,甚至連一點點特別的巧合都沒有。
她每天都會去那家圖書館看書,一待就是一整天,宮羽常常遇見她。
很奇怪,兩個從未說過話的人,卻在靜默的時光里,以一種微妙的距離,相處了一整年。
有時候蘇音沒有去,宮羽就會想,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沒能去圖書館。他有時候也會好奇,她為什麼每天都去那家圖書館呢?她是哪個學校的?她看上去美麗又脆弱,像是一折就斷的花。
第一次交談,是在他第一次遇見她之後的第二年。他知道了她叫蘇音,她也知道了他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宮羽。
仿佛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他們開始交談,不知是否沉默太久,所以一旦開始對話,就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他終於知道了她為什麼每天都去圖書館,因為她從學校休學了,她生病了,很嚴重的病。無法去上學的日子裡,她從醫院回來就會來圖書館裡待著。有時候她身體情況太糟糕,就沒有辦法來圖書館。
少年和少女的愛情,似乎總是在最不恰當又最為美麗而悲傷的時候到來。宮羽喜歡這個美麗又脆弱的安靜少女。然而蘇音明白,他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因為她的病是好不起來的。
宮羽卻不願意去想這些。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守護她的美麗。他的偏執讓她感動,於是在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們交往了。
那短暫卻快樂的時光,宮羽從不肯去回想,怕想了肝腸寸斷,怕想了淚流滿面。
他除了去圖書館之外,剩下的愛好就是去潛水。他會拍下海里最美的景色,帶去給蘇音看。每次能讓她微笑,他就覺得很開心。
有一天,他去潛水,挑戰自己的紀錄,他去到了一百七十米的深海,他用相機拍下了最美麗、最特別的風景。然而當他迫不及待地去見蘇音時,卻被告知蘇音已經死了。
是的,在他為海底絢麗的風景而感嘆欣喜的時候,他喜歡的姑娘,孤單地死在了病房裡。
巨大的恐懼滅頂而來,整座城市都變成了黑漆漆的洞口,每個人都像是在譴責他,譴責他為什麼要去潛水,為什麼沒有陪在蘇音身邊。
潛水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連蘇音的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到?
他是那麼的悔恨,那麼的悲傷。他是個膽小鬼,他討厭潛水,討厭這座蘇音存在過的城市。他像個戰敗者一樣,狼狽地逃跑了。
這一跑就是這麼多年,他在國外念了大學,還當上了老師。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回來的,卻因為無意間看到了宮旭的死訊,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座城市。
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一切都還是曾經的模樣,好像已經滄海桑田,又好似一成不變。他的印象其實已經很模糊了,唯獨那段他不肯觸碰的回憶,還鮮艷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夏拾雨比他勇敢,她沒有恨,她是懷著愛往前走的。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十五分鐘後,木司南握著手機行色匆匆地出現在了宮羽面前。
「小叔叔,你真的回來了啊?這麼久,你去哪裡了?」木司南接到宮羽的電話,就急忙趕了過來,因為他怕宮羽是騙他的。然而他沒有騙他,他是真的回來了。
「嗯,回原來的大學處理了一些事情。」宮羽沒有告訴木司南,他是逃避了,他逃回了國外,然而他總歸欠一個交代,於是他帶著辭職信回來了,卻未料到會遇見夏拾雨。
「那都處理完了嗎?不會再玩失蹤了吧?」木司南問。
「嗯,處理完了,不會再失蹤了。」他放在口袋裡的手,將那封辭職信揉成了團。
「那就太好了,那傢伙每天都來找你呢。」木司南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提起那傢伙的時候,他的眼神都變得很溫柔。
「我剛剛見過她了。」宮羽說,「我答應她考慮考慮當社團指導老師這件事。」
「那你考慮的結果呢?」木司南知道宮羽是潛水愛好者,他當時提醒夏拾雨去找宮羽,其實也是為了幫助她。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宮羽笑了起來,「看樣子除了我之外,你們的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02
