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2024-10-01 14:54:48
作者: 畫盞眠
第1章平和
唐漾從匯商辦完復職手續再回家,已經下午兩點半了。
暖融融的陽光照進單元樓,唐漾一邊從包里摸鑰匙,一邊走進電梯。她想,蔣時延晚上才回來,她可以先洗個澡,然後訂一束花,把家收拾得乾乾淨淨,再點個外賣,裝到瓷盤裡捂好。到時候,他就會看到一個溫馨的家以及一桌熱騰騰的飯菜了。
「叮咚」樓層到。
唐漾一邊拖著箱子一邊開門,她剛把鑰匙放進鎖眼,門就從裡面開了。
男人剛洗過澡,穿著浴袍,好看的腹肌若隱若現。
他洗了頭,半濕的頭髮烏黑髮亮,一滴水珠從他額角淌下,掠過鼻樑、薄唇唇側,然後再到下頜,最後順著喉結一滾,滴落。
為什麼有的人,總在意外中出現?
蔣時延噙笑看著唐漾。
唐漾呆呆地望著蔣時延。
餘光內,客廳的花瓶被清洗過,插了才買的粉玫瑰。茶几、木地板一塵不染。窗簾拉了一半,明亮的陽光籠罩著他。
蔣時延接過她的東西,柔聲道:「本來說晚上回來,馮蔚然買了一架私人飛機,我就搭順風機提前回來了,將家裡簡單收拾了一下。知道你吃不好飛機餐,我做了你喜歡的排骨煲、熗鳳尾,燉了參雞湯……」
唐漾「嗚」一聲撲進蔣時延懷裡。
他身上好聞的、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混著廚房飄來的雞湯的香味,讓唐漾舒服得渾身發軟。
她抱著他的腰,小狗一樣地在他身前這兒嗅嗅,那兒聞聞,不安分地蹭啊蹭,柔軟的發梢掃過蔣時延的胸膛。
蔣時延怕癢,忍笑把她摟進家裡,關了門,又把綿綿軟軟的「小樹袋熊」摟到飯桌上。蔣時延拍拍她的軟臀,唐漾吊著他的脖子不肯下來。
「聞什麼呢,這麼起勁。」蔣時延好笑。
「你不是做了排骨煲嗎,我在聞排骨的味道啊。」唐漾說著,把小腦袋更深地埋進蔣時延懷裡,小手胡亂地摸著他凸出的喉結、鎖骨。
真的是蔣時延,他在A市,她也回來了,他們不用分開了。
真好,她真的聞到了他的味道。
蔣時延被排骨爭了寵,也不惱。他「噢」一聲,學她的樣子把頭埋進她頸窩蹭啊蹭。
他頭髮硬硬的,下巴上的胡茬兒也硬硬的。唐漾癢得「咯咯」直笑,小手推搡著想讓他起來:「蔣時延你做什麼啊。」
蔣時延腦袋蹭得更厲害,話卻軟綿綿的:「聞漾漾的味道啊。」
他鼻息滾熱,拂在她光潔的頸側。唐漾「呀呀」輕叫,耳根不著痕跡地染上一抹紅。
唐漾不肯從蔣時延身上下來,蔣時延怕她餓著,就抱著她吃飯,時不時給她夾菜、盛湯。
唐漾確實不太愛吃飛機餐,她盤腿坐在蔣時延腿上,一邊吸溜吸溜,一邊滿足到眯眼,嗲聲嗲氣道:「以後家裡你做飯嗎?男主內女主外也挺好。」唐漾回頭,朝他眨了眨眼,「你在廚房裡面做飯,我在廚房外面給你加油。」
蔣時延抬手擦掉她嘴旁的飯粒:「挑個日期吧。」
「挑個日期做什麼?」唐漾一懵。
蔣時延的嘴角拉起愉悅的弧度:「挑個日期嫁給我啊。」見漾漾困惑,蔣時延解釋,「你不是說以後家裡我做飯嗎?『以後家裡』,難道不是想嫁給我?」
怎麼突然說嫁不嫁的?唐漾小臉驀地一熱,瞪他:「你怎麼這麼會腦補,那你默認挑個日期怎麼不說是你想嫁給我啊……」
「好啊!」蔣時延答得爽快。
唐漾見他一臉嘚瑟,反應好幾秒才明白自己把自己繞坑裡了。
可女朋友會做錯事情嗎?不會。
唐漾氣鼓鼓地咬牙,蔣時延憋著笑捏她的臉。唐漾鼓著腮幫子不讓他捏,蔣時延偏偏要捏。
他的指腹略帶薄繭,捏得唐漾的臉頰紅紅熱熱的。唐漾喉嚨里咕嚕一聲,惡作劇般在他的嘴角邊擦自己嘴上的油。擦著擦著,唐漾被蔣時延托著調轉了方向。
蔣時延收拾桌子時,唐漾去洗澡。
蔣時延收拾完進臥室,唐漾洗完澡站在門後。她想蒙他的眼睛,沒蒙上,細軟的柔荑蓋住了他的喉結。
灰色遮光窗簾隔開了外面的大好天光。
兩人如同學步的小孩,跌跌撞撞纏著吻著,腳尖相抵,一同落到床上。
蔣時延方才吻她的時候帶著急迫感,真做的時候,他的眸色暗沉如夜,一遍一遍吻著她,從足到頭,溫柔得不可思議。
最後,唐漾連伸手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窩在他懷裡細細喘氣。
蔣時延用手指絞著她的頭髮,叫她:「小月亮。」
唐漾禮尚往來,玩他的手指,朝他懷裡鑽了鑽:「你是小太陽嗎?」唐漾想到以前蔣亞男說他小霸王本性,軟綿綿地「嘖」一聲,「日天日地。」
