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體統.上第一章 社畜[1]穿書

2024-10-01 15:57:58 作者: 七英俊

  在這個全員惡人的故事裡,她想殺出一條血路,就得當最大的那個惡人,先幫助暴君乾死端王,然後再乾死暴君,直接當女帝。

  王翠花是個職場社畜,人如其名,土味中透著一絲幽默。入職兩年,飽受上司和甲方刁難,縱然有滿腔抱負也被磨平了稜角。

  更何況,她原本也沒什麼抱負。她的人生信條是得過且過,唯一的愛好是看網文——與其說是愛好,不如說是條件所迫,畢竟上下班坐地鐵的時間太長,沒別的法子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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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下來,王翠花閱文無數,基本看上三行就能預判接下來的套路。

  今天下班路上,她就點進了一篇無腦穿書文。

  文名叫《穿書之惡魔寵妃》,聽名字就是垃圾。王翠花之所以看得下去,是因為這篇文的開頭跟她本人此刻的處境幾乎一模一樣:

  馬春春是個平平無奇的社畜,這天在下班路上,她點進了一篇無腦宮鬥文……

  這是在寫我自己嗎?王翠花略微提起了一點興趣,接著往下讀。

  馬春春意外穿進了宮鬥文《東風夜放花千樹》里,成了故事中的炮灰女。

  這炮灰女的人生是個悲劇,身不由己被選秀進宮,又身不由己被捲入宮斗,掌管她生殺大權的皇帝還是個蠻不講理的暴君。炮灰女為了自保,與人抱團迫害女主,最後慘死於宮斗之中。

  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主卻心機深沉,一面對暴君虛與委蛇,一面與某王爺暗通款曲,最後還幫著王爺暗殺了暴君,你登基來我封后,走向了人生巔峰。

  馬春春穿成了炮灰女,立即展開了逆襲事業,幾番算計,搶在女主前面吸引了王爺的注意力,成功搶奪了屬於女主的路線,在逼死暴君的同時還將女主賜死陪葬,終於當了千古一後。

  王翠花讀到此處,興味索然。她看文太多,同樣的逆襲套路已經看過至少十八遍。

  她正想退出來換一本無腦爽文接著打發時間,只聽耳邊轟然一響,視野被白光淹沒。

  天旋地轉間王翠花穿進了手機,一頭扎進了自己嗤之以鼻的穿書文里。

  王翠花醒來後十分冷靜,第一反應是找鏡子,確認自己穿成了誰。

  《穿書之惡魔寵妃》原文沒有插圖,但外貌描寫還算詳盡。炮灰女走的是寡淡小白花路線,被馬春春接管之後才靠一手化妝術驚艷世人。

  王翠花望見鏡中那明顯未施粉黛、得天獨厚的艷麗臉蛋,瞬間陷入了絕望。

  想來也該知道,炮灰女已經被別人占了,不會再留給她。而她呢,穿成了那個註定要被炮灰女迫害而死的原女主——庾晚音。

  庾晚音一陣焦慮。

  這篇文她看得一目十行,只記得人物大致的命運軌跡。

  看自己現在的打扮,應該是剛剛入宮為嬪。

  炮灰女與她同時進宮,此時已經被穿,很快就會遇到真命天子——出身低微卻文韜武略的端王。他倆即將花前月下十萬字,然後情天恨海兩百章,最後運籌帷幄取暴君而代之。

  暴君死後,庾晚音被賜了三尺白綾,從哭求到下葬一共只用了三百字。

  庾晚音心知肚明,炮灰女只是名義上的炮灰女,在《穿書之惡魔寵妃》的世界觀里,她才是真正的天選之女,而自己只是她天選之路上的絆腳石,根本沒有一搏之力。

  自己想要活下去,最佳選擇還是搶在炮灰女之前去找真命天子端王。

  但她憑直覺知道這不可行。

  首先,炮灰女是個惡人。

  文名叫「惡魔寵妃」,炮灰女的人設就是睚眥必報、心狠手辣,她一反傳統的真善美路線,憑著層出不窮的手段笑到了最後。

  現在炮灰女和女主都被穿了,兩個穿書的拿了同樣的劇本,在搶奪同一條生存主線,說不定要為了端王互使陰招,殺得天昏地暗、九死一生。

  其次,端王也是個惡人。

  雖然原文裡對他的描寫是多謀善斷、膽識過人,但是視角決定立場,在如今的庾晚音看來,他就是個城府頗深的大反派。兩個穿越者在他面前殺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看在眼中,不可能不起疑。

