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大婚

2024-10-01 15:52:23 作者: 明月傾

  果然大婚當天總是最繁忙的。

  

  卯時就來了人,是黃娘子,在窗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和黃媽媽小聲說話:「二小姐還沒醒呢?

  「賀家打前哨的人已經到了,說是官家巳時才有空閒呢……要不要現在叫小姐起來……」

  凌霜耳朵最靈,立刻就醒了,輕手輕腳走到外面,倒把黃娘子嚇一跳,道:「三小姐怎麼也在裡面?」

  「我陪嫻月睡覺呢,不行?」凌霜道:「你們先別急,秦翊之前還說呢,宮裡行事,說辰時就要拖到巳時,巳時就拖午時,一定只有晚,沒有早的,今天累得很,讓嫻月再睡會兒。」

  黃娘子也只能依她。

  凌霜也不忙著洗臉,一面伸懶腰一面往外走,看見中庭已經堆滿了各色儀仗、禮物,以及一台台的嫁妝,婆子丫鬟都穿上了喜氣洋洋的新衣裳,一頂漂亮的花轎停在中間,這是真正的八抬大轎,華貴大氣自不必說,形制也是比照官轎,樣樣精緻,各色紅綢錦帶,花團錦簇,轎窗都用明瓦,壓帘子的墜子都是金玉麒麟,通體蘇繡,繡龍鳳,鴛鴦,福字,喜紋,還有石榴和喜蛛,都是吉祥寓意的圖案。

  凌霜打起轎簾,進去看看,看見裡面放著尊小小的喜神娘娘神像,端坐在轎中。

  「哎呀!」婁二奶奶立刻過來拉她,把她拍打兩下,道:「到處亂翻亂看,這樣忙的日子,還在這搗亂。」

  「轎子裡為什麼放喜神娘娘啊?」凌霜還問。

  「壓轎啊。」婁二奶奶道。旁邊黃娘子笑著解釋:「喜神娘娘愛湊熱鬧,又怕人看見,所以請來壓轎最好,保佑新娘子平安順遂,身體康健。

  「你小人家亂看亂翻,還不給喜神娘娘行個禮道歉。」

  凌霜不信這些,不過還是老老實實朝轎子行了個禮,她素來小霸王一樣,但如果有人要找她尋釁生事的話,沒有比今天更好的時候了。

  為了嫻月的婚禮順遂,她是什麼事都能忍一忍的。

  「你還不去梳洗,今日不知道多少事要忙。

  「你看卿雲,五更就起來幫我了,你還在這搗亂呢。」婁二奶奶訓道。

  卿雲果然早早起來了,因為是小姐辦喜事,內院都是丫鬟婆子,她也不很裝扮了。

  只簡單盤個髻,簪著朵喜慶的紅絨花,在那抱著冊子,和秦娘子兩人一樣樣清點嫁妝單子,又催著婆子們:「去庫房,再領十匹紅綢子來,叫匠人來扎綢花,把這些槓子上都紮上,光禿禿的不像話。

  「剪的喜字呢,怎麼還不送來,喜餅上雖然都放了,但茶盞上,杯盤上,都要用上。

  「再叫花兒匠來,去老太太院子裡把那六十盆紅凌霄花盆景都搬來,排在路邊,從府門一路鋪進來,到時候花轎出門,街坊都要來看的,沒有花不像樣。

  「石榴這季節都沒開,吳娘子,你叫幾個小廝,爬樹上去,把樹上都紮上紅花,俗氣是俗氣點,喜慶最重要。」

  也難怪二奶奶偏愛她,實在是左膀右臂,哪怕婁二奶奶從現在開始一言不發,她一個人都能把這場喜事張羅得像樣了。

  凌霜去梳洗,換了衣服出來,庭院裡又換了一番模樣了,卿雲帶著丫鬟們去了後院,小廝們在往裡面抬東西,是一套簇新的桌椅,比之前的華貴不少。

  婆子們在搬椅墊椅靠之類,都是錦繡輝煌,精緻得很。

  「怎麼把桌椅都換了?」凌霜問。

  婁二奶奶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回她,道:「還說呢,緊趕慢趕,這套桌椅還是昨晚才打好,一大早送過來,事情全撞在一起了。