蔣時延眸中溫柔愈深,他勾著笑,重複,「日天日地日……」
唰一下,唐漾像跳進了火坑,把自己烤得如蝦米般又紅又燙。
這人怎麼這麼流氓,這麼色。
唐漾又羞又惱,用腳踢他踢他再踢他。蔣時延雙腿一併,把她的腳夾在膝蓋間。唐漾欲拒還迎,蔣時延反手拉了被子。
兩人如同纏尾的魚,滑溜溜地貼在一起。唐漾「我錯了」「我錯了」咯咯笑,蔣時延「嗯」「嗯」吐著單音節,在被子裡拱來拱去。
唐漾一直給老媽留了備用鑰匙。
唐媽媽上次跟蔣媽媽說要來看唐漾,一直忙著沒過來。好不容易學校的事情忙完了,唐漾也說她今天回家,唐媽媽就美美地做了個頭髮,又塗了個指甲,興沖沖地買了一堆菜,開車到了唐漾家樓下。
敲了幾下門沒人應,唐媽媽看時間快五點了,想著唐漾可能因為辦復職手續還沒到家,就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鞋櫃裡放了兩雙男士皮鞋,蔣時延肯定經常到唐漾家,朋友之間照顧也方便,唐媽媽沒在意。她把菜放到飯廳的桌上,隱約聽到了唐漾的聲音。
「糖糖你在家?」唐媽媽拎著鑰匙,一邊小聲問,一邊朝臥室走。
一牆之隔,裡面,蔣時延和唐漾在被子裡翻來滾去地鬧。
外面,唐媽媽一步步走近。
裡面,兩人才穿好的浴袍、內衣褲經由一道道弧線再次落地。
外面,唐媽媽的手握上門把。
裡面,蔣時延吻住了唐漾,纏著她正要進去。
「咔嗒」,門開了。
唐媽媽推門進來:「糖糖你難道在家?這個點怎麼在睡……」
房間昏暗,衣衫凌亂,地上扔著幾團用過的餐巾紙。
唐媽媽是過來人,自然明白這一室曖昧代表著什麼。
尤其女兒床上的被子下,明顯是兩個人。
聽到唐媽媽的聲音,床上兩個人滾來滾去的動作倏然停滯。
幾秒後,唐漾的手從被子裡伸出來,然後冒出個滿臉通紅的小腦袋,怯怯地喊:「媽……」
唐漾露出來的肌膚赤裸,上面吻痕斑駁。
唐媽媽目光掃過,心臟差點停跳。回神後,唐媽媽輕咳一聲,拿出家長的姿態:「衣服穿一穿,唐漾你出來。」
五分鐘後,唐漾裹好睡衣走出臥室。
與此同時,臥室的浴室內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唐媽媽在客廳里臨窗而站,唐漾手插在睡衣兜里,挪到唐媽媽身旁,小聲地喊:「媽。」
唐媽媽沒反應。
她聽到了,她當然聽到了,但她也聽到了浴室的水聲!
唐媽媽從教幾十年,身為教輔「屠榜」的名師,她一輩子有兩樣值得驕傲的事。第一是參與權威考試命題的次數;第二,便是她和丈夫沒怎麼管教,但從小到大都特別乖巧懂事的女兒,唐漾。
她一直以為女兒太乖,以至於單身到現在。她還在擔心女兒會不會不喜歡男人,會不會不知道怎麼和男人相處,相親會不會找到合適的。
結果,突然去女兒家,看到大齡單身的女兒和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男人在床上滾來滾去……
想到之前那個場景,唐媽媽腦仁一陣疼。
唐媽媽不說話,唐漾也不敢吱聲。
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
唐媽媽用手輕撫胸口:「唐漾。」
唐漾腦袋低得快抵到胸口:「嗯……」
唐媽媽組織好語言,開口:「媽媽不是反對婚前性行為,媽媽也明白成年人之間的需求,可那人是你的男朋友嗎?你知根知底嗎?他靠譜嗎?你們談戀愛準備結婚了嗎?」
唐漾想開口。
唐媽媽深深吸一口氣,沒給唐漾開口的機會。
唐媽媽說:「媽媽是開明的人,你正兒八經談戀愛發生什麼媽媽不會多說,可你是談戀愛嗎?你一個每天吃什麼都會告訴我的人,談戀愛會不告訴我?現在一夜情啊,騙色啊很多,媽媽覺得還是要多了解對方一點再進一步發展,要不然為了一時歡愉被不三不四的男人騙財又騙色,你一想不開有個三長兩短的讓媽媽怎麼辦?」
見唐漾還想開口,唐媽媽氣急:「你能不能向人家蔣時延學學!挑剔一點!潔身自好一點!他媽去他家找「小月亮」,連個影兒都沒看到。你倒好,直接給我變了個活的男人出來。好!好!好!」
唐媽媽越說越激動:「就算你約炮一夜情,你也別大白天在家裡可以嗎,你至少不要讓我看見。眼不見心不煩,我還會以為我有個好女兒……」
蔣時延收拾好自己從裡面出來,站到唐漾旁邊。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怎麼人家蔣時延可以自律自愛,你和他關係那麼好,現在反而……」
