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愛上一個少年1
2024-10-01 15:42:12
作者: 枝玖
九月中旬,蘇市的一年夏天又將逝去,迎來入秋。路邊的晚風不再燥熱,陽光不再刺眼。
初秋的夜晚,天空碧清,像是一大片青藍色的大海,無數顆碎星被散落在夜空中,美得像一幅畫。
凌晨,陳喃打開窗戶,迎著有些涼意的秋風,月光透過窗照進來。她坐在窗前,一個人靜靜地吹風。
風划過臉頰,吹亂她的發梢。
這是又一年的夏天,夏天熱烈般地落幕,隨著每一個畢業季的結束,大家進入一個新的階段,認識新的人和發生新的故事。
每在這個時候,陳喃都會自然而然地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情。
她總會時不時地想起,那個十八歲的自己,那個膽怯自卑卻又僅有一次的青春。
想起蘇市一中的那幾棵楓葉樹,今年秋天一定又會開得紅艷漂亮,就和一團火焰一般被吹動,也和那個人一樣,熱烈地滾動在那段青春里。
陳喃回過神,看了眼手機上的消息。
突然,手機上方跳出了一阿個帖子——你和學生時代暗戀的對象,現在怎麼樣了?
她有點好奇,順手就點了進去,評論各種結局都不太一樣。
【暗戀的人戀愛了,沒後來了。】
【暗戀不下去告白了,被拒絕了。】
【在一起了!家人們!我快樂!】
……
「暗戀對象……」陳喃看著手機上話題的字眼發愣,腦海里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猶豫了會兒,最後匿名發了一個評論。
匿名評論:【畢業好多年了,沒告白,也沒有後續,一整個高中時代,他好像都不認識我。】
發完評論後,她再刷了會兒評論區,發現原來自己是最慘的那個結果。
暗戀的結局,有人在一起了,有人告白失敗了。
好像只有她,從頭到尾,暗戀對象應該都沒記住過自己。
她有些晃神,腦海里不斷浮現那個模糊的背影。
這麼多年了,想起他,她還是不爭氣地被再次牽動了情緒,像是原本平靜如死水的湖畔,被一顆小石子激起了波瀾。
在這樣寂靜的一個夜晚,她的心卻無法平靜。
陳喃盯著窗外搖曳著的梧桐樹好久,直到手機微信提示音響起,才回過神來。
「叮咚」一聲,她被嚇了一跳,才發現自己的思緒已經飄遠了。打開手機看消息,發現是自己編輯瘋狂催稿的信息後,整個人更蔫了。
許夢夢:【陳小姐,你今年新文的稿子到底什麼時候交給我?】
她的編輯許夢夢,專業帶出金牌作家一把手,唯獨在她這兒滑鐵盧。
高中畢業後,她走運地考上了蘇大,踩著分數線進去的,讀了中文系。
生活很平淡,大學四年過去,陳喃畢業工作,現在是一家電視台的記者,天天跑來跑去靠扛著機器報導各種事件,工作的時間太忙,她身體也不眠不休出了點問題。
手邊大大小小的事情處理完後,她去看了醫生,和領導請了個大長假,在家休假閒得沒事,就又重操舊業了。
這已經是陳喃寫文的第五年了,從大二開始寫文到現在,倒是一點起色都沒有。
後來工作忙也就沒再寫過,正好趁著這一大段假期,練練手。
好在看著這多年交情上,許夢夢還沒放棄她,聽她說要重新寫文,高興都來不及。
只是她最近陷入瓶頸期,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她愣是盯著手機上的消息不敢回復,不用猜都知道許夢夢又會罵自己一頓。
她懊悔地揉了揉太陽穴,有點後悔告訴許夢夢自己重操舊業了。
可是許夢夢是真的覺得陳喃是個寫文的好苗子,想起許夢夢期待的目光,陳喃那些放棄的話只能又收了回去。
她嘆了口氣,切換手機後台回到那個帖子繼續刷評論,想找些靈感。
等她點進帖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主頁後台「99+」淪陷了。
陳喃刷著評論的手都頓住,點進那些「99+」的紅點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那條評論火了。
不少人都在評論:
【欸?姐妹我被傷到了!為什麼不勇敢點?】
【那你是不是也喜歡了他那麼多年……】
【這是什麼大be(悲劇結尾)?到底是什麼男人讓咱們女孩子那麼喜歡?】
【嗚嗚嗚,我也是暗戀的人從來不認識我。】
……
陳喃看著裡邊的評論失神——那你是不是也喜歡了他這麼那麼多年?
