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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1 14:48:45
作者: 納川
徐倩倩在心中思忖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哥哥出任小龍江水電站的總經理,也是有這個可能的。於是就處心積慮的在今天晚上,極其投入的伺候了趙經天一番,這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能夠做到的一切,百依百順,風情萬種,你就是有再硬的骨頭,也給你融化掉。溫柔鄉的陷阱,實在不是一個男人能夠輕易抗拒了的。
徐倩倩小鳥依人地趴在趙經天的胸膛上,輕輕地撩撥著趙經天,臉上是獻媚的表情,眼睛是含情脈脈的神色,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氣氛,從這樣美人的嘴裡,所談出來的條件,只要是個男人,你就不會斷然拒絕。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趙經天腦子裡轉了一下,想起了徐明遠那張秀氣的臉,對這個三十六歲的年輕人,他還是有些印象的,提拔他做水電公司副總經理的時候,趙經天曾專門接見過他一次,和他談過十幾分鐘的話。
從長相、氣質、談吐來看,這個年輕人表現不錯,皮膚白皙,相貌英俊,儀表堂堂,給人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錯。也是名牌大學畢業,學的也是和水電相關的專業,用他,從年齡,資歷,專業來說,都說得過去。最關鍵的,是有直接的親戚關係,自己的情人的哥哥,這個值得信任。
在中國,沒有關係是不行的。誰都是用自己的人,這麼一大攤子事情,一大堆資產,放了一個不可信任的人,今後捅了什麼簍子就非常不好控制了。不是絕對信得過的人,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這樣關鍵的位子上的。
趙經天自己心裡的人選也有幾個,但都沒有最後決定,還在甄別階段。現在倩倩提出讓自己的哥哥去,也是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於是趙經天說:「好吧,等考察結束,回了北京,開董事會的時候,就定下來,我看明遠去,也是挺合適的,這樣我也放心了。」
徐倩倩一看自己的目的終於達到了,於是就興奮了,抱著趙經天,誇張地親了起來,說:「老公,我太愛你了,你簡直是太偉大了,我崇拜你,我只屬於你一個人,我願意伺候你一輩子,不要名分,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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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經天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二十多歲的女人,在自己身邊不住地獻媚,討好,心裡自然是無比愜意,這是一種極大的滿足感。
第二天上午九點整,是雙方座談的時間。天倫集團考察團的主要成員和一些秘書、會務人員,在大會議室里,坐了三大排。
西江省這邊,也都是各個方面的頭面人物,主要領導楊春風,劉放明,王一鳴,高天民,常務副省長鄭天運,和江城市的領導--省委副書記兼江城市委書記李耀,市長范照斌,悉數出席。各有關廳局的一把手,也個個在場。
雙方的人員各坐一邊,對有關問題進行磋商。
會談進行了兩個多小時,雙方其樂融融,電視台的記者們扛著攝像機,不停的拍來拍去,可以想見,這又是今天晚上「西江新聞」的頭條。
下午,接待辦派來了幾輛中巴車,前面是警車開道,車上還安排了專門的解說員,向大家介紹江城市的城市建設。
今天的重頭戲是考察天倫世紀廣場的選址,已經有幾個方案,作為集團的最高領導人,趙經天需要對這幾個選址進行比選,作最後的定奪。
車子先開到江城市的新區,那裡離老城市中心區,有二十多公里,原來是一座縣城,後來被合併成江城市的一個區。現在這裡成了一片大工地,因為李耀到任後,在徵得楊春風的同意後,就重新修改了江城市的發展規劃,不再把發展的焦點放在老城區中心,那樣開發成本太高,拆遷的阻力也太大,容易激化社會矛盾,不如重新找一片,拉開攤子,重建一個新城。所以現在的江城市,提的口號是「拉大城市框架,重點向東,再造一個新江城」。
畢竟原來的底子是個縣城,到處是五六層高的樓房,馬路的標準也不夠,比著城市的中心區,這裡才剛剛起步。
王一鳴看到,趙經天在下面看了看,眉頭皺了一皺,可能是不滿意。
李耀在旁邊,連忙解釋說:「趙董事長,這裡剛進行開發,三五年之後,就是一個新城區,按照規劃,這裡要居住四五十萬人,是城市的一個副中心,發展潛力很大啊!最關鍵的是,現在地價便宜,你們要,我們市委市政府,一定會以最優惠的價格,劃撥給你們的,你看怎麼樣?」
趙經天說:「我們天倫集團,在全國開發的世紀廣場項目,在各個一線城市,都是位於CBD的核心區,我們打造的是一流的商業品牌,一流的商業地產項目,這要在非常繁華的老商業區,才有可能。現在你這裡,人氣還不行。地皮倒是可以考慮,我們先征個幾百畝,到時候在這裡搞房地產開發,建高檔的樓盤,別墅區什麼的,倒是可以考慮。」
李耀說:「沒問題,這個隨時可以推進。」
旁邊的市長范照斌,也不住的附和說:「這裡的土地,也是一年一個價了,去年還是一百五六十萬一畝,現在已經達到兩百五十萬一畝了,最好的地段,已經漲到四百多萬一畝了。聽說國務院正在醞釀出台文件,規範城市的土地出讓制度,現在我們江城市的土地儲備中心,還有幾千畝土地,可以協議出讓,也可以劃撥出讓,等國務院的新政策出台之後,就沒有那麼方便了。所以你們天倫集團要抓住機遇,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趙經天想了想,他們說的確實也在理,現在的政策,一天一個樣,國家的印鈔機,一年一年,向全國投放了那麼多的紙幣,現在的錢,越來越不算錢了。他們天倫集團,是銀行的大客戶,想從銀行貸多錢,就可以貸多少錢,反正公司有的是資產,可以抵押。今后土地是越來越稀缺了,現在囤積的越多,今後光是土地增值一項,就可以賺取巨大的利益。
於是趙經天說:「好,你們能給我多少地?我全要了。」
李耀說:「七八百畝沒問題,再多了,別人也有意見,我們怕給你的多了,你們攤子鋪的太大,開發不過來,土地長期閒置後,影響不好,我們有規定的,閒置超過一定的時間,市政府是可以收回的。」
趙經天說:「好,這裡的地,先給我八百畝。」
