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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與太陽並肩

2024-10-01 15:42:51 作者: 枝玖

  陳喃敲完鍵盤上的最後一個字,把初稿發給了許夢夢。

  又是一個三更半夜,她捯飭著柜子里藏在最下面的日記,找出那本紙張早泛黃,還有些損壞的日記。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順著燈光,細細地看著上邊稚嫩的字。

  18歲,喜歡打籃球,偶像是科比,愛聽周杰倫(特別是《晴天》這首歌),夏天雨天也會出去打球,冬天容易感冒咳嗽,彈鋼琴很厲害,彈過《擱淺》,成績好,語文有些薄弱。

  用佐助當頭像,討厭香菜喜歡吃辣,愛吃荷氏薄荷糖,跑1000米很輕鬆,有很多人喜歡他,理科第一名,籃球賽的主力第一名。

  每天大課間9點10到15分之間,會出現在二樓到三樓的樓梯口,每周五晚上會去家附近的球場打球,就是打球容易崴到腳。

  他人很好,會幫不熟的陌生人,會買老奶奶的花,會公交車上主動讓位置,幫過我很多次,是個永遠耀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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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鼻骨有顆痣,身高一米八三,生日在12月11日,射手座,深藍色11號球服的少年,手很好看,家裡出過事,那段時間很頹廢,但他人還是特別好,很好很好。

  我希望他永遠平安順遂。

  ……

  那本日記上記錄了他全部的青春痕跡,有他的愛好習慣,也是她暗戀故事裡,最深刻的人。

  陳喃就照著這本日記上的內容,寫出了那個栩栩如生的他。

  路栩。

  這個故事,她寫到高考結束後就停下了。

  許夢夢熬了幾個大通宵,讀完了陳喃這本書。

  雖然是知道她愛寫be,又偏愛L姓的男主,但到最後那樣的一個結局,許夢夢覺得自己還是接受不了。

  深更半夜,她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跑來了陳喃家裡。

  「陳喃,我知道你沒睡,快開門。」她敲了敲門,聲音在黑夜裡尤其清晰。

  陳喃的確沒睡,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看見一臉愁怨的許夢夢,她也不驚訝她的到來:「怎麼了啊,讓我許大編輯大晚上跑來。」

  她明知故問地笑著,側身讓許夢夢進來。

  客廳沒有開燈,落地窗被打開,秋風鑽進屋子,純白色的窗簾吹動著掀起,月光微弱。

  許夢夢進來,有意無意地看了陳喃一眼。

  這一個月的時間,她寫完這本書,好像瘦了很多。

  「你這次效率夠快的啊,寫那麼迅速。」許夢夢把手裡提著的東西放下,仔細一看,是一打啤酒。

  「這不是你催得緊嗎?我正好靈感多。」陳喃忽略了她的陰陽怪氣,坐在沙發邊,很不客氣地拆開啤酒,從裡面拿出一小罐來,表情平淡地打開,抿了一口酒。

  許夢夢轉過頭,盯著陳喃的臉。

  冷白的月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細長的睫毛微顫,神情淡淡,帶著股破碎感。

  她見到陳喃這副樣子不多,似乎總是有個開閘的口子,能讓她露出這樣的神情。

  許夢夢抿了抿唇,擔心她,語氣都柔下了些:「說說吧,都寫完這本書了,還不打算告訴我啊。那次你喝醉酒,嘴裡念叨的人,到底是誰?」

  聽她這話,陳喃不意外,只是過了半晌,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是你看到的,書里的人,路栩。」她生硬地扯著嘴,勉強吐出幾個字來。

  「我看那個人不是路栩吧,你寫那麼多年的L,到底是誰?」許夢夢不願意和她兜圈子,簡明了當地問她,這話直直地戳進陳喃心裡。

  她沒回話,低頭盯著手裡的啤酒,想起許夢夢嘴邊的那次喝醉。

  其實她在胡亂撥打許夢夢電話前,意識模糊地撥打過另一人的電話。

  那次的年會,是在12月底,那年的最後一天。

  陳喃喝了個大醉,她酒量不好不差,平日裡喝酒都是最有度的,只有那天不知道為什麼,她酩酊大醉。

  具體的她也不記得了,貌似是同一個組裡同事,採訪到一個關於暗戀的故事,在年會上滔滔不絕說著:「你說這真的有人能喜歡一個人那麼多年嗎?反正我是不信,這種小說電影裡的情節,怎麼可能在現實中啊。」