這問題問得她想笑,是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夠讓她那麼難忘?
陳喃的腦海里很亂,像是在當電影回憶錄一樣,不停地閃過很多畫面。
這麼多年,她也不止一次問過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勇敢點?
可是勇敢了真的會不一樣嗎?
她低下頭垂眸,這個答案她自己始終無法回答。
而在手機屏幕那頭的許夢夢因為等不到對方的回答,不耐煩地撥打了陳喃的電話。
「喂,陳喃。我警告你你別給我裝死人聽到沒?你自己說要寫文的,現在怎麼一個字兒都不給我?」許夢夢見電話被接通,語氣立馬變得尖銳。
她和陳喃是在幾年前認識的,兩人一個大學的,陳喃是她學妹。
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小編輯不出名,很少人願意簽在她手底下,只有陳喃毫不猶豫地和她簽了合同。
「我相信你,能帶火我。」陳喃語氣肯定,沒有猶豫。
這麼多年來,她帶火了很多作者,可陳喃總是差了些運氣和契機。
工作後陳喃就再也不寫文了,她起初因為陳喃不再寫文而覺得惋惜,如今陳喃再起筆,她激動都來不及。
許夢夢看了眼手機屏幕,確定自己是撥通了的,但卻沒聽到聲音。
「餵?陳喃說話!今天必須給我個答覆!」
「夢夢,我想寫本書,關於暗戀的。」
陳喃突然開口說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許夢夢還在氣頭上,聽得一詫異,沒反應過來:「怎麼突然要寫暗戀文了?」
說起暗戀這件事,她是知道陳喃有一段暗戀故事的,但陳喃從不跟別人講起。
這麼多年來,她走不出來,也不告訴別人,她身邊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情,許夢夢知道這事也是偶然。
有一次陳喃在公司年會上喝酒了,好久不聯繫的兩個人重新聯繫上——因為她的酒後一通電話。
那晚陳喃沒說什麼,就拿著電話,迷迷糊糊地說:「我想到他了。」聲音哽咽。
她坐在計程車上將手機貼在耳邊,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著。
電話里是風聲和嗚咽聲。
她接著說,聲音嘶啞:「可是見不到了啊,再也見不到了。」
「見不到誰了?」許夢夢聽得愣住。印象里,陳喃很少這樣,兩人大學裡剛認識的時候,陳喃是安靜的、不愛說話的。後來陳喃參加了不少活動和比賽,慢慢性子開朗了很多,但也十分沉穩,很少這麼失態。
「唔,一個耀眼的……優秀的,最好的人……我這一輩子都遇不到和他一樣好的人了。」
聲音緩緩變小,陳喃不再說了,靠在車窗邊好似睡著了。
第二天,陳喃酒醒後給她打了個電話說了聲抱歉打擾到她了。
許夢夢沒有提到這回事,陳喃也沒有提起。
然後就沒後續了。
但許夢夢知道,陳喃心裡有個藏了很多年的人。
陳喃的這一番話,讓許夢夢又想起了那個晚上,那個喝醉了酒傷懷的人,與此時電話那頭的她一模一樣。
「就是想寫了。」陳喃不知道許夢夢想了那麼多,她開著免提通話,語氣淡然,眼睛卻緊緊地盯著那些評論。
其中有一條評論說著:好感同身受啊,想到好幾年前因為他還寫了本書,帶著私心寫了個好結局,還傻傻地說,寫完這本書,我就不要喜歡他了……
看著這條評論,陳喃有些失神,她有的時候覺得,每個人的暗戀是不是多少都有些相似,她想到自己大學時期寫的書,那些全以「L」姓開頭的男主角,又何嘗不是她的執念。
於是說著寫完這本書就放下,她又寫了好多本書。
只是沒寫過一本真正屬於自己的書,理由也挺簡單的,沒有哪本書的女主角,會自卑懦弱,會不勇敢不漂亮。
她當不了仲夏的驕陽。
在青春里,未必每個女孩子都是驕陽,也有女生是春天輕柔的風,是冬天無聲下的第一場雪。
而她,只是一場無恙的春風,沒有留下過痕跡和聲音。
筆下的女主角都是耀眼的驕陽,陳喃不禁想,總要寫本書,送給自己吧。
陳喃和許夢夢聊了一會兒,就掛斷了電話。好一會兒,她從臥室拿出許久不用都落灰的筆記本電腦。
她嘆了口氣,笑了起來,笑自己多愁善感,更笑自己,昨晚釋懷,今晚又回到原點。
這麼多年她總在寫和他相似的男主角,偏偏就沒有一個是和自己相似的角色。
倘若她自己真的和小說的女主角一樣,自信、漂亮又勇敢,大概一定會得償所願吧。
「寫完這本書,希望我能真的放下你。」她格外鄭重地吸了口氣,打開文檔,在上邊敲下枯燥的兩行字。
2010年9月,她愛上了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叫路栩。
