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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1 14:47:26
作者: 納川
謝青松和錢名貴先後鋃鐺入獄後,牽連了一大批官員。受到審查的地市級的書記和市長,有六七個,各個委辦廳局的正職和副職,有幾十個,最後被撤銷職務的,有十幾個,鋃鐺入獄被判處有期徒刑的,有五六個,一時間引起了西江省的官場地震。中央鑑於西江省的嚴重情況,從外地大批的調進省部級幹部,充實各個領導崗位,省委書記楊春風和省長劉放明,都是從外面調進來的。三年來,整個西江省提拔的省委常委,本地派,就是他高天民和其他一兩個人而已。歷經幾朝都安然無恙,別人私下裡都叫他官場上的不倒翁,高天民有時候也會為自己的政治智慧暗自高興一番。當然那都是在老婆面前,在最私密的場合,在最得意忘形的時候。
他老婆範金花早年是縣棉紡織廠里的一朵花,省紡織學校畢業,一米六五的個子,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走路裊裊婷婷,前凸後翹,是廠子裡出名了的美人。他老爸是這家國家大型企業的黨委書記,軍轉幹部出身,曾經是副師級幹部,而當年的高天民,是一個貧窮的鄉下孩子出身,高中畢業後,在農村的中學當了幾年的代課教師,恢復高考後,好不容易考上了省里的財經學院,上了三年,混了個大專文憑,被分回了縣裡。正好棉紡織廠財務部缺乏財務人員,他就到了廠里的財務科,做了一位出納會計。
當時的高天民個子不高,穿著又土,其貌不揚,在上萬人的大型國有企業,根本算不上什麼人物,更是入不了美女們的法眼。當時範金花由於各個方面的條件很好,追求她的小伙子,是一打又一打。範金花在廠里的人事科,高天民在財務科,都在一層樓,低頭不見抬頭見,但高天民發現,範金花甚至都沒正眼打量過他一下。
那個時候,正是美女範金花做夢的年齡,21歲的年紀,她在心裡把那些認識的小伙子的面孔逐個過濾了一遍又一遍,想從中找一個,作為自己的如意郎君。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高天民,會成為她最終的老公。
高天民到了廠子裡,很快就因為自己的聰明肯干,獲得了上上下下的好評。他做事嚴謹,滴水不漏,凡是領導交給他處理的事情,都能夠保質保量的按時完成。最關鍵的是他細心,善於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問題。有一次廠黨委書記老范要到省里的工業局開會,臨走之前,說要帶一個辦公室里能喝酒的人,到了省里,一旦應酬起來,好為自己噹噹擋箭牌,抵擋一陣子。但辦公室里女同志多,能喝酒的是不少,但老頭害怕別人說閒話,說女的就不帶了,帶個男的吧!選來選去,別人就提醒他說,財務科新來的高天民據說有些酒量。過年的時候,大家聚會,他一口氣喝下半瓶西江大曲,臉不紅,像沒事情一樣,照樣坐下吃飯。問他能喝多少,他說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在省城裡讀書時,參加同學們的聚會,從來就沒有喝醉過。
那個年代,國家剛剛開始搞改革開放,能喝酒的人,在這個封閉的小縣城裡,就是有本事的人,自然會被人高看一眼。老頭子一聽,就讓人把高天民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問:「聽說你小子能喝酒?你到底能喝多少啊?」
高天民在走廊上多次見過這老頭,他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在廠子裡,目不斜視,什麼時候都是邁著標準的軍步,給人一種無形的威嚴。高天民每次見了他,就有點緊張,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問候一聲:「范書記早!」
老頭鼻子裡哼哼一聲,眼皮也不抬一下,就算是回答你了。讓你覺得,你什麼時候都是微不足道的,是個小人物,在這個廠子裡,他才是至高無上的權威。
誰知道私下裡一接觸,高天民才知道,這都是表面現象,其實老頭子是個非常熱心腸的人,內心裡非常忠厚,他擺那個臭架子,就是給不熟悉他的人看的,讓你時刻尊重他的權威。
對於老頭子的詢問,高天民不敢隱瞞,只好如實交代說:「具體能喝多少酒,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就那52度的西江大曲,我一口氣可以喝兩瓶,估計沒有問題。大學畢業時一個宿舍的同學聚餐,我就喝了將近兩瓶,只是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
老頭子說:「好,有這個酒量,就夠了,你準備一下,陪我到省城裡走一趟,又到年底了,我們要到各個局委跑一跑,請請客,這一次你陪我去。」
到了省城,連續請了三天的客,不是那局長就是這主任的,那個年代,生活剛剛好一點,能夠喝上高度酒,吃上一大桌子的菜,許多人都把這個當作是人生最大的享受了。所以只要能喝,就拼命的往自己肚子裡裝,甚至吐就不捨得吐出來,因為一肚子都是茅台五糧液啊!