  「新娘子要給爹娘磕頭,要當著夫人面哭嫁,之前那樣的舊桌椅怎麼行。這套才招待得起那些命婦呀……你別跟我打岔了,快去把嫻月叫起來,該梳頭了。

  「麗妃娘娘連夜讓宮人送了鳳冠來,可重呢,讓梳頭娘子先梳好,上轎再戴,不然只怕要累壞了。」

  「那就別戴了,之前那頂就很好。」凌霜道。

  「別戴,你說得輕巧,娘娘賜的,你敢不戴?

  「這還是娘娘體恤嫻月,特意選的小鳳冠呢,像娘娘她們戴的那種,動不動就戴五六個時辰,從早上到晚上,那才真是辛苦呢。」婁二奶奶催她道:「小祖宗,你別管前院的事了,只把嫻月顧好就行了。快一邊去吧,我可要去看席面了。

  「特地請了娘子來點茶呢,我去看看乾果準備得怎麼樣了,這些夫人嘴可刁了,出點差錯,能被說一年。」

  這還只是送嫁的夫人們,也就十多位,想想賀家的場景,又是要辦喜事,幾十桌的席面,又是要接駕,官家親自來做主婚,想想都讓人頭疼,文郡主還好病了,是宮裡的女官和嬤嬤來張羅,不然親自張羅,沒病都要累病了。

  凌霜離了前院,回到後院裡,嫻月果然已經起來了,院子裡丫鬟婆子們站了許多,新娘子梳妝,可是重中之重,到時候卻了扇,滿京的命婦夫人都要來看新娘子,光是梳頭娘子就請了三位,一位在梳頭,一位在理頭面,一位在編狄髻,凌霜一見,笑了道:「嚯,還現編呢。」

  嫻月正對著鏡子梳頭,旁邊紅燕端著妝盒,兩個丫鬟在旁邊待命,上妝的娘子手又快又穩,目不斜視,只認真在她臉上勻脂膏,嫻月不好說話,罵她不得,只瞪了她一眼。

  凌霜又逗她:「好手藝,不去抹牆可惜了。」

  這時候嫻月已經抹完了脂膏,嫌棄地道:「你懂什麼,這還沒上水粉呢。因為今天沒有空補脂粉,所以要上厚妝,你這點見識,等著看就好了。」

  說話間婁二奶奶果然遣丫鬟把那頂鳳冠送了過來,桃染親自打開盒子,頓時滿室的丫鬟娘子們都不由得驚呼一聲,連雲夫人都道:「麗妃娘娘還是客氣,這樣的鳳冠,說賜就賜了。」

  「賀大人面子大罷了。」

  嫻月只淡淡道,但眼裡的驚艷還是有的,梳著頭都道:「拿來我細看看。」

  上面累累鑲嵌寶石,雖然不如之前秦家的紅雅姑,也沒有子母綠,但也是各色寶石齊備,而且寶石珍珠這類東西,堆疊在一起,是會顯得格外華麗的,鳳冠美就美在極盡繁瑣華貴,花信宴的小花冠根本沒法比。凌霜見了都笑道:「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倒真應了唐詩了。」

  嫻月也是滿意的,還故作淡定,道:「好是好,步搖多了點。」

  「你這年紀,就是步搖多才好看,可見娘娘是知道你的,意態風流才好看,太厚重反而不好了。」雲夫人笑道。

  女子之間的神交,也就是這句「知道你的」了,麗妃娘娘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嫻月,顯然也從宮人和嬤嬤的傳言中知道她是窈窕風流的美,這鳳冠上垂珠步搖累累,正適合嫻月這種綽約纖艷的美貌,可見麗妃娘娘的品味也不俗。