一切記憶就像是一場電影,錄像帶被調著倒退,萬物生長又凋零,原本繁華的蘇市變成了當年的那個偏僻小鎮,凋落的銀杏葉重新揚起回到枝幹,初秋像是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不斷往前移,回到那年盛夏。
是那一年,滾燙炎熱的盛夏。
「喃喃,去操場參加新生典禮啊!聽說今年我們一中的新生代表是個帥哥!」
林沉茜急吼吼地跑到隔壁班來找陳喃,班裡的人都各自結伴去操場了,就陳喃一個人落單還待在班裡。
開學第一天,高一的學生們到校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操場參加新生典禮,班裡的人陳喃都還不熟,班主任也沒強制安排一個班一起走,一些自來熟的同學早就拉著剛認識的朋友走了,陳喃不太會交朋友,太安靜了,沒人顧得上她。
「茜茜,你們老師也沒讓你們排隊一個班去嗎?」林沉茜的出現讓陳喃一愣,她本來都打算自己一個人過去了。
「有啊,但是剛開學的,我們老師又認不清我們班的人,我溜出來找你的!」說著,林沉茜還有點驕傲地笑了笑。其實她就是擔心陳喃一個人,所以特地跑過來找陳喃。
「這樣會不會不好啊……」
「別管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快快快,我要去看帥哥!」陳喃還有些擔心她,林沉茜卻是壓根不在意,拉著陳喃就走。
陳喃被林沉茜拽得一懵,不自主地跟著林沉茜跑:「茜茜,你慢點慢點!」
林沉茜急匆匆地拉著她就跑進操場,一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校服,人群嘈雜吵鬧。
「累死我了。」在操場門口,林沉茜用力過猛,跑得氣喘吁吁,忍不住長嘆一聲,引出不小的動靜。
操場上的其他學生,都好奇地朝她們這兒投來目光,陳喃覺得無數目光落在了她們的身上。
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陳喃扯了扯林沉茜的衣服,只是轉過頭看著她搭著自己的肩膀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還是有些想笑。
要不是兩人是髮小從小長大,陳喃也遭不住她這風風火火的性子。
「你別笑,我還不是為了看那個年級第一的帥哥!」林沉茜接過陳喃看戲的目光,忍不住瞪了一眼。
「說不定就是瞎傳的怎麼辦啊,聽說年級第一的學霸都很呆的。」陳喃順著林沉茜的話往下接,看她那麼拼命的樣子,語氣都誇張了不少。
不過她也不是瞎扯的,在她初中那兒就是這樣,年級第一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天天捧著一本書,戴著厚厚的鏡片眼鏡,用功得不行。
「欸,不是陳喃,我看你是真的不會說話啊!」林沉茜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被無緣無故從頭澆了一盆冷水。
陳喃尷尬地笑了笑,見林沉茜真有點急眼的樣子,沒回話,默認似的剛打算起步,卻聽到身邊路過的人群中傳來一輕笑。
那笑的聲音不響,聽著卻朗潤好聽,像是春天的一陣清風,撩動人的心弦。
「欸,說你很呆呢。」
那人笑罵:「一邊去。」
陳喃下意識地朝著聲音來源望去。她沒看見那人的樣子,只見到了一個清瘦的背影。那人穿了一襲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衛褲,左手上拿著深藍色的校服外套,散漫地往肩上一甩。
陳喃第一眼注意到了他的手,一雙在陽光下白到發光、骨節分明的手。
她盯著那雙好看的手,在光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手上暴露出的青筋。
原來真的有人的手能那麼好看,她心裡想著。
直到被林沉茜拉到隊伍里,她才回過神。兩人不是一個班的,自然得分開站,規矩地排好隊。
今天人多,老師的確沒怎麼多管,稍稍訓斥了幾聲讓他們安靜,陳喃擠進隊伍里,和林沉茜分開後,就一直低著頭,沒講一句話。
班級里旁邊的幾個女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煩地往旁邊站。
她就站在第一排,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陌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耳根有些紅,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
身邊的幾個老師說著話,陳喃沒聽進去,她腦子裡亂糟糟的,想著的還是那雙手。
能有這樣一雙手的人,會是什麼樣子呢?