  自己就算最後滅了炮灰女,助他上了位,也會被他兔死狗烹、卸磨殺驢。

  經過簡單的計算,庾晚音得出結論:自己只能另闢蹊徑。

  在這個全員惡人的故事裡,她想殺出一條血路,就得當最大的那個惡人,先幫助暴君乾死端王,然後再乾死暴君,直接當女帝。

  庾晚音思量的當口,一個俏生生的丫鬟走了進來,蒼白著一張小臉對她說出標準台詞:「小姐,奴婢為你梳妝,今夜你可要好好服侍陛下,萬不可大意……」

  「今夜?」庾晚音吃了一驚,明白過來。

  她穿來的時機正巧,今夜輪到她侍寢。

  瞧著這小丫鬟欲言又止、想勸又不敢的表情,便知道原主對此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按照原文劇情,她會因為心系端王而對暴君百般推拒,最後實在推託不過,還在床上落下了一滴絕美梨花淚。

  暴君見狀笑了笑,一腳把她踹進了冷宮。

  端王進宮時原本會在冷宮偶遇她,卻在門前被炮灰女勾搭走了。失去與真命天子兩情相悅的機會,她將從此淪為與炮灰女爭風吃醋、暗中使絆子的跳樑小丑,命運就此滑向深淵。

  庾晚音想要翻盤,今晚就是最後的機會。她一定要打動暴君,跟他達成戰略合作,將端王和炮灰女摁死再說。

  庾晚音對此志在必得。

  炮灰女能憑化妝技術改頭換面,她堂堂女主為什麼非要素麵朝天?大家都是社畜,誰還不會拍兩句馬屁哄哄甲方了?庾晚音早看明白了,這種文里的皇帝扮演的就是甲方的角色,要你陽光還要你風情不搖晃,看你痴狂還看你風趣又端莊。

  她在公司被甲方摧殘了兩年,早已經驗豐富,不信哄不好這個傳說中的暴君。

  庾晚音笑道:「那個誰……」她回憶了一下,「小眉啊,你幫我梳個髮型就好,剩下的我自己來。」

  她研究了一陣子面前的古代化妝品,傅粉描眉,抹了唇脂,貼了花鈿,將原本就美艷無雙的一張臉修飾得宛如剛化形的狐狸精,在丫鬟震驚的注視下換好了裝束。

  「如何?」

  小眉越發欲言又止。「小姐啊,這打扮會不會太過張揚?」

  「問題不大。」庾晚音胸有成竹,因為在原文裡,暴君就吃這一套,炮灰女走上妖艷路線後還頗得了幾分聖寵。而以女主的顏值基數,這一亮相的殺傷力只會呈幾何級數增長。

  既然橫豎躲不過,不如化被動為主動,以出征的心態笑對人生。

  庾晚音一路沐浴在太監、宮女的注目禮中,被送去了帝王寢殿。

  這一腳邁入殿中,只覺得氣溫都驟降了兩攝氏度。

  室內寂然無聲,透著一股死氣。暴君長期患有偏頭痛,正躺在床上讓人按著太陽穴,大半身形被床幔遮擋,從庾晚音的角度,只能看見從床沿垂落的一隻蒼白的手。

  負責按摩的醫女戰戰兢兢,就怕哪下按得不合他的意,直接被拖出去埋了。

  引路太監道:「陛下,庾嬪來了。」

  庾晚音風情萬種地往床前一跪。

  她能感覺到有兩道視線落在自己頭頂,然而等了半天,只聽見床幔中傳出一句:「滾吧。」

  語氣冷淡中透著疲憊。

  庾晚音震驚抬頭,原文裡絕對沒有這一出!

