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發怒
2024-10-01 15:49:03
作者: 明月傾
嫻月也預備睡覺了,解開頭髮在鏡前梳頭髮,和桃染說著些話,忽然聽見外面有人敲起門來。
當時已經是一更天了,夜色深沉,萬籟俱寂,查夜也早就查過了,嫻月嚇了一跳,以為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有消息來了。連忙讓桃染去開門,自己也握著頭髮跟在後面。
門一開,是婁三奶奶,身後還帶著七八個媳婦,打著燈籠,後面還跟著丫鬟們,很是嚴肅的樣子,婁三奶奶領頭,臉上仍然笑得比蜜還甜,一見到嫻月就道:「小姐這麼晚還沒睡呢?正好,省得再打擾你們睡覺了。」
嫻月見不是好事,直接往前一挪,擋住了眾人往門裡窺探的目光,桃染也聰明,本來一隻手把住門,立刻抓緊了,兩手拉著兩邊門,擋在了最前面。
「更深夜重的,我們都睡下了,三嬸有什麼要緊事,也只好等明天再說吧。」嫻月淡淡道。
這一來一回的對話,早驚醒了外間守著嫻月睡下的黃娘子,她也匆匆披衣起床,過來道:「什麼事這麼急?」
她一來,往前頂,嫻月就順勢退下去了,她到底是嬌小姐,自己尊重,輕易不會和人對嘴對舌,也就趿著花鞋,穿著淺紅色中衣站在一邊,一頭烏油油的頭髮,直垂到腳踝,如同緞子一般,有幾個媳婦看見她這慵懶美態,都愣了一愣。
「前面正房裡,丟了件要緊的東西,明日老祖宗等著要用,緊急得很,不得不連夜搜一搜,要是能找出來,就替老祖宗免了件大麻煩,也是小姐和咱們的孝心了。」婁三奶奶笑眯眯地道。
「這話奇了,老祖宗丟了東西,往咱們房裡找什麼?我聽三嬸的語氣,不是找東西,倒像是抓賊來的。」嫻月言辭鋒利地道:「桃染,叫阿珠去外門,叫小九,既然是府內丟了東西的大事,還不往府尹衙門報官去,讓衙役來咱們府里搜一搜,也好去了大家的嫌疑。」
她看穿婁三奶奶是借著找東西的名義,搜檢她們,只要放她們進門,什麼栽贓嫁禍的事都能幹得出來的,到時候百口莫辯,如今爹娘不在,她們兩個人,深陷在這府里,爹娘走了五六天,要收到消息也得五六天,再趕回來,也得十天往上,正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所以格外警惕,絕不會放她們進門。
她高聲一叫,不止婁三奶奶神色凜然,那些媳婦都沒想到她這嬌嬌弱弱的病美人,能這樣潑辣,都露出棘手的神色,本來以為仗著人多,婁三奶奶又是管家的人,怎麼都能闖進門去,見她這樣一說,頓時個個都往後退,只怕逼急了她,真讓門下人去報官了。
從來內宅的事,鬧到外面,不管有理沒理,都是醜聞,裡面知道什麼二房三房?
真鬧到見官,誰還管這些,說起來都是「婁家的事」,不止玉珠碧珠受影響,婁三爺在官場上都要留話柄。
當初李璟的事就是如此,見官對於內宅來說,是兩敗俱傷,嫻月正是知道這點,所以才拿來做殺手鐧。
果然婁三奶奶一聽,就不敢再往前努,只是仍然冷笑著道:「二姑娘,我知道你厲害,二奶奶不在,現在是你當家,你護著妹妹和丫鬟們也正常。但這是老太君的事,不是你我能決定的,就是你今天攔住了我,也攔不住這事。」
嫻月也只是冷笑。
「既是老太君的事,就讓老太君親自來說好了,不然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有人指著老太君的名頭,在內宅興風作浪,鬥法害人呢?」
她幾乎已經挑明了說了,婁三奶奶也知道多說無益,真就朝著旁邊一位媳婦道:「馮娘子,去請老太君來。」
嫻月仍然神色傲氣,但見她真去請老太君,也有點驚訝,難道真是老太君准許的?