聽木司南說,宮羽答應擔任社團指導老師的時候,夏拾雨高興地跳了起來。她很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無論心情是好是壞,都很克制。
她那麼開心,足見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有多麼驚喜。
找到了初始成員,找到了願意擔任社團指導老師的老師,潛水社終於成立了。
夏拾雨將自己一直沒有動用過的稿費全都取了出來——她的故事在網上很受歡迎,稿費不是一筆小數目。
她親自去採購潛水設備,親自布置社團教室,親自招新。潛水社就像是春天的樹苗,在暖陽的照射下,飛快地成長著。
她變得異常忙碌,忙到她都沒有時間去深想木司南的事。在宮旭的夢想面前,似乎別的人、別的事,都可以退居第二。
她的心其實很小,容不下太多的東西。
因為潛水社正式成立了,指導老師又是宮羽,又有木司南這樣的大帥哥擔任社長,一時之間,很多人都來詢問如何加入潛水社。
等到再次清閒下來,已經是兩個月之後了。潛水社步入了正軌,那些暫時被放下的事情,也都慢慢地又浮出了水面。
她首先回想起來的,是木司南的事。
木司南和她並不是一個學校的,他不惜說謊也要待在她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其實隱隱約約地已經知道了答案是什麼,但她逃避了這個答案,固執地尋找著其他解釋。
「司南,你說謊了吧。」她終於決定將這個問題,面對面地問出口。
不知道木司南是不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夏拾雨這麼說,他的表情並沒有變得慌張,甚至有種輕鬆的感覺。
「你和我以前不是一個學校的,你那天說在學校里見過我,是騙我的。」夏拾雨緩緩地說,「你和子晴才是一個學校的,為什麼……為什麼要說謊?」
「是啊,為什麼要說謊呢?」木司南仰起頭,看著天空的白雲,它們像棉花糖一樣,點綴著青空,「拾雨,你真的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她飛快地答,「我想了很久,可是我不知道答案。我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為什麼要配合我的記憶,假裝和我是才認識的?」
「如果我說,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高中一年級的時候,你相信嗎?」木司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如果我說,我在那時候就對你一見鍾情了,你相信嗎?」
「你不要開玩笑了,我是很認真的。」夏拾雨有些無奈地看著笑得燦爛的木司南,「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可以認真地告訴我嗎?」
木司南慢慢地收起了笑意:「如果我說,剛剛說的不是玩笑話呢?」
「那時候我好好的,所有的事情都記得,我不記得那時候見過你。」她患病是在宮旭離開之後。
如果木司南說,他第一次遇見她是在三年級的時候,她或許會相信,但是一年級,她可以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
「那麼……我說了,你確定你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我嗎?」木司南的眼神漸漸變得認真起來,「你能保證,情緒不會過於激動嗎?」
「我相信我的自制力,雖然這聽上去就像是個笑話。」夏拾雨自嘲地笑了一聲。
「宮旭。」木司南看著她的眼睛,緩緩地說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宮旭的墓地里。」
夏拾雨只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那個殘缺的畫面被補齊了,轟隆隆的下雨天,她跪在地上撿玫瑰,有人朝她遞過一隻手,那上面放著一朵白玫瑰,她接過來,手指卻被玫瑰上的刺扎傷了,血顯得那麼刺目。
她的視線往上移,終於看到了給她遞花的少年的臉。
那張臉和眼前這張臉重合了起來,支離破碎的畫面終於拼合在了一起。
「是的。」她想起來了,那天是宮旭的忌日,她從醫生那裡得到了准許,她被准許去墓地看望宮旭。然而就是在那裡,她遇見了宮雅——宮旭的妹妹。
她的情緒失控了,每次她情緒失控的時候,那部分的記憶就會變得很模糊,甚至有一些乾脆就不記得了。比如說宮旭離開的那個月,整整一個月的記憶,她什麼都回想不起來。
於是她就忘記了,忘記了那天在雨里替她撿起白玫瑰的男生,連同那場大雨一起忘記了。
「原來是你。」她的表情說不清是想哭還是想笑,只覺得心中滿是悲涼。