范書記畢竟年紀大了,連續戰鬥了幾天,心臟就有點受不了。高天民看他,臉色越來是越難看,就勸他不喝了。晚上回到賓館的房間,高天民還提出,到醫院看一看,檢查檢查。
老頭子沒答應,說是老毛病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沒事。說完就擺了擺手,讓司機和高天民回房間休息了。司機回到房間裡,就打開電視機,看電視。高天民就到洗手間,準備洗澡。剛準備脫衣服,他就聽到隔壁房間裡傳來嘭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摔倒的聲音。按戶型設計,高天民判斷,是隔壁的范書記在衛生間裡洗澡時可能出事了。他一把拉開門,只對司機喊了一聲:「快去看范書記!」隨後就衝出去,到樓梯的拐角處,叫來值班室的服務員,拿著鑰匙,打開了范書記所住房間的門。
推開衛生間的門,只見裡面是水汽蒸騰,老范書記歪在浴盆里,光光的身子,蜷曲在那裡,嘴裡哆里哆嗦,說不出話來。後腦勺磕在浴盆的邊緣上,擦掉了一塊皮,正在流血。
高天民立即讓服務員用房間的電話,叫了急救車,自己和司機撕下一塊床單,把范書記頭上的傷口先簡單包紮住,擦乾淨身上的水珠,平放在床上,等急救人員的到來。救護車來後,把范書記放在擔架上,送進了醫院。高天民才給廠里打了電話,匯報了范書記犯病的情況。等范書記的老婆、兒子、閨女,坐著廠里專門派出的車輛,到了省城後,高天民才離開醫院,休息了一下。整個晚上,他都待在老范的床頭,像親生兒子一樣,照顧范書記的一舉一動。
家裡人趕來後,說起這次犯病的經歷,老范熱淚縱橫,說要不是高天民細心,聽見了我房間的動靜,搶救及時,我就沒命了啊!從此,老范全家人都把高天民當恩人看待。老范恢復得很快,休息了幾個月,就能正常上班了。對高天民更是關懷備至,隔三差五,就讓高天民到家裡吃飯,陪自己散步聊天。對於高天民的前途,更是大開綠燈。只要有提拔升職的機會,就千方百計的把高天民推上去。還動員自己的漂亮姑娘,嫁給高天民。
一開始範金花對高天民確實看不上,大學生廠子裡有的是,上百個都有,長的帥的家庭條件好的,多了去了。但自從高天民救了自己的老爸,成了范家的常客,範金花也時不時的給高天民搭句話。但高天民只要看到範金花那白裡透紅的臉蛋,窈窕的腰肢,立即就像觸電一樣,緊張的不得了,表情非常不自然。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因此範金花認為,他是個沒有多大出息的人,心裡就沒有把他放在意上。
但老范認準的事情,兒女們是要服從的,老范說:「閨女,你別看高天民現在不行,人長得其貌不揚,但這個人有心計,做事情周全,一般的人比不了。要我看,這個人前途不可限量。你就下定決心跟他處吧,別這山看著那山高了。別看那些人長的比高天民好,但有可能一輩子,都要在我們這個廠子裡,做個技術員或者工人。現在時代變化這麼快,明天到底會走到哪一步,實在說不清。我老了,也管不了你一輩子,你自己的路,還得靠你自己走。選男人嗎,有本事要放在第一位。帥氣能當飯吃嗎?聽我的沒有錯,老爸一輩子,雖然文化不高,但經歷的事情多,見過的世面大,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範金花就是聽了他爸爸的話,才答應和高天民處了對象,逐漸培養起了感情,以後結了婚,生了孩子,徹底成了他高天民的女人。對於這個,許多人當初都沒有想到。那些曾經追求過範金花被拒絕的小伙子們,和一幫潛在的追求者,看到其貌不揚的高天民,不聲不響地就超越了所有的對手,攬得美人歸,一個個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們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就私下裡發牢騷說:這是典型的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但高天民此後的發展卻印證了老范書記的高瞻遠矚。八十年代中後期,高天民在老范的栽培下,一路高升,先是做了副廠長,廠長,然後調到縣裡,做了常務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此後官場上一路順風順水,從副市長,做到市長,市委書記,直到升任省委常委、秘書長,成為省級幹部。而那些說他是牛糞的人,一個一個,在九十年代的下崗潮中,成了這個小縣城的首批下崗失業人員。曾經的大學生,技術員,國有企業職工,風光的不得了的人物,到了九十年代,年紀已經一大把了,許多人都是四十、五十歲的年齡了,但隨著企業的不景氣,待遇越來越差,到最後連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沒有保障。許多人沒有辦法,只好放下自己的斯文,到街道上推三輪車,到路邊擦皮鞋,到餐館裡打短工,好歹掙些吃飯的錢,勉強填飽肚子。有的人受不了這樣窮困的日子,就走上犯罪的道路,靠坑蒙拐騙偷生存。僅僅一二十年,社會的變化之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有的人從天上掉到了地下,有的人又從地下跳到了天上。
高天民就是那種特別幸運的人。
官場上的高天民以低調著稱,做副職多年,都能兢兢業業,配合一把手的工作。他做副廠長時,伺候的廠長舒舒服服,到了退休的時候,向上級推薦高天民接任自己的工作。這樣高天民就從幾個副廠長中脫穎而出,超過幾個資歷比他老,學歷比他高的人,做了廠子的一把手,為以後順利殺入官場,奠定了基礎。
到縣裡做副縣長時,他本本分分,配合縣長的工作,什麼事情都要摸清縣長和書記的底細,既不得罪縣長,又不得罪書記。如果實在搞不清,他就裝糊塗,踢皮球,確保自己不陷入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官場內耗中。所以他的升遷一直順風順水,每隔個三年兩載的,就升了一級。那些忙著內耗的官員,不是你要搞死我,就是我要搞死你,結果誰也沒有升上去,倒讓高天民這樣的官場通,白白撿了個大便宜。
比高天民官大的人,只要和他共過事,都認為他這個人最難能可貴的品質就是能夠忍辱負重,識大體,顧大局,不爭名,不奪利。每當各級領導以頗為欣賞的語氣這樣誇獎他時,他總是點著頭,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做出一副謙虛謹慎的表情。