  她周圍的同事,有些在迎合,有些在發表自己不同的意見。

  只有她一句話都沒說,那些話存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於是她一個不停地開始喝酒,就這么喝醉了。

  在回家路上的計程車上,路過蘇市最大的廣場,上邊LED屏已經開始了倒計時十秒的倒放,前邊的車輛行人都停了下來,陳喃就這麼看著,鬼使神差的撥打出那個永遠不敢打出去的電話。

  電話那頭冰冷的嘟聲,在倒計時最後一秒,電話被人接聽。

  「餵?請問你是哪位?」電話那頭清冷的聲音令她一剎那清醒了。

  陳喃眼皮一跳,睜開眼看著那個電話上的備註,是11。

  看見備註的那個瞬間,她呼吸一滯,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來。

  「餵?你好,你還在嗎?」

  電話里的聲音還在問著,那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

  那是數不清第幾年了,她才終於再聽見了路栩的聲音。

  和高中的時候有些不同,他的聲音變化有點大。

  可是明明都過去那麼久了,她為什麼……聽到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想哭呢。

  那個早該遺忘在過去里的人,甚至不用見面,光靠聲音的幾個字,就讓她這麼多年的倔強,功虧一簣。

  「我……打錯電話了,不好意思啊。新年快樂。」她苦笑著,頭靠在車窗上,外邊煙花四起,人潮洶湧。

  「沒關係,新年快樂。」路栩淡淡開口,回了一句陳喃的祝福,「沒什麼事的話,我先掛了。」

  她鼻音厚重地「嗯」了一聲,電話被掛斷。

  過了好幾分鐘,她還是保持著剛剛拿手機的姿勢,天色灰暗,路邊的燈閃爍錯落在陳喃的臉上,幾秒後又消失,倚在窗前的女人,早已經哭得淚流滿面。

  暗戀這種事情,連一句最平凡的祝福,都含著他人不知道的深意。

  那些許多人,能夠輕而易舉脫口而出的話,她卻要反反覆覆斟酌,靠著酒意才能說出來。

  誰說小說故事裡的情節不會發生。

  如果那些都是假的話,那她的八年算什麼。

  「路栩不就是L嗎?」她答非所問,悶了一口酒,眼尾悄悄泛紅。

  許夢夢見狀抽了幾張紙遞給她,試探性地問:「他,叫什麼名字?」

  她搖搖頭,沒回答。

  「那你們高考結束後,還見過面嗎?」

  她翻著面前陳喃遞給自己的初稿,這份故事刻骨銘心,又顯得那麼平常。

  像是大家暗戀了一個人,那個人優秀,觸手不可及,像是天上的星星,永遠都觸碰不到。

  而陳喃的這個稿子,是不完整的。

  因為她,還沒給這份故事裡的女主角,一個結局的交代。

  「見過,大概是在兩三年前吧。」

  高考畢業後,她知道路栩去了南大,於是從大一開始,她考研的目標就是南大。

  說不上來為了什麼,可能就是想,去他在的學校看一看。

  在那段大學生活里,她宿舍的室友人都特別好,見她那天哭得狼狽,於是帶著她一起玩,一起跑步宣洩情緒,順當減肥瘦身,教她化妝穿搭,在很多重要活動場合,知道她一切都準備好了,就是不敢上去,會主動鼓勵她上去演講。

  陳喃的變化,離不開她室友的幫忙。

  大學四年,她也懵懵懂懂的,從進蘇大是為了路栩,後來卻真的在這兒交到了朋友,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情和理想。

  畢業後,她當了一名電視台的記者,從小小的實習生做起。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跟著台里的老師出去採訪。