唐媽媽說著,把頭轉向唐漾。
蔣時延迎上唐媽媽的眼神,大氣都不敢出。
他吞了吞口水,心虛地直搓手:「周,周,周阿姨。」
唐媽媽望著女兒身旁這個長得和蔣時延幾乎一模一樣的野男人,慢慢地、慢慢地定住了張開的嘴型。
上一秒,唐媽媽在表揚蔣時延,批判女兒和來路不明的野男人。
下一秒,野男人出現在她面前,慫慫地叫她周阿姨,野男人的臉十分熟悉……
不是,唐媽媽不明白,兩人認識這麼多年都沒發生什麼,女兒上次說到蔣時延還支支吾吾,怎麼突然間就這樣那樣了。
無比尷尬的氣氛里,蔣時延喉結上下滑動,想開口解釋。
唐媽媽伸手阻止他,然後越過兩人,身形不穩地跌坐到沙發上。
「你們讓我緩一緩。」唐媽媽一邊沉重地呼吸,一邊拉開包包拉鏈找東西,「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她摸了半天沒摸到。
「媽。」唐漾垂著眼帘。
唐媽媽迷茫地看著唐漾。
唐漾咬著嘴角,小聲提醒道:「有心臟病的是我爸,您沒有,他不在家,您包里怎麼會有速效救心丸呢……」
蔣時延終於知道漾漾時不時加戲的可愛遺傳自誰了,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又立馬收斂。
唐漾見媽媽一臉「你拆我台」的表情,立馬認錯:「不不不,可能是我記錯了。」她合掌討饒,「您有病是您有病……」
唐媽媽心口又是一窒。
後來,蔣時延給唐媽媽倒了杯茶,和唐漾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唐媽媽調整好情緒,拿捏出幾分權威的姿態,端坐在主位沙發上。
唐漾穿的睡衣,裙擺過膝,坐下時,真絲質地的布料朝後縮,她兩個纖白細膩的膝蓋露在外面。
蔣時延很自然地扯了條薄毯搭到唐漾腿上,唐媽媽餘光掃過,又假裝沒看見。
「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唐媽媽就唐漾一個女兒,頭一遭遇到這種事情,也不知道怎麼問,她在腦海里搜颳了一下電視劇里的演法,挑了這句打頭陣。
蔣時延想回答,唐媽媽瞥了唐漾一眼,蔣時延閉嘴,唐漾答:「三月中旬。」
唐媽媽點頭:「誰提出在一起的?」
唐漾咽了咽唾沫:「蔣時延。」
唐媽媽環視唐漾家裡的擺設,又問:「什麼時候同的居?」
唐漾心跳得很快,手在薄毯下偷偷去抓蔣時延的手:「三月底,我走之前。」
抓到他的手,唐漾一顆心驀地就安定了。
唐漾是自己的女兒,蔣時延也算看著長大,兩人正常地表白、同居,唐媽媽臉上的火辣感也隨著問詢消散不少。
她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嘆了口氣:「在一起了就要說,我可以理解你們沒有做好見家長的準備,但朋友圈或者微博一類還是要發條動態吧,」唐媽媽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道,「要不然惦念著你們的朋友以為你們還單著,還想著給你們介紹相親或者其他,那就不太好收場……」
「他們應該都知道。」唐漾嗓音細細的。
唐媽媽頓住了:「……」
唐漾不敢看媽媽:「我和蔣時延之前上過熱搜,關鍵詞是『戀情』的熱搜。」
唐媽媽注視著唐漾,手中茶杯晃了晃:「……」
唐漾的聲音更小了:「上過兩次,當時的瀏覽量和話題量都挺多……」
「哐當」一下,茶杯被重重放在茶几上。
唐漾下意識地朝蔣時延身後躲。
唐媽媽冷笑著看唐漾:「所以你欺負我平時不愛上網?」
唐漾捏蔣時延的手緊了緊:「……」
唐媽媽繼續:「就因為我不上網,所以我沒辦法知曉我女兒的戀情?」
唐漾手掌起汗:「……」
唐媽媽哧一聲笑:「所以事實就是全世界都知道你倆談戀愛,就只有我,作為唐漾的母親,在最後一刻,在無法預料的情況下知道……」
唐媽媽站講台幾十年,平常擔任的就是「周老師在教室後面」「周老師來了」這樣的嚇人角色,咄咄逼人的氣勢一拿出來,唐漾害怕得快跪下了。
蔣時延握緊唐漾起汗的手。
「不是不是,」蔣時延連聲否認,「周阿姨這事是我做得不對,漾漾想告訴您,但我說還早,一來二去也就忙忘了。」
蔣時延望著唐媽媽:「如果說什麼可以安慰到您的話,」他真誠地救場,「我媽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半小時後,唐漾家。