而回到家裡,獨自面對自己的老婆範金花的時候,他才完全放鬆下來,把在外面拼命壓抑住的情緒完全宣洩出來,尤其是回到家裡上,當兩口子忙的不亦樂乎的時候,他總是志得意滿的說:「識大體,顧大局,統統放他媽的屁去吧!老子不那樣做行嗎?!一個一個,官都比我大,我在他們面前,只能永遠裝孫子,裝的不像還不行。低調低調,低他媽的調!誰想一輩子永遠低調下去啊!總有比我官大的,我的命運時刻在人家手心裡捏著,我不那樣干行嗎?有時候想想,真他媽的不值。心裡想哭,可臉上還得裝出笑的樣子,這樣的活一干幾十年,意志如果不足夠堅強,早搞成精神分裂症了。我這個位子,雖然名義上是副省級幹部了,但從本質上,還是乾的伺候人的活,我能高調嗎?我那是萬不得已嗎!」
現在,清楚的看到了王一鳴的任命文件,高天民敏感的意識到,自己的政治生命,在三年後,可能就要徹底終結在這個王一鳴手裡了。省委秘書長,可能就是自己在官場上最後一個最風光的位子了。三年後,隨著楊春風的退休,自己這個秘書長的位子,也要順理成章的交出來了。這基本上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他看了一眼楊春風,習慣性的向前欠了欠身子,說:「老闆,要我看,這個王一鳴來頭不小啊!所謂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來這裡,鐵定的是擺出要接班的樣子啊!對於這樣一個人,我們既要有心理準備,不能掉以輕心;又不必大驚小怪,畢竟老闆你還是西江省的一把手,他這個三把手,只是三年後才有機會,裡面還有數不清的未知因素。主導權還在老闆你手裡,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
楊春風微笑著點點頭,放下手中的鋼筆,拿起桌子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把後背緊緊的靠在老闆椅的後背上,使勁的搖了搖說:「該來的一定會來,該去的一定會去,這一天早晚會來的,在官場上混,新老交替是自然規律,我們要理解中央的良苦用心。我到西江省已經三年了,坦率的說,中央對我主持西江省的工作,是給予了充分肯定的。我們省南部沿海三市的邊境設施大會戰,北部十縣的扶貧開發戰略,以及我們的工業企業改制改造和技術升級,還有人才引進戰略,都取得了相當顯著的成就嗎!中央主要領導到西江視察時,聽了我們的匯報後,都相當滿意嗎!等我這一任的任期結束時,這幾項工作已經基本上可以收尾了,我也算兢兢業業,為西江人民幹了點事情。問心無愧,至於今後的安排,就只好聽天由命了。去全國人大任個職就可以了,平穩過渡,頤養天年吧!」
高天民聽楊春風這樣說,完全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在官場混,都做了七八年的正省級幹部了,誰不想在鄰近退休的時候,更上一層樓,榮升國家領導人的崗位啊!那樣才算達到了自己人生的巔峰,該是多麼風光啊!對這些在地方主政的方面大員,所謂的封疆大吏,要說哪一個對自己的前途完全沒想法,根本就不去努力,那是不符合實際的,也是不符合人性的。只是西江省經濟發展緩慢,在全國三十多個省市自治區中,各種發展指標一比較,西江省的數字總是排在倒數十幾位,在全國根本排不上號。在一個官出數字,數字出官的時代,東部沿海發達地區的官員,由於基礎好,每年向上匯報的時候,一大堆耀眼的數字,就把自己的政績烘托出來了,所以三五年一個台階,三混兩混,就進中央了,成了國家領導人。而那些在落後地區任職的幹部,除非你採取非常規的措施,在全國某一方面,確實做出了別人做不出來的政績,引起了全國的轟動,老百姓那裡人氣很旺,中央領導也對你刮目相看,這樣你才有機會,脫穎而出。而像西江省這樣的條件,改革開放後的二十多年裡,在西江省主政的黨政一把手,竟然沒有一個榮升國家領導人的先例。偶爾一兩個,也是先調到外省任職後,做了幾年,才升到國家領導人的位子。這幾乎成了一個宿命,凡是到西江任職的一把手,都已經提前預知了自己的命運,就是干到退休,好歹到全國人大或者政協,謀個閒職養老去。
當然還有更不幸的,像前任省委書記謝青松和省長錢名貴,他們都是在接近退休的年齡,一個還要在監獄裡待上二十年,能不能活著走出監獄,還是個未知數,因為到時候年紀少說也有八十多歲了。如果走不出監獄,死在監獄裡頭,真正是像解放前那些革命烈士宣誓的那樣,把牢底坐穿了;一個是走上了漫漫黃泉路,在注射中靜靜的見了馬克思,算是保留了一個完屍。所以這些年,在西江省的官場上,都有一個魔咒在那裡環繞,經久不散,每隔幾年,就有一場官場大地震,時不時就有級別相當高的官員落馬。搞得老百姓見的多了,也逐漸見怪不怪了,就編了不少順口溜,損那些當官的。像「大腐敗,做報告;中腐敗,聽報告;小腐敗,進監牢。」「坐在台下往上看,個個都像貪污犯。」
由於西江省曝光的落馬官員數量多,貪污的數額大,西江又是貧困地區,老百姓的生活普遍還不富裕,群眾對腐敗分子就更加痛恨,所以民間的順口溜像紮上了無形的翅膀,傳播的非常廣泛,以致於外地人前些年提前對西江省的印象,都是貧窮,落後,貪官多。有一段時間,中央的那些掛職和下派幹部,到了西江,家裡人都千叮嚀萬囑咐,生怕自己的男人或者孩子,抵抗不了誘惑,糊裡糊塗的當上了貪官,把大好的前程給毀了。
高天民判斷,楊春風到西江省執政才三年多的時間,以目前所做出的政績,要想趕在65歲省部級正職的官場大限到來之前,再上一個台階,確實希望非常渺茫。看來這次中央對王一鳴的高調任命,裡面意味深長啊。眼下的任務,就是如何安排好王一鳴的生活和工作,這是當今最需要解決的問題,生活上的事情,好辦,自己出面安排就可以了;但工作上的事情,卻非常麻煩,因為這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這個只有一把手說了算,自己不能亂參謀的,弄不好傳了出去,會引火燒身,自己這個秘書長,更不好做人。
按他的習慣,拿不準的事情,他就裝糊塗,也不問,等領導發話,順著領導的思路往下想,才避免犯低級錯誤。
楊春風閉著眼睛,邊晃著老闆椅邊說:「幾個副書記的分工,要重新考慮了。你看,怎麼樣才能擺的平?你這個大參謀長,給我出出主意。」