  「張姐,你帶幾個人趕緊去市中心跑一趟,那邊有個重要的外國議會,不少同行都過去了,你趕緊準備好東西,馬上趕過去。」

  「行,領導,我馬上去。」張姐點點頭,匆匆忙忙找了幾個人,看著陳喃手邊沒事,就把她也叫上了,「陳喃,走走走,陪師傅一起去,我帶你去見見大場面。」

  她懵懵地點頭,連忙收拾好東西跟著張姐一起出外勤。

  現場的閃光燈和記者們擠得水泄不通,台上架著一台攝像機直播,直通電視台。

  她們在安排下陸續就坐,議會開始。

  在議會剛開始,張姐突然修改了方才出發前的採訪方案,提醒陳喃讓她等會兒上去代替她採訪,自己來配合。

  她第一次出採訪就是那麼大的場合,可是面對張姐的要求,她沒辦法說不。

  這就像是一個考驗,她如果不通過,就不具備當記者的能力。

  整個過程中,她腦神經都緊繃著,坐在位置上如坐針氈,緊張得冒冷汗。

  雖然這些年她能正視很多人的目光,也不再那麼膽小,但那麼大的場面下,她還是會緊張膽怯。

  張姐就坐在陳喃旁邊,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有些失望,想著要是不行還是按照原計劃她自己來。

  陳喃不停挼搓著脖頸間的項鍊,耳機中傳來多種不同的語言,她的目光渙散。

  她聽著那些聲音抬起頭,同一時間,台上的翻譯聲音傳進耳機。

  那位翻譯官的聲音標準又好聽,對她來說,卻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眼睛一濕,目光望向台上,見到站在旁邊面色冷靜,從容不迫地翻譯著對話內容的路栩。

  他的樣子和高中時沒多大變化,她第一眼注意到的還是他鼻骨那顆最顯眼的痣,只是他的下顎線稜角更加分明了,添了些穩重的氣息,他的頭髮被推短了,多了分冷峻。

  深色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很合適,看起來專業又嚴肅。

  面對這麼多人的目光,他不露怯也不緊張。

  她心底五味雜陳,又是真的為他出現在議會上而高興。

  他實現自己的夢想了,成為一名翻譯官。

  再見到他模樣的那一個剎那,她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緒突然平復下來,望著台上的路栩,如同很多年前望向他一樣,她緊張的情緒被他化解了。

  接下來的採訪,陳喃超預期完成了任務。

  她拋出的問題得體,聲音自然,專業性很強。

  路栩站在一邊,聽到她的聲音很細柔好聽,說話流暢,他忍不住目光朝前看了她一眼。

  「他們家那個的是新人記者吧,以前沒見過,看著不錯啊。」

  「是啊,能力不錯,現場表現很厲害嘛。」

  周圍輕細的聲音傳入他耳邊,他挑眉輕笑了聲,沒有再繼續看她,收拾好東西打算下場。

  這場採訪任務,順利完成。

  結束採訪後,張姐向她投來讚許的目光。

  陳喃這才深深鬆了口氣,說不緊張是假的,但看見他那麼淡然專業地出現在面前,她也心生勇氣,不再那麼怯場緊張。

  「我還以為你不行呢,真是擔心我了。」張姐過來拍了拍陳喃的肩膀,拉著她拿好專業工具一起離開。

  「你別怨我啊,我剛入行那會兒和你差不多,我師傅也是這麼把擔子拋給我的,都說書上的無數知識都不如一次實踐有用。」

  張姐笑著想起自己那時候:「不過……我看你剛才真的特別緊張,比我那時候緊張太多了。在我手下,你是我最看好的學生,但我方才是真的心裡沒底。」

  陳喃剛才那副樣子,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坐在位置上臉色有多慘白。

  不過好在,沒出任何事故。

  張姐全程都擔心地盯著陳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後半場的時候,她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好像突然就放鬆下來了,沒那麼緊張急迫了。

  「能告訴我,剛剛你明明那麼緊張,為什麼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啊?」

  聽到張姐的疑問,陳喃表情一愣,她沒說具體的原因:「就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情,就冷靜下來了。」

  張姐點點頭,一路上笑著不停地誇她:「不錯不錯,以後保持,師傅相信你,未來一定前途無量!」

  「謝謝師傅。」陳喃笑了聲,不經意地回過頭看著已經走遠的議會室。

  她在心裡說著謝謝。

  那麼久後,他們終於有一刻,出現在了同一個位置的地方。

  其實誰都沒那麼容易,路栩上的課學的知識,在外累積的經驗,讓他足夠專業理智。

  而她,一路跌跌撞撞追逐,追逐太陽的某一刻,她也和太陽並肩過,也同時成為另外的一束光。

  那場直播採訪結束後,鏡頭晃過路栩的臉上幾秒,被所有人捕捉到了他那張臉。

  【帥哥!帥哥翻譯官!啊啊啊啊!聲音好好聽!太厲害了!】

  【一分鐘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採訪的記者小姐姐也好漂亮!而且聲音也好好聽啊,專業性槓槓的!】