轉身又對跟著的集團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總黃志光說:「小黃,你負責和江城市加緊項目的落實,這個地方,我看大有可為,先把地拿下來。」
小黃原來在集團擔任過趙經天的秘書,是趙經天最可靠的下屬之一,四十歲出頭,中等個子,鼻樑上戴付眼睛,他有今天,完全是趙經天栽培的結果。
他聽到主子發話了,連忙點頭說:「好,你放心吧老闆,不出一個月,我就把土地給你辦下來。我們現在手上有的是資金。現在只要圈到地,將來就是財富。」
當然,他沒說,現在這些地方政府,就靠賣地過日子了。他們只要手裡缺錢,就會一年一年,抬高土地價格。城市的土地價格飆升,第一個動力,就是地方政府慾壑難填,他們鋪的攤子太大,到處搞政績工程,花的錢太多,城市的經濟實力跟不上,財政收入有限,怎麼辦?只有賣地。現在土地是各級政府的命根子。他們是唯一的壟斷者,唯一的供應者,他說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所以現在的土地財政,被稱為「二財政」,是地方政府合法的預算外收入,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地方上的官員賣地都賣上癮了。
當然,為了保持土地價格的穩步飆升,他們會非常巧妙的控制土地投放量,讓你感到,在土地市場上,永遠是供不應求。這樣他們才能抬高土地的價格,賺取更多的財富,以彌補地方財政上的缺口。所以,現在的市長和市委書記,其實是最大的地主。他們才是土地漲價不停的最大幕後推手。
半個小時後,考察的車隊就到了老城區。
王一鳴看到,這裡到處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雖然不是星期天,但街面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看就是非常成熟的老商業區。
在兩道馬路的中間,圍了一片地方。裡面有幾十棟居民樓,有的新有的舊。間或有一兩棟辦公樓,看年代,也是挺新的樣子。更多的夾雜其間的,是一棟棟老式的私房,紅磚青瓦,上面加蓋了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這一棟和那一棟,窗戶對著窗戶,中間幾乎連在了一起,是典型的握手樓。
臨街的私房,都是一個個生意門店,賣小吃的,賣工藝品的,修表的,修家電的,一個挨著一個。
江城市的規劃局長,把一張城市的規劃圖拿在手裡,攤開了,指著這一片地方,讓大家看。
王一鳴看了看,聽他解釋說,這一片地方,面積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六十多畝,正處在整個城市的黃金地帶,現在是寸土寸金。這裡要拆遷的成本非常大,最低估算,也需要十幾個億。再加上土地的費用,又是幾十個億,全部建成,估計要投資五六十個億。
王一鳴看趙經天對這個地方很滿意,要求下車圍著整個地面,轉一圈。大家看他這個樣子,只好都徒步陪同。
趙經天在王一鳴和李耀的陪同下,前面是幾個警察開道,省電視台和市電視台的記者們,扛著攝像機,向後退著,不停的把鏡頭在這些大人物身上掃來掃去。後面是一大幫隨處,前呼後擁著,頓時引起了市民的關注,他們好奇的停下來,看著這些大人物,對著這一片房子,指指點點的,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在店裡擺攤賣東西的市民,馬上意識到,這又是一批來打他們主意的商人和領導。他們已經司空見慣了,幾年了,來了一批又一批的領導,陪著各種各樣的大老闆,說是帶來了多少多少資金,要拆遷改造這一片地方,都是最後沒有了下文。
但每一次這樣的視察過後,那些意識到自己的老宅子有可能保不住的居民,就千方百計,把自己的房子長高了幾層,原來都是兩三層的建築,現在一層一層,都加蓋到七八層了,一層一個樣,參差不齊,沒有章法,看著雜亂無章,也不知道經過有關部門的批准沒有。按說是不會批准的,因為對於這樣一個早就列入改造的地段,是不允許自己加蓋私房的。
但是,這是中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家都干,你不干,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多加蓋一層,到時候拆遷的時候,按建築面積算,就有可能多得到些拆遷補償費。
所以老百姓在自己的住所朝不保夕的情況下,選擇了亂搭亂建,加大政府和開發商的拆遷成本。這在全國,已經是屢見不鮮的城市奇觀。
對這些情況,王一鳴是清楚的。他也知道,這是一場博弈,雙方都沒有錯,地方政府的各級官員,為了地方上的發展,引進大的投資者,大拆大建,這樣政府得到了經濟發展的數字,賣地又增加了地方經濟的實力,向上級匯報時,自己的政績也出來了。走在城市裡,市容市貌也改變了,越來越現代了。
投資的老闆們,也發了大財。大家賺了個盤滿缽滿。
而那些被拆遷的居民們,雖然挖空心思的想多得到幾個補償款,但最後能不能得到手,卻取決於當地政府官員的道德良知,和開發商的貪婪程度。
要是碰上還有良心的地方官員,在制定拆遷補償標準的時候,會傾向於保護居民的利益,多為他們爭取點好處。如果碰到良心完全被狗吃了的官員,他們收了開發商的好處費,完全成了對方操縱的工具,他們就會偏向於開發商,千方百計,為開發商謀取最大化的利益,有時候甚至不惜動用國家機器,野蠻拆遷,打死人,打傷人,甚至向那些不願意搬遷的居民樓里投毒蛇,威逼利誘,利用黑社會,無所不用其極。
拆遷,已經成了這個國家城市發展的主旋律。沒有哪個城市沒有拆遷,沒有哪個居民從本質上可以逃過被拆遷的命運。
在這個國家,土地從法律上屬於全民所有,但沒有任何渠道保證你一個普通公民可以合法地絕對擁有哪怕一寸土地。
你的房子是掏錢買的,有七十年的使用權,但是,規劃卻是官員們制定的,他們才不管你這個房子,是剛建好的,還是居住了十幾年的,只要有需要,他們可以隨時修改城市規劃,以非常合法的理由,堂而皇之的剝奪你的房子使用權。
或許你的房子,是祖祖輩輩繼承下來的,是幾百年的老宅子,那也沒關係,法律規定,土地歸國家所有,你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國家是什麼?國家在這個國度里,就是官員,只有官員才能夠代表國家。你的房子,市長想讓你住多久,就讓你住多久。不想讓你住了,修改修改規劃,把你住的院子,搞成一個城市廣場,或者是公園綠地,你也得配合。所以在當今的法律體系內,你一個老百姓,是非常無奈、弱小的,你要想對抗所有的國家機器,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有了無數的拆遷自焚,斑斑血淚,仍然阻擋不了各級地方政府拆遷的腳步。實在是這裡面有太多利益。
