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真的好煩 /

  林絮努力了小半個學期，終於在期末考試中考了年級第四十名，班級第八名。然而，年級前三十名才能坐進去的第一考場，依舊與她無緣。

  整個寒假她都在愁眉苦臉中度過，爸爸媽媽卻因為她考進了班級前十名而跟親戚同事炫耀吹噓起來。

  原來，她也會這麼不知足。

  一整個假期的時間，她幾乎沒再去書店偷偷摸摸地看過言情小說了，曾經讓她沉迷的電視劇也忽然變得不再能吸引她。她迷戀上了看書和做題，好像枯燥的黑白鉛字上能開出一朵花。

  她總是會在看每一頁書，做每一道題目的時候想起他。因為總是會想起他，所以學習這件事變得沒那麼讓她感到厭煩和抗拒了。

  她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這樣呢？是因為喜歡他嗎？

  為什麼還不開學呢？她已經好久沒看見過他了。

  初一下學期開學，林絮發現自己在上學放學的路上，經常能看到葉風騎車而過的身影。學校發了文件，說外環路的大型車輛太多，安全起見，不允許學生再在外環路騎自行車上下學。

  她算準了每天出門的時間，只要比以前早五分鐘，就能常常碰見他。為了一個一閃而過的背影，她需要每天掐著表穿衣服穿鞋。可僅僅是這麼一個背影而已，卻能帶給她一整天的動力和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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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復一日的上課下課，上學放學，只有他是新鮮的，於是每一天也變成了新鮮的。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初一下學期的期中考試換了場地，從教學樓移到了實驗樓。實驗樓是清一色的大教室，第一考場的容量從三十人擴充到了六十人。

  六十人的大教室，她抱著墊子和水杯和堵在考場門口的人群一起，默默地等待著監考老師來開門。

  周圍的同學們三兩閒聊，她獨自一人站在牆角的位置，忽然遠遠地看見了葉風。

  女廁所對面的窗台前，他正在和她們班考第一名的徐佳琦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什麼問題。

  她從沒見過每天面無表情的徐佳琦也能笑得那樣燦爛開心。

  果然，人人都很喜歡他。他擁有這樣好看的相貌、優秀的成績和討喜的性格，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會有人不喜歡。

  可她卻什麼都沒有，連一樣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都沒有。

  人群之中，她只想把自己隱形，連大大方方地和他對視一眼都做不到，遑論像其他女生一樣，自然熱情地和他打招呼、聊天和討論問題。

  她突然有些難過，懊惱自己為什麼不再努力一點，為什麼自己只考了年級第四十名，而不是年級第二名第三名。

  這樣的話，她大概就能擁有些許的底氣，也能坦坦蕩蕩、堂堂正正地去找他隨便討論個什麼問題。

  就像各個方面都平平無奇唯獨學習成績拔尖的徐佳琦一樣。

  開考前五分鐘，監考老師才匆匆趕到，打開了教室門鎖。在她表示自己遲到了來不及貼考號，大家只能隨便坐之後，六十人的大教室亂成了一鍋粥。

  林絮感覺到自己完全是被洶湧的人群擠到一個靠窗的座位上的。不過沒關係，坐哪裡都一樣。她隨遇而安地把坐墊在椅子上放好，低頭去書包里慢吞吞地掏文具，突然瞥見右側鄰座上扔著的書包讓她有一點眼熟。

  很像……葉風的書包。

  她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如果葉風真的坐在她旁邊的話，那她豈不是被緣分之神毫無徵兆地選作了幸運兒。

  想到這兒，她的心跳忽然有點亂。

  「同學，同學？」一個陌生的男生突然揮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咱倆換個座唄，我想挨著我葉哥。」

  他伸手指了指後排靠牆的座位：「我占的那個座可好了，特清淨，跟我換個唄。」

  她一下子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委屈巴巴地望著男生，好像在說：「求你了，你能不能別跟我換。」

  男生瞧見了她的反應，識趣地撇了撇嘴，示意沒關係，卻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嘟囔了一句：「你們這些女生可真是，一看見葉風就走不動路。你會後悔的，我跟你說，挨著他坐一回你就知道他有多招人煩了。」

  她還在回味男生的話，卻在轉頭的瞬間，看到了朝座位走過來的葉風。還沒等她考慮要不要打個招呼，少年已經興沖沖地朝她揮起了手。

  「嗨，林絮！你坐這兒啊，也太巧了吧！」

  該怎麼去形容葉風這個人呢。

  每當林絮認真去思索這個問題時，腦海里最先浮現的，永遠是他的那雙眼睛。他的一雙眼睛很亮，真誠熱烈，總是閃爍著光，晃得她睜不開眼，讓她下意識地目光閃躲。

  他快要把她看穿了。

  不知道為什麼，林絮一瞧見他的那雙眼睛，就會沒底氣地慌張起來。

  卻忍不住回看。

  那樣清澈見底的眼睛，就好像他喜怒形於色的性格，是那樣的直白熱烈、自信坦蕩。

  跟她的個性是如此不一樣。

  「嗯。」她含笑點頭，淡淡地回應他。

  考試鈴聲響，監考老師開始髮捲，宣布考試開始。發完卷後，老師囑咐同學們在答題卡和試卷上寫准自己的座位號和考號，然後走下了講台，開始檢查每個學生的座位號和考號有沒有寫錯。