  暴君的侍衛也很暴躁,一聽這話,雖然不知她何處招惹了暴君,仍舊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擒住了她,便要將人往外拖。

  庾晚音:「???」

  庾晚音還沒想好怎麼為命運搏鬥一下,侍衛的動作又停住了。

  床幔中的聲音帶了一絲煩躁:「她不留下侍寢就得死嗎?」

  侍衛:「?」

  侍衛不解其意,總之跪地謝罪肯定沒錯。「陛下饒命。」

  暴君好像更不耐煩了,庾晚音只看見那蒼白的手隨便揮了揮,所有宮人魚貫退出,偌大的殿中頓時只剩下她一個。

  庾晚音跪了半天,見暴君沒有開口的意思,大著膽子伸手挑開了床幔。

  當朝皇帝夏侯澹,姿容絕世。

  庾晚音看文的時候就在內心吐槽,原文作者肯定是個顏控,不僅將男主角端王的臉龐形容得天上有地上無,就連身為反派的皇帝都貌美得毫無必要。

  此時近距離一看真人,衝擊力更大。

  眉眼如墨,唇紅似血,長得沒有一絲正派氣息,陰沉沉的戾氣纏繞在眉目之間,像千年高僧都超度不了的妖孽。

  庾晚音頂著個狐狸精妝容,跟他一打照面,就深刻地理解了「小巫見大巫」的字面意思。

  對方大約沒想到她會湊過來,皺眉看著她,仍舊沒說話。

  庾晚音被他的氣勢所懾,準備好的台詞也拋到了九霄雲外。

  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四目相對,僵持半晌,夏侯澹薄唇一張,終於開口:「那個誰……」