  ……

  那場直播上,最有爭議的就是陳喃和路栩的專業技術,還有路栩那張很難不讓人注意的臉。

  那陣子被頂上來熱搜。

  路栩的學歷和家世都被扒了出來。

  無非就是他考試年年年級第一,家裡家教好,是某屆高考的理科狀元,學習能力強,翻譯能力頂尖等等。

  當然當代網友更關注的就是他的感情情況。

  有人傳路栩結婚了,也有人說他單身,更有人離譜地說他離婚了。

  後來把人家正主鬧得沒辦法,開了個微博號下場闢謠。

  L:已有女友,謝謝大家的關心。

  陳喃是在幾天後看見這條微博內容的,她不意外,可還是有些難受。

  他微博的ID,還是簡單的大寫字母L。

  那條微博下,不知道多少人在哀號可惜。

  她用自己的微博號關注了路栩,他的那個微博號,成為她關注的唯一一個人。

  慢慢地,這件事情熱度下去,L的微博沒有再更新過,熱度散去,沒人再關注他微博的更新,只有她還在一次次忍不住地點進他的微博,查看他的更新情況。

  「怪不得啊,大二那會兒,吳文追你追成那樣,你死活不同意。那個時候以為你是不想談戀愛,原來是有喜歡的人啊。」

  許夢夢到今天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陳喃這些年的傷懷,到底都是因為什麼。

  大學四年裡,陳喃變瘦變高,五官也長開了,漂亮了很多,追她的人其實不少。

  最數吳文那傢伙追得最狠。

  吳文是許夢夢同一個系的同學,他也是在追陳喃的男生里,鮮能和陳喃成為朋友的。

  那個時候,其他追陳喃的男生,被拒絕了幾次,也就挫敗放棄了。

  只有吳文不願意,死活要陳喃給個原因理由。

  「我那次是真沒辦法了,只好告訴他,我一直都有個喜歡的人。」陳喃無奈地說,「可我也沒想到,到後面他還是不願意放棄,他為我做了很多,我也真心地感謝。」

  吳文的確是很喜歡她。

  在很多個瞬間,她也真的被那人感動,也有過慢慢試試的心思,只是後來一盆冷水潑醒了她……

  「所以後來呢,我記得你說,你是真的被他感動了,為什麼還是沒答應?」許夢夢問她。

  陳喃低下頭半晌沒說話,她不自覺地摸著項鍊,許夢夢餘光瞥了她一眼,這是陳喃這麼多年的習慣,只要有什麼事情她無法解釋,她就愛摸著那條項鍊沉默。

  她脖子上,是一條簡約數字7的項鍊。

  許夢夢沒在意,等著她的回答,也不著急。

  兩人相對無言地喝著啤酒,好一會兒,陳喃才開口,聲音已經有些啞了:「因為感動。從來都不是愛情。」

  其實大家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都愛陷進一場大型的自我感動裡邊,她自己也是這樣。