要是婁老太君也真執意要搜,那事情也確實棘手了。
她再厲害,婁老太君也是婁家當家的人,哪有孫女能忤逆老祖母的道理。
她心念一動,就看了一邊的小丫鬟阿珠一眼,阿珠被桃染耳提面命地教了半年,如今也算出師了,頓時會意,一閃身不見了,是從後門出去,溜出去找小九報信了,橫豎車馬都是現成的,就算真鬧出什麼事來,嫻月叫聲走,小九帶著一幫小廝打進府來,帶著兩位小姐走了,躲去雲姨府上,躲到爹娘回來就是,她們能怎麼辦?
阿珠一走,嫻月心下稍安,見凌霜那邊也有了動靜,凌霜這傢伙向來沾床就睡,這下是真被吵醒的,睡眼惺忪地走過來問:「什麼事,弄得這麼沸反盈天的?」
「三嬸說丟了東西,要搜我們呢。」
嫻月淡淡道,眼睛仍然盯著正房那邊,竟然真看見燈光亮了起來,幾個小丫鬟簇擁著誰走了過來,領頭的大丫鬟,不是婁老太君房裡的錦繡又是誰?
婁老太君竟然真來了。
這樣晚的時候,她竟然沒睡,仍然穿戴整齊,由三房的玉珠碧珠攙著,顫顫巍巍地,一路走了過來。
嫻月一見婁老太君鬢髮齊整,還戴著白日裡的金絲髻,就知道這次事情大了。
果然白天婁三奶奶就在布置了,一定是用什麼陰謀說動了老太君,讓老太君買了帳,這下真要大搜特搜了。
嫻月面色寒如冰,但見婁三奶奶和眾媳婦都忙著行禮,也昂著頭,行了個禮,道:「老太君這麼晚還沒歇息呢?」
「府里出這樣的事,我就是神仙,也睡不著的。」
婁老太君神色更冷,見凌霜也跟著嫻月行禮,冷冷道:「用不著給我行禮,我給你們行禮才對,是你自己交出來呢,還是我讓人進去搜?」
嫻月沒想到這次竟然是衝著凌霜來的,有些驚訝地看了婁三奶奶一眼。
如果是沖自己,都好說,不過是壞了自己和張敬程的事罷了,小張大人心思純良,自己又鋪墊在先,就算栽贓出花來,自己也能扳回來。
但如果是沖凌霜,那三房真是要結死仇了。
凌霜如今已經毫無前途,沒有婚事,沒有名聲,她們再在凌霜身上栽贓,就是要逼著婁老太君狠狠懲罰凌霜了,凌霜本來已經是棄子,再犯錯,婁老太君把她扔去莊子,或者是逼著出了家,乃至於悄悄弄死在府里,免得連累其他女孩子的名聲,都是可能的。
三房是要跟二房不死不休了。
嫻月想到這裡,眼內更無畏懼,而是殺氣騰騰,但她知道凌霜性子比自己更急,見她要辯駁,一把按住了她,自己上前笑道:「老祖宗這話嫻月聽不懂。是什麼人跟老祖宗進了什麼讒言?老祖宗進門來,咱們說開了也就好了。何必弄得沸沸揚揚的,傳出去也讓人看笑話,桃染,還不給老祖宗看茶?」
她已經是在給台階下了,想著無論什麼事,進來說也有迴旋的餘地,婁老太君是好強的人,怎麼會在下人面前翻臉?
