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4-10-01 14:46:58 作者: 納川

  杜明理現在是牛起來了,桃園酒廠在他的領導下,兩年多來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產值、利潤節節爬升,去年的產值突破10億元,今年雖然遇上了洪災,但因為桃園縣城沒有進水,對酒廠的影響並不大。到今年年底,產值有望突破15億元。酒廠已經成為整個東亭市最大的利潤大戶。

  當杜明理親自打電話,告訴王志飛這個好消息時,心中是按奈不住的興奮。他以自己的業績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他可以像任何人證明,自己不比段致遠差,在戰略眼光和企業管理方面,比他段致遠強的多。他想起自己剛接段致遠做廠長時,有許多人不服氣。他也不說什麼,一件事一件事地做,每一招都是對準了問題的癥結所在,打得穩、准、狠。從大學畢業就到了桃園酒廠,一開始是做普通的技術員,到車間第一線勞動,杜明理熟悉酒廠生產的每一個環節,他自己就是技術專家。當了廠領導之後,他對酒廠的銷售、財務管理方面也逐漸熟悉了,對於酒廠在段致遠時代存在的弊端了如指掌。

  不可否認,段致遠是一個傑出的企業家,沒有他,酒廠就只能是個小作坊,說不定早就倒閉不存在了,不可能成長為今天這樣的國家大型企業。但是段致遠的思路也決定了酒廠在他的領導下,不可能有更大的發展。段致遠沒有多少文化,更談不上有什麼現代管理思路,是典型的農民企業家,採取的是封建家長制的管理模式。用人唯親,誰不聽話,馬上走人。酒廠就是他段致遠的獨立王國,他想幹什麼,誰也管不了,誰說也沒有用。有一段時間,他的大腦又高度膨脹,不知聽哪個書呆子教授指點以後,就想把企業搞成多元化,一年之內上馬了十幾家公司。有的是酒廠自己投資的獨立法人,有的是注入資金吞併的其它公司,許多項目根本就沒有經過論證,只是段致遠一句話,說上馬就上馬了,一下子幾個億的資金就出去了。許多錢都是銀行的貸款,一到年底資金緊張時,害得桃園酒廠買原料的錢都沒有,靠賒帳過日子。工人的工資有時候幾個月發不下來,只好借錢過日子。縣城就那麼大,酒廠里的工人是縣城裡消費的主力軍,工人手裡一沒錢,連帶著各行各業的蕭條。飯店沒多少人吃了,服裝店沒多少人買了,歌廳、酒吧也沒多少人去了,生意做不下去,只要紛紛倒閉關門。縣城裡搞得人心惶惶,老百姓紛紛議論,看來酒廠快不行了,酒廠再倒了,這以後的日子可咋過啊!

  廠子辦了不到兩年,因為產品質量上不去,或者是產銷不對路,或者是管理混亂,反正是幾乎沒有賺錢的。設備在那,廠房在那,但就是不生產了,銀行催要貸款,門也沒有。只好把帳算到總廠桃園酒廠的頭上。一統計,酒廠的貸款總額已經突破5個億,實際上已經突破了警戒線,各家銀行已經不敢貸款給酒廠了。但段致遠畢竟是段致遠,他一方面利用自己的關係,找各級領導,告訴他們一旦酒廠停產,將會帶來嚴重的社會問題,讓各級領導給銀行打招呼;一方面他又威脅曾經貸款給他的銀行,說再不放款,一旦酒廠停產,那只有走破產的路子了,到時候你們各家銀行不但要不到利息,就是血本也會輸得精光。

  他這一招還真管用,各家銀行都怕酒廠真正破產了,自己損失更大,索性聯合起來,每家適當的放幾個,可以維持酒廠正常的生產就行了,每月從酒廠的銷售款中扣除一部分,算是銀行的利息。

  杜明理上任後,果斷地剝離了那些公司,該拍賣的拍賣,該出租的出租,回收了部分資金,總廠從此不再輸血,一下減輕了酒廠的負擔。不拍賣所得的資金投入到酒廠,一方面擴大規模,一方面開發新產品,使桃園酒廠的產品形成了梯次結構,高端產品、中端產品、低端產品分別對準不同的市場。高段產品對準大城市、東部沿海發達地區,中端產品對準中小城市、中西部地區,低端產品對準廣大的農村市場。因為產品定位明確,思路清晰,銷售十分看好。杜明理又通過北京的一家GG公司,找到國內知名的一位電影明星,拍攝了一個十幾秒的GG片,在中央電視台和全國大大小小的電視台不斷播放,其中的GG辭「喝桃源酒,走天下路」就是杜明理想出來的。桃園酒廠一時間又成了明星企業,產銷兩旺。