並不寬敞的客廳里,主位沙發上多了一個女人,化著和唐媽媽一派的精緻妝容,保養得當,看上去四十出頭。
她肩膀一抖一抖。
唐媽媽無奈:「易芳萍你別笑了。」
蔣媽媽聳肩的動作停了一下,她的視線落在薄毯下兩人牽手的地方,扶著唐媽媽的後背,身體又開始聳:「對不起,我知道笑不好,但是我忍不住。」
感覺就像是……自己養了一條畏畏縮縮的廢狗,可有一天,她忽然被告知,廢狗不僅不廢了,還拱了一株她和廢狗都很喜歡的小白菜。喜歡拱白菜的好像是豬,不過這不重要。
唐媽媽本來以為蔣媽媽會和自己一樣震驚又難過,結果對方像撿到寶一樣嘻嘻笑個不停。
唐媽媽蹙眉,潑冷水道:「糖糖脾氣不好。」
蔣媽媽和蔣時延:「嗯嗯,我就喜歡脾氣不好的。」
唐媽媽認真潑第二瓢:「糖糖不會做飯,是真的不會做飯。」
蔣時延點頭表示知道。
蔣媽媽:「蔣時延會做飯,我就喜歡糖糖不會做飯。」
唐媽媽遇上兩個非正常人,心累地潑第三瓢:「糖糖平常在家特別懶散。」
蔣時延和蔣媽媽:「我就喜歡懶散的。」
唐漾微微紅了臉,看向唐媽媽。
唐媽媽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分外冷靜道:「我不同意。」
三人齊齊愣住,宛如上了發條的娃娃般整齊劃一地望向唐媽媽。
唐媽媽話鋒一轉:「是不可能的。」
三人鬆了口氣。
唐媽媽臉上的高冷沒褪,對唐漾、蔣時延道:「既然易芳萍沒什麼意見,我也沒意見,那你們就先處著。」
唐漾、蔣時延恭敬地答:「嗯。」
唐媽媽繼續:「雖然你們年齡都不小了,但結婚的事情不用急,慢慢談著戀愛,磨合了再說。」
唐漾、蔣時延再應一聲:「嗯。」
晚飯是易芳萍點的悠然居的外賣。
飯桌上,兩個媽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閒話。唐漾和蔣時延你看我,我看你,筷子伸得膽戰心驚。
飯後,唐漾和蔣時延送兩個媽媽出門。
唐漾抱了唐媽媽,道別,又抱了仍舊笑開花的蔣媽媽,說:「易阿姨再見。」
蔣媽媽摸著小姑娘柔軟的頭髮,笑眯眯地道:「還在叫易阿姨?」
唐漾偷偷看唐媽媽一眼,赧然收回眼神,細若蚊蠅地喊了一聲:「媽。」
易芳萍格外大聲地應了一聲:「欸。」
唐漾牽著蔣時延的手,呼吸快停了。
蔣時延瞥了一眼唐媽媽,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唐媽媽一聲「媽」。
唐媽媽「嗯」聲輕得聽不見,她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從始至終保持著教育專家的理性與克制。
蔣媽媽和唐媽媽上電梯後,很自然地討論了改天聚一聚的問題。
蔣媽媽瞅著唐媽媽的面色,狀似無意:「雖然蔣時延那張臉長得是花了點,但他的個性你知道,我用我這輩子打麻將再也不和牌發誓,至少他人靠譜。」蔣媽媽偏頭看唐媽媽,「你就這麼不想他和糖糖在一起?」
「沒有啊。」唐媽媽詫異,老夥伴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蔣媽媽拿不準:「我看你一整晚都拉著臉,像全班學生都不及格一樣。」
「概率為零,」唐媽媽解釋,「難道你不覺得岳母和婆婆一方好一點,一方凶一點的話,他們會產生危機感,感情更牢固;如果兩方都很好的話,他們感情培育的環境太舒適,反而容易夭折?」
蔣媽媽想到了什麼:「之前亞男看你那本講教育的書,就在說什麼家庭均衡法則,就是父母教育小孩需要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大意是說傳統里嚴父慈母的正確性。」
唐媽媽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蔣媽媽豎起大拇指:「還是你們文化人考慮周到,我看蔣時延一副『我快苟了,但我不能表現出來』的樣子就覺得好好笑,但你也不心疼糖糖被嚇著。」
唐媽媽:「她知道我是紙老虎。」
蔣媽媽:「第一次見有人說自己是紙老虎還這麼自豪。」
唐媽媽不置可否。
兩人說話間,「叮咚」電梯到了。
兩人一起下電梯,出單元樓時夜色正好。
