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起進廠

  不知什麼時候紅麥突然醒過來，慢慢把眼睜開一條縫，忽見眼面前已是天光大亮，猛地坐了起來。她站起來走到紅蓮跟前剛要拍她，紅蓮也一下醒了過來，隨即一巴掌就把賴貨拍醒了，還把沈翠兩口子嚷醒了。

  看廠子門口的伸縮門還關著，可權作門崗廈檐的邊門卻開了，正有人進來出去，也有像他們一樣匆匆趕來站在門崗前打聽著什麼的，不用說也是像他們一樣來找工的。

  紅蓮蹭地一下就跑了過去，沖門崗老頭笑了笑，師傅，廠里還招工嗎？

  門崗老頭說，招。

  在哪裡報名啊？紅蓮急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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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人事科的羊科長就來了。門崗老頭說。

  現在沒來嗎？紅蓮還是忍不住問。

  門崗老頭說，冇。

  怎麼還不來呢？紅蓮急起來。

  門崗老頭說，不到八點嘛。

  人事科在哪兒啊？紅蓮問。

  門崗老頭指了指對面的樓房，說，二樓。

  那，我們可以到人事科門口等著嗎？紅蓮小心地說。

  門崗老頭說，不行。

  那怎麼才行啊？紅蓮問。

  門崗老頭說，上班時間人事科的人會來帶你們上去的。

  我們不亂動，就在門口等著。紅蓮央求道。

  門崗老頭說，那也不行！

  紅蓮停了停就走過來問，幾點了？

  賴貨趕緊掏出手機，正要看，刺蝟說，七點半了。

  紅蓮感嘆起來，唉，七點半，要是在廠子的話都干半天活兒了。

  紅麥問，現在咋辦啊？

  紅蓮說，沒辦法，等著吧。好在還招工，沒耽誤事兒，咱來得就算值！

  又等了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走過來，問，是找工的嗎？

  那時候，廠子大門口已經來了不少人，聽了齊聲道，是的，現在報名嗎？

  報名就跟我來。女人說，看樣子這就是人事科的羊科長了。

  紅蓮趕緊招呼大家跟著羊科長報名去。

  紅麥姐妹和沈翠都是熟手，賴貨和刺蝟雖是生手，但幹個熨燙衣服的活兒還是不成問題的，把身份證號留下，聯繫方式留下，再交兩張照片，辦了工卡就算正式入職了。

  接下來就是住宿了。

  宿舍是一棟六層樓，一二三是男工宿舍，四五六是女工宿舍。宿舍制度很簡單，除了必要的衛生、作息等，就是男工女工的活動了，規定如無要事男工女工不得到對方宿舍走動，更不得留宿。