走在這雖然不現代,但鋪著青石板的古樸的小街巷裡,看著一家家的小店鋪,店主那麻木仇視的眼神,王一鳴心裡沒有絲毫的快感。
他幾次想和那些店主攀談一下,但他發現,他們都以非常冷淡的眼光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是待理不理的,他們是故意疏遠他,在他們眼裡,或者官員們都是和老闆們狼狽為奸,來打他們主意的人。他們內心裡已經非常排斥這些人。
也許,他們已經看到了太多的血淋淋的例子,心中早就涼到了極點,胸中也積鬱了太多的怨言,甚至是仇恨,他們不信任任何人,他們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可以拼命。這些大人物在他們眼裡,都是一丘之貉,沒有一個好東西了。等待他們的,就是抗爭,堅持,自己能夠堅持到什麼程度,就堅持到什麼程度。
從他們的眼睛裡,王一鳴讀出了很多的信息量。反躬自省,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間,滑到了這些底層群眾的對立面,成了侵犯他們利益的幫凶和同謀。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讓他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他想起了好朋友魏正東和自己聊天時說過的話:「在一個價值觀混亂,甚至是喪盡天良的時代,一個人的地位越高,成就越大,在別人看來越成功,其實質上作的惡越多,犯的罪越大,罪孽也越深。」
王一鳴越來越感覺到,自己有許多事情,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是隨波逐流的,是整個機器上一個運轉的零件,自己只是被裹挾著前進,沒有自我,只有深深的負罪感,和一聲嘆息。
制度不好,就是好人,也做不成好事。官場是個大染缸,現在你只要進去了,要幹什麼事情,有時候,就完全由不得你自己了。
現在能夠做的,只能是儘可能多的,兼顧到群眾的利益,讓他們少受點傷害,多得些補償吧。自己也心安理得一些,睡覺可以安穩些。
考察結束後,趙經天自然很高興,他對項目的前景非常有信心。
晚上吃完飯後,在房間裡,王一鳴陪著他聊天,趙經天突然問了一句:「一鳴,這個總統別墅里,不會有監聽設備吧!」
王一鳴一愣,說:「不可能,這裡是接待國家元首的,每次有總統、總理的外賓來,都要搜索一遍的,就那人家還不放心,要派自己的安全人員,仔細探測。這裡你儘管放心,安全的很。」
這樣趙經天才放下心來,對王一鳴小聲說:「這個天倫世紀廣場項目,如果進行得順利了,兩年之後就可以完全建成了,到時候,效益肯定是相當可觀,就算江城市的房地產,兩年後沒有大幅漲價,光是商業地產這一塊,鋪面就可以賺十幾個億。我估算了一下,這個項目的利潤有將近二十個億,所以你協調好這個項目,我從公司那裡會給你合法的提取一筆協調費,最少有七八百萬吧。這些錢,你收了不好處理,所以還放我這,等機會合適了,我給你轉到國外去,多轉幾個圈,就誰也弄不明白了。我知道你這個人,不愛錢,但錢這東西,是要有的,沒聽人家說嗎,現在沒啥別沒錢。你現在春風得意,是沒問題,但你要想到孩子啊,王禮怎麼辦?他難道還像你一樣,在國內,從政,從一個小科長做起,還有意思嗎?我們的下一代,看到我們的生活,他們對從政,還有太大的興趣嗎?現在這個世界,有錢才是硬道理。以前是有理走遍天下,現在是有錢走遍天下。只要你有錢,不做官了,到了國外,照樣做人上人。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不會有任何事情。你的事情,不方便出頭的,我來辦。我的政治生命,就這樣了,我也看開了,而你不同,老頭子比較看好你,你是他心中的希望。所以我幫你,也算是盡點孝心吧。兩年後,你就是接了省委書記了,也要和上層維持關係,沒有錢,仍然是不行的。你那個脾氣,讓你像別人一樣,厚著臉皮撈錢,你不會。低三下四的去巴結別人,打通關節,你更不會。但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你不去做是不行的,你拿不了小架,人家拿得。你就失去了競爭的優勢。所以,你的事情,我還得替你斡旋。反正我是商人,在商言商,他們也說不出什麼。」
趙經天一番話,讓王一鳴感到心裡是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該感謝他,還是埋怨他。感謝他關心自己,為自己謀劃的是這麼周全。埋怨他不知不覺的,就把自己拉進了一個前途叵測的陷阱。
那些錢來的簡直是太容易了,合理合法,有特殊的渠道,可以處理的天衣無縫,誰也抓不到明顯的把柄,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用。退休了到了國外,可以安心的當寓公,頤養天年。好多官員,那麼熱衷於插手大的工程,估計都是想從裡面得到些好處。這樣來的快,份量重,搞好一個大項目,就夠吃一輩子了。但是,也有風險,一旦東窗事發,都不是鬧著玩的。
王一鳴思忖了一下,覺得這個口子還是不能開,錢這東西,你沒有倒好,有了倒操心。像自己當官當到這個地步的,一輩子不貪不占,平平安安,就是到了晚年,國家給的待遇,也享受不完。要那麼多錢,其實是禍害,就是給孩子留下,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古人早就說過,子孫果賢,要錢何用?子孫不成器,有錢何益?再說了,當官就不能愛錢。岳飛就說過,「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惜死,才能天下太平」。現在那麼多的官員走上了違法亂紀的道路,歸根結底,就是愛錢。
於是,王一鳴說:「大哥,我還要非常感謝你。你為我考慮的事情,簡直是太周全了。我相信日後,還會有大量麻煩大哥的事情。但是,那些錢,我是不會要的。這不符合我的個性,原則。至於王禮的事情,我還沒有考慮清楚,但我相信一點,兒孫自有兒孫福。他日後果然有出息,是用不著老子給他準備的太多錢的;日後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沒多大出息,給他太多的錢,反而是禍害。至於我,國家給我的待遇,夠了,我是個窮孩子出身,知足,我現在想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多干點工作,為老百姓多做點事情。