  喜歡是真的喜歡吧,只是「及時止損」這四個簡單的字,太難做到了。

  最後陳喃還是沒有補上許夢夢希望知道的結局,兩人聊到大半夜終於困得不行,陳喃昏昏沉沉地回房間睡了,許夢夢也住在她家裡。

  凌晨五點,許夢夢去客房睡著,剛躺上床就沒了困意。

  她把陳喃的書修改了些錯別字和重複詞,讓陳喃醒過來就把書發布到網上。

  隨後,許夢夢拿著手機,開始上網百度搜索當年的那一場直播議會。

  這麼大的場合,網上一定是有記錄了,跟著陳喃的描述沒一會兒,她就搜到了路栩這個人的信息。

  和陳喃表述的一樣,他優秀耀眼,連百度上的介紹都能讓人驚嘆。

  但她也有唯一的一點沒有說的,就是當年這場議會結束後,路栩的生活被很多網友關注,也有些營銷號,造謠他的生活。

  最嚴重的造謠,是說他學歷都是偽造的,只是表面上光鮮亮麗而已。

  路栩家裡從商,的確是有些背景在,但在陳喃文中的描述,少年和他的父親後續關係不算好,他成為一個翻譯官,和商界沒什麼關係。

  當時這件事鬧得還是挺大的,路栩剛上任不久,因為輿論的壓力就被停職了。

  後來的處理,就是甩證據闢謠,再加大宣傳真相出去,也是被解決了。

  這些操作,在許夢夢的眼裡都不算什麼。

  畢竟以前她也是從事過記者行業的,她不在意地翻著一篇篇報導,在一篇瀏覽量很高的報導上,劃到最後,娛樂記者報導的名字,讓她一愣。

  那個報導的娛樂記者,是她學姐,和陳喃也是認識的。

  畢業後,她去了一家大公司當上了娛樂記者。

  許夢夢第一反應,覺得這件事沒那麼巧合,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是打算等到了早上,再打電話給她那學姐。

  陳喃早上九點鐘醒,起來的時候許夢夢已經很早就走了。

  她打開微信看見許夢夢發的消息,照她說的,把自己那篇小說一次性發布在了網站上。

  她的筆名叫陳氧,從畢業後她就沒發布過文了,上一次寫文,貌似還是三年前的事情。

  許夢夢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死活說她那結局不行,但陳喃發布完小說後,還是在第一時間給她發到朋友圈去宣傳了。

  許夢夢:好朋友陳喃陳小姐的書,希望今年陳小姐能火起來!!!

  下邊配的是小說的連結。

  陳喃那條朋友圈想笑,在她下邊回復了句。

  陳喃:【我一定盡力,謝謝許大編輯了。】

  許夢夢回覆:【信你個鬼!】

  ……

  中午十二點,陳喃簡單吃好了午飯,拿著手裡的申請表出門去了電視台。

  她休假時間也夠久了,是時候回去上班了。

  在公交車上,外邊的陽光大好,陳喃挑了個後邊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沒過一會兒,手機微信的消息聲音跳個不停。