  賴貨問，那要是夫妻呢？

  羊科長說，那也不行。

  賴貨說，怎麼這樣？

  羊科長說，這是職工宿舍，不是誰家，想怎樣就怎樣的！

  賴貨說，可，我們是兩口子啊！

  羊科長說，你們可以到外面租房住，但要保證不遲到，不早退，不無故曠工。

  紅蓮各處看了看說，不是還有空著的嗎？

  羊科長說，那也不行！

  紅蓮說，這樣好吧，我們先住著，等來了人我們再搬出去。

  羊科長說，不行！

  紅蓮靈機一動，指著沈翠和刺蝟說，他們才剛剛結婚十天呢！

  羊科長看了看沈翠，又看了看刺蝟，想了一下，說，你前面剛住進去，工人後面就來了，怎麼辦？

  紅蓮說，啥時候人來了我們啥時候搬！

  羊科長說，太麻煩了吧？

  賴貨說，沒事，我們不嫌麻煩。

  羊科長又看了看沈翠和刺蝟，說，那就619吧。

  賴貨說，我們也是夫妻哩。

  羊科長看了看賴貨，又看了看紅蓮。

  賴貨趕緊走過去摟住了紅蓮。

  羊科長遲疑了一下，說，620吧。不過，來了人必須要搬！

  賴貨說，一定，一定！

  這樣，沈翠和刺蝟就分到了619號宿舍，紅蓮和賴貨分到了620號宿舍，紅麥自然分到了女工宿舍，原本是404號宿舍，紅蓮嫌房號不好，就調到了520號宿舍。

  沈翠說，這號好。

  紅麥說，都一樣的房子，有啥好壞的？

  沈翠說，那不一樣，我愛你啊。

  紅麥笑了，你愛我，我還得給你掏壓歲錢啊。

  沈翠也笑了，說，我都恁大了，還要你啥壓歲錢啊？我是說520 的意思就是我愛你。

  紅麥說，不就一個號嘛，咋還恁多講究啊。

  沈翠還要說什麼，被刺蝟一把拽走了，走吧，叫咱大姑也好好休息休息。

  賴貨打量著620號宿舍，喜滋滋地說，這往後就是咱的小窩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

  紅蓮說，那可不一定，沒聽那羊科長說嗎，來人了咱就得搬走。

  賴貨說，那不過說說罷了，還能真搬啊？

  紅蓮說，難說，這又不是咱當家的事兒。

  賴貨有點不高興，不覺翻了紅蓮一眼。

  紅蓮說，再翻也是這。有本事你當廠長，人家肯定給你配個家屬房，那就得勁了。

  賴貨說，我要當了廠長咱還用受這罪？……

  紅蓮不耐煩了，打斷他說，好了，睡會兒吧。

  賴貨想好好收拾收拾他和紅蓮的小窩，可惜宿舍里的配備太簡單了，根本沒什麼好收拾的——除了正對門口的窗戶下面放著一張小桌子，就只有四張單人高低床了。賴貨看了看，還是動起了手，那就是準備把小桌子挪開，把對面的一張高低床拼在一起變成一張雙人床，沒成想剛一動手，紅蓮就被賴貨弄出來的聲響惹煩了。

  紅蓮躺在床上問，你不睡，還不叫旁人睡啊？

  賴貨嘿嘿一笑，說，我不是想叫你睡得勁點嘛。

  紅蓮開始沒弄懂，看著賴貨的舉動才明白了，說，先睡一覺再說，困死了。

  賴貨說，我想了嘛。

  紅蓮笑了一下，說，樣子，就恁饞啊？

  賴貨說，你摸摸，都啥樣了？

  紅蓮有點不耐煩了，好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到黑了還有大長一夜的哩！趕緊睡會兒吧。

  賴貨無奈，只好住了手到另一張床上睡了。

  紅蓮以為小睡一會兒就會醒來，再到街上買些當用的東西就心心念念踏踏實實勤勤懇懇地幹活掙錢了，沒想到一睜眼天都黑了。

  賴貨問，醒了，吃點嗎？

  紅蓮躺在床上沒動，只是問，幾點了？

  賴貨說，八點多了。

  紅蓮停了停，說，不吃了，不想動。

  賴貨說，哦。

  紅蓮這才想起來，問，你沒睡啊？

  賴貨說，醒了一會兒了。

  紅蓮說，想吃你吃吧，我睡了。

  就在這時，賴貨突然尖起耳朵來。

  紅蓮一愣，咋了？

  賴貨馬上向她豎起了一根手指。

  紅蓮就不吭聲了。

  房間一靜下來就聽見隔壁一陣聲響清晰地傳了過來。

  紅蓮馬上就啐了賴貨一口，罵道，瞧你那點出息！

  賴貨沒說話，把自己睡的床往紅蓮睡的床跟前拉。紅蓮也下了床，搭了手，等兩張床並成一張床，又重新把床鋪了一遍。

  看著寬大起來的床，賴貨笑了，說，氣不死咱家的大床！

  紅蓮說，說得怪能，再咋著還是咱家的大床睡著得勁！

  賴貨說，馬上就叫你得勁。

  紅蓮鄙夷地瞥了賴貨一眼，撇了撇嘴，說，馬上，驢上！你有那本事就不叫賴貨了。

  賴貨涎著臉嬉笑道，我有沒有那個本事，你還不知道嗎？

  紅蓮說，我不知道？看扒了你的皮我知道不知道你的骨頭？

  賴貨沒吭聲，一下就把紅蓮抱住了。紅蓮嘴裡罵著賴貨就這點本事，身子卻軟軟地倒了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一聲敲門聲，隨即響起了紅麥的聲音，紅蓮，醒了沒？

