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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問一答

2024-10-01 15:23:27 作者: 捲毛兔

  「這樣子喝茶是不是頭一次?」季則正將小小的紫砂茶杯遞到她面前。

  氤氳的茶香慢慢飄散開來,檀雅低頭就能聞到那誘人的香氣。

  「好茶。」她品了一口不由的稱讚,這茶的味道可要比船上的還要清香。喝下之後嘴裡的甘甜還留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現下沒有惋惜的了?」季則正故意反問。

  檀雅看了他一眼,回答:「早就沒了。」

  

  出茶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十分。雨小了許多,可寒意卻更深。

  將圍巾伸長披在肩膀上,檀雅還是忍不住在掌心哈著熱氣。

  一件寬大的針織衫蓋在了她的肩膀上,道:「我帶你去個暖和的地方。」

  「這個還是你穿吧。」季則正的身上只剩下一件襯衫。看上去並不怎麼保暖。

  「千萬別在這兒推讓,你看看身後有多少雙眼睛瞧著咱倆呢?好好地穿著。」季則正每次勸她的方式,都是令她無法拒絕的。

  臨近夜色降臨的時候,兩人順著青石路進了一扇黝黑色的大門中。

  門內燈火通明的,仔細瞧才發現,那亮光全是院子裡迴廊上的大燈籠發出來的。

  「原來是季先生來了。」迎面跑來另一個年輕人,說道:「師傅讓我下來看看,沒想到真是您。」

  「你師傅呢?」季則正笑著問。

  「樓上釀酒呢。」小徒弟高高興興的回答。

  兩人順著木質的樓梯上了樓,樓上是個空曠的平台,周圍全是一個個醬色的酒缸。

  一個身穿補衫布褲的白鬍子老者看見季則正二人笑呵呵地說道:「果然是貴客到了,老頭子我的耳朵還算靈。」

  「別說是耳朵,您老的功力豈非是年輕人能比的?」季則正笑著說道。

  「喲,這貴客還是兩位。難得難得。」白鬍子老者看了一眼檀雅說道。

  「章老您這兒可有暖和的東西?」季則正的姿態帶著禮貌也帶著親近感。

  「新鮮的魚和美味的酒。」老者笑著去準備。

  不過一時半刻的功夫,小小的方桌上,端上了一條大魚,以及一壇酒。老者便和小徒弟離開。

  「這裡的魚可不是輕易能吃到的。」季則正用筷子尖將魚身輕輕用筷子劃開,一塊雪白的肉夾到了檀雅的碗中。

  原本沒什麼飢餓感的檀雅忽然被這魚香勾起了食慾,默不作聲的認認真真地吃著魚肉。

  半晌,終於抬起頭來問他:「這是間釀酒廠?」

  「花雕。」季則正點點頭。

  季則正看著她繼續吃魚,反問道:「怎麼不問我是不是跟我有關係?」

  「看都看出來了,問不就是多餘的嗎?」

  小小的爐子上,季則正將花雕溫熱,又配上了早就預備好的枸杞和薑絲。那股股的就香氣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喝一點,驅寒的。」季則正將一碗盅遞給她。

  檀雅看著那焦糖色的酒湯,上面浮著幾粒紅色飽滿的枸杞。慢慢地喝上一口,頓覺周身暖暖的。

  就這樣酒一直熱著,酒杯里一直滿著,兩個人坐著,外面的細雨還在落著。

  大概是酒勁兒的緣故,檀雅忽然覺得周身無比的溫暖,所有的寒氣都被驅散得一乾二淨。

  她一手撐著臉頰,肩頭上是他的外衫,一手摩挲著碗盅,外面的夜色混合著細雨聲。這大概是她最放鬆的姿態。

  臉頰微微泛著紅暈,髮絲落在耳畔,眼神中帶了一絲沉醉的意味。

  季則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現在的樣子,這幅樣子是他喜歡的,但這樣子也只能是他看。

  「你知道女兒紅嗎?」檀雅忽然轉過小臉兒問他。

  「自然知道。」季則正喝了一口酒說道:「釀酒的師傅會在自己女兒出生的那一日埋下一壇好酒,等到女兒出嫁的時候再拿出來喝。」

  「嗯……」檀雅點點頭,醺然問道:「你這裡有嗎?」她似乎有些醉了。

  「我這裡沒有,但是我也會為自己的女兒親自埋上一壇好酒,等她出嫁的時候拿出來喝!」季則正說得極認真,溫暖的眼神從未從檀雅的身上移開過。

  忽然檀雅就笑了,笑得清新動人,暫且放下了平日裡的重重心事,她的笑容在酒醉中顯得格外迷人。

  「不如我們來一個遊戲,一人問對方一個問題。對方要對這些問題保密,直到這罈子酒喝完。」季則正顯然也有了醉意,只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沒想到季哥也喜歡胡鬧。這不是檀雋最喜歡的把戲嗎?」檀雅笑著說,臉頰此刻像塗了上好的腮紅。

  季則正將酒倒滿,示意道:「你來第一個問題。」

  「嗯……季哥有沒有恨過誰?」檀雅低聲問道。

  季則正喝盡了杯中的酒回答:「沒有,因為只有愛才會恨。」

  「該我問你了。」爐子上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季則正渾厚的聲音中帶了濃厚的酒意。