高天民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加上即將到來的王一鳴,省委就有五位副書記了。第一副書記劉放明,是省長,這個沒什麼動不動的;周副書記原來抓組織,李副書記原來抓宣傳,譚副書記原來抓紀檢、兼著省紀檢書記,再來這個王一鳴,確實也沒什麼好分管的啦。但中央文件里又明確規定,要讓王一鳴排在劉放明之後,毫無疑問,要加以重用,要是安排,只能從周副書記手中,把全省的組織工作接下來,再按慣例,兼任省委黨校的校長,分管工青婦和黨建工作,這樣的安排,才是符合文件精神的,但這樣以來,對周副書記,卻是不大不小的打擊。
周副書記名廣生,已經五十七歲了,在副省級的位子上,也已經混了十來年了,當過一屆的副省長,後來進了常委,做了省委組織部長,副書記也已經做了三年了,在省委是老資格的副書記,如果王一鳴不來,好多人都傳言,他是有希望接任西江省的省長的,最差了,到了鄰近退休的年齡,也應該做個省政協主席什麼的,而王一鳴這次空降西江,衝擊最大的,就是這位周副書記。
關於王一鳴任職的文件還沒有正式向西江省的幹部公開宣布,但小道消息早已經傳出來了,北京有可靠關係的官員,早在一個月之前,就知道了王一鳴要到西江省任職的消息。現在,網上也已經發布了確切的新聞了,周副書記的秘書小馬看到這個消息,馬上就從網上下載,列印了下來,以最快的速度,交到周副書記手裡。
周副書記把這張薄薄的紙片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大口大口地吸了幾次煙,把剩下的煙屁股狠狠地摁進了菸灰缸里,扭曲成一堆,然後重重的地坐在老闆椅里,閉上眼睛,沉思了起來。他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他媽的,煮熟的鴨子,看來要飛了。上面沒人,就是幹得再好,到了任用的時候,就想不到你了。看來,自己這一輩子就要在這個副書記的位子上終老一生了。」想想自己下一步就該為這位空降的大員讓位子了,真叫人心裡憋屈。但這是明擺著的事情,早來晚來,都會來的,事到臨頭,索性想開些,再怎麼的,也該有我一口飯吃吧!說不定我還會因禍得福,最好派我到江城市兼任市委書記,這樣我手裡有了實權,比這個省委副書記的位子強的多。
這樣的事情自己卻急不得,你沉不住氣,就被人輕看了,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這些常識他還是懂的。他相信省委書記楊春風一定會找自己談一次,到時候再探探他的實底,隨機應變。
高天民思忖了一會兒,看著閉目養神的楊春風說:「老闆,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你看這樣安排,是不是合適些。譚副書記屬於中央紀委這條線上的幹部,他的工作動不了。能夠動的,其實就是周副書記和李副書記兩人。他們一個抓組織,一個抓宣傳,王一鳴副書記到任後,肯定要抓組織,不能讓他抓宣傳。這樣,只能是調整周副書記和李副書記的工作,他們倆人中,只留一個人,還分管宣傳。其中一個,安排其他的位子不合適,只能是安排他們以副書記的職務,兼任省會江城市的市委書記。現在江城市的市委書記老裘,年紀大了,59歲,再干也就是一年了,不如提前拿掉他幾個月,先安排他到省政協做個副秘書長,到年底的時候,再給他補選個副主席什麼的,他上了一級,就絕對說不出什麼了。現在空出來這個市委書記的位子,就是安排誰去接任的問題。論資格,兩人都具備,周副書記還稍微占優勢,但我覺得,還是安排李副書記合適些。一來李副書記比周副書記年輕三歲,是從外省調來的,在本地沒有那麼複雜的關係,形不成自己的派別,對老闆您,也會更加感激,在日後的工作中,就會更加配合您。而周副書記就不一樣了,本地幹部出身,在省政府工作過,在地方上也工作過,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他一旦擔任這個西江省最大的城市的一把手,他那些老部下,就會紛紛聚集在他的麾下,成為西江省里一股不大不小的勢力,這樣他的情況,就更加不明朗。對你這個大老闆,可能就不會有李副書記那樣順從了。當然,這只是我的一點建議啊,最後的裁判權,還在老闆手裡,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執行。」
這個時候,楊春風漸漸睜開了原來眯縫著的眼睛,看了高天民一眼,嘴裡:「喔」了一聲,隨後點了點頭,眼睛裡透露出來的是欣賞和讚許的目光,似乎對高天民的分析很重視。但他又沒有立即表態,說這個建議很好,就照你這個建議辦吧。那樣,就顯得太沒有城府了。做大領導的,最關鍵的是要有點神秘感,讓部下們感到似乎近在咫尺,而又遠在天涯,永遠讓部下捉摸不透,從你的一個表情,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里,捕捉有價值的信息,然後再做出推斷。讓他們永遠生活在惶恐、迷茫、戰戰兢兢的狀態中,摸不清老闆下一個動作到底是什麼,手中的權力利劍到底刺向何方,這樣他們才時刻意識到老闆的重要性,對老闆誠惶誠恐,充滿了尊敬,再沒有了向老闆的權力提出挑戰的非分之想,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地做一個奴才,為老闆服務到底。
楊春風在官場上摸爬滾打,混了將近四十年,從一個縣委辦公室的秘書做起,一步一步,從公社書記,做到了縣委副書記,縣長,縣委書記。三兩年一個台階,四十歲的時候,就做了一個地級市的市長,以後步步高升,做了省農業廳的廳長,省政府秘書長,以後又出任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省委副書記,直到升任省長。一屆省長的任期還沒有做完,正趕上西江省出現了官場地震,省委書記和省長的位子雙雙空缺,他就被從外省調入,做了省委書記,成為西江省的一把手。
想起剛來西江省的時候,楊春風感慨萬千。那個時候,真是風雨如磐,百廢待興啊!在此之前的短短半年時間裡,西江省的省委書記謝青松書記和省長錢名貴,先後被「雙規」。
最先被抓的是省長錢名貴,他似乎已經預感到自己會出事,提前做好了準備,早早就安排秘書,偽造了身份證,以到香港旅遊的名義,想伺機從香港出發,潛逃美國。在此之前,他的老婆、女兒、兒子,都早在幾年前,成功移民美國,按投資移民的辦法,獲得了合法的居留權。這幾年,他實質上是一個人,在國內做官,繼續撈錢和玩權,順便著也玩女人。老百姓把他這種人,叫「裸官」。