  她不解地點開手機看了一眼,是他們幾年前不知道是誰拉的一個畢業校友群,是他們高一班級的那幫學生。

  顧陽青:【大家什麼時候有時間,大家出來聚一聚?】

  程浩克:【這畢業都快十年了,是該搞個同學聚會了。顧哥請客嗎,請客我就來!】

  ……

  顧陽青發了個無語的表情包,妥協道:【請請請,要不就今晚吧,我可快結婚了啊,以後都沒機會出來了。】

  孟北鴿:【嘖嘖嘖,妻管嚴。】

  群里一堆調侃的消息,陳喃卻看著顧陽青的那一句快結婚了,愣了會兒。

  隨後她把消息截屏發給了林沉茜。

  林沉茜微信的聊天框,顯示「正在輸入中……」。

  過了十幾分鐘,她才發來幾個字。

  林沉茜:【你去不去?】

  陳喃:【你想去的話,我陪你去。】

  林沉茜:【我去幹嗎?人家都要結婚了,誰知道是不是大學那會兒的那個學妹。】

  陳喃:【不是,聽說是相親的,你不去的話,那我就拒絕了啊。】

  陳喃沒打算要過去,只是群里幾個人確定好了時間,開始挨個艾特,顧陽青艾特著她。

  顧陽青:【@陳喃好久沒見了啊陳喃,你今晚來不來同學聚會啊?】

  她不急著回復。高中畢業後,林沉茜和顧陽青糾纏了好幾年,可惜結局還是不如願,顧陽青實在是不懂和女生保持距離。

  大學那會兒,他學校有個學妹追他追得要死要活,林沉茜看不下去吃醋,顧陽青卻還是不想傷害人家女孩子的自尊心,一直沒下狠話。

  所以最後,他們還是分了手。

  林沉茜大二分手那天,一個人坐了一晚上的高鐵跑來找她。

  過來後也不做什麼,就一個人喝悶酒,喝完酒開始說胡話,纏著陳喃,哭訴這幾年的那些委屈。

  「南南,你說我要是像你一樣,就一心栽進學習里,不要談戀愛就好了,誰也不喜歡多好啊。」林沉茜有一沒一扯著話,她的語氣含糊,醉醺醺的,口不擇言。

  「你答應我,你千萬不許像我一樣那麼衝動喜歡上一個人啊,我那個時候說我不會後悔,可我現在真的好難過啊。」

  她的話拖上了語調,伸出手指指了指她,表情嚴肅又認真。

  但在陳喃眼裡,她就是個喝醉了的酒鬼。

  見陳喃沒有說話,林沉茜泄了氣,靠在陳喃的肩膀上,眼底覆上一層氤氳,像是在感嘆:「喜歡一個人,真的好難啊。」

  說完,她別過頭,滾燙的眼淚毫無徵兆地掉下來,安靜得沒有聲音。

  陳喃抽紙遞給她。

  她眼裡的林沉茜,是張揚明媚的。

  可是自從和顧陽青在一起後,便變得脆弱敏感,經常會半夜打電話過來,電話里全是嗚咽聲。

  她這個朋友,從小到大上學的時候不會因為一道數學題做錯了苦惱,很少哭,總是笑得開心,像個小太陽。

  原來戀愛,不僅會讓人變傻,也會讓人變得脆弱。

  想到這兒,她泛紅的指甲在暗處緊緊地攥著紙,心底堵得慌。

  這場喜歡的悲劇,陳喃沒有說,其實她早就深陷其中了。

  誰也不能倖免。

  那天過後,他們兩個人真正地失去了聯繫。

  許多年不再見面,再有消息的時候,就是顧陽青在朋友圈官宣了女朋友,再到現在的喜訊。

  他們也終於到了,一分手就徹底錯過的年紀了,大家都要穩定家庭結婚立業了。

  可是那麼多年了,顧陽青都要結婚了,只有林沉茜還沒有放下。

  過了兩三分鐘,林沉茜發來微信。

  林沉茜:【我去。】

  然後沒後話了,陳喃明白她的倔強,但畢竟是昔日前男友要結婚,陳喃希望她能去見見顧陽青,把過去的事情說和解算了。

  反正這也是場死局。

  陳喃回復了顧陽青的艾特:【去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告訴我一聲就行。】

  顧陽青:【好。】

  說完後,陳喃放下手機眺望窗外的風景,淡淡掃過車廂一眼,她目光一頓,落在車最前面的那個位置上。

  那個人也是路栩差不多的髮型,穿著一身乾淨的白襯衫,一條黑色的衛褲,腳下踩著一雙耐克的白鞋。

  陳喃看不見他的臉,卻覺得這個穿搭格外熟悉。

  她心上一顫,不確定又恍惚。

  到了她該下的站,她都沒有動身。

  這輛車是從蘇市城東開到城西的,那個人始終沒有下車,兩個小時後到終點站,車廂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那個男生隨意朝後面看了一眼,陳喃看到他臉的一剎那,緊繃著的情緒鬆了下來。