  檀雅的下巴蹭著羊毛披肩,舒適地點了下頭。

  「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檀雅笑了一下,道:「你說這個呀?」她順勢將羊毛圍巾向下拉了一下,將髮絲撩起。露出那一道淺淺的甚是隱秘的傷痕。

  「這傷痕藏在這裡你都能看見,你這眼力都可以去當偵探了。」檀雅重新將自己裹緊圍巾里。

  「這是龍捲風留下的紀念。」她看著杯中溫熱的酒湯,又喝下一口。那酒氣在空中散開直逼五臟六腑。

  「龍捲風?」季則正皺了眉。

  「我聽則靈說,你從小就被爺爺送出國,我這點兒小傷,怎麼能與你經歷的大風大浪相提並論?」她倒是不以為然。

  「就當新奇故事說來聽聽。」他同樣輕鬆的語氣說道。

  「那是總公司唯一給我的一次單獨假期,結果還遇上了龍捲風,說起來確實是新奇的經歷。」她雙手捧著碗盅,那酒的熱氣傳遞到了她的掌心。

  「我在一個鄉村農家裡借住,龍捲風襲擊整個小鎮的時候,我在畫畫。那小鎮的景色真是美極了。可是一瞬間,什麼都沒了,從天堂到了地獄。」她的聲音平淡,仿佛真的只是在講一個故事。

  「我眼看著眼前的房屋、田園、樹木、牲畜全部被毀。巨大的漩渦簡直駭人。」檀雅禁不住閉了閉眼睛。

  「你在哪裡?」季則正眼睛裡是藏不住的關心。

  「我滾到了房東家的半地下室里……又從地下室滾到了街道上。」檀雅嘴角笑了一下,道:「出來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了。」

  她笑的輕鬆沒有半分的痛苦,道:「其實當時傷的最重的是雙腿,被送進醫院做全身檢查時,才發現額角上不知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劃傷了。」

  「到最後,腿上倒是沒留下什麼疤痕,倒是這麼一處,留下了淺淺的傷痕。」她又喝了一口酒,輕鬆道:「不過頭髮一遮也不會引人注意的。」

  「那應該是鐵器之類的東西留下的傷。」季則正猜測當時的腿傷只不過是磕傷而已,那個地方,有可能是什麼尖銳鋒利的鐵器劃傷的。

  「尖銳鋒利」這樣的詞讓季則正不敢猜測下去,若是當時沒那麼幸運,若是當時還有什麼別的利器。真是不堪設想。

  「不過。」檀雅忽然開心地笑了,道:「不過,發生了這件事之後,我才有機會回國回到家中。」

  她抬起眼眉,帶著笑意說道:「你說算不算因禍得福?」

  此刻的檀雅醉意甚濃,完全放鬆的姿態,對著季則正的時候沒有平日裡的自持和特意的拘謹。眉眼彎彎的樣子就像是那一日爺爺壽宴時乖巧的樣子。

  「那手腕上的傷呢?」季則正的聲音像玉石般在她的耳邊砸開。

  她臉上的笑明顯變了樣子,龍捲風的傷痕對她來講是不以為然的,而這手腕上的傷卻傷在了心裡。

  季則正看著她的笑收斂成了一道簡單的弧線,可她還是倔強又固執地保持著笑容。

  她伸手將爐子上溫酒的酒壺拿下,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盅。

  酒壺裡酒湯的顏色更加深沉,像是琥珀糖一樣,有了稠密的感覺。

  檀雅忽然覺得那氤氳而上的酒氣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發疼。

  「是因為向家……」檀雅終於說了出來。

  季則正後悔了,他不該讓她說的,讓她又重新地記起那些痛苦的回憶。對她而言,那是不堪回首和回憶的一切。

  尤其是她喝醉之後,被人撕破了衣服,她以死相拼,渾身是血。他不敢想像當時的檀雅究竟經歷了什麼。

  「你知道最讓我心死的是什麼嗎?不是別人對我的傷害。而是,我聽到了迫害我的人說出了向明哲母親的名字,而當時向明哲不知所蹤……」檀雅眼睛紅紅,可沒有哭。

  「那時候我徹底心死了……」

  「所以,你選擇了割腕自殺。」季則正的眼睛裡帶了寒氣,那樣的傷疤那樣的位置不難猜測到。

  「那是最傻的決定。」她定定地說道。

  「我逃回了家把自己鎖起來,萬念俱灰。當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聽見了媽媽的聲音,我想哭哭不出來,想喊又沒了力氣。直到檀雋踹開了浴室的玻璃門……」

  檀雅頓了一下,道:「其實我是個不合格的姐姐。」

  季則正沒有說話,可心裡卻已是翻江倒海,他知道檀雅是被向家利用陷害,也知道陸家因此陷入兩難境地,陸爺爺從此之後憑一己之力保全孫女和受牽連的兒子。

  可他萬萬不知道的是,她會決絕到割腕自殺……這恐怕是連則靈都不知道的。

  「這傷疤時時刻刻提醒著我,再不可犯同樣的錯誤。」檀雅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酒壺裡的酒已經空了,檀雅裹在圍巾里昏昏欲睡。

  季則正走上前,一把將她抱起,這小小弱弱的身軀當年是如何自己走過來的。

  他抱起她的一瞬間,檀雅的手臂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緊接著她的唇毫無預兆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淡淡的,混著花雕酒香的一個吻,輕輕的一下一下地啄在了他的心尖上,這足以勾起季則正心裡壓抑已久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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