  庾晚音:「???」

  庾晚音提醒道:「庾嬪。」

  當朝暴君從善如流道:「庾嬪啊,你自己打個地鋪湊合一晚吧。」

  說完原地翻了個身,就想入睡。

  庾晚音整個人都蒙了。

  她僵在原地,回憶著見面以來這皇帝的一言一行,仔細琢磨著那一絲詭異的似曾相識的感覺,終於忍不住試探道:「……陛下?」

  當朝暴君再度不耐煩地扭過頭來。「還有什麼事?」

  庾晚音夢遊般地問:「How are you?」

  夏侯澹沉默良久,眼眶一紅。「I'm fine, and you?」

  十分鐘後,原文裡的兩大反派相對而坐,開始互通有無。

  夏侯澹道:「我兩個小時之前剛剛穿進來。那會兒我正躺在遊輪上,曬著太陽喝著香檳玩手機,手機里跳出一個弱智彈窗,給我推了這篇文……我眼睛一閉一睜就成這樣了。」

  庾晚音道:「兩個小時之前?曬太陽?那會兒我正在下班路上,天都黑了,難道你在大洋彼岸嗎?」

  夏侯澹點頭:「度假來著。」

  庾晚音無語了。「你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霸道總裁吧?」

  夏侯澹道:「霸不霸道我不知道,但我確實是個總裁,日子過得挺滋潤的。」他說到此處又是一捶膝蓋,「可惡啊!怎麼就到了這麼個洗澡都沒浴霸的地方,還頂著顆腦瘤等死!」

  他頂著那張蛇蠍美人臉,兩片殷紅的薄唇上下翻飛,場面異常迷幻。

  庾晚音強迫自己接受這個設定。「……你先冷靜,你偏頭痛或許不是因為腦瘤,畢竟如果是腫瘤壓迫神經的話,應該還有別的臨床症狀。」

  「真的嗎?你確定?」

  「不確定啊,我瞎猜的。往好的方面想,萬一你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藥呢。」

  夏侯澹:「?」

  夏侯澹道:「你看過這篇文沒有?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境況?」

  庾晚音道:「看是看了,但是看得一目十行,不是很仔細。簡單來說,你媽恨你,你哥端王也恨你。你的妃子恨你,你的臣子也恨你。按照原著安排,我也恨你。」

  「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庾晚音嘆了口氣,道:「你媽並不是你親媽,沒有好好教育你。你又患有偏頭痛,從小性格偏執,殘暴嗜殺。現在朝中的忠臣已經被你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你還出台了一堆垃圾政策,搞得民怨沸騰。按照原文發展,你將在接近結尾處被端王替天行道。」

  夏侯澹道:「……我怎麼死的?」

  庾晚音仔細想了想,說:「忘了,那會兒我已經看得十分疲憊,連跳了好幾頁。好像是被刺殺的,但具體是哪年哪月、誰來刺殺,我就真說不出來了。」

  庾晚音開始相信面前之人真的是個見過風浪的總裁了。因為他沉思良久,居然心平氣和地問:「那你呢?你這個角色,看臉似乎也不是好人。」

  庾晚音承認:「是反派。按理說這種言情文女主,身邊都有一堆極品家人和背後捅刀的閨蜜。但由於我是個反派,所以沒有這麼詳細的設定。我好像是被家族送進宮來當棋子的,但我愛上了端王,於是處處給炮灰女使絆子,最後自然是輸得很慘。你死之後,我也給你陪葬了。」

  夏侯澹道:「哦。」

  他們對視一眼,在這一瞬間達成了共識:要想活下去,必須戰略合作、「狼狽為奸」了。

  夏侯澹提出第一個方案:「我現在就把他們倆殺了。」

  他終於說了一句與自己的臉不違和的台詞。

  庾晚音搖搖頭:「八成不可行。你的權力已經被架空得差不多了,想殺端王沒那麼容易。而且他們兩個才是原作里的天選之子,所有主線劇情都是為他們服務的。如果直接把他們殺了,等同於讓這本書腰斬。到時候我們還能不能活下去,就是未知數了。」

  「所以你有什麼提案?」

  「只能先控制變量,一點一點地改變劇情,看看會引發什麼後果,再做打算……」

  夏侯澹豎起一根手指。「慢著。在原作里,我們這兩個角色並不是穿書的吧?既然我們來了,炮灰女還會被穿嗎?如果我們三個都是穿的,那端王呢,還是原主嗎?」

  庾晚音道:「我有個主意,可以確認他們的身份。」

  第二天,炮灰女謝永兒正在鏡前梳妝,小丫鬟突然小跑進來,興奮道:「小姐,聽說陛下要舉辦一場宮宴,所有妃嬪都可參加呢。你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我近日學了兩個時興的髮型……」

  謝永兒笑道:「你的點子真多。」她看似柔順和善地任由丫鬟搗鼓自己的頭髮,眼中卻閃過一絲暗光。

  誰也不知道,所謂的「謝永兒」已經換了芯子,此時此刻,掌管她身體的是穿進書中的馬春春。

  馬春春並不知道世界上存在一本名叫《穿書之惡魔寵妃》的穿書文,也不知道已經有人從更高處閱覽過自己的一生。對她來說,自己是在瀏覽一本名叫《東風夜放花千樹》的宮鬥文時穿進了這個世界,是全場唯一的真人,全知全能,掌握著所有紙片人的命運。

  比如,女主庾晚音已經對端王夏侯泊芳心暗許,在昨夜因服侍皇帝不周而被打入冷宮。今天,端王會在冷宮門前與她再次邂逅,結下情緣。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搶在她之前,在半路上堵住端王,將原屬於她的劇情線據為己有。

  想到此處,謝永兒狀似無意地轉頭問丫鬟:「晚音姐姐昨夜去侍寢,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可有消息傳出?」

  丫鬟道:「聽說陛下昨夜龍心大悅,今早下了旨,將庾嬪封為了庾妃。」

  謝永兒手一抖,一支釵子掉到了桌案上。

  怎會如此?難道是自己的到來,讓原本的劇情線產生了偏差嗎?