「後來我們在你學校見過一次。」木司南緩緩地說,「那天也是個下雨天,我因為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你的情緒特別激動。」
腦海中,有光怪陸離的片段在閃動,那些光慢慢地拼湊成了一個淡泊的剪影。
是的,那天也是個下雨天,她坐在宮旭的座位上睡著了。那一天她知道了,宮旭其實也是在看著她的,她心中被酸澀的幸福填滿,等到醒來,已經是大雨傾盆。
他從窗外跳進來,一手關了窗,眉目里似笑非笑。
他說:「因為你的緣故,我最好的朋友死掉了。」
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她被驚濤駭浪捲走,被情緒左右。那場大雨里,她踉踉蹌蹌地走,她哭了一路,心痛了一路,可她竟然又一次忘記了。
不知是不是記憶被開啟了一個角,很多有關木司南的事,漸漸浮上了腦海。他好像總是在對她做自我介紹,她總是不記得他。
「哈哈。」她明明笑了,卻淚流滿面。
03
當那些塵封的記憶被開啟,當那些激烈的情緒湧上來,夏拾雨拼命地壓抑著自己的心跳。她必須克制,必須保持理智,她不能任由情緒左右自己,她想要清醒地活下去。
是的,那種想要活下去的心愿,在此刻顯得那麼強烈,而在她心上種下這顆種子的人,是木司南。
他漫不經心地遊走在她身邊,告訴她深海之外有森林,告訴她如果夢想實現了,暫時找不到新的夢想,他就將自己的夢想借給她。
他明明熱愛森林,卻陪她去了海洋。他在她遺忘的回憶里,一次一次地告訴她他是誰,一次一次地在她情緒最激烈的時候出現。
「宮旭,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木司南緩緩地將他和宮旭之間的事,一點點地說了出來。
如果這一切註定要被她知道,那麼她希望向她傾訴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其餘任何人。
因為那些人無法將他的心情說出萬分之一,他滿心沸騰的思緒,輾轉反側的情絲,除了他自己,無人能懂。
「你現在明白,我為何要冒充你的同學,出現在你面前了嗎?」他苦笑了一下。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提起宮旭的勇氣。他不想刺激她,任何會讓她情緒失控的話,他都不想說。
「謝謝。」夏拾雨不是個傻瓜,她知道木司南是用心良苦,「可是你應該憎恨我、討厭我,畢竟是我的原因,害得宮旭死掉了。」
「可是看著你變成那個樣子,誰都恨不起來吧?」木司南說,「你告訴我,要怎麼去恨一個,把喜歡的人的夢想當成自己的夢想的人?」木司南嘆了一口氣,「之所以會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自己已經覺察到了,而且你最近情緒不錯。否則,這些話,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還有很多辦法知道的。」雖然這麼說,夏拾雨還是很感謝木司南願意說出這些,「謝謝你,木司南。」
地鐵進站了,夏拾雨走進了地鐵,木司南一直跟在她身後。
地鐵上沒有人說話,一種讓人心煩的安靜在煎熬著乘客的內心。
夏拾雨和木司南被擠到角落裡。夏拾雨貼著車壁站著,木司南就站在她前面。
這麼近的距離站在一起並非第一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起了那些事情的緣故,夏拾雨總覺得他們之間離得太近了。
好不容易到站,夏拾雨幾乎是衝出了地鐵。
這時節已經是蟬鳴陣陣的夏天了,再過大半個月就又要期末考了。考完試就意味著暑假的到來。算起來,這還是他們上大學之後的第一個暑假。
「今年暑假的社團活動,你打算怎麼辦?」一起踩著樓梯往出站口走的時候,木司南詢問道,「現在就讓他們實戰去潛水,這不好吧?」
「當然不是潛水,我只是想帶他們去海邊看看。」夏拾雨說,「希望那些因為你和宮老師而加入社團的人,能夠好好地看看大海,能夠真正地愛上大海。」
「拾雨。」出站口,木司南停下了腳步,問,「你沒事吧?」
「嗯?」夏拾雨愣住了。
「我和宮旭是好朋友這件事……」木司南不希望她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藏在心底,不管是快樂也好痛苦也好,他希望她可以發泄出來,他願意做她的情感垃圾桶。
「嗯,沒事的。」夏拾雨沖他笑了笑,「木司南,我沒事。你們是朋友關係,但你是你,他是他,我明白的。」
木司南暫時放下心來,他目送著夏拾雨走遠,然後又在她徹底消失不見之前跟了上去。雖然夏拾雨那麼說了,但是不看著她走進家門,他始終不放心。
這麼久以來,他幾乎每天都是這麼度過的,一定要親眼看著她回家。
他告訴了她自己和宮旭是好朋友,他以為她會震驚、會生氣、會覺得被欺騙了,但她的反應比任何人都要成熟,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些。