可能是官當的太久了,也太大了,沒有人制約了他,有時候省委書記謝青松的話,他也敢不聽。手下又有一幫子嘍囉,不斷的拍馬屁,什麼話好聽就說什麼,他想幹什麼事,就有人立即安排。這樣天長日久,就養成了他飛揚跋扈的性格。他這個人,為人又非常張揚,有時候做事情,絲毫不顧忌自己的身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根本就不管什麼清規戒律,黨紀國法。
有一次到地方上視察,中午吃飯的時候,地方上安排宴請,在當地一個最豪華的酒店,擺上了一大桌宴席。出面作陪的是當地的市委書記和市長,跟從的還有省政府的一大幫子人,秘書長和各廳的廳長,滿滿的坐了兩大桌。酒店特意安排了兩位訓練有素、長相標緻的女服務員,為這個包廂的領導服務。酒宴開始後,在大家還十分拘謹的狀態下,畢竟是陪省長吃飯,許多人都緊張。錢名貴心裡就蠢蠢欲動了,他的眼睛像刷子一樣,毫無顧忌的在其中一個身材高挑、氣質優雅的姑娘身上掃來掃去。別人向他敬酒,他也是心不在焉,有時候眼皮也不抬一下,象徵性的碰了碰杯子,沾了沾嘴唇,就放下了。倒是對兩位女服務員,笑逐顏開,特意把經理喊進來,交待經理,要給這兩個服務員加工資,重點培養,又問了那個長相較好的女孩子的名字。
酒宴結束後,他回到房間裡,立即安排秘書,打通酒店經理的電話,讓他安排那個女孩子,到房間裡談話。秘書自然是知道自己老闆的意思,很快就辦妥了這件事情。
酒店的老闆特意把那個女孩子叫到自己的房間,對他說:「姑娘,你的運氣來了,錢省長可能看上你了,他這個人,是出了名的好色,他老婆在國外,不在身邊,他這個樣子,也可以理解。不過他這個人,挺講義氣的,他對女人還不錯,只要滿足了了他的需要,你想辦什麼事,幾乎都能成。你在我這裡,就是再干幾年,也是個臨時工,隨時可以把你辭掉。就是勉強幹下去,但等你結了婚,生了孩子,年紀一大,照樣會沒工作,服務行業是吃青春飯的,非常殘酷,你們女孩子,要善於抓住機遇。眼下就是個好機會,就看你願不願意幹了。」
那姑娘還不大,剛從職業學校畢業,也就是二十歲剛出頭的樣子,但談了一個男朋友,兩個人在市里租了一套小房子,已經開始同居了,還沒有辦結婚手續而已。對男女之事自然是明白的,經理這樣說,她已經大約知道了這裡面的含義。心裡雖然鬥爭了一陣,但還是非常激動,臉上羞的通紅。畢竟被這樣的大人物看上,自己作為一個女人,也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一同工作的兩個女孩子,省長偏偏看上自己,說明自己還是比別人漂亮,更性感,也更有魅力。
經理看她心裡已經活動了,就進一步的開導她:「一會我帶你上去,你一定要為省長服務好,這不僅牽涉到你的前途,也事關我們酒店的利益。我在省城裡還投資建設了一個四星級酒店,現在已經進入了項目評估階段,等建設的時候,還需要省長關照,他說一句話,批上一行字,就可以為我節省幾百上千萬的費用。你伺候的他舒服了,我的事情以後都好辦了。你放心,等省城的酒店建設好了,我就任命你當那裡的總經理,到時候,給你配輛轎車,買上房子,你就成了我們公司的高級白領了。你千萬不要傻,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
在酒店經理的軟硬兼施下,這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只能心一橫,默默的低著頭,跟在經理的後面,進了省長的房間。
錢名貴一見進來了兩個人,自然是不高興,臉上一沉。看都不看經理一眼,坐在那裡,擺了擺手,說:「你回去吧,讓這姑娘留下就行了。我問她些事情。」
那酒店經理本來是想藉機搭訕幾句的,想讓省長記住他的名字,日後要辦什麼事情,好聯繫。忙不迭的掏出名片,遞到錢名貴手裡,說:「省長光臨我們酒店,是我的極大榮幸!這是我的名片,有用得著我的時候,請打我的電話,願效犬馬之力!」
錢名貴看他這樣殷勤,又會說話,臉上的表情就緩和了下來,接過名片,象徵性的看了一眼,說:「我知道了,有什麼事情,可以和我的秘書聯繫,你不錯,你不錯。」
酒店經理看該說的話也說完了,連忙識趣的退了出來,腰彎的像個蝦米。
錢名貴看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窘的面紅耳赤低著頭局促不安不知道說什麼話好的姑娘一眼,說:「小黃,別緊張嗎!我又不是大老虎,我能吃了你啊!去,你把門保險上,給我按摩按摩肩膀,你不知道,我年紀大了,開會開了一上午,渾身累的很哪。不像你們年輕人,可以站一整天,都沒有事情的。」
小黃聽話的轉過身去,扭著腰肢,擺著修長勻稱的美腿,輕輕的把門上的保險關上了。然後站在錢名貴面前,說:「我沒學過按摩,怕按不好。」
錢名貴說:「誰也不是一生下來,什麼都會的,你就這樣,站在我身後,用手捏我的肩膀。我教你,很快就能學會的,你們年輕人,有的是力氣,一學就會。」
小黃只好裝模作樣的,用嫩白的細手,輕輕的捏起了錢名貴的肩膀。錢名貴閉上眼睛,做出很享受的樣子,說:「不錯,不錯,就這樣。力度再大些,再大些!」
邊按摩,兩人邊聊天,錢名貴問了小黃家是哪裡的,家裡都有什麼人,哪裡畢業的,上班多久了,有沒有男朋友。小黃都一一做了回答。越講話小黃越放鬆,她開始漸漸喜歡上了這個老男人、大領導了,他覺得他是那樣的親切,不是在外面表現的那樣,不可一世,威風凜凜,讓人連接近的勇氣都沒有。而現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卻表現的這麼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就像是自己的叔叔,長輩,問長問短,關懷備至。姑娘也逐漸放鬆了警惕。這個時候,錢名貴的手就開始不老實了,先是拉過姑娘嫩白的手,放在自己手裡,摸索了一陣子。然後就把姑娘拉進自己的懷裡,坐在自己的腿上,手放肆的放在了姑娘身上。姑娘的臉立即羞的成了一塊大紅布,整個身體都激動起來,抖動個不止,身體已經完全不聽使喚,躺在錢名貴懷裡,成了一團棉花。錢名貴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半抱半拖的把姑娘放到了寬大的床上。