  但是沒關係,她可以穩住。只要牢牢抓住主線劇情,她的前路就是一片光明。

  謝永兒換了身不顯身份的便服,化上了引以為傲的精緻妝容,憑著對《東風夜放花千樹》原文的記憶,在後宮兜兜轉轉,早早摸到了冷宮附近,在端王的必經之處守株待兔。

  她知道再過不久,端王就會來此地,與宮中的線人暗通情報。

  片刻之後,果然有腳步聲傳來。謝永兒回頭,只見年輕的王爺緩步而來,一身白色蟒袍,頭戴金冠,腰系玉帶,清貴無匹。

  他驟然在這冷宮附近遇到人,也絲毫不顯慌亂,只是自稱迷路,帶著令人目眩的翩翩風度向她問路。

  謝永兒含羞帶怯地回望過去,成功捕捉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艷。

  她沒有表明身份,只說:「我帶你去吧。」

  他們並肩同行,相談甚歡。直到接近目的地時,她才退了一步,道:「再往前我就不方便去了,殿下慢行。」

  端王一愣,問:「你是何人?」

  她這才自陳身份:「臣妾乃是宮中嬪妾。」

  端王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之色。「我還當你是女官……」

  謝永兒看著他依依不捨的背影,嘴邊揚起了一絲笑意。

  大局已定。

  翌日,謝永兒還是不得不赴宮宴。

  她隨著其餘妃嬪按照品級魚貫落座,悄悄抬頭,望見了傳說中的暴君。

  夏侯澹一手撐在案上,懶洋洋地斜坐著,長發未綰,流瀉而下,艷色近妖。如果不知道此人皮囊之下殘暴的本性,恐怕只看一眼便要被其蠱惑,摔得粉身碎骨。

  令她驚訝的是,暴君身邊竟然有一道倩影緊緊與其挨著,斟酒添菜,小意服侍。

  庾晚音封了妃,連裝備也升級了,石榴宮裙金步搖,春風得意的笑臉燦若煙霞。她本就生得嫵媚,再與夏侯澹湊到一處交頸貼耳,場面堪稱失控,就跟盤絲洞開張了似的。

  謝永兒有些詫異。看來自己的到來確實更改了劇情,這庾晚音竟然沒有惹怒暴君進冷宮,而是得了他的歡心,還封了妃。

  當然,自己並不稀罕那短命的妃位,誰能笑到最後還未可知。

  想到這裡,她越發低調,只管低頭混在人群里,並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然而事與願違,酒過三巡之後,她聽到庾晚音千嬌百媚地進言:「陛下,現在氣氛正好,不如讓眾位姐妹獻上歌舞,一展才藝啊。」

  謝永兒知道這女主肯定提前準備了歌舞,想藉機出風頭,心中不屑地冷笑。

  偏偏那暴君不知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拍手稱讚道:「好主意,要是誰演得不好,便就地埋了吧。」

  妃嬪們頓時篩糠似的抖成一片。

  謝永兒冷眼看著堂上那對草菅人命的惡人,殊不知那對惡人正在用眼神交流。

  夏侯澹:我演過頭了?