  林絮沒有想到，自己寫一個座位號也會突然遭到監考老師的數落和批評。

  「還真有腦子不好使的。」監考老師走到她身側，看到了她錯的座位號時，臉色變了變。

  「都說幾遍了座位號按上次考試的排名寫，聽不懂話嗎？非給我寫錯。」監考老師厲聲批評她道。

  寂靜無聲的教室里忽然一陣騷動，考生們紛紛抬頭，好奇地看向了這個腦子不好使的女生。

  窘迫在一瞬間猛然襲來，林絮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頰被周圍投來的視線烤得滾燙。

  她的確像老師說的一樣，腦子不好使，就算僥倖被分進了第一考場，也一樣是個連座位號都會寫錯的笨蛋。

  笨蛋露出馬腳，被批評指責，似乎是一件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此刻卻不一樣。

  此刻，她喜歡的男孩子，她不想讓自己在他心裡留下哪怕一點不好印象的男孩子，就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

  她越想越覺得丟臉，偷偷地抬眼去看葉風的反應。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葉風忽然偏過頭來，和她視線對上。她下意識地想迴避眼神，突然很害怕看到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可還沒等她來得及避開視線，葉風忽然沖她笑了一下。

  不但是沖她笑，葉風抬起頭，沖監考老師也笑了一下。

  「葉風你笑什麼？」監考老師皺眉，困惑問道。

  葉風抬手撓了撓後頸，笑嘻嘻地回答說：「老師您漏算一個，這兒還有一個腦子不好使的。」

  他指了指自己說：「我也把座位號給寫錯了。」

  監考老師被他給氣笑了：「知道自己腦子不好使還這麼樂呵呢？趕緊給我改了！不然沒成績！」

  「改改改。」葉風訕訕道。

  教室里，同學們的注意力早就從林絮身上轉到了葉風身上。大家笑，林絮也跟著他們一起笑。

  「二傻子。」林絮腹誹，眼眶卻忽然熱了熱。因為他幫她解了圍，她的心裡生出了一陣暖意。

  他好像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她想著，唇角又不自覺地彎了彎。

  然而等考試開始之後，林絮卻一下再也笑不出來了。

  一門門考試考下來，她終於明白了來找她換座位的男生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葉風他真的好煩啊。

  「欸，林絮，戴手錶了嗎？幾點了？」

  「林絮，橡皮借我用用。」

  「帶紙巾了嗎？借我用用。」

  「帶語文課本了嗎？古詩詞默寫借我看看。」

  林絮答題的時候，最受不了別人跟自己講話。她只要一說話，答題思路就會被打亂。而且她本來寫字就慢，遇上了一直喋喋不休問她時間跟她借東西的葉風，她越答越心慌。

  而且這個葉風，還是個每門考試都至少提前半小時答完卷的主。

  監考老師司空見慣，但還是會冷著臉過來敲一敲他的桌子：「葉風，你自己答完了就總去影響別人？」然後轉過頭對她說，「你答你的，不用搭理他。」

  她不想搭理他的，卻耐不住他頂著一張好看的臉笑呵呵地喊她的名字，讓她每每想拒絕的時候都會心軟。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第一門語文考試結束後，監考老師走過來和葉風閒聊，忽然瞟了林絮一眼，問，這姑娘以前沒考進過第一考場吧？哪個班的啊？

  還沒等林絮開口，葉風卻搶先幫她回答了老師的問題。他說：「老師老師，她叫林絮，十班的。她作文寫得特別好，全年級組都印發了，您肯定聽說過她。」

  第二門數學考試結束後，幾個和他同班的學霸紛紛跑過來找他對答案。他會在他們對完答案閒聊的時候忽然和他們說：「給你們介紹一下啊，這是十班的林絮，就是作文寫得特別好的那個林絮。」

  最後一門地理考試開始前，她低著頭臨時抱佛腳翻看課本，他會忽然湊過來，翻著她的課本問：「你在複習哪章？我告訴你哪些是重點你別看這頁了，看這個，這個肯定會考。」

  他湊過來的時候，總是會無意識地把臉貼得離她很近，讓她臉頰發燙。

  第一考場有這麼多成績優秀並且跟他關係要好的同學，他卻偏偏總喜歡來找她。

  而每當一科考完，她裝模作樣地從書包里掏出課本和筆記認真地複習的時候，都拼命期待著不要有人纏著他閒聊和對答案。

  她無時不刻不在等他過來找自己。

  等到下一科開考的時候，他依舊會問她時間跟她借東西，她依舊不厭其煩地告訴他時間，把文具借給他。

  兩天就這樣過去了。

  有點煩，又有點開心。她背著書包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揚。盛夏微涼的晚風吹亂了她的頭髮，也吹亂了她的心。

  她喜歡他嗎？

  她從沒見過這麼不安分的男孩子，整天笑嘻嘻的，話多自戀又能折騰。他自己折騰還不夠，她只是不小心坐在他身邊的座位上考了兩天的試，平淡尋常的生活卻因為他的介入而變得喧譁熱鬧了許多。

  他就像一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打亂了她的世界，用自己的節奏破壞著她的世界裡固有的秩序和平衡。可她卻好像並不討厭這種被打亂的感覺，反而有些迷戀。

  少女心思繞成了亂麻，一個念頭卻在她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突然好想考第一名。

  突然，好想離他更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