整個過程,姑娘都感到天旋地轉,對未來的期許,對大人物的崇拜,都一股腦的湧現出來,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激動、新鮮、刺激、幸福。他在錢名貴誇張、變形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給這個老男人帶來的快樂,幸福,兩個人迅速完成了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親密無間的轉變。之後,小黃又伺候著為錢名貴洗了澡,看著這個比自己父親年紀還要大的男人,腆著的大肚腩,松松垮垮的身子,小黃沒有一點嫌棄的感覺,他覺得,能夠被這樣的大人物看上,成為他的女人,這是自己一生中最有價值的一天。和這樣的大人物相比,自己那個男友,簡直渺小的不值得一提。從此,她開始死心塌地,做錢名貴的女人,從市里跟到省城裡,隨叫隨到,提供服務,成了錢名貴公開的小女友之一。
為了方便聯繫,錢名貴安排手下人,把這個小黃安排在省政府的接待飯店--西江飯店的貴賓樓,當上了經理。解決了編制,分上了房子,開上了進口的佳美轎車。以後她還悄悄的為錢名貴生了一個兒子。為了掩人耳目,錢名貴就安排那個投資酒店的老闆,一個香港人,出面為小黃母子辦得了到香港的移民手續,買上了房子,轉移了上千萬的財產,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隔三差五,錢名貴都要藉助開會、考察的名義,經留香港,和自己這個姓黃的小女友幽會幽會,順便看看自己的寶貝兒子。那些想巴結他又找不到機會的商人們,就千方百計的結識那姓黃的小女友,送錢送物,事實證明,還真是辦成了不少事情。
對於錢名貴的事情,其實早已經在中紀委的掌握之中,為了不過早的打草驚蛇,有關部門運用了許多科技手段,早就把錢明貴的一舉一動,置於完全監控之下。就在錢名貴這個老狐狸感覺情況越來越不妙,打算出逃美國的時候,在飛機場的貴賓室里,等待安檢的錢名貴,被早已埋伏在周圍的工作人員,成功抓獲。
被雙規的錢名貴非常頑固,一言不發,拒不交代任何問題,甚至絕食,用筷子刺破了喉嚨,企圖自殺。他的舉動被看守及時發現,才沒有得逞。經過反反覆覆的思想政治工作,他終於選擇,配合審訊,交代問題。他的記憶力非常好,誰在什麼地方送過錢,要辦什麼事情,用什麼袋子裝的,多少錢,交給誰處理了,他記得幾乎一清二楚。他的案卷,光是牛皮紙的袋子,有一米多高。送過錢的官員和老闆,因為太多,全部處理了,那西江省將近一半的省直機關,就可能癱瘓。沒有辦法,有關部門只好寬大處理,凡是送錢在10萬元以下的,只要主動到紀檢部門交代,就不再處理了。那幾天搞的辦案人員辦公的駐地,停滿了豪華轎車,一時間弄的交通都要堵塞了。
最後落實的數目,是貪污800萬,受賄3700萬,還有2000多萬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轉移到海外的,具體有多少錢,誰也不知道。估計最少也有一個億。這樣的數目,在全國都沒有先例,實在是最大惡極,法不容恕。中央台的新聞聯播還為此編發了一條新聞,在新聞中,說他嚴重違紀,貪污受賄數額巨大,生活嚴重腐化墮落,敗壞了黨紀政紀,決定,給於錢名貴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的處分。對於已經查實的問題,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而群眾最感興趣的,一個是他從哪裡弄了那麼多的錢,一個是他到底腐化墮落到什麼程度。根據公開的報導和小道消息,他的錢主要來自省里的一些大型標緻性工程項目上。他在這些項目的立項、規劃、審批和招標投標、撥付進度工程款中,利用手中的權力,為不法商人謀取了巨額利益,從中收取了大量回扣。至於他玩過的女人,到底有多少個,他自己也交代不清楚了。經紀檢部門查實的,長期和他保持不正當兩性關係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在省內的就有三十多個。有的是政府的公務人員,有的是企業的經營人員,有的是個體戶,有的是教師,還有的是在校的大學生、研究生。年齡最小的只有十八歲。這些人懷著各種各樣的目的,有的是想在升職提拔上得到他的關照,有的想在生意上得到他的關照,有的是想解決自己的工作問題,有的更是什麼也不圖,就是看他是省長,佩服他,崇拜他,他提出來了,不好拒絕,就糊裡糊塗的上了床,讓他白玩了一遍又一遍,還覺得特別刺激,有成就感。這件事情曝光後,好多人覺得,現在的城市女性,簡直是不可思議,完全沒有了傳統女性的矜持和保守,而是大膽、潑辣,我行我素,個性突出,開放的讓人咂舌,真是便宜了這些貪官污吏,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就可以讓無數的女性主動投懷送抱,這樣的情況也許歷史上從來就沒有過的。可見世風日下,人慾橫流。
因為實在是罪大惡極,影響極壞。為了殺一儆百,以儆效尤,有關部門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還是決定判處錢名貴死刑,立即執行。報最高人民法院覆核後,錢名貴就被帶到了最新的死刑注射車上,等待靜脈注射,執行死刑。當法警把他帶出來,有關人員向他出示了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覆核材料,讓他簽字時,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手立即哆嗦起來,臉煞白,拉了一褲襠。法警只好又為他換了一套衣服,兩個人把他架到了車上,因為他腿軟,已經不會走路了。
錢名貴出事後,嚇得西江省的官員們一個個人心惶惶。上至省委書記謝青松,下到各個廳局長和各個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如果連續一個星期,在本地新聞上沒有露面,那社會上立即就會謠言四起,說他可能被雙規了。小道消息更是漫天飛,搞的各個副書記、副省長們,也不敢在辦公室待著了,每個星期,都要抽出時間,到分管的部門,到地方上調研,視察,目的就是要讓電視台有影,電台有聲,報紙上有名,通過新聞媒體,每天讓老百姓看到,我還在,我沒有出事,好著呢!