  至於凌霜,那可就不一樣了。

  她念完詩,趁桃染放下鳳冠,連忙拿起來掂了掂,道:「至少四斤,我看你還是悠著點吧,把脖子壓斷了不是好玩的。」

  「你管我。」嫻月愛俏得很:「橫豎梳頭娘子有辦法,宮裡娘娘那麼多,未必個個都戴不動鳳冠?」

  凌霜無奈,知道勸不動,嘆一口氣,在旁邊坐下來,看嫻月梳頭。

  沒一會兒,蔡嫿也來了,又把鳳冠看一遍,夸一遍,凌霜提一遍四斤的事,蔡嫿笑道:「沒事的,我小時候聽我娘說,她們命婦要進宮的時候,也是鳳冠霞帔,比這個輕些,但主要還是要看匠人,做得好的,鳳冠重雖重,是分散的,清河郡主大婚的那頂鳳冠,是先太后娘娘賜的,說是精巧得很,明明各色珍珠寶石都用了上百顆,但郡主髮髻上戴了朵通草花,等到晚上卸了鳳冠一看,花瓣都沒壓碎呢。雖然是傳說,也可見鳳冠是不怕沉重的……」

  「那正好,凌霜怕重,到時候結婚就戴那頂好了,橫豎通草花盡有,我倒要試試看是不是真有那麼神妙。」嫻月一面被梳著頭,一面笑道。

  「不如我現在去問郡主借那頂來給你戴,你放心,我這輩子用不著帶這沉得要死的東西的。」凌霜道。

  「那咱們走著看瞧吧。」

  嫻月笑道,旁邊紅燕已經研磨好了珍珠粉,過了篩,上妝娘子接過來,兌進水粉里,又開始給她臉上抹粉了。

  嫻月上妝梳頭,向來是比一般人要久的,她生得美貌,更珍惜美貌,常常折騰衣服首飾,只要登峰造極。

  大婚這種一輩子只一次的事,她只怕早幾年就開始籌謀了。

  果然娘子上妝都按她的話來,有商有量的,還問她:「我看鳳冠上的色重,只怕胭脂要重點,咱們不用芍藥,用牡丹色吧。」

  「牡丹色重,燈下看不好,還是用芍藥,把兩頰的胭脂色壓一壓就行……」

  她們說的話凌霜只當是天書,在旁邊守著,眼看著時間是一點一滴過去了,陽光也一點點從窗外照進來了,她和蔡嫿就在旁邊用了早膳,又喝了茶,又吃了點心,又喝了茶,一看那邊,連頭髮都還沒盤完呢。

  果然,到了辰正,婁二奶奶那邊就有點沉不住氣了,把黃娘子派過來了,問道:「夫人在問了,問小姐的頭髮梳得怎麼樣了,快好了嗎?」

  「哈,那還早得很呢。」凌霜常年等嫻月梳頭,都等出心得來了:「這才上第一遍髮油,剛分出髻心來呢,層次都沒分清楚。等盤出個大致形狀來,那才叫梳到一半了。」

  黃娘子沒說什麼,急匆匆走了,沒兩刻鐘,又來了,不知道為什麼,臉上汗也出來了,道:「夫人說客人都要到了,小姐還沒梳好嗎?」

  「有形狀了,再等半個時辰,差不多了。」凌霜道。

  黃娘子這下真急了,道:「可等不得了,外邊也兵荒馬亂呢,偏偏天又陰了,只怕下雨,要是下雨,嫁妝都得抬進來,那可真要亂了。」

  「兵荒馬亂,說明你們還要點時間嘛,等外邊好了,這邊也差不多了。

  「黃娘子別急,你去告訴娘去,說等你們收拾好,這邊也好了。」凌霜勸道。

  黃娘子心事重重走了,過了小半個時辰,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道:「再不能等了,二小姐,送嫁的客人都到門口了。賀家說賀大人也出發了。」

  其實這時候嫻月房裡也忙起來了,原本有條不紊的梳頭娘子們,也開始急了,這個開始催小丫鬟遞發繩,那個在說頭油里落了胭脂,只怕顯出來,最老成的那位也在說:「小姐的頭髮太軟了些,鳳冠要穩,只怕兩鬢要拆了重梳呢。」

  「兩鬢拆了再梳,今天出不了門了。」嫻月也有點急了,皺著眉頭道:「就多用幾根金釵固定,怕什麼,大不了到賀家再說。羊角簪呢?」

  小丫鬟更是沒見過大場面,穿梭如魚,這個找首飾,那個遞脂粉,桃染擔負重任,看著架上嫁衣,不准任何人靠近的,只能在旁邊干著急,罵阿珠:「教了你那麼多,慌成這樣,你約束一下她們嗎?別像沒頭蒼蠅似的……」