「你看,老百姓現在多麼不容易啊!祖祖輩輩居住了多年的老宅子,說拆遷就拆遷了,你也看了,那一個個門店,都是一個家庭的依靠啊!許多人沒工作,他們靠的就是在路邊擺個攤,設個點,賣點針頭線腦的,養家餬口。有的就是靠出租房子的收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你看他們看我們的眼神,那眼睛裡,簡直是要噴火啊!如果補償的標準高一點,把他們安置的好一點,使他們的生活有所保障,他們牴觸的情緒肯定會少一點。如果像現在約定俗成的補償標準,那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搶劫啊!只不過這樣的搶劫,是利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依靠政府的強制力和強大的資本。在官商的合謀下,地處市中心繁華鬧市區的珍貴地皮,以低廉的價格,就被徵集起來,搞了大的房地產項目,一下子就增值了幾十倍。一平方米補償給拆遷戶的,是幾千元。一旦建好了商鋪,就可以賣幾萬甚至十幾萬一平米。這中間的差價,老百姓難道看不出來嗎?他們如果有自主權,可以自己蓋商鋪,不是把利潤留在了自己手上嗎?這樣下去,老百姓怎麼能沒有怨言呢?心裡怎麼會服氣呢!所以我想了,這次天倫世紀廣場項目,一定要讓利於民,不能太苛刻,要合理的提高補償標準,讓大家都能夠心安理得,這樣賺的錢也光明正大,我協調這樣的項目,也心情舒暢。我可不想再見到市民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心裡發毛啊,真不是滋味!」
趙經天聽王一鳴說了一大通,心裡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快。心說:「好小子,你倒學會裝好人了。我是商人,沒有利益的事情,我會來嗎。」
但他現在,還不至於和王一鳴翻臉,王一鳴是自己父親看得起的人,雖然和自己有些不對路,但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只不過和自己出發點有些不同罷了。自己是為公司,也是為了國家。王一鳴是為當地老百姓。正所謂各為其主。都沒有錯。再說了,這個王一鳴真是有些傻子的精神,現在還這樣想的高級幹部,實在是不多了。趙經天一天到晚,接觸的都是位高權重的高級幹部,不是這部長就是那書記的,他承認,很少見到像王一鳴這樣單純的人。人家想的都是怎樣升官、發財、玩女人。他倒好,潔身自好,不愛錢,也不玩女人,一心想的是為老百姓多幹些事情,好人哪,真是稀有動物啊!你還別說,說不定這樣的人,真能幹出一番大事情。因為他不可戰勝,心無旁騖。
想到這,趙經天不由的又對這個比自己小七八歲的小兄弟佩服起來,在他的身上,趙經天看到一些常人不具備的東西,有理想,有抱負,有操守,有膽略,也有持之以恆的毅力。這樣的人,真要是有一天能夠身居高位,這個國家才會真正有希望。
趙經天站了起來,晃了晃身子,把手揣到褲兜里,看著王一鳴說:「好,我答應你,讓小黃他們,在制定補償標準的時候,考慮下你的意見。但是,就不知道江城市的領導,同意不同意了,如果我們這一個項目提高了補償標準,那其他的項目,也得水漲船高,這樣下來,就會帶來連鎖反應,原來補償過的,已經拆遷完畢的,會不會重新要求提高補償標準,這樣的後果,就不是我能夠說了算的了。所以,還需要從長計議。」
王一鳴想了想,他的話確實有道理,這不是孤立的事情,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會對江城市整個的城市建設,帶來新問題。看來,這件事情,有必要和李耀、范照斌他們商量商量,聽一聽他們的意見再說。畢竟他們是江城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他們在第一線工作,熟悉情況,在這個事情上,比自己有發言權。
於是雙方對這個問題,不再糾纏。
王一鳴也體會到,經過和趙經天這一番長談,他覺得,雙方的差異還是挺明顯的,總體的感覺是,不是一路人。趙經天和他父親比,身上散發的是不一樣的氣質。趙老是非常正直的人,古板,倔強,愛憎分明,對社會不公平現象,敢於抨擊,是個性情中人。在家人和朋友面前,絲毫不隱瞞自己的觀點,批評起人來,不留情面,有時候甚至會讓對方感到下不來台。王一鳴在他身邊工作幾年,親眼看到,他的工作和生活作風。
在生活上,趙老簡單,樸素,不愛擺譜,沒那麼多的應酬,他也討厭那些沒有實際內容的應酬。對什麼人都是有事說事,沒事走人。完全保持了老一輩革命者艱苦樸素,平易近人的作風。
而趙經天就不一樣了,首先從氣勢上,就愛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到哪裡,都喜歡擺架子,比闊氣,財大氣粗,一擲千金,他喜歡眾星捧月的場面,到哪裡都有美女香車跟隨,似乎不這樣,顯示不出他的檔次,分量。王一鳴覺得,他還是變了,變的離普通人越來越遠了,更像國外那些超級富翁,王子,貴族的氣派。
這可能都是錢多鬧騰出來的,想當初,八十年代,他在企業里當中層幹部的時候,還是非常樸素的,穿衣吃飯,都沒有那麼多講究。騎輛自行車,就回家了,走在大街上,誰也不知道,這是省委書記的兒子。
而這幾年,他越來越不一樣了,穿的衣服,都是國外的大品牌,一套西服,就要幾萬元。一雙皮鞋,就是幾千元,說是正宗的義大利製造。到哪裡出差,非五星級酒店的套房不住,有的時候,還住總統套房。花的都是國家的錢,他經常說:「到了我這個級別的,出門一天,如果不花個幾萬元,就根本不夠派。出去談判,人家都看不起。」
變了,人一旦有了錢,整個人都會變。像他這樣的國企老總,手裡有花不完的錢,想怎麼揮霍都行,都可以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有關部門,還不好監督,這是這個特殊的階段,造就了這樣一批人,他們不是億萬富翁,卻勝似億萬富翁,花的都是公款,就是把公司弄垮台了,他們也絲毫不用負責任。比著那些經營失敗後跳樓自殺的私企老闆,這些國企老總的日子,簡直是神仙一樣。他們到了這個位子上,似乎天生就該他們揮霍似的。真是舒坦啊!這都是畸形的制度,監督缺位,才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道不同不相為謀。對趙經天,王一鳴覺得,自己也沒必要疏遠他,他是他,自己是自己。一個人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他搞腐化,出了事情,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即使是趙老,也保護不了他。高幹子弟,出事挨槍斃的,也屢見不鮮。前幾年就有,一個已經是少將軍銜的高幹子弟,因為叛國罪,被判處了死刑。他父親雖然位居國家領導人,也幫不了他。最高領導親自拍板,槍斃!對於身居將軍職位,還叛國的,格殺勿論。國家對你不薄啊,你還要叛國,放在哪個朝代,都是定斬不饒啊!