謝青松更是不敢怠慢,原來他不願參加的部門會議,他也降尊出席了,大會小會做報告,作指示,忙的不亦樂乎。他越忙,出鏡率越高,越引起那些有政治頭腦的人懷疑和分析,從他越來越僵硬的表情,越來越疲憊的眼神,和越來越容易失控的情緒中,看出來蛛絲馬跡。有的人更是預測,他的內心壓力很大,完全沒有了以往春風得意的樣子,這很不正常。聽說中紀委進駐的調查人員,以核實其他涉案人員為藉口,還沒有離開江城市,正在調查謝青松的問題。這些人不走,謝青松他就永遠無法輕鬆起來。照這個樣子,不出半年,他也得進去。
果不其然,等中紀委掌握了確鑿證據時,就開始收網了。以到北京開會的名義,要求謝青松進京。他帶著秘書,剛到北京首都機場,走下飛機的旋梯,就碰上了幾個專門迎接他的人,迅速把他押進一輛汽車裡,呼嘯而去。隨後他的事情也徹底曝光。
經查實,謝青松貪污300多萬,受賄1700萬,和十幾個女性保持不正當兩性關係,比著錢名貴,情節較輕,因認罪態度較好,有立功表現,被從輕處罰,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受他們牽連,西江省的一大批廳局級官員紛紛落馬,丟官的丟官,進監獄的進監獄,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政局不穩,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中央從穩定西江省的大局出發,從外省調楊春風出任新一任的省委書記,把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劉放明,一步到位,提拔出任省長,這個也是非常規的措施,由常委而不是副書記直接提拔擔任省長的,這麼多年來,劉放明是唯一的一位。當時周廣生還是省委的組織部長,本來他也有機會擔任省長,是最有競爭力的省長候選人之一,但到了最後,還是劉放明勝出。有人總結,他是北京下派的官員,到西江省掛職的時候,就是中央某部委的司局級幹部了,是重點培養對象,擔任省財政廳長後,就兼著省長助理。以後就順理成章,做了副省長,常務副省長,在西江省也待了將近十年了,情況熟悉,上邊又有大領導為他說話,所以到了關鍵的時候,還是不一樣。
劉放明擔任省長後,周廣生就很失落,但官場上的事情,說不清也道不明,有時候就是命,好在給他了個省委副書記的位置,在十幾個常委裡面,他的排名,就在書記和省長之後,屬於省里的第三把手。他本來想再干幾年,無論好歹,會把省政協主席的位子給他,他也就知足了。哪曾想,關鍵時候,又來了一個王一鳴,看來,前途渺茫,更加具有不確定性了。
楊春風來這三年,主要的工作成績就是穩定了西江省的大局,重新凝聚了人心,喚起了士氣,制定了新的發展目標,西江省的各項發展指標,開始逐步走向正規。和劉放明配合的也不錯,兩人還沒有爆發大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小的分歧在所難免,好在劉放明作為省長,也知道自己是撿了一個大便宜的,是這次官場地震中最大的受益者,所以事事想的開,讓著楊春風,配合楊春風的工作,這讓楊春風感到非常欣慰。
楊春風自己也是省長出身,知道這省長要是和書記尿不到一個壺裡,事事對著幹,他還真是可以找到辦法,你就是書記,一把手,也不可能掌控一切。所以兩個人搭班子,也講究個合作、共贏,和則兩利,斗則兩敗,大家都要發揚點風格,有些自知之明。不能光允許自己吃肉,不允許別人喝湯。那樣誰都會受不了,和你對著幹,到時候大家都不落好。
所以楊春風這幾年,還是能夠把握分寸的,有什麼大家商量著來,不搞硬對硬,大事講原則,小事講風格,西江省的領導班子,也不像前面那幾屆了,拉幫結派,勾心鬥角,整天搞得精神緊張,讓外人看來,烏煙瘴氣,中央不滿意,群眾也不滿意。
對自己的工作成績,楊春風相信,中央會有一個恰如其分的評價的。這個王一鳴的到來,不會對自己構成太大的威脅,這只是一次正常的人事變動而已,不值得大動干戈,自亂陣腳。
對於高天民的建議,他覺得,還是非常有道理的。周廣生這個人,要資歷有資歷,要能力有能力,干工作絕對是一把好手,但就有一個毛病,自視甚高,輕易不服人。現在在省委常委班子裡,他基本上只聽書記一個人的了,就是省長劉放明的話,他有時候也會裝糊塗。
去年初有一個機會,省委常委會準備研究提拔一批幹部,在醞釀人選的時候,劉放明就想把自己的秘書肖鋼提拔起來,升個副廳級,並且提前向楊春風打了招呼。論資歷,肖鋼的條件也夠了,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十五年了,做過副處長,處長。省長辦公室的主任,也做了兩年了,原始學歷雖然只是個大專,但有一個在職的MBA學位。唯一的缺憾,就是肖鋼沒有基層工作的經驗,大學一畢業,就在辦公廳里打轉轉,多崗位鍛鍊的不夠。
劉放明一到省政府,先是做副省長,以後升任了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都是肖鋼做秘書,前前後後服務了四五年。劉放明怕耽誤他的前程,一直在領導身邊當秘書,看著是風光,但級別上吃虧,沒有擔任實職領導,在提拔時就會硬體不夠。為了肖鋼的前途,劉放明就又換了一個秘書,把肖鋼提拔為辦公廳第二秘書處的處長,其實還是為自己服務。等劉放明當了省長後,為了工作方便,就用肖鋼做了省長辦公室的主任。