  庾晚音:沒有,挺還原的。

  妃嬪們為了保命紛紛獻藝,一時絲竹聲聲。

  謝永兒是穿書來的,並沒有學過什麼古代歌舞。但她也不憷,胸有成竹地搬出個東西,寂寞如雪地往堂上一坐。

  「陛下,這是臣妾閒來造出的一樣樂器,獻醜了。」

  夏侯澹道:「嗯,這東西……」

  是吉他。

  夏侯澹在桌子底下猛掐自己的大腿,以免笑場。

  夏侯澹繼續道:「……看著挺新鮮。」

  謝永兒寂寞如雪地彈出了第一句。

  庾晚音把頭埋得很低,努力控制表情。

  是《卡農》。

  夏侯澹道:「……好,好。」

  庾晚音一低頭,恰好看見了他猛掐自己大腿的動作,頭頓時埋得更低了。

  謝永兒彈著彈著,錯了一個音,但是仗著全場無人知曉原曲,面無愧色,一臉坦然。

  庾晚音也開始掐自己大腿。

  謝永兒一曲結束,見庾晚音氣得面容扭曲,不由得生出一絲快意。你是女主又如何?我照樣可憑著才學絕地翻盤。

  夏侯澹道:「好,好。」

  一曲彈罷,謝永兒回席了。

  夏侯澹舉杯喝酒,借著酒杯遮掩低聲說:「是穿的。」

  庾晚音點點頭回:「顯然。」

  夏侯澹道:「而且看起來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庾晚音道:「不不不,勸你不要小瞧她。」

  恰有內侍稟報導:「端王來了。」

  夏侯澹放下酒杯,陰惻惻地笑了一聲,笑得身周眾人又抖了抖,才道:「可算來了。」

  端王夏侯泊上前行禮。夏侯澹懶洋洋地賜了座,問道:「皇兄此去戍邊,可還順利?傷勢已大好了?」

  端王之前自請隨軍去戍邊,打了幾場漂亮的勝仗,還與幾個武將打成一片。他智勇雙全,早已聲名在外,邊境的百姓只知有端王,竟不知朝中皇帝姓甚名誰。

  但他面對皇帝卻一派溫良和善,笑道:「臣無能,騎馬時滾了一跤。已無大礙。」

  庾晚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剛才還頻頻笑場,此刻對著這麼個笑面虎,終於切實感受到了鍘刀懸在頭頂的涼意。

  這位大兄弟如果也是穿來的,那奧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夏侯泊陪著皇帝聊了幾句,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席間,與謝永兒對上了。

  謝永兒心頭狂跳了一下,忽然聽見皇帝指著自己說:「這位謝嬪剛剛還在拿自創的樂器彈小曲兒,挺有趣的。」

  夏侯泊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吉他上,眉頭微微一挑,並未露出其他表情。「哦?」

  夏侯澹便吩咐她:「再彈一首給皇兄聽聽。」

  謝永兒這回彈的是《愛的羅曼史》。

  這首她應該很久沒練了,又沒個譜子,索性放飛自我,彈得相當天馬行空,時不時自創節拍。

  夏侯泊垂眸聆聽,舉杯淺啜,似乎樂在其中。他既沒露出新奇的神色,也沒有任何笑場的跡象。

  謝永兒纖纖玉指撥著弦,悄然抬眼朝他望去,眸中似是春水脈脈,近看才會發現閃爍的全是求生欲。她要牢牢抓住天選之子的心。

  夏侯泊沒在看她。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皇帝身旁的庾晚音,神情若有所思。

  謝永兒心裡「咯噔」一聲,又彈錯了一個音。

  她這一彈錯,庾晚音的視線「唰」地射向了端王,目光炯炯,被夏侯澹拿手肘一推,才眨眨眼收斂了一下銳光。

  夏侯泊驟然與這雙眼睛相對,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溫文爾雅地一笑。

  一曲聽罷,他拊掌笑道:「果然仙音悅耳。」

  庾晚音失望地收回視線。

  身旁的夏侯澹動了動嘴角,低聲問:「再來一首?」

  庾晚音道:「估計沒用,他要麼是沒穿,要麼就是不聽音樂。」

  夏侯澹道:「你去做套廣播體操?」

  庾晚音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敵友未明,怎麼能一上來就暴露身份?