木司南轉身往回走,他的家離這裡其實還有一段距離。他轉了公交車,在最近的站點下了車。路過鄰居家大門外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
無論時隔多久,他從這裡路過,還是會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宮旭不在了,他每一天都需要重新認識一次這個殘忍的事實。
「南哥哥。」宮雅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木司南抬起頭看了一眼,就見宮雅正沖自己揮手。
「小雅。」木司南揮了一下手回應,「快進去吧,外面熱。」
「嗯,南哥哥,我們明天一起去看看哥哥吧。」宮雅說,「整個高三太忙了,我都沒能去看望哥哥,你要去嗎?」
「好。」木司南也有很多心裡話想要對宮旭講,關於潛水社,關於夏拾雨,關於自己心中滿溢的對夏拾雨的喜歡。
「那明天上午我去喊你。」宮雅和木司南說好了時間,這才將腦袋縮回窗戶裡面。
木司南衝著她擺了擺手,然後繼續往前走。他的家就在宮旭家隔壁,兩棟造型相近的房子,兩個截然不同的家庭,兩個曾經相識的少年。
第二天上午,宮雅果然如期而至,她穿著清爽的短袖衫和長褲,長發紮成了馬尾,標準的青春美少女樣子。
木司南和宮雅一起出了門,他們的目的地很明確——宮旭的墓地。
不知道是誰先來看過他了,墓碑前放著一把鮮花,花瓣稍微有些蔫了,應該是昨天的,他幾乎都能猜到是誰來過了。
是夏拾雨吧,她並不如看上去的那麼淡然,他是宮旭朋友這件事,她果然還是有些在意的吧。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存在讓她想要來見一見宮旭?還是他的存在,也曾稍微地撥動過她纖細的心弦?
「哥,暑假結束之後,我也要成為大學生了。」宮雅一臉悲傷地對宮旭說話,「就只有你,永遠都只是個准高三生。」
時間的洪流,終於將他牢牢地甩在了身後。墓碑上,清秀少年濕漉漉的目光注視著這個世界,他似笑非笑,像是很憂傷,又像是什麼表情都沒有。
「爸媽很好,我也挺好的。這一年挺忙的,都沒能來看你,對不起啊,哥。」宮雅的眼圈有些泛紅。她只比宮旭小一歲,小一些的時候還能跟在宮旭和木司南身後跑,後來越長越大,男生之間的話題她也漸漸插不上話,也就很少和他們一起玩,可這不等於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好。
她很喜歡哥哥,他是她很重要的家人啊!
04
一入暑假,炎熱的氣溫就和陣陣蟬鳴一同來了。夏拾雨組織了一次暑期活動,潛水社的暑假,當然要在海邊度過。
潛水社的成員一共有十個人報了名,加上指導老師宮羽和夏拾雨、木司南,一共有十三個人。不過最後因為有人臨時有事來不了,在海邊指定的地方會合的,一共有八個人。
盛夏,沙灘,冰激凌和大海,這一切都像是閃閃發光一樣。
已經兩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兩年前,夏拾雨懼怕海洋,因為它吞噬了宮旭的生命。
從不人不鬼的狀態,到如今可以鼓起勇氣走到海邊,這期間發生了什麼,沒有人能夠想像。在那些日日夜夜,她也曾迷失自己,任由情緒放縱,但她最終站在了這裡。
她需要讓自己重新愛上這片海,她還沒有完成宮旭的心愿,他在十八歲那天,決定要去到一百五十米的深海,她要去幫宮旭完成它。
「拾雨。」木司南和阮子晴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木司南的聲音緩慢而堅定,「加油啊!」
「嗯!」她回頭,朝他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很少出現在夏拾雨的臉上,以至於木司南都看得傻了眼。
他想,能看見她這樣的笑,似乎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夏拾雨飛快地跑向大海。木司南和阮子晴對視一眼,一起跟了上去。海浪一下一下拍上來,海邊的人們歡快地奔跑笑鬧,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仿佛快樂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
宮羽坐在海灘上,目光寧靜地望著遠方。他仍然不太喜歡大海,但他至少可以平靜地面對大海。連夏拾雨都可以勇敢做到,他再逃避下去,就太不像話了。
夏天夜晚的海邊,比白天要更加熱鬧一些,因為晚上會有一些活動,比如最近海邊就有煙花為主題的活動。
夏拾雨他們就住在離海最近的旅館,晚上不那麼熱的時候,眾人一起出來到海灘閒逛。
「拾雨,我們去前面走走吧。」木司南小聲地對夏拾雨說。
「好啊。」夏拾雨微笑著點了頭。
他們穿過人群,走到了碧波蕩漾的海邊。沙子已然褪去了白天的溫度,涼涼的,很舒服。海風拂面,帶著一點濕熱的氣息。這是夏天的海,寧靜而溫婉。
