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24-10-01 15:02:37
作者: 肖林軍
凌宜生在省城住了幾天,結識了一些新朋友。在回益州之前,他給高音打了一個電話,沒聯繫上,便又給小可打電話,說回到益州應是凌晨三點,讓她轉告高音派一輛車來接。小可卻沒轉告,直接叫了計程車來接,見到凌宜生,埋怨說,表叔,怎麼要三更半夜回來?凌宜生無奈地說,省城那邊坐車是白天,人家訂好票的,到這裡自然是黑夜了。
倆人坐上計程車,開了一段路,凌宜生見小可不作聲,以為她困了,歉意地說,本來讓你表嬸來的。你白天做事那麼辛苦,現在正是睡覺的好時候。小可笑著說,沒事的,我又不困,我見表嬸生病了,而且你又是打電話告訴我的,我能不來嗎?凌宜生後悔自己的莽撞,沒去細想這些小事。他取出兩罐咖啡給小可,說是省城朋友送的,他不喜歡這個。小可說,你還是給表嬸吧。凌宜生悻悻地說,她現在是局長了,哪會在意這個。
車子開到高家門口,凌宜生說,還是我送你回去吧?小可朝背後的紅漆門努努嘴,笑了笑說,不用了,你快點回去吧。凌宜生下了車,見計程車調轉方,向朝遠處駛去,他開門進了院子,覺得渾身一陣累,在客廳坐著抽了半根煙,高音聽到動靜,從房間裡出來,說你回來了,坐這兒做什麼?凌宜生說,怕吵醒你,你病好些了嗎?高音說,沒事了,你也不打個電話讓我去接你。凌宜生說,我打了,沒人接。後來就打到小可那兒讓她轉告你,她卻自己來了接我。高音面無表情,說是這樣,她倒真會體貼人呀。凌宜生沒在意高音的弦外之音,隨便換洗一下便去睡覺。
次日起來時,凌宜生眼皮子有些浮腫,聽到外面有咳嗽聲,見高音正翻閱一本書,便走過去說,你還不用去上班?高音說,去了,提前回來了。凌宜生說,又哪裡不舒服嗎?高音回答說,是,心裡不舒服。凌宜生暗道,這又是什麼情緒作怪了。逕自進了衛生間,半天沒有出來。高音在門口用手拍著說,哎,你是怎麼回事,待這麼久?凌宜生在裡面回答,就好了。慢吞吞開了門。高音直接說,我想問件事,算我好奇,你告訴我可以嗎?凌宜生面露疑慮,說看你這口氣,又聽了什麼閒話了。高音眉頭緊皺說,是的,或許是閒話,小可是你什麼人?凌宜生盯一眼她,發現她雙頰有點凹下去,說你是問這個,我也是前陣子才知道的,她是我表哥收養的女兒,怎麼啦?你臉色不好,這也能使你生氣?高音開始嚷道,我不該生氣嗎,我病在床上,你卻到外面去玩樂,回來不吭不響坐別人的車,好像跟我有冤似的。在你眼裡,我到底算不算你妻子?連你那些爛朋友也跟你爭風吃醋,跑到這兒說三道四,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放。小可算你什麼人?凌宜生不耐煩了,說小可,小可,你這做了局長的心眼也跟陳章一樣那么小,就算她不是我家親戚,也還算是老鄉,犯得著為這些小事說來說去。高音鄙視地看凌宜生,說我是真該可憐你還是為你臉紅。凌宜生大聲地說,臉什麼紅?你以為你當了局長就了不起了?瞎亂猜疑,我就得整天陪著你,被你管嗎?高音氣得顫抖,說好一個浪漫的藝術家,像你這種人何必結婚,何必有家。凌宜生說,你既然知道,那為什麼要和我結婚?我是欠你的恩,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不能總不給我面子,我外出一趟你就這樣小氣,那我這一輩子哪裡也別去了,活著還什麼意思?高音說,是我不給你面子還是你不給我面子?我每天要應付那麼人,那麼多工作,回來就聽到你那些丟人的事情,你替我想過沒有?凌宜生帶著寬鬆的心情從省城回來,高音的這頓指責,如當頭一盆冷水,潑得他像只掉進泥潭裡的雞。他忍住要發的怒火說,你病剛好,我不想跟你吵。高音被這句話消下氣來,看著凌宜生快步走掉的背影,喊道,你去哪裡?