在嘈雜的人群里,綠色草坪的操場中央烏泱泱地站滿了人。
這是一年的九月,蘇市一中開學,高一新生站在這裡,開始一段屬於他們的故事。
陳喃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聽著台上校長和老師的講話,她實在覺得無聊枯燥。
直到話筒里傳來:「接下來讓我們歡迎,高一學生代表路栩同學上來發言。」
台上的老師含笑看著走上台的一個男生。
聞聲,操場上的學生紛紛昂起脖子,有些好奇地望著上邊。
陳喃也跟著一起抬起頭。
周圍圍在一起的幾個男生,窸窸窣窣小聲說著話。
「這就是我們這一屆的中考第一名啊?」
「是。還有,我們暑假那個全國奧數比賽你還記得嗎?就他,和隔壁市的一個女生,拿了第一名。」那個男生指了指台上的人,唏噓了一聲,「厲害吧,我們市就出他一個。」
「喲,那他進咱們高中,妥妥是重點保護對象啊,這不得往高考狀元培養?」
……
暑假的那個奧數比賽,陳喃雖然沒有參加,但是他們初中的幾個尖子生,沒撐過幾輪就被刷下來了。
那麼含金量的一個比賽,路栩能拿第一名,已經不是凡人的存在了。
陳喃回過神,目光停留在主席台上。
路栩雙手接過老師手裡的話筒,清了清嗓:「大家好,我是高一(6)班的路栩,今天很榮幸……」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她的眼睫不禁一顫。
那個站在台上,一隻手拿著稿子的少年,穿著深藍色校服、白色襯衫,領口的扣子不太規矩地沒系上一顆,充滿了不規矩,甚至微皺眉頭,還有些不耐煩。
「很榮幸今天能代表大家……我們經過了殘酷的中考,在那些日日夜夜的努力下,來到了蘇市一中……」
台上的路栩面無表情地念著手上的稿子,沒什麼太大的感情。
只是他的聲音清潤,讓每個人都停住講悄悄話的動作,忍不住抬起頭來聽著他講話。
見狀,路栩一撇嘴,接收到那麼多的目光,原本斜著身子倚著面前演講台的動作,也悄悄地擺正。
陳喃心細地注意到了他這個小動作。眼前的少年,皮膚白皙,鼻樑高挺,他微微垂著眼,嘴唇一張一合,淡淡地念著稿子。
拿著稿子的雙手,細長骨節分明,陳喃記得這雙手還有這個聲音。
她低下頭笑著,笑他的動作有點好笑,心裡卻像是蜂蜜罐子打開了一般,洋溢著一陣甜味。
原來,這雙手的主人要比他的雙手還要更好看。
台上的人念著稿,也無非是一些都聽膩了的套話。
早晨的陽光作怪似的,像有一道光打在他的身上,讓陳喃恍惚得移不開眼,那些枯燥的字眼,也變得靈動起來。
念到最末尾的時候,他吐了口氣,剛想要鞠躬下場,卻被台上的老師連忙叫住:「路栩同學,你等等。」
「你作為我們這一屆新生的優秀代表,又是我們這次奧數比賽的冠軍,你給同學們分享分享你的學習心得怎麼樣?」
路栩:「……」
他原本已經邁出去的腳,被迫收了回來。看著老師笑眯眯的模樣,他眼皮一跳,有些無奈。
「嗯……我覺得,就是運氣吧,難得中考考得還不錯。」他尷尬地苦笑了幾聲,想糊弄過去。
可惜老師並不滿意:「路栩同學,你不要謙虛啊,老師可是知道你,初中的時候就年年蟬聯第一的啊,這怎麼能說運氣啊。」
「就是啊,路哥別謙虛,快說說!」操場上高一(1)班的學生格外激動,衝著上邊一陣喊。
打頭的那幾個都是和路栩最熟的兄弟,也是最損的。
他被那群傢伙鬧得沒辦法,連連嘆氣。
最後在面前老師的期許下,他在心裡大概是想到了什麼,有點想笑。
「我的學習心得啊……大概就是,天賦吧。」他抿著嘴笑了聲。
操場上的學生整齊劃一地一起「吁」了聲。
他的笑聲很輕,但還是從話筒里傳了出來。
陳喃聽得詫異,不解地看著台上的他。
路栩低下頭手邊還拿著稿子,笑得肩膀微顫。
老師大概也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看操場上亂糟糟的一團,咳了咳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咳,路栩同學,你很幽默嘛。」