  黃娘子見這樣,更急了,連聲叫小姐,道:「再等等官家真要出宮了,誤了吉時可怎麼好……」

  「好了好了,都別慌。」凌霜總算站出來了。道:「蔡嫿,你去看衣服,讓桃染來管管她們,黃娘子我跟你去前面,跟娘說,你別再催了,再催裡面要亂套了。」

  她調停完,去到前面,東西倒是理清了,丫鬟婆子也都收拾整齊了,到處張燈結彩自不必說,尤其待客的正廳,擺著一架緙絲的丹鳳還巢的十六扇屏風,彩繡輝煌,配著婁二奶奶緊急趕出來的簇新的桌椅和墊子,確實頗有些樣子了。

  婁二奶奶正站在廳外,支使得丫鬟婆子們團團轉,發號施令,都是些「快去老太君那把那盆玉石榴拿過來擺一擺,這荷花盆景實在太素了」「去催廚房把蓮子羹燉得爛些,桃膠少放,春茶本就澀口,甜湯不夠甜,壓不住的……」之類細枝末節的命令了,可見已經到了收尾階段了。

  凌霜來的時間也巧妙,一出來,剛說了句:「娘別派人催了,嫻月本來就是強裝鎮定,再催,汗都要出來了。」

  婁二奶奶自己都忙得滿頭大汗,聽到這話,氣笑了,道:「她不是三催四請,把個雲夫人請過來梳頭嗎?

  「人家堂堂侯府夫人坐鎮房中,就看著她梳頭換衣服這兩件小事,難道都管不好?還出什麼汗?」

  凌霜也知道她酸得很,笑道:「娘又說人家雲夫人幹什麼,今日梳妝的娘子都是雲夫人請來的呢,宮裡放出來的娘子,厲害得很,名義上只說是給雲夫人梳,不然嫻月不是命婦,用宮人,傳出去不好聽。」

  「宮裡的娘子,怎麼懂外面的時新花樣?」黃娘子也幫腔道。

  「說不得,人家雲夫人請來的,自然是樣樣都好,哪像我,上不得台面,不得小姐的歡心。」

  婁二奶奶一邊吃醋,一邊還不忘百忙中吩咐婆子:「去把那盤糖漬梅子換了,果子籃里正經有櫻桃,有楊梅早杏,弄些梅子算算什麼,窮乞相。」

  凌霜也忍不住笑了,順著她話道:「是呀,黃娘子你不知道,衣服和頭髮講究時新,上妝卻不同,越要老手越好呢。」

  「偏你知道得多!」

  婁二奶奶忍無可忍,本就忙得肝火旺,正想拿凌霜罵一頓出出氣,只聽見外面主禮的婆子高聲唱道:「送嫁夫人們到了!」

  婁二奶奶立刻變了個臉色,滿臉笑意,喜氣洋洋,帶著黃娘子秦娘子就一起迎了出去,那邊夫人們也都是盛裝打扮來賀喜的,以景夫人和梅四奶奶為首,又有姚夫人等一眾關係不好,但來湊趣的,都嚷道:「恭喜婁二奶奶,賀喜婁二奶奶,今日嫁女,乘龍快婿,實在羨煞人也。」

  「哪裡哪裡,都是夫人們抬舉。」

  婁二奶奶謙道,和夫人們拉著手互相行禮,又一迭聲讓看茶,讓上座,果品點心都流水般端了上來,夫人們哪裡肯坐,都道:「我們看新娘子去!」

  婁二奶奶雖然和嫻月鬥氣,但做母親還是盡職的,立刻攔住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哎唷,這可看不得,嫻月那邊還正梳妝呢,看新娘子也要等梳好了呀,各位夫人給我個面子,坐下來喝喝茶,吃吃點心,橫豎官家也還沒出宮呢,快來品品我從杭州托人尋來的上好龍井……」