  不是他。

  兩個人前後下車,她沒坐到過這輛車的終點站,迷糊地下車後都不認識路。

  看著那被認錯的人走遠,陳喃倏然覺得有些好笑,明知道不是他,可是看到像他的人,還是忍不住跟了上來。

  明知不是你,卻還是在抱有希望。

  不記得這個城市裡到底還有沒有路栩的身影,也沒再見過他了。

  在公交車上她等了一個多小時的車,這裡車輛稀少,打車也打不著。

  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沉茜給她打電話過來。

  「在哪兒呢,我開車來接你。」

  「茜茜,我好像走錯路了。」她語氣淡淡的,望著不遠處的稻田失神。

  林沉茜沒聽懂她說的話:「說什麼呢?不是去電視台提交申請嗎?走錯什麼路啊?」

  「我坐車坐到城西來了。」她說。

  「那你把位置發給我,我過來接你。陳喃,真不是我說你啊,你是不是又坐車睡著了啊,叫你買車非不願意買,你看吧,還坐過站了,人家都是坐過幾站,就你一下子睡到首末站。」

  林沉茜收到陳喃的位置共享,掉了個頭過來接她。

  陳喃乖乖聽著林沉茜的話,沒有反駁。

  路邊風起,吹在她的身上柔柔的,很舒服。

  不遠處的稻田裡,油菜花開得燦黃,一大片金黃色,跟著風輕輕搖曳。

  她眨了眨眼,風吹進眼睛,有些酸。

  想起昨晚許夢夢的一再詢問,想起自己的欲言又止。

  她好像,一直都走錯路了。

  這條導航路線,她走偏了。

  這一偏,就是八年。

  林沉茜開車過來接陳喃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六點了。

  到同學聚會飯店門口的時候,天徹底黑了。

  「怎麼回事啊,你平常不會犯這種錯誤啊。」林沉茜看著副駕駛的陳喃一言不發,有些擔心。

  她搖搖頭:「沒什麼事,走吧,快遲到了。」

  「你進去吧,我就不去了。」林沉茜臨時打了退堂鼓,眼前飯店的大門,她覺得自己都沒有勇氣打開。

  「真不進去啊,不打算和他聊聊?」陳喃勸著她。

  林沉茜聞言,輕輕搖著頭:「有些事情,說不清楚的吧。見了面,又能怎麼樣呢。」

  她苦笑一聲,無論陳喃怎麼勸她,還是不打算下車,她在逃避和解,這件事情早就到了死胡同了。

  她明白陳喃是希望她好,希望她能真的放下,可是她真的放不下。

  無奈下,陳喃只好自己下車,畢竟她都答應好了。

  「你吃好飯能自己回去嗎?別又坐過站了。」林沉茜按下車窗,勉強笑著調侃陳喃,眼底卻沒半點笑意。

  「放心吧,我沒事。你早點回去吧。」

  林沉茜點點頭,開著車子離開。

  那輛車開得很快,像是在落荒而逃。

  原來大家,都是愛逃避的膽小鬼。

  打開包廂門時,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了。

  開門的動靜讓不少人將目光紛紛投向陳喃。

  眼前的人,穿著一身奶白色的長裙,散下微卷的長髮,化著淡妝,燈光下皮膚透白,唇紅齒白,溫婉美麗。

  「抱歉,我來晚了。」她不好意思地打著招呼。

  包廂里的人詫異幾秒。

  孟北鴿第一眼認出了她,站起身來:「陳喃,好久不見。」

  陳喃微微頷首,禮貌回了句:「好久不見。」

  一時氣氛凝固,誰也沒想到眼前溫柔漂亮的人會是陳喃。

  顧陽青連忙活躍氣氛,叫她:「來來來,陳喃,快坐過來。」他朝著她的身後看了幾眼,確定沒有人才鬆了口氣。

  陳喃細心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突然明白了林沉茜不打算進來的原因。

  她坐下後,周圍不少人和她套近乎:

  「陳喃現在變大美女了啊,好漂亮。」

  「是啊是啊,聽說你現在是記者啊,真是厲害。」

  她點了點頭,淡淡地回復了幾句,沒多說什麼,低下頭只顧著吃飯。

  再次見到陳喃的程浩克有些不太好意思,想起自己過去那麼欺負人家小姑娘,有些羞愧。

  一幫子人吃過飯後,就在包廂里唱K。

  程浩克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端著杯酒走過去。

  陳喃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刷著手機,偶爾顧陽青和她搭幾句話。

  「她還好吧?」

  「挺好的。」她應了聲,不說林沉茜夜晚流的眼淚,和失眠轉輾反側的事。

  是挺好的。

  顧陽青還想要問些什麼,程浩克就突然坐了過來。

  他樣子成熟了很多,有些尷尬地坐在陳喃的旁邊,面對她投來狐疑的目光,磕磕巴巴:「陳喃,當年那事真不好意思,不該欺負你的,抱歉啊。」

  聞聲,陳喃喝了口飲料,語氣很冷:「不用了,我都忘記了。」

  她沒接受這遲來的道歉。

  「當年是高副那傢伙看不慣你,然後我才那樣的,不過後來因為宋詞嶼,我不也沒欺負你了嘛,你們是不是認識啊?」

  「宋詞嶼?」她抬著眼,覺得很耳熟,想了會兒才記起來,是路栩身邊的那個男生。

  「是啊是啊,那個時候我不是跑步的時候絆了你一下嗎,被他看見了,後來死活要和我打球。我以前喜歡一女生,那女生喜歡路栩就算了,還要說我球技不如他,那我肯定忍不了啊。宋詞嶼後來來找我,說能讓我和路栩還有他打場球,他和路栩要是贏了,就不准我再欺負你。」