但她沒料到事情的嚴重性。
聽了她這一番入情入理的話,婁老太君臉上的神色不僅沒有緩和,反而更加嚴厲了。
「你也別逞你那口舌之利了,我也不敢進你們的門,喝你們的茶,如今是人證物證俱在,我們婁家不是藏污納垢的地方,也養不出崔鶯鶯那樣的女兒,你也不用拖延時間找人搬救兵,我已經讓人把二門都鎖起來了。早搜也是搜,晚搜也是搜,別弄得大家難看。」
婁老太君這話聽得嫻月臉色頓時一白。
不是為婁老太君話里暗示她們偷情的意思,而是為了她鎖上二門的那句話。
婁二奶奶走的時候也好,她自己籌謀的時候也好,心裡都是有底的,說是有小九在外黃娘子在內,能文能武,再不濟也能跑去雲姨那避一避。
但一切的打算,都有一個大前提,就是婁老太君總歸是會秉公處理的,要對付的只有管家的婁三奶奶,所以不怕。
但如果婁老太君都鐵了心要收拾她們,那她們是插翅難逃的。
二門一鎖,內外不通消息,她們死在裡面都沒人知道。
嫻月心中一沉,知道今日的事不是言語可以對付的,那邊黃娘子見狀不妙,上前道:「老太太,二奶奶和二爺如今不在,奴婢斗膽說一句,兩位小姐都是金尊玉貴的小姐,老太太要訓她們,奴婢不敢答言,但事關二房的臉面,二奶奶要是在這,也是一樣的。不論是什麼事,講求一個證據……」
她抬出婁二奶奶來,是看出婁老太君已經下場,只能用二房整體來擋,就算婁老太君不顧忌婁二奶奶,也要顧忌卿雲這位未來的侯府夫人。
「你還問我要證據?」婁老太君怒道:「我倒想問問你們二房,是什麼規矩,幹得出這樣的醜事來。」
她滿面怒火,把個東西往黃娘子懷裡一扔,道:「人證物證都在,你倒是看看,你家金尊玉貴的小姐房裡,怎麼會跑出男人的東西來了。」
黃娘子大驚,原來婁老太君扔過來的是一個男子的發冠,嫻月和凌霜一見,紛紛為之一震。
凌霜在外面弄的那些把戲,別人不清楚,嫻月是知道的,她時不時穿著男裝出門,如果真被人撿到……
嫻月立刻和凌霜對視一眼,讀懂了凌霜眼裡的意思。
這不是她男裝用的發冠。
但凌霜不知道想到什麼,神色忽然一震。她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這一刻也露出懼色。
嫻月何等玲瓏心,立刻明白了過來。
這發冠雖然不是凌霜平時男裝的發冠,但她前日剛剛男裝出去,住在暖閣,四處都有三房的人監視,藏衣物不便,所以她那套男裝,一定此刻就藏在房中。
而婁老太君被人攛掇來搜的,就是這個。
嫻月心中如同雷震,一瞬間轉過千萬個念頭,目光看向婁老太君身邊的玉珠碧珠姐妹,玉珠陰沉,碧珠驕縱,玉珠若無其事接住了她的目光,碧珠就有點躲避。婁三奶奶則是一臉殘忍的笑意。
嫻月頓時心中如明鏡一般。
婁老太君說人證物證俱在,人證不用說,自然是玉珠碧珠兩姐妹,物證就是這個發冠,她們一定是無意間窺破凌霜女扮男裝的事,但沒有物證,所以捏造了一個,而且今天一直有人探頭探腦,就是在打探凌霜的男裝在不在房內,這樣婁老太君來搜時,就可以逮一個正著。
這樣的心機,這樣的籌謀,嫻月素日也有,但萬萬想不到,三房竟然也有這樣的手段,而且臥薪嘗膽到現在,終於等到爹娘回了蘇州,她們落了單,這才打上門來。
玉珠碧珠在婁老太君面前,一定是願意用性命擔保,而且捏出了十分可信的故事,這才讓老太君深信不疑,授權她們來搜。
事到如今,已是死局。
但嫻月仍然沒有認輸,而是走到婁老太君面前,跪下稟道:「老太君疑我姐妹,我不敢爭辯,但我姐妹敢發誓,沒有干出不顧廉恥的醜事,請老太君明鑑,還我姐妹清白。」
她從來都是狐狸般的人,第一次言辭這樣懇切,又下跪陳情,婁老太君神色略有點動容,那邊婁三奶奶哪裡肯放過她,立刻上來攙著婁老太君的手臂笑道:「侄女兒言重了,既然清白,更不怕搜了,正該好好搜一番,還你們的清白之名啊。」
婁老太君被她這樣一攛掇,神色又冷厲下來。
「不要廢話了,是非自有公斷。」她一揮手道:「搜!」
