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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篇:十月、陽光、見你

2024-10-01 15:41:02 作者: 林笛兒

  久違了,這種感覺。

  諸航站在國防大的校門口,眼睛微微眯起。此時,暮色還很淺,路燈剛剛打開。一時間,燈光和正在逐漸消失的白光交融在一起,不知怎麼,讓她想起和首長那天領證時的陽光。那天的陽光,很淺,很遠。她挺著個大肚子,站在一棵古老的梧桐樹下,她緩緩張開手掌,接住從樹葉間漏下的陽光。每一個經過她身邊的人,都情不自禁朝她看去,神情震愕?揶揄?嘲諷?大概都有一點吧。首長那時站在台階上,應該沒有錯過這一幕,不過,讓別人失望了,他很淡定、從容,好像很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她猜,有可能是裝的。

  又快十月了。

  十月,不知為何,不管是一縷陽光,還是一片落葉,哪怕是街角的一個水果攤,擦過耳邊的絲絲微風,總讓諸航心生柔軟。可能是因為在這個月裡,她結婚、生子,一下子把人生大事全完成了。說起來,像是件浪漫的事,其實······誰的婚姻都不容易。

  「諸大校,該出發了。」

  說話的是個青年男子,雖然穿著便裝,但從他的站姿,軍齡至少十年,受過高等教育,性格內斂,暴發力卻很強。

  最近欒逍在講《戰爭心理學》,她看他做教案,不知覺的看人就用上了。男人自稱姓陸,開了輛黑色的車。普通的車,普通的牌照,開上大街,眨眼就被車流溺沒了。

  知道反抗無效,諸航還是徒勞地問了句:「現在就走?」

  男子看了下手錶:「飛機在一小時後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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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是下班高峰,從國防大到機場,一小時內到達,再安檢等一系列的程序下來······聽著蠻拼的。

  這不是諸航該操心的事。

  諸航安然若素地上了后座,男子坐在副駕駛座,司機是個平頭小伙子,神情冷峻地喊了聲:「諸大校好!」

  諸航眼珠四下轉了轉,如果她突然推門狂奔,成功的機率有多少?不滲水分,零!

  預先沒有通知,也不可以通知家人,沒有行李,沒有告別,就像一滴水突然的在陽光下蒸發了。

  恍惚間,時空好像和那年被帶去特羅姆瑟重疊了。

  只是,那時諸航是恐慌的、懼怕的,此刻,雖然有點不爽,但諸航知道自己很安全。

  首長應該知道她要離開吧?知道又如何呢,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和平,沒有硝煙的戰爭,隨時都會打響。強大如首長,也得服從大局,她,更得以服從為天職。

  唐嬸晚飯該做好了,帆帆該回家了,作業做完,就是看書。真是個無趣的少年,這個年紀,不應該在外面瘋玩,闖個小禍什麼的讓家長抓狂麼?戀兒在幹嗎,她才不稀罕聽什麼童話故事,也不追看喜羊羊、奧特曼這類的動畫,她現在迷上了看宇宙方面的紀錄片,她不會覺得地球已經不夠她征服,她的人生巔峰是在星辰和大海?

  諸航捏了捏眉心,嘴角揚起一抹笑。

  機場到了,用時五十分鐘。走的是特別通道,五分鐘,她就坐上了飛機。還有五分鐘,扣好安全帶,吁出一口長氣,打量四周,很好,她是唯一的乘客。陸姓男子站在舷窗下方,朝她揮揮手。

  諸航收回目光,撇了下嘴,送人沒有一點誠意,連個假笑都不給。

  飛機開始滑行,不一會就飛上了天空。舷窗外,已是暮色濃厚,城市宛如一座燈海,在視野里慢慢遠去。

  飛行目的地:俄羅斯西伯利亞某航空基地,那裡據說位於密林深處,二戰時期,曾令敵軍聞風喪膽。現在那裡有些功能已經慢慢退出歷史舞台,只留下監測太空一項。

  天空是未來軍隊的戰場,衛星是宇宙軍隊的基石,以後的戰爭,打的不僅僅是信息戰,還有太空戰。

  距地面10000公里的高海拔軌道上運行的衛星,地面雷達是監測不到的,只能依靠光學儀器來觀測。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

  今年8月,A國一下子發射了四顆衛星,這不是普通的衛星,而是隱形衛星,成功地躲開了光學儀器的偵測,等於在在空中睜開了「窺伺之眼」,時時刻刻密切掌握著別國衛星的動向,必要時還能阻止別國使用太空的權力。

  這個消息是諸航從深海里探知的,她寫了個詳細的報告交上去就沒再過問。

  陸姓男子面無表情地轉達程書記的話:做事要有始有終,怎麼可以虎頭蛇尾呢?跟蹤,有反跟蹤系統,飛彈,有反飛彈系統,那麼這個隱形衛星,定然可以有反隱形系統,一物剋一物,這是世間的平衡定律。諸航心裡那個悔啊,早知道就不多事了,人家搞一個反飛彈系統,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多年,她是個有老公、有兒有女的人,這人間蒸發N年,後果會非常嚴重的。程書記仿佛知道她在憂慮什麼,說,擔子不會讓你一個人挑,這次我們會和俄羅斯的專家們一起合作,但是······又來但是!諸航真是怕極了這個「但是」。

  但是在這次合作中,誰能掌握主導權,必然是能力最超群的那一個。諸大校,這些年,你韜光養晦夠久了,該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個斑斕多彩的世界好不好?不過是從陸地轉移到了深海。

  諸大校,你可不能給祖國丟臉哦!