  「怕什麼,都是自家親戚。」姚夫人帶頭笑道:「我們還沒見過嫻月梳妝的樣子呢,都說美貌,倒要看看是不是天生麗質……」

  婁二奶奶要去攔,哪裡攔得住,但凡親事,看客總是興致高昂,這還沒到鬧洞房,已經興奮得不行了,都要去看嫻月。

  有熟悉婁家的,直衝後院,浩浩蕩蕩十幾個夫人,嚷著要看新娘子,簡直是摧枯拉朽,凌霜跑在她們前面,剛想著說萬一她們硬闖,要不要翻臉,嫻月房間門口卻早站著一個人了。

  雲夫人素麵朝天,連頭髮也是松松挽個墜馬髻,披著衣裳,笑眯眯站在門口,道:「各位夫人怎麼來這麼早?」

  京中傳言再怎麼傳,她終究是侯府嫡夫人,這些夫人見了她,也不得不乖乖行禮,叫一句:「雲夫人。」

  連嚷著看新娘子嚷得最凶的姚夫人也不得不收斂許多,笑著道:「哪有這樣的道理,梳頭的攔著看新娘子的,不講理不講理!」

  她雖嚷,卻也不敢直衝雲夫人身後的門,雲夫人聽了只是笑眯眯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既然給新娘子梳頭,當然要給新娘子把門了,夫人們還是回去等著看新娘子吧,橫豎裡面已經在換衣服了,好飯不怕晚。」

  有她在,眾位夫人們只得悻悻商量回去,雲夫人看她們走了,朝裡面笑道:「紅燕,告訴小姐,慢慢梳,不怕,今日是她的大日子,自然一切以她為重,凡事有我呢。」

  凌霜也跟著眾人往回走,趁人不注意還拿手肘捅捅婁二奶奶,低聲道:「看吧,請雲夫人來梳頭還是很有用的。」

  婁二奶奶氣得眼裡冒火,但到了正廳,又不得不露出蜜一般甜的笑臉,和眾位夫人周旋起來。

  夫人們哪裡是來吃茶喝點心的,一到正廳,看陳設的看陳設,講舊禮的講舊禮,姚夫人說「我們那時候,做小姐哪有現在輕鬆,天不亮就薅起來了,也不管你醒沒醒,喜不喜歡,梳頭的,上妝的,穿衣服的,把你擺弄好了,花轎一抬,就送過去了。哪裡知道男家是高是矮,是俊是丑。

  「哪像現在,二十四番花信宴,早就相看好了,抬到洞房裡一看,竟不是『新人』,都是『舊人』了。」

  婁二奶奶聽了便有點不太歡喜,感覺她有點影射嫻月和賀雲章早有私情的意思,笑著反駁道:「那不是盲婚啞嫁嗎?

  「可惜不是人人都像姚夫人福氣好,這樣都嫁到了姚大人這樣的金龜婿,哪像我們,都是認命罷了。要是那時候有花信宴倒好了……」

  她剛起了個頭,還沒鋪陳開,眼看那邊幾個夫人已經手挽手去看嫁妝了,只得扔下這邊去管那邊,又聽見景夫人問道:「怎麼老太君不在,這樣的喜事,正該老人家坐鎮才是呀。」

  「她老人家也跟姚夫人一樣,喜歡講舊禮,說是還沒分家,無論如何不肯過來,守在祠堂里,等著嫻月過去給她磕頭呢。」婁二奶奶笑眯眯地道。

  要是婁老太君給了嫁妝還好,嫁妝不給,平日裡也不聞不問的,這時候還不自己湊上來,還等嫻月去磕頭。

  要是卿雲還好,嫻月只怕有一百個法子應付她,有本事不磕頭還讓她沒話說。

  夫人們立刻又嘰嘰喳喳討論起來,在長輩這點上,她們倒是和婁二奶奶是一條線的,各自都有一肚子心酸史要說,連向來跋扈的姚夫人也懇切地囑咐道:「二奶奶,你可千萬記得教嫻月,到了新房裡,放衣服,放鞋,千萬讓丫頭看好了,我那時候就是不知道這個,丫頭一眼沒看住,被我家老夫人身邊的一個老媽媽,趁鬧洞房時亂得很,一把把我的衣服放到了椅墊子下面,我家老夫人坐在上面,受了我的禮,從此一輩子受她的管轄。你可千萬記得囑咐你家姑娘呀。」