話不投機半句多。人生觀不一樣,理想不一樣,追求的目標不一樣,共同語言就不多了。和趙經天聊天,除了就事論事,雙方在思想上,根本形不成共鳴。這樣的談話,沒有多少快感。所以王一鳴看了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大哥休息了,明天我們還要考察幾個地方,挺辛苦的,還是早點休息吧!」
趙經天平常里和王一鳴接觸,也是在家裡陪著老爺子吃飯的時候,聊聊天,雙方也沒有多少心靈上的溝通。話題一打開,就發現雙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想的事情完全是不一樣。於是,只好就此作罷。
趙經天站了起來,把王一鳴送到門口,擺擺手,然後就回到房間裡,一個電話,就把小徐喊了進來。
他們兩個,才真正是有共同語言。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按照計劃,趙經天要考察小龍江水電站項目的選址,順便還要看幾個縣的有色金屬開發情況,所以日程的安排,相當緊湊。
陪同考察的有副書記王一鳴,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還有有關廳局的領導。大家浩浩蕩蕩,組成了一個車隊,前面是警車開道,後面是三輛中巴車,沿著高速公路,向地處西江省西北部的龍江市開去。
龍江市是一座新興的工業城市,下面的採礦業發達,是著名的有色金屬之鄉。下面的幾個縣,在有色金屬、稀有金屬的儲量上,在全國都數得上名次。有的品種,還是第一第二的位子,所以現在成了人人爭著要的金餑餑,很多私營老闆,從外地蜂擁而至,在這裡實現了發大財的夢想。
從省城到龍江市,有三百多公里,一路上,由於省交警總隊早就聯繫好了,在每一個車隊經過的路口,都事先截住了車輛,所以王一鳴這個車隊,一路上暢通無阻,除了可以看到從對面開過來的車輛,隔著隔離帶,呼嘯而過,旁邊一輛別的車也沒有。
對於這樣的安排,王一鳴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尤其是看到那些經過的一個又一個高速路口,排了一長串車子,都是同一個方向的,給王一鳴他們這個車隊讓路的。只有王一鳴他們這個車隊走遠了,確信再也超不過去了,當地的交警部門,才會放行。
這就是權力的魅力啊!為了安全,只有採取這樣極端的措施。雖然許多人因為領導的出行,更加不方便了,但領導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一切靠後。
坐在車裡,看著窗外的風景,王一鳴若有所思,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喜歡杞人憂天,無端的打擾了群眾的生活,似乎就覺得欠了大家一個人情。沒有覺得理所當然。
趙經天卻很活躍,這樣的情況,對於他肯定是很少的,他日常都是坐著飛機,在全世界竄來竄去。對於身邊的世界,是很少這樣近距離觀察的。再說西江這裡的五月,到處是草長鶯飛,遠處的山巒,都是鬱鬱蔥蔥,稻田裡的禾苗,也是綠油油的,一望無際。這美麗的田園風光,對他這個成天生活在大城市的大老闆,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一路上,他談笑風生,不住的誇讚著西江這裡優越的自然環境。說:「我說一鳴,你們這裡,哪裡像個落後地區啊,就憑你們這條件,早就該是發達地區了,你們比著大西北,寸草不生的地方,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發展不起來,真是可惜啊!」
王一鳴聽他叫自己,轉回頭,沖他笑了一笑,說:「大哥,資源再多,缺少了資金和人才,也沒有辦法啊!我們現在是守著金山要飯吃。地下的資源很多,就是開採不出來,或者是開採出來了,價格就降下來了,你什麼多,市場上什麼就賤,我們又沒有加工能力,光靠賣資源,資源一旦枯竭了,還得返貧。這不是個長遠的辦法。況且,環境也破壞掉了,現在那麼多的私人老闆投入開礦這個行業,濫采濫挖,簡直是破壞性開採,已經帶來了很大的環境問題,下一步,我們省里要進行更加嚴格的整頓,省委常委會已經開會決定了,春風同志和放明同志都表示,再不下定決心,任其發展,我們西江省里,一定會出大問題。刻不容緩啊。」
說完看了一旁坐著的鄭天運,對趙經天說:「天運同志是分管全省安全的常務副省長,對這個問題,他最熟悉,最有發言權!」
鄭天運五十多歲,個子不高,胖胖的,他原是中央部委的處長,到西江掛職的時候,就留在了西江,弄了一個副市長當。十幾年下來,就升到了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的位子。官場上走的也是順風順水的。他和劉放明一起,都是國家部委下來的,雙方本來也有些淵源,要是硬套感情,也可以套上近乎。畢竟都有相似的從政經歷。
但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候是說不清楚的,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楊春風當了省委書記後,就想在省政府這邊,安排一個自己的得力助手,制約著劉放明。畢竟省政府這裡,管的都是具體的事情,財權又重,於是選了選去,就挑上了鄭天運。
鄭天運原來是分管政法口的副省長,對於當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他還是有些準備的。楊春風一到任,他就極力討好巴結,常常主動向楊春風匯報工作,把省政府這邊自己觀察到的,思考到的,都一股腦的講給楊春風聽,給楊春風留下了真誠、熱情、忠心耿耿的印象。獲得了省委書記的信任,在一個省里,那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楊春風提議他,出任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