唐媽媽用胳膊肘搗蔣媽媽:「你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嗎?今晚有星星。」
蔣媽媽捧場地抬頭:「看到了。」
在樓上極盡矜持的唐媽媽彎著眉眼:「你說,我們去逛逛嬰兒穿的衣服好不好。」
蔣媽媽:「我喜歡孫女,你會不會嫌我重女輕男。」
「我也喜歡外孫女,糖糖小時候超乖的,」唐媽媽腦海里浮出畫面,她挽住蔣媽媽的胳膊,整個人被萌得快控制不住,「你想想那些粉粉嫩嫩的小衣服、小裙子、大蝴蝶結,白白軟軟的糯米糰子穿得粉粉的,奶聲奶氣地要抱抱,叫外婆、外婆……糖糖小時候愛吃糖畫,她女兒可能也愛吃糖畫,吃得滿嘴都是……」
樓下,唐媽媽和蔣媽媽一邊商量糯米糰子叫什麼比較好聽,一邊愉快地去往母嬰天地。
樓上,蔣時延擁著小女朋友玩遊戲。
蔣總裁姿勢霸道,一開口卻懊惱道:「早知道媽要來,我們下午就不著急了,應該坐在沙發上朗誦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唐漾忍笑。
蔣時延敲著太陽穴:「我總感覺你媽的臉色變了之後,給我打了負的印象分,我記得以前上學你就說過她略微強勢,她會不會……」
職業水準的蔣大佬頻頻送人頭,唐副處「咳」聲連天,帶他carry。
一局結束,蔣時延心不在焉地摁滅手機,搖唐漾的胳膊。
唐漾在看戰績,分給他一個小眼神。
蔣時延的擔憂一斂,轉為山盟海誓:「漾漾我會對你更好的,我會讓媽知道我們在一起恰恰好,從一而終,不離不棄。」
唐漾終於憋不住地笑開了:「這種話怕不是該小白花女主說?」
蔣時延噎住了。
唐漾翻身跪到沙發上,給他做示範:「你身為霸道總裁,在這種情況下,應該邪魅狷介地笑。」說著,唐漾挑了挑眉,然後用食指勾起蔣時延的下巴,刻意壓低聲線道,「誰阻止我和你在一起,我就毀了誰,全世界阻止我和你在一起,我就毀了全世界。」
然後,唐漾水潤的杏眸凝視著蔣時延,一字一頓,「女人,你永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蔣時延眼神溫馴,表示自己知道了。
唐漾起鬨:「你來一遍,你來一遍。」
蔣時延手指微微勾起唐漾的下巴,朝自己身前帶。
唐漾滿意,他雖然跳了步驟,但舉一反三的能力不錯。
蔣時延緩緩俯身,在她的唇上烙下輕柔一吻。
「蓋章,」蔣時延用拇指指腹在她唇上按了一下,他嗓音微啞,注視著她的眼眸幽深但溫柔,「我永遠不會逃出你的手掌心。」
他的漾漾,全世界最好最好的漾漾。
她小小的手掌心。
等等……這話好像是對的,好像又有哪裡不對。
等唐漾回味過來。
「不正經。」她的臉熱熱的,嗔怪地推搡他,心裡卻是甜甜的,如樓下的梔子,在清涼的夜色里開出朵朵小花。
花瓣在夜風中窸窣,伴著情人的低語。
男人伏在女人耳側,發音低且富有磁性的聲音:「你喜歡我不正經嗎?」
女人聲音軟軟的:「喜歡。」
男人輕笑:「你喜歡我不正經,我就不正經。」
可你無論如何我都喜歡啊。
女人的話未出口,便湮沒在纏綿的吻中。
五一長假一晃而過。
四號是周三,唐漾先去了一趟九江地產,中午又回家裡拿了一大堆B市特產,這才折回匯商。
午休時間,樓里有說話聲。
唐漾下了電梯,正要推開信審處的玻璃門,便聽到裡面有人在議論。
一個同事:「唐副為什麼還要回來上班啊?她那個位置,就算她是特簽管培生,獎金無敵高,一年下來充其量也就百來萬,她要是嫁給蔣大佬的話,一個月的零花錢都不止這麼多吧。」
又一個同事道:「你還記得上次嗎?就唐副在B市學習,和蔣總戀情上熱搜,甘處請我們這層喝下午茶,說是慶祝信審處一枚優質的女青年脫單。甘處那時就說,蔣總自己有錢是一回事,蔣總爹媽的資產加起來也嚇人啊。蔣總家裡好像還有一個老爺子……人家買別墅、跑車和買土豆一樣。唐副是蔣總的女朋友欸,一個月的零花錢才值一個土豆嗎?」
「……」
見唐漾進來,同事們不約而同地噤聲了。
「給你們帶了特產。」唐漾以前把mini開成彩虹糖的時候就習慣了成為話題人物,這會兒聽到他們的議論,也不在意,反而一邊送特產,一邊笑著圓場,「我閒不住,總得做事嘛。我不是小孩子啦,不存在零花錢。」
其他同事不好意思地道謝,大家又輕鬆聊了一陣。
一個小女生接了樓層的座機,過來道:「唐副,周行讓我帶你上去。」
「好。」唐漾起身。
小女生叫敖思切,二月春到的信審處,平常沒什麼存在感,偶爾做錯什麼,唐漾指點兩句,她羞羞地道謝。