凌宜生是去找陳章,陳章不知躲在哪兒去了,他只好去李景衛家把苦惱跟他說了。李景衛搖著頭說,你們學學我,我從來不跟老婆吵架。凌宜生說,你是有福氣。李景衛說,福氣是自己給的。凌宜生說,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李景衛說,知道就好,回家去吧。凌宜生說,我想在你家住幾天,你可別拒絕啊。李景衛苦笑,說高音知道,肯定要罵我的。
不過幾天,高音竟然真尋上門來,看到凌宜生,說你真是心虛呀,連家也不敢回了。李景衛求救似的說,高音你來得正好,宜生老不聽我勸告,我都怕他會把我帶壞。凌宜生沒好氣地說,你能壞到哪裡!並把臉朝向外邊,說我又不是一條狗,要用鏈子牽著,我愛待在哪兒就待在哪兒。高音臉色青白,看看李景衛,說在別人面前我給你留些臉面,不要以為做了錯事也可以理直氣壯。凌宜生說,我做了什麼錯事,我不就是在你生病期間去外面待了幾天,這也能讓你疑神疑鬼,我真懷疑你是到了更年期了。李景衛趕緊勸阻,說這話不能講,回去好好談談,什麼事都可以解決的。高音一跺腳,說你好瀟灑。轉身出去。
李景衛著急了,說壞事了不是,講話要留餘地。她能來這兒找你,證明她心裡有你,誰家不鬧點意見,過後就好了。關鍵是相互讓著點,是不是?凌宜生覺得腦子陣陣迷亂,也像有病一樣,連忙仰靠在椅背上說,你不懂她,她腦子有病。景衛,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一點女人。女人是必須遠遠觀賞的,不能靠得太近。李景衛說,這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你還是回去吧,別怪我攆你走,高音會說我不懂事的。凌宜生默默抽著煙,看著煙霧在他的面前徐徐散開,變幻莫測,飄到上空,像逃離似的隱隱消失,接著,又是一陣煙霧從嘴裡冒出來,更濃,更迷茫。凌宜生咳了一咳,那煙霧被他嘴裡的氣吹散,吹得無影無蹤。望著李景衛那張充滿油光的臉,凌宜生茫然地說,我們這樣過,還有意思嗎?
這個月底的星期五,局裡對公司的人事進行了一些調整,凌宜生由於工作上沒有什麼成效,被降為副職,正經理將另外派人。這一位置空缺起來,暫時還是由凌宜生負責。王裕顯得很同情凌宜生,私下對他說,這不公平,你是新手,雖然不太精通業務,但也應該培養鍛鍊幾年嘛。凌宜生對這次調整並沒有絲毫的不愉快,反而有些感到輕鬆,對王裕的同情也產生一些感觸,說我已經盡了全力。當這個頭兒,壓力實在太大。我想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也只有你。王裕笑得很含蓄,說是嗎?就不知道局裡會不會有這意思。凌宜生隨口說,不知高音是否認識上面的人,抽機會叫她幫你說說。王裕喜出望外,說宜生,如果你幫我,我一定感謝你。下班時,王裕掏出一隻信封給凌宜生。凌宜生忙問,這是什麼?王裕「噓」了一下,小聲說,這三千塊錢給你打打牌,沒錢用時就打個招呼。凌宜生慌忙拒絕說,不要,不要,這是幹什麼,事情還不定能幫上忙,你別給我施加壓力。再說,朋友之間,舉手之勞的事,何必這樣見外。王裕很執意地說,你不收這錢,證明不想幫我。你這次下來,我也失去一個信任我的人。其實我對這個位置不敢有太大的奢望,你不用有壓力。誰知道新來的經理什麼樣?這錢給你,念在共事一場。你給我那麼多的機會,怎麼說也應該表示一下。
王裕說得大動情理,差點讓凌宜生產生感動,心裡本來是沒有跟高音說的打算,知道就算說了,高音也不會熱心。隔幾天王裕便要來向凌宜生問問情況,凌宜生有些懊悔,怕王裕會覺察出他的虛假。有一日便說,官場上的事很微妙,只能稍做暗示,太明顯了恐怕適得其反。這方面我外行,你應該再去上面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其他的人也在蹚這河水。王裕自然能聽懂得這話,若有所思地說,跟你講實話,上面我的確有個把人,就不知道關鍵時候挺不挺得住。你叫高音也抓緊說說,雙管齊下,希望就大一點。
按理說,王裕這種精明的人是不會輕易跟人掏心的,然而也是想當經理想瘋了,忘了他覷覦的正是凌宜生的位置。凌宜生犯愁之際,也暗暗驚訝王裕的狂大,讓他感到這個人完全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