對鄭天運的表現,劉放明雖然不滿意,一天到晚,往省委跑的怪勤快,都是省級幹部了,還這樣低三下四,真窩囊!但省委書記的話,他這個省長,也不能不聽,畢竟人家是名正言順的一把手。劉放明於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他們在那裡長袖善舞。反正劉放明也想開了,自己這個省長,本來就是撿來的,自己都沒想到,這一生還能當的上省長。反正也快退休了,隨他們去吧。
所以在官場混,最關鍵的是站隊問題,鄭天運就是敏銳的把握住了這一點,站到楊春風的隊伍里,才撈了個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噹噹。他如果執迷不悟,超然世外,不緊跟、巴結楊春風,一迷糊,大好時機就錯失了,他也就沒有了當省委常委的機會。
你別看都是副省長,當上這個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那份量就完全不一樣了。在省里的新聞里,你的排名,就前進了一大截。原來是一般的副省長,排名都排在老後面了,官員多了,老百姓就記不住你是誰了。
現在不一樣了,在省政府這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些廳長局長的,見了你,臉上的表情,和見別的副省長,就不一樣。人家怕你哪一天,在省委常委會上說句話,他們的官就沒了。
對於王一鳴,鄭天運心裡也是複雜的,他也是充滿了想要巴結的想法。這個王一鳴,來頭實在是不小。都是國家部委機關出身的,自己混到三十多歲,才混到處長,不是抓住了一次機會,到西江省掛職,升了副市長,說不定這一生就完了。你看人家王一鳴,三十幾歲,就是副部長了,現在比自己還年輕,就是排名第一的副書記,說不定兩年後,楊春風的省委書記的位子,也是他的。
人比人,真是要氣死人。
對於王一鳴,鄭天運只有眼饞嫉妒的份。
但想起自己的前途,他覺得,自己還是要發展好和王一鳴的關係,取得他的信任,最好是處到像和楊春風一樣的關係,那就滋潤了,到時候王一鳴當了省委書記,自己可以繼續風光,老天要是有眼,就是當上省長,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事在人為,最關鍵的是要爭取。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爭取。只有這樣,才能有成功的機會。
在官場上混,就要有鄭天運這樣的勁頭,矢志不渝,標準的政客,為了升官,可以付出一切。
這樣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往往都是成功者。
關於私營礦主濫挖爛采的事情,作為分管全省安全生產的副省長,鄭天運也是一清二楚的。現在全國都是這個樣子的,要怪只能怪國家有關部門制定的政策,朝令夕改,才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本來按規定,礦產資源屬於國家所有,只有國有企業才有探礦權,採礦權,不允許任何個人參與礦產資源的開發,那個時候,基本上是有序開採。
到了八十年代後期,由於中央部分領導人的錯誤決策,認為光靠國家資本,無法在短時期內提高礦產資源的生產總量。於是決定放開這個領域,向民間資本和外資開放,允許私人擁有探礦權,採礦權,甚至允許外國資本收購我們國內的礦山。
這實際上是把中國人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寶貴家底,一下子全部拿了出來,不給後世子孫留一點積蓄。是典型的吃子孫飯,砸子孫飯碗的不要良心的發展觀,是對後世子孫的完全不負責任。因為祖宗留下的這些礦產,是不可再生的,是極其寶貴的,有限的,是後世子孫得以繁衍生息的最後資本,我們這一代人已經攫取的夠多了,應該懸崖勒馬,多為後世子孫著想,即使再過幾十年苦日子,也沒有什麼,因為我們為了後代,值得做出短暫的犧牲。我們不能在我們這短短的一代人時間內,就把所有的資源全部變現,把所有的礦產開光、賣光,那我們就是喪盡天良。
但是,在中國,由於最高決策者的權力是不受制約的,他一拍腦袋做出的決策,正好迎合了這個社會一批為了發財不顧一切的人,他們利用這個難得的機遇,像一隻野狼,瘋狂的撲向早已垂涎三尺的獵物。他們為了發財,是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干出來的,現在又有了合法的地位,所以,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他們發財的腳步了。
鄭天運知道,短短的十幾年,就拿西江省里來說,最有錢的人,就是開礦的老闆們了。關於他們發財致富的傳奇故事,已經在民間演繹了各個版本。現在到了省城,經常可以看到一些打扮的普普通通的人,開著國外進口的高級轎車,或者越野車,一輛動輒上百萬,甚至幾百萬,不用問,基本上都是礦老闆。
他們有錢了,最喜歡的是買名車,養女人,蓋別墅。在整個龍江市區,礦老闆的生活方式,已經完全改變了這個山區的小城。這裡高檔的酒店多,酒吧多,歌舞廳多,美容美髮廳更多。街道上到處亂竄的是豪華的名車,寬大的美國悍馬,和一個個揮金如土的礦老闆。酒店的大堂里,酒吧里,歌舞廳里,進進出出的是打扮入時的年輕漂亮姑娘,他們被稱為吃青春的飯的,也來到這個小城市裡,利用自己的年輕美貌淘金。
當地的官員不甘心這麼多的財富都落到了礦老闆手裡,也千方百計利用自己的權力為礦老闆服務,為自己謀取一些利益。
礦老闆們也想在官場上結識一些人,以便在關鍵的時候,為自己說話,於是雙方一拍即合,官商勾結,成了一個牢固不破的關係網。