路栩抬起頭努力地憋著笑,擺了擺手:「開個玩笑,開個玩笑。關於學習,我沒太多的心得和大家分享。我並不算太優秀,時間一直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而不是優秀的人。今天我之所以能站在這裡,的確是帶了些運氣,但是……」
他的話刻意停住,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時,他恣意一笑,淡淡開口:「人生重要的,不是現在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目標。
「往後,會有無數個和我一樣的人,站在這裡,而我要做的就是努力抓住自己的成績和我的目標。
「青春只有一次,在未來的三年裡,祝大家不留遺憾,考上心儀的大學,畢竟……現在距離高考也就只有749天了。」
他挺直了腰,用手比了個數字,天光落在他的臉上,少年眉眼溫潤,唇角勾起笑,放肆又張揚。
陳喃的目光停留在他含著笑的臉上,心底倏然一陣酥麻。
她看著眼前的路栩,突然想起了一句詩句很襯他。
鮮衣怒馬少年時。
他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
這話一出,操場上的眾人哄堂大笑。
「我的發言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說到最後一句話,路栩抬眼看了台下的人群,微微鞠了躬,迎著響亮的掌聲下台。
陳喃的目光始終盯著他,跟著大家一起鼓掌,看著他緩緩走下台。
那道光,好像跟著他一起走了。
她的高中時代,以台上少年的演講拉開了序幕。
迎著掌聲走下台,路栩自顧自走到主席台後面的休息室,揉了一把頭髮,把稿子丟在一邊,坐在椅子上休息。
「路哥,你厲害啊,那一番學習心得,獲得的掌聲可比校長多。」
一個穿著黑色棒球服的男生推門進來,嘴角帶著戲謔的笑。
路栩抬眼看了他一眼,無語地笑了聲:「宋詞嶼,你傢伙要是不會說話,就圓潤地滾。」邊說邊隨手拿起桌上的稿子朝他一扔。
「欸,不是,你這也太開不起玩笑了。」他笑著,輕鬆地接住扔過來的稿子,走到路栩旁邊,拉出個椅子坐下。
宋詞嶼看著眼前好友一臉挺惆悵的樣子,好似剛才在台上那麼肆意發言的人不是他。
宋詞嶼看不下去,沒忍住開口問:「你這是怎麼了?剛下台就愁眉苦臉啊,又被安排什麼苦差事了?」
「別提了,說什麼要寫篇優秀範文上去,交到市裡面。」路栩越想越無奈,緊蹙著眉。
他的語文成績在江中的時候其實真的是出了名的爛,一百三十分的卷子,拿不到多少分。
「沒辦法啊,誰叫你偏偏中考的時候超常發揮,你看看,咱們陳主任肯定以為你是可塑之才啊。」
宋詞嶼使壞地笑了笑。
他們班是一中的重點班,班主任就是他嘴邊的陳偉陳主任,也是一中出了名的教導主任。
路栩的語文成績忽高忽低,難得考好了這麼一次,飆到了一百二十分。
宋詞嶼幸災樂禍:「第一當多了,也難啊。趁著還有時間,多去書店補補課吧。」
路栩懶得理他,罵他站著說話不腰疼。
兩人正聊著天,休息室的門倏然被打開了一條縫。
兩人齊刷刷將目光投過去,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女生,就站在門口。
她大概是沒想到這兒還有其他人在,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呃,那個,我找一下路栩同學。」
宋詞嶼微微眯了眯眼,拍了拍路栩的肩膀:「得,我先迴避了。」他邊走邊打哈欠,對此情形見怪不怪了。
「同學,你有事嗎?」路栩禮貌地站起身來,目視著這個比自己矮一截的女生。
女生穿著一襲黑色短裙搭配著一雙長筒靴,有些微卷的深黑色長髮,此時她微微彎著眼睛沖路栩笑著,明艷又自信:「路栩同學,我是你在江中同一屆的同學,我叫溫漾,我很喜歡你,可以加個聯繫方式嗎?」