  夏侯澹也反應過來,不說話了。

  夏侯泊將皇帝與這新晉寵妃的親密互動盡收眼底,小坐片刻後便溫聲請辭了。

  宮宴結束,夏侯澹長嘆一聲:「沒法判斷他穿沒穿啊。」

  「我本來真心希望他已經被穿了。」庾晚音道,「因為原主跟你之間,可謂仇深似海。」

  夏侯泊作為原文男主,走的是復仇路線。

  他雖然先於夏侯澹出生,卻是身份低賤的宮女所出。那宮女只是皇后侍女,被先帝看上承了雨露,母憑子貴封了個嬪。皇后表面上與她姐妹相稱,卻在某次宮斗被人抓住把柄後,毫不猶豫地將她推出去背了鍋。

  宮女被杖斃時,夏侯泊已經記事,親眼看著母親慘死於面前。

  兩年後,皇后誕下太子夏侯澹。又過兩年,皇后病逝。

  後來,皇帝冊封了新的皇后。那位年輕的繼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膝下無子,成了太子名義上的母親。她樂於在人前彰顯對太子的溺愛,方式通常是欺凌其他皇子。宮人看她臉色行事,更是變著法子折辱那些沒有靠山的小崽子。

  夏侯澹開始念書時說了句「無聊」,夏侯泊便被叫去當了陪讀,那之後的每一天都在地獄裡苦苦掙扎——小太子總是在頭痛,而他頭痛的時候,身邊必須有人比他更痛。

  夏侯泊成年後出宮分府的那一日,心中只剩四個字:血債血償。

  如果這位端王還是原主的話,他跟夏侯澹之間絕無講和的餘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會一步步地蠶食皇帝的勢力,直到將之踩在腳底,永世不能翻身。

  庾晚音原本希望他被穿,但今日一見,這傢伙如果是穿來的,那就更可怕了。

  畢竟,《愛的羅曼史》奏於耳邊而不動聲色,那絕佳的演技,那從容的氣度,尤其是那雙深沉的眸子,非野心之輩不能擁有。看來是打算來此一展身手,將成王之路進行到底了。

  無論是哪種情況,情勢都相當危急。

  不過,或許是錯覺,她總覺得這位天選之子今天多看了自己幾眼。

  難不成自己已經露出馬腳了?

  入夜後,安賢伺候著夏侯澹更衣,照例問了一聲:「陛下今日可要召人侍寢?」

  便聽皇帝隨口說道:「庾妃。」

  安賢心下頗為震驚,連續三晚了。

  他作為服侍帝王多年的老太監,太清楚夏侯澹的心性了。這些年來,從這座宮裡拖出去的死屍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安賢能在此安然無恙地活到今日,已是燒了高香。

  皇帝性情暴戾無常,又患有頭痛之疾,枕畔根本容不下旁人。偶有不幸被翻牌的妃嬪,通常都沒什麼好下場,一個伺候不周就要受罰。至於受罰的形式,那得看他當時的心情。

  萬萬沒想到,突然有個庾晚音橫空出世,莫名其妙就得了聖寵。

  這庾妃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安賢腦中千頭萬緒,一時沉默,陡然間感到有冰涼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

  夏侯澹望向他的目光就像在打量牲口,語氣卻低柔到令人汗毛倒豎。

  「有問題嗎?」

  安賢打了個寒戰。「奴婢這就去請。」

  安賢沒有派人通傳,而是紆尊降貴親自前去接人,甚至笑吟吟地奉上了一盒雕工極精的首飾。

  「庾妃娘娘如此容貌,戴上這些,陛下肯定喜歡。」

  庾晚音依稀記得原作里的這個老太監,人設就是根牆頭草,曲意逢迎,欺軟怕硬。文中謝永兒上位之後,這傢伙也搞了這麼一出示好。但謝永兒還記著他當初羞辱自己的仇,反手就摔碎了首飾,找個由頭將他送進了大牢。

  庾晚音接過那盒首飾,商業假笑道:「多謝公公。」

  安賢笑眯眯地搓了搓手,道:「娘娘若還缺點什麼,儘管吩咐。」

  庾晚音想了想問:「有火鍋嗎?」

  安賢:「?」

  注釋:

  [1]社畜,日語中形容上班族的貶義詞,指被公司當作牲畜一樣壓榨的員工。現多用於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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