在這裡,礦老闆勢力的強大是盡人皆知的。官場上有人,公安哪裡有保護傘,自己手裡,也有武裝。有的勢力大的,都以護礦隊的名義,建立了完全屬於自己的武裝,配發的有槍枝彈藥,有上百人的隊伍,每天在山上巡邏,保護自己的礦山。
一旦和別的礦主發生了糾紛,在地下,這些礦主為了爭奪礦藏,經常你開到我的礦窿里了,我開到你礦窿里了,大家互不相讓,龍虎相爭,只能是火拼一場,勢力大的,最終會贏得勝利。
在這裡,死人的事情,是隨時都會發生的,不是打架鬥毆,就是發生了礦難。大家見怪不怪,都不稀罕了。一切都是為了錢,只要能夠弄到錢,不惜刀口舔血。
對這些情況,上邊的領導,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就是下不了徹底整治的決心,因為這牽涉到太多的利益。當地的財政收入,第一個會受到影響。龍江市本地的官員,也不支持完全關閉礦山的做法。因為他們的政績,個人的利益,都會受到影響。僅僅是逢年過節,他們收的紅包,就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
社會上傳聞,當地幾個大的礦老闆,到春節的時候,送禮都是用麻袋,裝上一捆一捆的票子。到了誰家,隨便拿出幾捆,春節前的那幾天,當地的銀行,都被取光了。許多儲蓄所因為沒有錢,只好提前關門放假。
礦老闆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原始資本積累,現在都是上億甚至十幾億、幾十億的身家,他們在市里、省里,甚至是北京,都建立了自己的關係網。錢能通神啊!到處都有人為他們說話,能夠說得上話的人,哪一個都比你這個副省長的官大。
就是省長,有時候還得看著他們的眼色說話,所以,這些礦老闆如今的能量,實在是不能小覷。
看王一鳴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鄭天運只好接過話茬子說:「趙總,不瞞您說,我們西江這裡的礦山,由於是一哄而上,無序開採,確實是存在著相當嚴重的問題,我現在最頭痛的就是這件事,每天吃不香,睡不著,感覺就像坐在了火山口上。生怕哪一天,就出大事情了。都是人命關天啊,我看我這個烏紗帽,早晚要交代到這個上面。前一段開省委常委會,我在上面發言,談到全省的礦山生產安全形勢,我說,如果再不痛下決心,全面整頓,出事、出大事是早晚的事,到時候會轟動全國。我們西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春風同志已經表示,省委常委會已經做了最後的決定,徹底關閉全省的小煤窯,小礦山,為了防止死灰復燃,決定採取炸毀的辦法,不像以前的做法,檢查組前面走,後面就恢復了生產。一次一次,都是走過場。治標不治本。我們更希望,引進幾家在國內實力雄厚,技術先進的大企業,徹底提升西江的產業規模,搞好技術升級,由生產初級產品,向初加工,精加工發展,延長產業鏈,這個路子才是資源大省邁上資源強省的必經之路。」
趙經天說:「好,我們天倫集團,在資金、技術、人才、營銷方面,都具有優勢,我希望我們能合作建成幾個大項目,改變當前這種無序的局面。現在小礦山一哄而上,導致在國際市場上,礦產資源價格一路走低。我們的企業,面臨這樣的局面,不是相互抱團,共同發展,和洋鬼子較量到底,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搞窩裡鬥。被別人抓住了弱點,各個擊破,我們的寶貝,卻被賣了蘿蔔白菜的價錢。這樣的生產,簡直是得不償失,對後世子孫,簡直是犯罪。不負責任的私挖濫采,已經對我們的國家,構成了嚴重的破壞。我聽一個學者說,原來我們的國家,就是在1949年建國的時候,雖然長期受到戰爭的創傷,但從整體上看,我們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還是保持的相當不錯的,你看當年主席說,『江山如此多嬌』。而現在,放眼祖國大地,在我們的地下,有幾十萬口礦井,每天在地下瘋狂的掘進,不誇張的說,地下已經是被挖得百瘡千空。儲存了幾億幾十億年的資源,一瞬間就被我們揮霍一空。許多品種,已經基本枯竭了。他說,現在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祖國大好河山的變遷了,原來是『國破山河在』,現在是『國在山河破』。國破了,只要人在,山河還在,我們還可以重建。但現在是人在,國也在,山河卻破了,資源枯竭了,你說怎麼辦吧!現在為什麼那麼多的有錢人,喜歡往國外跑,千方百計,移民到海外,甚至那些不知名的太平洋上的小島國,都成了中國富人移民的目的地。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危機,他們對這片土地幹了什麼,他們最清楚。這個國家今後有沒有危機,他們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不顧一切的逃離,他們實際上是用自己的腳,投了票,反對目前的發展模式。」
王一鳴聽趙經天滔滔不絕的說了這些話,確實有道理,看的問題也很準。但是,心裡卻怎麼樣對他也佩服不起來。一個人最關鍵的,不是說什麼,而是怎麼做。他趙經天,一個人在國內,裸體做官,老婆孩子都搞到美國去了,在那裡買了房子,弄到了綠卡,成了美國公民,他再說怎麼愛國,也沒有多少人相信了。這些說一套做一套的高級幹部,王一鳴見的太多了,他們從骨子裡,愛的都是自己,他們都是這片土地所孕育的不肖子孫。他們喝著祖國母親的血,吃著母親的肉長大後,卻千方百計地糟蹋母親,甚至裡應外合,勾搭洋人共同殘害母親。中華民族啊,你怎麼孕育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東西啊!