也許是她的落落大方令路栩有點意外,少年愣了會兒,這才開口禮貌地拒絕:「不好意思,我不加不認識的人。」
「加了不就認識了嗎!」她有點急,「你不加當然不認識我啊!」
他有些想笑,低下頭努力抿著嘴憋笑:「抱歉啊同學,這聯繫方式我真不能加。」
溫漾還想繼續說點什麼,門外的宋詞嶼突然大聲喊了一句:「路栩,陳老師有事找你,你快來。」
「哎,我來了。」他急忙應了一聲,沖溫漾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我還有事先走了,抱歉。」
路栩邁步離開,打開門就看見宋詞嶼那副裝模作樣的樣子,表情浮誇又生動。
「怎麼樣,哥們兒救你及時吧?」宋詞嶼衝著他挑了挑眉,一臉得意的模樣。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迎合道:「是是是,謝謝宋哥了。」
宋詞嶼一把勾著他的肩膀,兩人一起離開。
被拒絕的溫漾把手機放回包里,這時候手機的功能還很少,手機里只有QQ和簡訊兩個發消息的軟體。
就想要個聯繫電話,都那麼難。女生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自顧自嘟囔著:「還是失敗了啊,我都穿那麼漂亮了。」
她雖然泄氣但也沒有就此放棄,一邊嘀咕著「等著吧,我一定會要到你的聯繫方式」,一邊離開這裡,與陳喃擦肩而過。
意外目睹了這場鬧劇,陳喃抬眼細細看了一眼那個女生,漂亮又明媚,可路栩還是拒絕了。
陳喃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慢慢地回到操場。
新生典禮在中年發福的校長說完最後一句祝福語後結束,在老師的安排下,每個班級有序排隊離場。
林沉茜向來隨便慣了,立馬躥到陳喃班裡來:「怎麼樣,我就說是個大帥哥吧,你還不相信我。」
她哼哼唧唧地想向陳喃證明自己的小道消息還是很有用的,卻沒發現,自己在臭屁的時候,陳喃的思緒已經跑遠了。
「想什麼呢?不會也在想那個新生代表吧,叫什麼來著?」見陳喃許久不回話,林沉茜這才發現她走神了,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叫路栩。」陳喃眨了眨眼,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林沉茜調侃:「喲,記那麼清楚啊。」她語調拉長,戲謔的目光落在陳喃的身上,讓陳喃有些不自在。
「不是,你別亂說啊。」陳喃臊得慌,耳垂都有些紅。
林沉茜也就是開個玩笑,也沒真要打趣她:「行行行,我不開玩笑了。不過你剛剛在台上看到沒,那個新生……路栩,是吧,穿的那件襯衫和褲子,還有鞋子,可都不便宜呢,得上千呢。」
陳喃聽得一蒙:「這麼貴嗎?」
「嗯。聽我們班的男生說,路栩家很有錢的,大早上開賓利來送他上學啊,你沒看到他衣服後面的logo哦,都不便宜呢,尤其是那雙鞋!」
林沉茜自己倒也不懂車子、鞋子之類的,是之前站在她旁邊的那群男生一直在說:
「那鞋一看就很貴。」
「那衣服也不便宜吧,路栩家是真有錢,他爸媽大早上開賓利來送他啊。」
……
不知是真是假的話就這麼傳進了林沉茜的耳朵,林沉茜便八卦給了陳喃聽。
陳喃望著不遠處,前面都是人,穿著統一顏色的校服,她卻能就看出來,這裡面沒有一個身影是路栩。
新生典禮結束後,一中的學生們立馬投入到學習中。
陳喃在一個普通班,成績不算多好也不算多壞。她性格沉悶,在班級里也是個小透明,沒人會在意她。
雖然大家都剛剛認識,但有些人自來熟,很快就認識熟悉了,像她這樣的,倒是顯得孤僻另類了。
她有時會感覺,班裡的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很奇怪,不過她又覺得應該是自己敏感了,想多了。