  陸姓男子盡力模仿出程書記的語重心長,諸航卻聽出一股子激將味。唉,她早已過了衝動的年歲,沒用的,不過,劣性還在,還是不願輸的。

  只是,這一去,至少也得十月八月的吧!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這剛離開,她就開始想家了。諸航輕輕嘆了口氣。

  機艙里很寬鬆,有桌有椅,有茶有點心,還有各種水果。桌角擺放著筆和紙,不知是給乘客打發時間塗鴉用的,還是······諸航飛快地眨著眼睛,她俯身,抽過一張紙,拿起筆。沉吟了下,在紙上寫下「首長」兩個字,她頓住,把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重新拿過一張,鄭重地寫下:

  老公,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覺得你是一個成功的男人麼?可能在別人的眼裡,沒有比你更成功更幸福的人士了。高幹高知的父母,一對聰慧的兒女,還有世間最好的妻子(臉有一點點的燙,聲明:這是自信,不是自戀)。但在我看來,你談不上失敗,但也算不上成功。在你目前的人生里,你和你的父母相聚的時間沒有普通家庭的三分之一,你沒有陪你母親逛過街、游過園,沒有陪你父親去過澡堂、遛過鳥,你甚至都沒讓你父母去學校為你受過訓道過歉。父母的價值體現在哪裡呢,不就是為孩子收拾亂攤子麼?你讓他們體會不到做父母的快樂與煩惱,你讓他們沒有一點成就感。你根本不像他們的兒子,而像是他們掛在牆上的勳章。這樣一看,你這個兒子算不稱職吧!唉,帆帆那個壞傢伙在這方面好像有一點像你,不是一點,是很多,我難道是一個假媽媽麼,真讓人鬱悶。還好,我有戀兒。雖然一接到唐嬸的電話,就心跳加速,頭皮發麻,生怕她又干出什麼轟轟烈烈的事。但是她的存在,時時提醒著我,我真的是一個媽媽了,有山一般沉重的責任和義務。我卻不得不承認,你做父親比做兒子稱職,你對待帆帆和戀兒很耐心很溫柔,也許他們也感受到你對他們的深愛,即使你陪他們的時間並不多,但是說起爸爸,他們總是自豪滿滿。帆帆也有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他會在小夥伴面前,忍不住炫耀一下,我爸爸說,我爸爸會如何如何。我其實也是一個優秀的人,為什麼他就不顯擺我呢?等有時間,我要和他聊聊這個問題。好了,現在該說說作為老公,你能得幾分?我相信你沒有原則上的錯誤,但這可不算優秀。十月,對於我們的國家,對於你的工作,是一個重中之重的日子,你的日辰恨不得精細到秒,你一天能睡到五個小時麼?所以,我有心斥責,想想還是不計較了。我真是一個大度而又寬容的人啊!這樣吧,我出一道題,你回答上了,我就給你及格,不然就······秋後算帳。

  我們上一次見面是幾天前,我們下一次見面是幾天後?

  諸航即日!

  從上飛機的那一刻,所有的電子設備都沒收了,包括手錶。也不知飛了多久,下飛機時,夜色仍濃得如化不開的墨。

  飛機立刻返航,諸航把紙拍成三疊遞給駕駛員。「請幫我帶封信給我的愛人卓紹華。」

  她沒說給首長,而是愛人卓紹華,那麼,這就是一封私信,就算假公濟私吧!

  駕駛員明顯愕了下,但還是伸手接過了信,還敬了個禮:「保證完成任務,諸上校。」然後,他不知從哪拿出一隻行李箱遞給諸航。

  這回,愣著的人變成了諸航。

  家裡有幾隻行李箱,唐嬸收拾行李,喜歡挑最大的那隻。諸航則是喜歡用牛筋布的那隻,首長永遠是一隻黑色的四四方方的。

  這隻行李箱黑色的,四四方方,毫無個性可言。

  諸航心中一暖,摸了摸拉柄,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地走下舷梯。下面,已經有兩輛吉普車在等著了,站在車邊的幾個人都身著軍裝。

  諸航的俄語很流利,也不用翻譯,打了招呼,便上車了。兩小時後,車進了一個戒備森嚴的大門,然後停在一個四層大樓前。有一個軍官向諸航介紹,日後她的工作和起居、生活都在這幢樓里,考慮到時間關係,今天就不多說,明天再細談工作,他讓諸航先去休息。

  明明是在陌生的地方,周圍都是素不相識的人,諸航把行李箱放在床前,她睡得很好,連個夢都沒做。這一覺睡得很長,起床時,都已經是早晨九點了。她進餐廳吃早餐時,有個服務生模樣的男子單手托著托盤走向她,微笑道:「諸上校,早上好,你有一封電報。」

  電報?現在聯繫方式又多又快捷,N年沒聽到這個詞了。不過,想到這個基地特別之處,諸航便釋然了。

  她昨晚才到,誰的消息這麼靈通?

  諸航遲疑地打開紙,寥寥幾行字:「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睡夢中見你!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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