  那場球,程浩克他們打得挺「髒」的,路栩和宋詞嶼贏了球賽都沒好到哪兒去,腿傷了一個多月,連那年的校籃球賽都沒有趕上。

  「後來他們的確贏了,我也就沒找過你麻煩了。」程浩克這話說得有些心虛,當時年輕氣盛,的確幹過不少錯事和蠢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她不禁蹙眉。

  程浩克說:「大概是高二時候吧。」

  高二那年,路栩的確打球崴過腳,還挺嚴重的。

  但她並不知道其中原因。

  更不知道宋詞嶼這個人,為什麼要為了她去做這些。

  一邊的顧陽青問:「你和宋詞嶼不認識嗎?」

  她搖頭:「我記得他,但我不認識他。」

  「那就奇怪了。你高中時候不是冬天生過凍瘡來著,那盒藥膏就是他托我給你的。」

  「什麼?」她眉間蹙得更深。

  顧陽青見她不知情的樣子,邊解釋著邊給宋詞嶼發了個消息:「就是那會兒,他跑來找我,說托我送給凍瘡藥膏給你,還不讓我告訴你,是他送的。」

  那時候顧陽青以為他們認識,沒想到,陳喃竟然根本不認識宋詞嶼這個人。

  陳喃眼睫微顫,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這些信息她一時接受不來,等聚會結束,都沒有想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高中時期,她一心栽進學習里和有關他的世界裡。

  印象里,她和宋詞嶼沒有什麼交集。

  她搖了搖頭,一個人拿著東西走出門,路過孟北鴿身邊,孟北鴿有意地多看了她幾眼,卻沒有開口說話。

  她散步著走回家,沒走多遠,顧陽青在不遠處喊住她:「陳喃!陳喃!」

  她回過頭。

  「這麼晚,你一個女孩子回家太不安全了,我找個人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就……」還不等她拒絕,不遠處開來一輛跑車,車主熄火打開車門下車,下來的人身型修長,樣子熟悉。

  宋詞嶼。

  陳喃看了顧陽青一眼,覺得這傢伙一定是故意的。

  「宋詞嶼,送我同學回家啊,麻煩你了。」顧陽青好意地推搡著兩人上車。

  陳喃沒來得及拒絕,就這麼莫名其妙上了宋詞嶼的車。

  熱情過度必有問題,她眼神狠狠剮了一眼顧陽青:「我能自己回去的。」

  「不行不行。這局是我組的,我必須要保證每一個人安全到家。」顧陽青訕笑了聲,衝著宋詞嶼飄過去一個眼神。

  宋詞嶼心領神會,默默開口:「走吧,我送你,反正順路。」

  「我都沒告訴你我家在哪兒,你就知道順路了啊?」她離譜地笑著。

  宋詞嶼一臉尷尬。

  「咳,蘇市就這麼點大,大家都是同學的,肯定順路。」他咳嗽了幾聲緩解尷尬,勉強扯著。

  陳喃沒再說什麼。

  兩人一路無言。

  「你在前面那個路口停一下就行,今天謝謝了。」她指著前邊的十字路口說著。

  宋詞嶼還是處在尷尬中,等陳喃說著謝謝要下車,他才反應過來喊住她:「那個,陳喃,能加個微信嗎?」

  「嗯?」她一怔,狐疑地望向他。

  「就……大家是高中校友嘛,再遇到是緣分,你看……」他不敢盯著她那雙眼睛看。

  陳喃見他那樣,說不出拒絕的話。

  等宋詞嶼掃了她的微信二維碼,她才禮貌地告別:「我先走了,今天謝謝你。」

  「好。」他點頭,看著陳喃的背影越走越遠。

  手機響起,是顧陽青打來的,把失神的他拉回來。

  「怎麼樣,我夠意思吧。你怎麼不早說啊,不然我那時一定撮合你倆。反正她那時也沒喜歡的人,就一心學習……」顧陽青賤兮兮地說著。

  宋詞嶼一撇嘴:「你怎麼知道人家就沒有喜歡的人了?」

  「那肯定沒有啊,人家是好學生,我那時是沒看出來她和哪個男生接觸過。」

  他沒有否認。

  她的確是個把喜歡藏得很好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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