一路上的風景是悅目的,農人在天地里不停的勞作,牛兒在小河小溝邊,悠閒地吃著草,莊稼在拼命地吸收陽光,向上生長。大自然的一切是那麼一成不變,似乎今天和昨天沒有什麼兩樣。
王一鳴坐在車子裡,透過車窗,打量著依然秀美的山水,思考著自己所看到、聽到、想到的一切,他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眉頭也緊鎖著,不是眼睛的框架擋住了一切,起了一定的掩飾作用,他的不快,可能會影響到別人。
兩個多小時後,汽車就下了高速公路,進入龍江市的地面。在高速公路的出口處,龍江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帶著一大幫子人,已經遠遠的站在那裡了。
人家那麼熱情,必要的客氣還是少不了的。
王一鳴就下去,和趙經天、鄭天運一起,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後上了車,在龍江市的警車帶領下,一路拉著警笛,就進了城。
這是王一鳴第一次到龍江,他好奇的打量著街道兩邊的建築,發現這個山區的小城,風景特別好。整座城市,處於群山懷抱之中,山腳下應該是幾千年形成的衝擊平原,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龍江,拉開了城市的框架。街道整齊,乾淨,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地處礦區的城市。城裡的樓房,標準並不低,到處是裝飾豪華的小別墅,一棟一棟,彰顯著這個城市的富有。到處是酒店、歌舞廳、桑拿店招攬顧客的大牌子。店門口,卻乾乾淨淨的,一看就是關門歇業的樣子。王一鳴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到來,當地公安提前通知的結果。看來自己來這一趟,又影響了當地不少人正常的生活。他們不想讓大官們看到他們的原生態。怕招來無端的打擊。現在從上到下,都是這樣應付的。
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所以先住下來,吃飯、休息。
午餐早就安排好了,就在龍江大酒店的包廂里。龍江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在家的主要領導,全體出動,都來和王一鳴打招呼。
這些人,王一鳴幾乎都不認識,但是,他們通過看電視,都認識王一鳴。所以一個一個,都謙虛的彎下腰,握著王一鳴的手,不停的晃著。臉上帶著最燦爛的笑容,都想給王一鳴留下個好印象。
鄭天運就不一樣了,他來無數次了,許多市級領導,他都能叫得出名字,所以,圍著他轉的人,更多,大家也更隨意。
王一鳴這個包廂,坐了十幾個人,由市委書記秦書海親自作陪。秦書海看著也就是五十多歲,原來做過省政府的副秘書長,在龍江市先做了市長,後來又做了市委書記,在龍江也已經六七年了。到省里開會的時候,他還沒有拜見過王一鳴,所以這一次,是雙方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酒上的是茅台,煙是軟中華。菜都是當地的野味,看來為了今天的接待,當地黨委政府,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大家一路辛苦,看著這麼多好吃的,也確實對胃口,於是推杯換盞,把手言歡,氣氛確實很熱烈。
席間敬酒的一輪又一輪,因為是中午,王一鳴就很節制,只是象徵性的沾了沾嘴唇,大家看他這樣收斂,也都不敢放開性子,於是喝了幾杯,就埋頭吃飯。晚飯後休息了一個小時,到了下午兩點,大家換了車子,就又出發了。
因為下午走的路,不少是山路,所以大家都換了越野車。小邵本來就開著越野車,跟在整個車隊的後面。那些廳局長,有帶著自己的越野車來的,也有沒帶的。加上天倫集團的人,大家都上了龍江市政府調來的十幾輛豐田越野和三菱越野,整個車隊,有二三十輛,前面由警車開道,一路呼嘯著,開出了城市。
王一鳴邀請趙經天上了自己的車子,這是一輛新的八缸的豐田大越野,高大平穩,比其他的車子,顯得更結實厚重,也更安全些。
前面坐著的是自己的秘書小龔。他一直就和小邵在後面的車隊裡。秘書嗎,領導去哪裡,你就要跟到哪裡。
透過車窗,一路上看到蜿蜒的山間小道,這裡到處是崇山峻岭,整個公路其實都是建在懸崖邊。這樣的情況下,車隊的速度想快也快不了。為了安全,估計當地的交警部門,提前也封閉了公路,因為對面看不到任何車子經過。按說正常的情況下,在這裡,到處應該是那些大型的貨車,貨櫃車,轟隆隆而過,盪起了滾滾塵土。
車子一路盤旋,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一個峽谷里。這裡到處是刀削斧劈似的山巒,非常險峻,天空中不時有老鷹在盤旋,警惕的看著這一長串的車隊,不知道這些人類,又想幹什麼事情。
耳朵邊傳來的是轟隆隆的聲音,像是有千軍萬馬,拼命廝殺。這種聲音是從腳下幾百米的深處傳上來的,那是千百年來奔騰不息的小龍江水咆哮的聲音。
這裡就是規劃中的小龍江水電站選址的地方。王一鳴和趙經天聽了技術人員的介紹,點了點頭。對這些專業性很強的問題,王一鳴輕易不會發表意見。因為那不是自己的特長,說出來的話,有可能貽笑大方。當領導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趙經天對這個,是非常熟悉的,他安排跟從的水電開發集團的老總說,我看可以,儘快上報國家發改委、水利部和環保部,爭取早日開工。
其實像這樣的大工程,西江省里已做了多年的準備了,技術人員勘探了一年又一年,各種材料也上報了國家各有關部門,但是,遲遲就沒有了下文。因為最關鍵的資金,沒辦法落實,才不得不一年推一年,現在有了天倫集團這樣財大氣粗的央企,人家有的是資金,背後是幾家國有大銀行做後盾,想貸多少就可以貸多少,自然雙方是一拍即合。
此前的協議王一鳴看過,雙方是要組建一個股份制公司,其中天倫集團占股百分之八十,西江省投資集團公司占股百分之二十,總投資達到230億元,計劃六年全部建成,投產發電。
對這些,王一鳴不關心,自然有人去關心。現在建設水電站的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只要有錢,什麼事情都能辦成。王一鳴關心的是,那麼多的水庫移民怎麼辦?這個是整個項目順利開工最關鍵的問題。因為水電站的建設,牽涉到了十幾萬移民的安置。移民安置不好,老百姓會鬧事的。
特別是西江這裡,民風淳樸,水庫移民,牽涉的都是當地的少數民族,他們要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改變原來的生活方式,本來就不是非常情願的事情。政府安排的好了,他們的牴觸情緒還小一點;安排的不好了,真是要出大事情的。王一鳴有在基層當市長的經歷,他知道,這農村工作,千頭萬緒,要非常細緻才行,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最後都有可能演變成大問題。
按照計劃,看過大壩的選址,車隊就要回市區了。但是,王一鳴提議,車隊順著小龍江,往上游一路看一看,了解一下移民的生活情況。
大家看他已經決定了,他又是最大的官,自然誰也不能反對,於是車隊一路前行,向深山老林里開去。當地陪同的官員,連忙一級一級向下傳達,要求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