方才眾人八卦蔣家家大業大的時候,她也在。這時和唐漾單獨上了電梯,她好奇道:「我從來沒在現實里接觸過財富榜上的那些家族,像蔣家那種豪門大戶,是不是和小說里寫的一樣,規矩煩瑣又森嚴呀?」
敖思切越猜越覺得對:「就是那種每天早上六點就要早起給婆婆敬茶,吃飯的時候一定要長輩先動筷子,然後再按照輩分先後到下一輩,什麼菜吃幾口,不能多一筷子,也不能少一筷子,還有就是媳婦買件衣服、裙子什麼的都要經過婆婆同意,因為擔心會影響公眾形象。」
唐漾想著之前在自己家笑個不停的蔣媽媽,他家蔬菜,萌到不行的程程,還有拒絕承認自己很老的老爺子。
唐漾不僅沒否認小女生說的話,反而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道:「是這樣,不止這些,在他家打嗝放屁都和我們審件一樣,要寫申請書,層層上報,層層審批,老爺子批完,他媽媽批,所有流程走完簽字蓋了章,說你能放屁了,好了,你才可以放屁。」
「我的天,」小女生的下巴都快脫臼了,「那要是在寫申請的時候就想放屁怎麼辦?都寫申請了肯定想放啊。」
唐漾嚴肅地逗她:「憋住。」
小女生無法想像:「那要是憋不住怎麼辦?」
唐漾精準地吐出兩個字:「夾緊。」
電梯門開,小女生被嚇在原地。唐副拍拍她的肩膀,格外精英范兒地走出電梯。
電梯門合,小女生一臉「豪門怎麼這麼可怕」「唐副這人看上去不是會開玩笑的人」「那我到底是要做夢嫁豪門還是要自由放屁」驚恐糾結被遮在電梯裡。
電梯外,唐漾挺直背脊走到沒人的轉角,「哈哈」笑得直不起腰。
之前五一三天假,蔣時延在家換著花樣給唐漾做吃的。唐漾每天吃飽喝足心情美,皮膚狀態變好不說,她在B市水土不服爆出來的一顆痘痘也消下去了。
到頂樓後,唐漾摸出氣墊輕鬆地補完妝,「嗒嗒嗒」踩著高跟鞋去往周自省的辦公室。
同樣是五一三天假,甘一鳴卻過得提心弔膽。
四月中旬,倩倩跟甘一鳴提分手,向他索要十萬分手費。那時,甘一鳴正和范琳琅打得火熱,接到倩倩的電話,他沒多想,利落地打完錢就斷了聯繫。
只是他沒想到,半個月後,也就是五月初,倩倩會去給營銷號投稿。
他更沒想到的是,那篇過程詳細的「包養」投稿被各大營銷號競相轉發,借著上半年開春後唯一一個長假的流量直接躥紅。
那三天假期,甘一鳴任何時候點開熱搜,幾乎都能看到相關話題的討論——
「如果一個三十出頭、各方面都還行的男人,一個月給你兩萬生活費,給你買包、買化妝品,你願意被包養嗎?」
「原博主是知名高校大學生欸,現在的女大學生都習慣不勞而獲嗎?」
「叉開腿不是勞嗎,而且這屬於個例吧,拒絕『地圖炮』,還是有很多人獨立上進啊。我一師姐讀研的時候,每天早上六點起來泡圖書館,某富二代開著犟牛(蘭博基尼)載了一車玫瑰到圖書館樓下接人,師姐連個眼神都沒給,自己博士讀到頭,現在的男朋友和她勢均力敵,人生贏家。」
「每天早上六點起來?這自制力簡直……對自己都這麼狠的人,想做什麼做不成。不過我看原博主這描述,金主是某大型前期國有後轉股份制銀行的中管,除了匯商就是浦西,再去兩家官網上找找三十出頭的金主。」
「……」
這條評論鎖定的目標有十來個,甘一鳴不在意。
他頭疼的是倩倩發在投稿里的照片。他送倩倩的禮物有不少是高定,A市限量不到十個。甘一鳴用的是魏長秋的副卡,但凡魏長秋起了疑心查一查,那就什麼都瞞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其中一張照片他露了手,手上戴的是魏長秋送他的表,私家訂製,錶盤側面刻著他名字的縮寫。
甘一鳴聯繫知道這些營銷號的朋友,可這些朋友在這件事上都不買帳。
甘一鳴越是祈禱熱度降下去,那張圖片就越像催命符一樣掛在頭條。
假期三天,甘一鳴每天都和魏長秋待在一起,美其名曰思念。
四號上班,中午就休息兩個小時,甘一鳴都帶著午飯馬不停蹄低去找魏長秋。
九江地產,頂樓。
總裁辦公室鑲金砌玉,裝潢奢華,厚重的檀木辦公桌後,雍容的女人正在批文件。辦公桌前面的小沙發上,男人癱成一團敲著手機。角落的古董鍾一搖一晃,「嗒嗒」打破一室安靜。
「手機有這麼好玩?」女人處理完一批文件,合上筆蓋,抬眼睨男人。
「我看你還在工作,不好打擾你。」甘一鳴坐直身體。
「上午和唐漾聊了一會兒,耽擱了,」想到什麼,魏長秋擰眉,「你這幾天一直抱著手機不放,我看你什麼時候能戒掉。」
甘一鳴狀似無意:「秋秋你陪我戒吧。」