「其實你猜到了吧,我是有話想要對你說的。」木司南低聲說,「所以才會答應單獨和我出來吧。」
夏拾雨的目光顫了顫,她輕輕點了下頭:「嗯。」
「你曾經問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什麼時候。」木司南面朝著海面,眼神異常溫柔,「那時候我回答你,是在高中一年級的時候,在圖書館裡,對你一見鍾情。」
「嗯,你是故意在開玩笑。」夏拾雨說,「我知道。」
「不是玩笑。」
「砰——」
伴隨著這句話的,是轟然炸開的煙花,整個天與地都被照亮。夏拾雨錯愕地回過頭來,煙花之下,木司南的目光很深邃。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玩笑的意味,他是很認真的。
可是,夏拾雨很確定,那個時候自己不曾見過他。
「有一天,我和宮旭去圖書館看書,當時我無意間抬起頭來,你就站在書架前。那天你穿著白襯衫、格子裙,安靜得幾乎要和圖書館融為一體。」不知是不是氣氛使然,木司南將這些話,緩緩地說了出來,「那時候我就坐在宮旭身邊,我們是見過的。」
「啊?」夏拾雨瞪大了雙眼。記憶的齒輪慢慢往回撥動,一天,一個月,一年,兩年,三年……
那時候她滿懷憧憬地喜歡著一個叫宮旭的少年,她後來發現他會去那家圖書館看書,於是她也偶爾會去。她從不期待和他說話,只要能看他一眼,她就會很開心。
宮旭的身邊,原來還有一個人嗎?
可是夏拾雨怎麼回想都沒有印象,因為那個時候的夏拾雨,哪怕是人聲鼎沸,她也只能看得見一個宮旭。
「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想和你說,拾雨,我喜歡你。」
就在這個海邊,在這片冰涼的沙灘上,琥珀色眼眸的少年,終於鼓起勇氣表白了。他不希望重複宮旭的錯誤,喜歡一個人,卻生生克制著,直至將這句話帶進了墳墓。
他希望她知道他的心意,無論她是已經知道了在裝糊塗,還是真的不明白拿他當朋友,他就是希望她明白,他喜歡她,從幾年前的青澀年紀開始,喜歡了這麼些年。
「不是同情,不是憐憫,只是單純地喜歡你。」在他產生這些心情之前,他最先產生的,是名為喜歡的感情。
他喜歡她,他也曾逃避,也曾不去面對,卻被宮羽一語道破真相。他不想再隱瞞了,他不想看她獨自在寂寞的深海里越走越遠。
如果可以,他想帶她去森林,去充滿生機的、翠綠的森林。
「夏拾雨。」他轉過身面對著她,煙花在頭頂炸裂,他的臉在光與影中忽明忽暗,他的眼神認真而堅定,「我再問你一次,完成了你的心愿之後,可以陪我去完成我的心愿嗎?」
「啊……」夏拾雨本能地想要拒絕。
「不要這麼著急回答我。」木司南打斷了她的話,「我給你時間,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考慮這件事,可以嗎?」
夏拾雨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我會的,我會認真想一想的。」
「嗯。」木司南笑了起來,仿佛她答應認真想一想,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拾雨,我希望你明白,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在的。」
「嗯,我知道。」她一路走來,多虧了木司南和阮子晴。他們讓她覺得這個世界很溫暖、很柔軟,讓她會想要在這個人世間再多活一些時候。
她的嘴角忍不住輕輕往上揚,可她的眼底卻有一抹誰也觸碰不到的悲傷和空洞。
陰影如果存在於更深的海底,那麼就算是陽光也無法照亮。
05
暑假的活動很順利,社員對於潛水社的歸屬感都強了不少。這幾天的海邊活動,讓大家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被拉近了。
活動結束之後,自然是出發返回家裡。夏拾雨和木司南還有如阮子晴他們都是同一班車,宮羽則飛回了國外。夏拾雨目前還不知道宮羽和宮旭的關係。
到家之後,夏拾雨在電腦前面坐了很久很久,然後她打開了那個名為《如果森林有童話》的文檔。這個故事已經寫了三分之一,後來忙於社團的事情,她暫時將故事擱淺了。
如今社團的事情暫時可以放一放,她能將這個故事寫下去了。
關於木司南喜歡自己這件事,她並不是太過遲鈍的女生,多多少少有這樣的猜測。但是木司南從未說出口過,她就以為是自己想多了,是自作多情。
後來他說出自己是宮旭的朋友時,她就覺得自己的想法錯了,他應該不會喜歡自己,他可能只是覺得自己可憐,所以才來到自己身邊。
他卻對她表白了,他直截了當地告訴了她自己的心意。
她應該馬上拒絕才對,不只是因為他是宮旭的朋友,更因為她已經決定了這一輩子只喜歡宮旭,只為了宮旭而活。
她對未來開始充滿期待,這已經犯規了,如今面對木司南的表白,她竟然遲疑了。
她的腦子裡亂糟糟的,想了很多很多事。她不是沒有動心,這簡直糟糕透了。
她夏拾雨是這樣朝三暮四的人嗎?