婁老太君一聲令下,那些丫鬟媳婦頓時如同下山猛虎一般魚貫而入,桃染阻擋不了,也無法阻擋,頓時一堆人湧入嫻月房中,搜了個天翻地覆,桃染帶著小丫鬟們守著她們,婁老太君也在場,其中也有一半是婁老太君房裡的人,眾目睽睽,倒不怕她們夾帶栽贓。
但嫻月知道不是夾帶栽贓的問題。
婁三奶奶這次絕不會栽贓,也不會捕風捉影,因為她知道,凌霜的房內,就藏著個鐵證如山。
嫻月向來謹慎,房內東西雖多,卻連一點有疑影的東西也沒有,一番翻下來,連婁老太君都有點驚訝,看了她一眼。
嫻月臉上卻並無喜色,她已經看破這個局,知道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搜完嫻月,就是凌霜,嫻月還想做最後的掙扎,道:「老太君,我的房裡已搜過,我做姐姐的人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搜過了我,就不用搜凌霜了吧……」
「姑娘這話糊塗,親兄弟之間也有一人做賊一人做官的,你清白,與她何干?」婁三奶奶笑得快意:「要是搜完你們兩人都清白,那才是好事呢,攔著不讓搜,反而是害了她……」
嫻月抿住了唇,眼中殺氣漸生,深深地看了一眼婁三奶奶,道:「三嬸教訓得是,三嬸的教誨,我這輩子一定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看似嬌弱嫵媚,實則一雙眼睛狠起來如同刀鋒,婁三奶奶都不由得一寒,但她鐵了心要斗贏二房,也只昂著頭,得意地笑著回應了。
凌霜其實也看破這個局,等到眾人湧入她房中,搜撿起來,她已經往後退到角落,嫻月與她對一個眼神,朝窗口示意。
以她的身手,就算是帶著如意,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就是過二門難些,聽婁老太君語氣,二門不僅上鎖,只怕還有家丁小廝鎮守,偌大婁府,跑出去實在艱難,大門更是重重鎖,婁家雖然家底不厚,但門房裡還是有些城門守衛里退下來的。
今日不知她能不能跑掉。
但三房甚至都沒給她跑的機會。
眼看著媳婦丫鬟們已經把顯眼的箱籠都翻了一遍,只怕馬上就要翻到凌霜藏衣物的地方時,婁三奶奶和她那個最得力的管家媳婦馮娘子,一左一右過來,直接夾住了嫻月,婁三奶奶故作親昵地拉住嫻月的手,道:「咱們嫻月今日也是辛苦了,怪可憐見的,這麼晚還陪著熬夜,手都是冰涼的……」
嫻月想抽出手來,但幾個人都圍了過來,雖然桃染和黃娘子把她們隔開,但終究是大家一起被圍住了。
嫻月一看凌霜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不會扔下自己和黃娘子跑的。
「我怕什麼熬夜,不過是陪著看看罷了,怕什麼,三嬸還能吃了我不成?」她也勉強笑著回道,朝凌霜做了個「別犯傻」的口型。
但凌霜這傻子,哪裡會聽得進去,果然她就一動不動,嫻月心急如焚,道:「我聽外面是下雨了,凌霜你還不出去看看你曬的書收了沒有……」
她話音剛落,只聽見婁老太君的大丫鬟錦繡道:「找到了。」
人群頓時都聚集了過去,只見幾部厚書下一個裝書的錦匣子被打開,裡面裝的原不是書,而是一個包裹,錦繡打開來,將裡面裹著的錦緞展開,頓時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件男裝,冠帶齊全,甚至連男鞋也有一雙。
婁老太君頓時大怒。
「好你個凌霜!」
她這種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最講究的就是體面和規矩,見到男裝,自然往偷情的方向想,又是惱,又是怒,臉上殺氣騰騰,指著凌霜罵道:「別人和我說,我只不信,原來你真干下這種醜事,你娘平時是怎麼教你的,這就是你們二房的教養?」
嫻月連忙道:「老祖宗,千萬聽凌霜解釋,她絕不是會幹醜事的人,這事有內情……」
凌霜叫了句「嫻月」,阻止了她。
嫻月一看她眼神,再看她身邊瑟瑟發抖的如意,頓時明白了過來。