魏長秋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甘一鳴起身過去,一邊刪自己手機上的APP做示範,一邊道:「我把我手機上所有的遊戲、瀏覽器、微博都刪了,你把你的也刪了,我們就會有時間多陪陪對方。」
甘一鳴眼神誠懇,魏長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然後把手機遞給甘一鳴。
甘一鳴喉嚨滾了滾,接過魏長秋的手機,他刪軟體的手微微顫抖,時不時看魏長秋一眼。
魏長秋勾唇笑,笑意不達眼底。
而在她批過的那疊文件下,放著一個平板,平板上是倩倩發到網上的一張圖,圖中,甘一鳴那塊手錶赫然在目。
下午兩點,甘一鳴從九江總裁辦公室出來,遇見周默進去。
大抵心情放鬆了些,甘一鳴還對周默笑了笑。
周默臉上沒什麼表情,進門,關門。
「您上午說唐副態度模糊,讓我問問可不可以約個時間出來吃飯,」周默道,「唐副說她今天下午事情不多,可以請您喝個下午茶,剛好周行也在,我看您時間也充裕,」周默徵詢,「我們去趟匯商?」
「唐副不是才學習完?復工這麼快?」魏長秋問。
周默淡淡道:「她一向是個工作狂。」
魏長秋點頭:「備車吧,我半小時後下來。」
九江地產寫字樓內,周默通知跟隨人員就位,確認攜帶資料和會面預計用時,相關人員如同運轉中的齒輪,有條不紊而恪守規矩。
城市另一端的蔣家別墅,飯廳里。
「霸總一號」蔣媽媽興沖沖地把燉鍋里的佛跳牆舀到保溫桶里,「霸總二號」蔣時延背靠牆壁,腿朝廊上伸出一截,懶散地抱著臂,薄唇斜拉,吐出來的話酸而嘲諷:「不知道是誰在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說要給我織一件愛心毛衣,結果織到高三才織好,給我試,我連半隻胳膊都塞不進去。」
蔣媽媽置若罔聞地哼著小曲。
「不知道是誰在我高中的時候說要學烘焙,結果到現在,」蔣時延朝儲物室瞥一眼,「那個裝工具的快遞箱子大概還沒拆。」
蔣媽媽把保溫桶裝進一個布袋,細緻地用粉色緞帶在湯勺上系出一個蝴蝶結。
蔣時延心不在焉:「再想想你對漾漾,憑什麼去年十二月說要給她做佛跳牆,這才小半年,就爐火純青了?」
蔣媽媽捆好布袋,瞟了一眼蔣時延:「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她嫌棄道:「磨磨嘰嘰又碎碎念的,一大男人像個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
蔣時延不服氣:「明明中午天氣這麼好,我可以和漾漾吃個午飯吃吃甜點,你倒好,把我叫回來,來去一小時,就給漾漾拎這個?」蔣時延撇唇嫌棄,格外有脾氣道:「易女士,說真的,您自己想作什麼妖能不能考慮一下小年輕的感受,上一秒我還摟著女朋友,下一秒就孤家寡人站在這,您以為您隨便使喚我,我不敢拒絕嗎?」
蔣媽媽微睜著眼睛看蔣時延,示意他繼續說。
蔣時延迎上蔣媽媽的正臉,話鋒一轉:「對的,我不敢拒絕。」
蔣媽媽哼個鼻音把愛心佛跳牆遞給他,蔣時延不耐煩地接過來,很是心累。
蔣時延曾經幫蔣媽媽帶過一條項鍊給唐漾。
在唐漾要去B市學習前,他故意隨手拿出來,唐漾還是被驚艷到了,連聲夸好看,然後和蔣媽媽打了快半個小時電話,從時尚聊到包包聊到護膚。
那麼放在佛跳牆這……
香味他剛剛聞到了,所以他送過去,漾漾夸易女士做得好吃,易女士和漾漾膩膩乎乎說話,他充其量就是個同城閃送,難不成還纏著漾漾誇他跑腿又快又好,食物保存完好?
幼不幼稚啊。
但轉念想到漾漾喜歡,漾漾會開心,蔣時延心裡又好似吹過一陣熱風。
從前他生活、工作都只有自己,這兒浪那兒盪,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漾漾成了他的女朋友,他給女朋友送加餐,感覺就很奇妙,又很美好,好似他以前那些漫無目的的開拓,都因為唐漾而有了意義。
午後陽光順著茂密的梧桐葉隙落下斑駁的光影,風一吹,一地光影搖晃。
司機把車開過來,給蔣時延開車門,蔣時延坐在后座上,將布袋擱在腿上,他用手輕緩地撫摸著布袋,漆黑的眸里含著溫柔的碎光。
助理坐在副駕上,心下一驚:布袋裡莫不是蔣家傳家寶?難道自己又要像知道唐副和蔣總地下情一樣,先人一步知道豪門秘聞?