是這樣不堅定,輕易就改變心意的人嗎?
不是吧,至少她不願意成為那樣的人。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故事裡,男主角對女主角表白了,一般這都是一段浪漫的開始。
然而在她的故事裡不是這樣的,因為她有屬於自己的男主角,那個人或許再也沒有戲份了,可是對她來講,卻是永遠的主角。
又是一夜不眠,她將故事往下寫了一段。
第二天陽光頂破地平線照耀大地的時候,夏媽媽敲了敲門,給她端來了一杯檸檬水。
她心裡暖暖的,有點想哭。所謂家人就是這樣吧,有時候一句話都不需要說,卻能讓人眼睛發熱,鼻尖發酸。
06
「拾雨,和媽媽一起出去吃早餐吧。」媽媽說。
「好啊。」我轉身按了電腦關機鍵。
雖然是炎熱的盛夏,但是四五點鐘太陽還沒有徹底升上來時,氣溫還沒有那麼高。我和媽媽並肩走到往常吃早餐的那家小店,我們都要了一碗豆漿和兩根油條。
時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我背著小書包去上學,媽媽拎著包去上班,娘兒兩個,也只是早上的早餐時間可以交流。
「夏媽媽帶拾雨來吃早餐啊。」陳叔給我們端來豆漿和油條,他的笑容真摯而溫暖,「真是好久沒有看到你們一起來的情形了。」
「以後我們會經常一起來的。」媽媽笑著說。
以後嗎?
心中有一絲尖銳的痛意,我會有以後嗎?
會有的吧,這樣的我……會有的吧?
吃過早飯,我和媽媽一起回了家。
整個暑假,我在寫故事,媽媽在工作。我還是一個月去一次張醫生那裡。他說我最近狀態不錯,繼續保持下去,我的病就暫時不會發作,他讓我主動遠離刺激源。
暑假很快過去,終於到了開學的日子,我從大一新生變成了大二學姐,這個學校也迎來了屬於它的大一新生。
我沒有想到,我再次見到宮雅,竟然是在W大。
那天我和阮子晴一起去吃午飯,中途遇到了木司南。這段時間我都是有意避開木司南的,因為我還沒有給他答案。
明明已經是確定的答案,我卻始終不想去面對,我總想要拖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氣氛正有點微妙,這時候從我們身後傳來了一聲興奮地喊叫聲:「南哥哥!」
我沒有回頭,卻已經知道了說話的是什麼人。
我想起了墓地里的事,當然也想起了宮雅的聲音,在墓地里她說的那些話,當然也原封不動地回想起來了。
我不敢回頭,我怕回了頭,宮雅就會發現我在這裡。
然而一切並未照著我想的那樣發展,宮雅越走越近,她站在了木司南的面前。
我連忙拉著阮子晴要趁機逃跑,然而就在這時,宮雅回過頭。
她看到了我,目光很震驚,眼底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
「夏拾雨?」她的聲音變得異常尖銳,「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的聲音實在太大,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南哥哥,你怎麼會和夏拾雨攪在一起?」
木司南張了張嘴要說話,然而宮雅已經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南哥哥你要離她遠一點,她是個劊子手,是殺人犯,你忘記了嗎?是她害死我哥哥的!憑什麼我哥哥死掉了,她卻活得好好的,還上了W大!」
她說著,轉過頭看向我,她往前逼近了一步,目光凌厲得像刀子:「你為什麼不去死?你出現在我南哥哥身邊想要做什麼?你害死我哥哥還不夠,還想害死我南哥哥嗎?夏拾雨,你不要太過分了!」
「啪——」
清脆的耳光聲,讓周圍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