在一中的生活就這麼過著,她沒能邁出那一步交個新的朋友,反倒是林沉茜在新的班級風生水起,認識了很多人,每回中午和陳喃吃飯都有說不完的話。
一般這個時候,陳喃就一邊聽一邊默默吃飯,偶爾也會有些羨慕,倒不是羨慕林沉茜,只是挺羨慕這樣的好性格。
陳喃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這樣了,但好在還有林沉茜帶著她一起,也不算太孤單。
開學一個多星期,蘇市就下了一個星期的大雨,原定在新生典禮後進行的軍訓,就這麼被擱置了。
今年的夏天格外熱,陽光很毒,一中的校長怕八月底軍訓會把學生熱得中暑,就推遲了軍訓的時間,沒想到,這雨一下下得倒是不願意停了。
一天午休,外邊還是下著大雨,淅淅瀝瀝,雨水滑過樹葉打在地上的聲音,聽得人忍不住犯困。
班裡的一大半人趴在桌子上午休,陳喃不知道為什麼,被雨聲吵醒後就睡不著了。
她輕輕站起身,想到外邊去透透氣。
她的班級高一(5)班,被安排在二樓,上下樓很方便。她靠在欄杆上吹著風,外面下那麼大的雨,夏風都帶著些許的涼意。
這種天氣穿一中的校服外套是最合適的,不會熱也不會冷,她穿著深藍色的外套,扎著高馬尾,圓圓的臉上戴著一副有些厚重的眼鏡,眼睛圓溜溜地盯著樓下。哪怕下那麼大的雨,還是有一些打籃球的男生風雨無阻。
陳喃思緒飄遠,直到聽到有人喊「路栩」,腦袋一下清醒了,跟著聲音望向樓下。
少年沒有撐傘,手裡抱著個籃球,身邊三兩好友,皆穿著一身球服。
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服和頭髮,他卻絲毫不在意。
「這樣打完球又淋雨,明天會不會感冒啊?」他身邊的朋友問著。
另一朋友說:「宋詞嶼,你什麼時候那麼金貴了啊?」
路栩也轉過頭調侃了句:「你看你細皮嫩肉的,別給淋壞了啊。」步子卻邁得比誰都快。
路栩很高,有一米八多,沒幾步就跑到長廊里了。
「路栩,你能不能麻溜地滾!」宋詞嶼被氣得咬牙切齒,又拿他沒辦法,跟著他也跑進長廊避雨。
「我看你是真不會講話,你瞅瞅你說的,說我細皮嫩肉有個鬼會相信。」宋詞嶼一臉無語,他是一個體育生,天天風吹日曬地訓練著,皮膚被曬得黢黑,怎麼可能細皮嫩肉。
都這麼辛苦了,還要被路栩開玩笑,他不滿道:「等著吧你,等過幾天天晴了,要軍訓了,你這傢伙肯定和我黑成一個度。」
「那我得曬成什麼樣,才能和宋哥一個度啊。」路栩撩起額前濕透的劉海,劉海緊緊貼在前額還在滴著水,有點難受。
少年靠在長廊的欄杆上,語氣上挑,聽得宋詞嶼恨不得上手給他來一下。
幾個少年就站在長廊里躲著雨,沒事閒聊幾句。
「欸,路栩,你那篇作文搞得怎麼樣了?」宋詞嶼見自己說不過路栩,就找他痛處下手。
「喲,路哥要寫作文啊,稀罕事啊。」一邊的朋友也起鬨笑著。
路栩低下頭無奈地勾了勾唇,一把用力地把手上的籃球丟進宋詞嶼的懷裡:「一邊去,哪壺不開提哪壺。」
「欸,兄弟還不是關心你。」宋詞嶼一手拿著那個籃球,裝模作樣地揉了揉胸膛,用路栩的話來說,就是矯揉造作。
路栩懶得理他,嘆了口氣:「等雨停了就去圖書館看看,學習學習。」
「嘖嘖嘖。」宋詞嶼陰陽怪氣。
「能不能滾?」路栩被宋詞嶼氣笑了,作勢要上去給他一拳。
身邊的幾個兄弟也紛紛大笑,早就習慣了這兄弟倆的日常互懟了,雨聲中夾雜著少年們的互嗆聲和潤耳的笑聲。
二樓的陳喃沒有再繼續聽下去,很快就回了班級,卻記住了路栩說要去圖書館的事情。
原來他的語文成績不是很好,他不太喜歡寫作文。
他很喜歡打籃球,下雨天也不例外。
陳喃將這些事情記在本子上,一個一個小點地記下來,記在心裡。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
少女的悸動,隨著一陣陣夏風漾進心底,她捂住有些泛紅的耳根,合上記錄心事的本子。
誰也沒留意到她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