為了自己的秘書能夠順利過關,劉放明除了向省委書記楊春風挑明關係外,還特意向省委組織部長秦大龍交待,要在醞釀的名單中,千方百計的保住肖鋼,確保上常委會研究。
秦大龍說:「劉省長,請你放心,我這裡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但周副書記那裡,還請你打個招呼,名單最後都要經過他的審定,他是分管的副書記,報誰不報誰,他說了算。」
劉放明說:「好吧,我給他通個電話,讓他也心裡有點數。」哪知道此後的一個多星期,劉放明先是到北京開了三天的國務院會議,又到外地參加了一個會展,回到西江,又趕上一位中央領導到西江視察,七忙八忙,就把和周廣生通電話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等常委會研究幹部時,坐在會議室里,劉放明才看到,拿在手裡的名單里,找不到自己的秘書肖鋼的名字。他頓時氣得夠嗆,心裡恨不得站起來,拍著桌子大聲罵娘,但想想自己是個省長,在這樣的場合,更是衝動不得,那樣會被官場上傳為笑談,大大降低自己的威信。況且此時會議已經正式開始了,就是再努力,也是無法挽回了,於是只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不在焉的把會議開完。
會議一散,先是楊春風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問:「我說放明,到底哪個環節出問題了,這一次怎麼不見小肖的名字?」
劉放明心裡沒好氣,但情況不明,又不好對著他發,只好苦笑了一下,說:「我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我這十幾天,忙昏了頭了,沒顧得過問這個事情。我先了解了解,再和你溝通。」說著,也不看在後面跟著的組織部長秦大龍,匆匆下樓,上了自己的轎車,重重的關上車門,嘭的一聲,把司機嚇的夠嗆。知道自己的老闆心情不好,又碰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了。
剛過了幾分鐘,車子還沒有到省政府大院,包里的電話就響了。劉放明拿起一看,是秦大龍打進來的。於是遲疑了幾秒種,還是接了電話,有氣無力的說了一聲:「秦部長,有什麼事情,請說!」
秦大龍一聽劉放明這樣稱呼自己的官銜,就知道他心裡是誤會了,對自己有怨言,平常里見了面,劉放明從來不稱呼秦大龍為秦部長的,有時候叫大龍,有時候喊老弟。論年齡,劉放明比秦大龍大五六歲,這樣的稱呼理所應當,也顯得親切些。
按說倆個人從來就沒有什麼瓜葛,都是外地人,到西江做官。秦大龍是從外省交流過來的,到西江省出任省委組織部長還不到兩年。而劉放明,屬於北京下派幹部,從省長助理、財政廳長開始做起,最後升任西江省的省長,雖然在西江省好多年了,但從本質上說,還是外來幹部,和秦大龍是有著共同語言的。
只聽秦大龍說:「劉省長,實在是出乎意料啊!小肖的事情,我沒有辦成。對不住了。我本來是按你的意思,把小肖的名字上報了的。誰知道下午三點,也就是省委常委會召開之前的半小時,周副書記突然提出,要最後一次看看名單,我以為你提前向他打過招呼了,就沒在意。誰知道周副書記看過名單後,對省直機關的三個人選不滿意,認為這三個人,硬體缺乏,都是缺乏基層工作經歷,不符合黨政領導幹部提拔任用條例的精神。我把這三個人選的情況又分別解釋了一下,周副書記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說那就緩一緩,先把這三個人放到縣裡一年時間,鍛鍊鍛鍊,等下一年再考慮。我看沒有辦法,就只好同意了。等開會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解釋了。再說僅僅報小肖一個人,別人會告狀,說不定到時候更加被動。我本來想散會後向你解釋一下,但沒有跟上你,只好給你先打個電話了,等見了面,再詳細聊。」
劉放明聽他這樣解釋,立即明白了癥結在哪裡,原來是周廣生在搗鬼,這個老狐狸。一定是抱怨我在他女婿提拔的問題上沒有表態,才這樣故意將我一軍。
周廣生的女婿叫黎安平,在省政府辦公廳人事處做處長。周廣生做副省長時,看上了剛大學畢業不久的黎安平,就把女兒嫁給了他。那時候黎安平還是一個中學老師,和周廣生的閨女周敏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周敏在周廣生的安排下,進了江城市教委,做了公務員。而黎安平因為沒有關係,又是省里的師範學院畢業的,只好做了教師。周敏和黎安平的關係明確後,周廣生看黎安平文筆不錯,是個可造之材,就安排他先進了江城市政府辦公室人事科,當然是向市長打了招呼的,要不然也進不去。做了三年,提了正科級,就調進了省政府,到綜合處,做主任科員。以後擱幾年一個台階,就做了副處長,處長,做人事處長也已經三年多了,按說要提拔,也夠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