  「誰說不是呢,我那時候更小,傻乎乎的什麼也不懂,我娘派過來的婆子也不濟事,新房裡桌子上放著個拂塵,喜娘讓我拿,我就拿了,原來拂塵是『服』的意思,順服順服,讓我一輩子順服他家呢,我三朝回門,問了老太太才知道,所以我說衢州人心眼多,最要不得。我以後女兒就不嫁衢州人。」景夫人也道。

  夫人們總算融洽探討起當初嫁過去被立規矩的事來,可惜消停不了一陣,那邊主禮的婆子親自來報:「新姑爺到福清街了。」

  福清街就是婁府門口不遠的主街,這還了得,頓時夫人都笑起來,有要去門口看新姑爺的,有要去催嫻月的,連梅四奶奶都笑道:「這下好了,新姑爺都上門了,新娘子還沒準備好呢,看你拿什麼交差。」

  婁二奶奶哪有辦法,只得一邊親自去接,一邊讓凌霜去催嫻月,又讓黃娘子去叫婁二爺出來,夫妻倆趕到門口時,只見外面鑼鼓喧天,鞭炮震得整條街都轟隆隆,周圍街坊四鄰自不必說,半個城南都來看熱鬧了,賀家迎親的車隊被堵在路中,各家的小孩,下人,都圍著討賞,唱著童謠嚷著要看新姑爺,饒是捕雀處素日凶名赫赫,這時候也不管用了。

  賀雲章難得穿這樣華麗的喜服,京中喜事,仍是紅綠喜服,探花郎騎高頭大馬,比當年高中時遊街還熱鬧,旁邊賀浚和秉文秉武兄弟都開不了路,兩個小廝牽著馬,仍然被眾人圍在中間。

  秉文秉武滿街撒賞銀,發喜封,人反而越發越多,好不容易清出一條路來,賀雲章門前下馬,身姿瀟灑,朝著婁二爺夫妻倆就行了個禮,街上頓時鬨笑開來,連躲在門後看的夫人們也笑,道:「三品跪五品,今日算是看著了。」

  官家對賀雲章是真心寵信,為個親事,授他實三品,只為了迎親時好聽,一概儀仗車馬也寬鬆些。

  婁二爺向來是一派文人氣,用婁二奶奶的話說,「上不得高台盤」,這時候只知道憨笑,一句好聽的話也不會說。

  好在婁二奶奶早有準備,從族中請了德高望重有經驗的長老來,穿了喜服在門邊唱禮道:「新姑爺上門,給岳父岳母行禮,一賞!」

  婁二奶奶這邊的小廝婆子們連忙抬著喜錢喜糖出門放賞,漫天撒去,小廝用長杆挑著爆竹到門口放,一時間鼓樂齊鳴,熱鬧非凡,婁家自己的小孩子也湧上來,都是下人家的小姑娘小男孩,都圍著賀雲章叫姑爺,討要賞錢,賀大人難得這樣平易近人,也笑著讓放賞。

  眾人簇擁著賀雲章進了後院,夫人們這才出來相見,素日都不敢怎麼打量賀大人,今日算有了機會,有膽大愛說笑的,像景夫人,梅四奶奶,立刻就笑道:「到底是探花郎,這相貌,真不枉了嫻月一番青春,真是一對璧人。」也有刁鑽的,像姚夫人,立刻道:「這下好了,賀大人都到了,小姐還在梳妝呢,二奶奶可怎麼交差……」

  「不妨事。」賀雲章接了這句話:「官家午時才到呢。」

  夫人們一聽,這還了得,都圍著開起玩笑來,這個說「瞧瞧,還沒過門呢,這就寵上了」,那個說「到底嫻月好福氣,賀大人這就開始幫著新娘子說話了,文郡主只怕是立不了規矩了」也有笑婁二奶奶的,道「新姑爺這話說到二奶奶心坎里去了,這乘龍快婿,是越看越順眼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