  紅蓮看看停下來的賴貨，停了一下，說，醒了。姐，等一下，我給你開門。

  賴貨嘆了口氣，趕緊把衣裳穿了起來。紅蓮走過去，按亮房間的燈，才不慌不忙地打開了門，看見站在門口的紅麥手裡拿著幾袋方便麵，一袋火腿腸。原來紅麥是最早安排好宿舍的，他們就把隨身帶的東西一股腦兒放在那裡了，後來等安排好宿舍再到外面工友家裡把去年放在那裡的一應東西拿來，倒頭就睡了，根本沒想再帶過來。紅麥也是一覺睡到天黑，想著紅蓮兩口子和沈翠兩口子都該餓了，就把吃的送來了。

  紅蓮把東西接過來，看紅麥沒有要進來的意思，就問，咋不進來啊？

  紅麥說，沈翠也該餓了，我給她送點去。

  紅蓮忙說，別去了，別去了，她要餓了叫她自己找你要去！

  紅麥說，還值得她再跑？我都已經送到門了嘛。

  紅蓮一把就把紅麥拉了進來，說，先擱我這兒吧！

  紅麥坐在床上，看紅蓮跟賴貨誰都沒有要吃的意思，就催促說，吃啊，咋不吃啊？

  紅蓮說，吃不下去，困，想睡。

  紅麥說，恁困呀？

  紅蓮說，嗯。

  紅麥說，看來你是真乏了。

  紅蓮說，嗯。

  紅麥還是說，吃點吧，吃了再睡。

  紅蓮說，嗯。

  紅麥看看紅蓮光說不動，就說，要不我給你泡好吧？

  紅蓮這才說，都說了，不想吃，想睡。姐，你也早點睡吧，明兒個就開始上班了，今年得好好干，多掙點錢哩。

  紅麥說，是啊，恁哥不中了，我再不干，俺那個家咋弄啊？

  紅蓮一聽紅麥拉出架勢要說下去，就說，從今兒就拴住頭了，現在趕緊好好睡一覺，明兒開始好好干吧。

  紅麥這才站起來回自己宿舍區了。

  第二天，紅蓮兩口子和沈翠兩口子正在車間裡忙碌著，就被羊科長點了名叫到了車間外。

  怎麼了？沈翠看看紅蓮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趕緊搬吧，來人了。羊科長說。

  紅蓮這才明白了，說，先緊著空著的寢室住啊。

  羊科長說，我知道。再說了，女工宿舍住著兩個男人，多不方便啊！你們自己不方便，別人也不方便，多不好啊！還是趕緊搬了吧，早晚的事！已經住一晚了，不錯了，如果不是看你是新婚，一秒鐘我都不會讓你們住的！

  四個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羊科長，誰都無話可說。

  羊科長接著問，你們怎麼打算的？是到外面租房，還是住宿舍？到外面租房的話，可以給你們半天假去租房，住宿舍的話，我現在就安排。

  租房子肯定要自己花錢，住宿舍則是免費的。四個人商量了一下，紅蓮和賴貨決定住宿舍，沈翠和刺蝟決定到外面租房，不過他們想先住在宿舍里，利用空閒的時間再去租房子，等租到房子再搬過去，這樣就不用請假了，因為工資是計件的，請假就幹不了活兒，當然就記不了件，從而拿不到工資。羊科長就把紅蓮和沈翠安排到了紅麥的520號宿舍，把賴貨和刺蝟安排到了206號宿舍。

  五個人安頓下來，等下午下了班，吃完飯就一起到附近的村莊轉悠，一來看哪裡有合適的房子出租，二來算是順便散散步。他們這樣轉悠了好幾天也沒選到合適的房子，不是因為房租太高，就是因為太僻靜，怕不安全，也有的時候本來都合適，總想再挑選更合適的，等挑選不到更合適的回過頭來租的時候已經被別人租去了。

  這樣住了幾天，刺蝟就就受不了了，嚷道，這哪是人過的日子啊！

  賴貨就嘿嘿地笑了，停了停，安慰道，星期天就快到了，急啥？

  刺蝟問，星期天就能租到合適的房子？

  賴貨說，肯定能。

  刺蝟很奇怪，看著他問，為啥？

  賴貨說，時間多啊。

  刺蝟有些失望，嘆了口氣，說，時間再多，挑不好房子也是白搭啊！

  賴貨說，等星期天再找房子的時候咱換個法，肯定差不多。

  刺蝟隨口問，換啥法？還能換啥法？

  賴貨說，咱不一路了，分開找，感覺差不多再叫到一坨看，保准能找到。

  刺蝟一聽，贊成道，這還真是個法兒！

  賴貨得意起來，說，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