凌霜男裝也好,出門遊逛也好,如意是全程陪同的,如果說破,凌霜會如何不說,如意性命難保,婁老太君不會管是不是如意攛掇的,身為丫鬟,小姐干出男裝出遊的荒唐事,不加阻擋,還一起遊逛,就是死罪難逃。
何況如意是府里的家生奴才,算起來是賣在婁家名下的,只要嫻月道出實情,婁三奶奶再在老太君耳邊吹點風,如意多半是死路一條。
她們這番對答,看在婁老太君眼裡,更是罪狀。
「還愣著幹什麼。」婁老太君怒道:「還不把這無法無天的小賤人給我拿下!」
幾個媳婦都湧上來,抓住凌霜和如意,黃娘子連忙勸道:「老祖宗聽我一句,三小姐絕不會是干出偷情醜事的人,這裡面一定有隱情……」
「什麼隱情,你實說便罷!否則家法難逃!」婁老太君道。
「小姐。」
如意也會過意來,哭著勸凌霜,見凌霜只是寒著一張臉,不肯說話,知道她是顧忌自己,頓時哭著跪在婁老太君腳下,道:「老祖宗,我如實招了吧。小姐不說,是怕你們打死我,我也不怕死了,小姐真是清白的,這些衣服是……」
「你住嘴!」凌霜喝止了她,瞪她道:「你敢說,你敢說我這輩子不原諒你!」
如意跪在地上,哭得渾身發抖,回頭看一眼凌霜,又看一眼怒不可遏的婁老太君,左右為難,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熬。
婁三奶奶怕她說出實情,雖然那實情也是膽大包天的事,但比偷情還是罪過輕一些,所以衝上去就是一腳,踹倒了如意,又給了她一個耳光。
「小賤人,你攛掇了小姐,干出這種醜事,還敢和老祖宗求情。還不滾到一邊去!」她志得意滿,抖起當家人的威風,喊道:「來人,還不把這小賤人給我捆起來,堵住嘴,別讓她嚷出不好聽的話來了。」
「你敢打人!」
凌霜頓時沖了過來,幾個媳婦把她死死按住,她一手推開一個,另外的都衝過來拉住她,婁老太君見她這樣,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來人,把這無法無天的瘋子給我捆了!」
婁三奶奶也趁機嚷道:「還不快把小姐們都看好了,別讓她們衝撞了老太君。」
她這話一說,馮娘子立刻就要來抓嫻月,桃染和黃娘子擋在前面,黃娘子嚇得臉色都變了,嫻月可是小絹人,稍微經點風雨都要大病一場的,哪裡碰得。立刻叫道:「幹什麼,你們敢動二小姐,傷了二小姐的身子,二奶奶回來不跟你們拼命才怪!」
桃染也機靈,嚷道:「小姐今天吃了張大人送的藥,才好些,你們幹什麼!後天就是牡丹宴,二小姐去不了牡丹宴,你們誰來負責!」
屋內頓時亂成一鍋粥,嫻月趁亂給凌霜遞眼色,讓她先走,凌霜只不肯走,其實嫻月也看出來了,今天婁三奶奶是下了大本錢的,七八個管家媳婦里還混了兩個身材胖大的嬤嬤,外面只怕還埋伏了家丁,要是凌霜敢跑,跑不掉不說,這罪名只怕是坐實了。
屋內抓的抓,擋的擋,玉珠碧珠向來恨嫻月恨得如同眼中釘肉中刺,頓時也努上前來,只想趁亂抓花她的臉,哪怕掐她兩下也好,正往前沖,被凌霜一把抓住了玉珠的手,推得她一個趔趄,又掐住了碧珠的脖子,把她甩去一邊。
「好了!都別忙了!」凌霜吼道。
她這一吼,吼得室內一靜,眾人都看向她。
她昂著頭,神色冷得如冰,毫不辟易地看向了臉色鐵青的婁老太君。
「老太太,你也不用忙,我也不會跑,我知道也跑不掉,三嬸今天一定是布好了天羅地網的。你既然搜到這衣服,我就跟你們走,該怎麼打,怎麼罰,我領。」
她明明是被問罪的人,卻平靜得如同她才是那個主審官:「老太太,實話跟你說了,我沒有偷情,也不是什麼崔鶯鶯。但這衣服的來歷,我不能告訴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審我也審不出結果來,你直接罰我好了。我認罰,但有三件事,我說在前頭。」
她甚至和婁老太君講起條件來。
「第一件,這事不關嫻月的事,這衣服的事她全然不知道,你要罰罰我,別拉扯旁人,三嬸你也用不著打嫻月的主意,趙修和張敬程都已經提婚提到面前來了,你動不了她。要怎麼對待嫻月,我想老太太你也心裡有數。