蔣時延的笑中有成大器之感,助理一個勁兒地絞著手指,偷偷瞄老闆,兩股戰戰。
兩輛林肯從九江和蔣家別墅一前一後趕往匯商。
而匯商大樓內,甘一鳴下電梯,范琳琅剛好上電梯。
甘一鳴遮住電梯感應器:「唐漾回來沒?她跟你說過她在新雷考的成績沒?」
「沒說過,她好像被周行叫上去了,同事們都在二樓大廳聽講座,辦公層沒人,」范琳琅越過甘一鳴時,壓低聲音道,「我無意看到過她解電腦鎖,密碼是0901。」
先前,甘一鳴知道新雷計劃要算在年終績效里,第一反應是暗罵周自省,怪不得自己說不去,他應得那麼爽快,真的是什麼好事兒都讓唐漾一人占盡了。
他不在乎績效那點獎金,但他在意唐漾撿了自己一個便宜。新雷的成績只有本人和領導層知道,他去看看唐漾不及格拿不到優秀,大概心裡會好受一些。
辦公室空曠無人,甘一鳴從自己辦公室里拿了一本文件,走到唐漾辦公室門前,裝模作樣地敲了三下:「唐副。」
沒人應,他狀若平常地推門進去,坐到了唐漾辦公桌前。
開機,解鎖。
屏保是一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男生,胖成一個球。他在照片裡舉著一個黃澄澄的雞腿,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活像畫了二次元笑臉的白軟包子。
唐漾的初戀?唐漾以前審美這麼詭異?蔣時延知道嗎?有男朋友的人還用別的男人當屏保?看她一臉正經估計背地裡也不是什麼好鳥。
甘一鳴在心裡哧了聲,點開桌面上寫著唐漾名字的文件夾。
八門課,唐漾六門滿分,一門接近滿分,體育及格。
甘一鳴每點開一張PDF掃描件,面色就沉一分,直至最後一張,他上下牙輕磕著,目光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視線停住。
滑鼠挪到旁側「最近瀏覽文件」下的「陳強」處。
甘一鳴按了按太陽穴,順勢點開,看到裡面的內容時,他臉上的神情慢慢凝固了。
幾層之隔的匯商頂樓。
周自省問了唐漾新雷計劃的事,唐漾逐一回復。
周自省對唐漾說新雷計劃會算績效,她成績不錯,唐漾不卑不亢地應下。
周自省和樊行長資歷、位置都差不多,說話的感覺都是為唐漾好。大抵是先入為主,唐漾深感樊行長為人更坦率可愛,周自省和周默一樣,整個人好像蒙著一層保鮮膜,看上去真誠和藹,話也好聽,但你碰不到,也猜不透。
唐漾沒表現出來,一直耐心地頷首,接話。
周自省全程觀察唐漾的反應,也裝作沒看見她眼裡的波動。
末了,周自省隨意道:「之前聽說唐副談了戀愛,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要小孩呢?」
唐漾謹慎但誠實:「考慮的是今年之內結婚,具體還沒和男朋友商量,至於小孩,」她頓了頓,輕聲答,「今年內應該不會考慮。」
今年內這個期限太短。
周自省用筆頭敲了兩下辦公桌,又望了一眼唐漾,略有深意道:「按照公司規定,懷孕後期和哺乳恢復期,加起來大概有五個月假。但你缺席五個月,你的位置不可能空著,無數人想頂上,然後隔五個月再回來的話,唐副可以考慮一下結果……」
唐漾抿唇沒出聲。
周自省又道:「上個月評季度優秀,候選人里有唐副。當時唐副和蔣總上了新聞熱搜,蔣總又不是普通工薪階層,高層這邊出於各方面考慮,把優秀給了甘一鳴……」
唐漾在周自省辦公室時,保持著清醒與克制,回答也極盡理性。
退出辦公室後,大抵是高跟鞋太難穿,她在四下透光的長廊里走了兩步,只感覺鈍鈍的痛感從足心緩緩上升。她伸手扶住雪白的牆,膝蓋沒忍住顫了顫。
好似能聽見「嘎吱」一聲。
周自省的話一句句迴蕩在耳邊。
「任何單位女性高層都比男性少很多,唐副可以思考一下原因。」
「長足的戀愛必定關聯著結婚生子,生孩子的周期太長,不是編制內沒辦法等人,而是現實比較殘酷。」
「唐副你讀了這麼多年書,一路走到現在,我不是說結婚生子不好,我也知道很殘酷,但我還是希望唐副有自己的思量,分清楚輕重緩急。分行之後很多方案在負責人的挑選上肯定會考慮到這一點……」
抽絲剝繭,周自省的意思很明確——她今年結婚無所謂,但兩年內要小孩的話,她在匯商的路很大程度上就到頭了。為了大家安心,她是不是連婚都不要結?
唐漾畢業和匯商簽三方合同時,人事經理提過這一點,並表示這是普遍問題。
唐漾當時孤家寡人覺得無所謂,而現在,被周自省這麼直截了當地提出來,她說不上難受,也說不上不難受,只感覺自己咽下了一團濕潤的棉花,潮濕的,澀澀的,如鯁在喉。
唐漾扶牆站了一會兒。
秘書室一個秘書路過:「唐副身體不舒服嗎?二樓大廳有養生專家舉辦關於腰椎頸椎健康的講座,大家都去了,您去嗎?」
唐漾直身:「不了,謝謝,你去吧。」
「唐副一起坐電梯?」
「不用,」唐漾淺笑,「我走樓梯消消食。」
秘書先行離開。
樓梯間,唐漾側身扶著把手慢慢朝下走。
信審處,甘一鳴逐條刪除唐漾私人筆記本里陳強給她的開房記錄。
樓梯間,蔣時延給唐漾打了個電話,嬉皮笑臉地說「外賣小哥距您還有七百九十三米」,逗得唐漾「撲哧」一笑。
信審處,唐漾電腦下方的頁面腳標從「10」到「1」。
樓梯間,唐漾下到信審處樓層,推開門。
甘一鳴刪完最後一條,推開電腦,飛快把唐漾辦公桌整理成原樣,起身朝外走。
與此同時,唐漾進信審處,兩人正面相迎,視線在空中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