「第二件,老太太你要罰我,不用讓三嬸參與其中,免得我娘回來,不好交代。
「第三件,這事不關如意的事,我知道老太太你放不過她,怎麼罰我,就怎麼罰她,我們主僕一起對待就行。」她看著婁老太君平靜道,「做到這三樣,我就認罰,大家不必動手動腳,我也不用打個頭破血流,大家難看。老太君一諾千金,你答應,我就信。」
婁老太君被她這冥頑不靈的態度氣得渾身發抖。
「好,好好好!」她連說四個好,指著凌霜道:「你倒慷慨就義,省了我們麻煩,我就答應你,來人,把她跟我捆了,打二十鞭,扔去祠堂,她房中丫鬟也全捆了,一起扔去,任何人不得探望,她什麼時候願意交代了,什麼時候來見我。」
眾媳婦們一齊衝過來,立刻就把凌霜按住了,凌霜也不掙扎,乖乖受捆。
嫻月一聽到婁老太君的處置,頓時眼睛都紅了。
「老太君,事情還不明白,就打鞭子,萬一真相大白,老太君何以自處?」她這下是真急了,甚至質問起婁老太君來。
「她干下這樣膽大包天的事,還問我如何自處?」婁老太君指著桌上的男裝,怒道。
「是呀是呀,怎怪得了老祖宗生氣。」婁三奶奶皮笑肉不笑地對嫻月道:「說句不怕小姐惱的話,這還是我們老太君開恩,換了別家,小姐出了這樣的醜事,別說打發去莊子上悄悄嫁了,就是悄悄勒死了,也沒人說一個不字,還保全了家族的名聲呢……」
「三嬸既這樣說,我就記下了。」嫻月見事情無可回寰,也發狠笑道:「今日的事,我這輩子只怕都忘不了,也請三嬸和老祖宗好好記住了。」
婁三奶奶還好,婁老太君見她這樣,怒道:「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嫻月也索性撕破臉來,道:「凌霜是我在世上最親的人,是我最好的姐妹,她的遭遇就是我的遭遇,她的命就是我的命。今日的事,十年二十年,到老了我也忘不了。三嬸和你們能承受這代價,我還怕什麼。反正我又不是什麼未來的侯府夫人,你們得罪得起。這句話你們聽到心裡就好了。」
她素來是一雙桃花眼,生平未有這樣發狠的時候,原來神色冷到極致,眼神鋒利如冰,饒是婁三奶奶鐵了心要鬥倒二房,也被她這眼神看得心生寒意。
嫻月用這眼神緩緩掃視滿室的人,從婁三奶奶,到所有的管家媳婦,大小丫鬟,乃至於一臉盛怒的婁老太君,她甚至沒有憤怒的意思,只是像是要把每一張臉都記住一般掃視她們,管家媳婦們竟然都低下了頭,避開她目光,連婁老太君的大丫鬟錦繡都有些膽怯。
「你這什麼眼神!」婁老太君怒道。
黃娘子連忙過來拉住了嫻月。
今日已經是陷進去一個凌霜,不能再賠進去一個了。
「老太君恕罪,二小姐身子不好,今日有些發熱,見三小姐受罰,心急失言,請老太君體諒……」
她好說歹說,要拉嫻月進去休息,嫻月卻甩開了她的手,走到凌霜面前。
前兩天兩人還在鬧彆扭,為了一點小事一天也不說話,誰能想到,轉眼就這樣了,早知道就不鬥氣了。
嫻月心下慘然,凌霜卻仍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還笑道:「現在知道心疼我了,早兩天怎麼還罵我呢。」
嫻月把她狠狠掐了一下,眼睛都紅了。
「別開玩笑了,人在屋檐下,該低頭就低頭,別犟,記得娘的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囑咐道,順手把一個小小蠟丸遞給凌霜,凌霜一摸,就知道是婁二奶奶當年求了個老御醫的方子,天南地北才給她湊出來的保心丹,一共三丸,她十三歲那年病重用了一丸,現在就連她身上,也只有兩丸了。
「保護好自己。」她深深看了凌霜一眼,道:「等我,我一定把你弄出來。」
「好了,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吧。」婁三奶奶催促道:「三小姐,該去認罰了,祠堂里的祖宗牌位,還等著你去賠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