  日子好過了,杜明理要求,各銷售中心都要改變以前的銷售方式,由先發貨後付款改為先付款後發貨,確保貨款及時回收,不得欠帳。原來所欠酒廠的款子,也逐漸追回,對於遲遲不交的,請司法機關介入。這一招治痛了許多人。原來許多從事銷售的人員就是靠酒廠的貨款發財的,客戶把錢交上來之後,先自己截留挪作它用,或做生意,或炒股票,有的乾脆放到銀行里吃利息。有的一個大的銷售中心,欠酒廠的貨款就是幾千萬。反正是公家的錢,只要段致遠不管,誰也管不了。只要伺候好段致遠一個人,他不找麻煩,其他的人想管也管不了了。所以只要段致遠出差到哪個地方,那裡的銷售中心經理比見了他親爹還親,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應有盡有。段致遠這時就是一個皇帝,為所欲為。有一次他到澳門,想過過賭博的癮。陪同的南方大片區經理早有準備,提前在澳門開設的就有帳戶,很快從裡面拿出幾百萬,帶著段致遠就進了著名的澳京賭場。不到一個小時,段致遠就輸了100多萬。但接下來他的手氣出奇的好,一晚上贏了300多萬,連同送來的幾百萬,段致遠都存到了自己在澳門開設的戶頭上。晚上高興,段致遠又為自己叫了兩個俄羅斯小姐為自己服務,好好地領略了一番洋美女的異國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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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明理的這一手追債行動,讓許多人受不了,幾個拖欠貨款最多的經理乾脆什麼也不要,神秘地人間蒸發了。帶走的貨款多的有五六千萬,少的也有兩三千萬。這些人也聰明的很,預先已經給了老婆孩子不少的錢,提前安排好了家人,從此杳無音信,不再和家人聯繫,公安部門也找不到任何破案的線索,時間長了,也沒人去管了。

  好在現在酒廠的生產、銷售都很紅火,高端酒的銷售利潤又高,杜明理手裡有錢,也就不再認真追究。說實話,杜明理也怕,得罪了這麼多人,斷了人家的財路,說不定那些人殺他的心思都有。自己是公家任命的廠長,要回來那麼多錢,自己又不能多拿一分,卻要冒生命危險,何苦呢!說不定哪一天自己不做廠長了,還沒有這些攜款潛逃的人過得自在。看來得趕緊改制,只有改變目前的產權結構,自己這個廠長才有安全感,才沒有白干。

  杜明理設計的改制方案是管理層持股。按照方案,杜明理本人可以擁有酒廠3%的股份,段致遠可以擁有酒廠0.5%的股份,如果酒廠的全部家底價值一億股,以後上市,以每股5元錢算,他杜明理的身家就是1500萬,這些錢足夠他花一輩子了。

  這個方案報上去後,王志飛看了,心裡覺得有些酸溜溜的。想想自己作為堂堂市委書記,管著900萬人民,竟然比一個酒廠的廠長差得太遠了。同是做領導的,自己的活更累,事情更複雜,一年卻掙不了幾個錢。他一個酒廠的廠長,只要一改制,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合法的千萬富翁。就是不改制,一個酒廠廠長的工資按年薪制拿,也有七八十萬,一年就是自己的十幾年的收入,想想心理還真是難以平衡。好在杜明理對自己不錯,又是一個會來事的人,王志飛就提議把杜明理的持股比例降到1.5%,就同意上報到省國資委了。省國資委經過審查,很快批覆同意桃園酒廠改制為桃源酒業有限責任公司,由杜明理任董事長兼總經理。

  杜明理心裡高興,幹勁就大,加緊操辦公司上市的事。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桃源酒業上市的申請獲得了國家有關部門的批准。在股市上,杜明理一下就圈了10個億的資金。一下子有了那麼多的錢,按杜明理的說法就是,要飯的掉到了金庫里,簡直是不知道怎麼花好了。

  經過連續兩年的施工,如今的東亭湖已被整修一新。湖邊的雜草被清理得乾乾淨淨,湖邊圍上了大理石的欄杆,新修的環湖公路有十幾公里,各種遊樂設施也基本齊全,特別是建設了一家大型遊覽場,是整個東亭市設施最先進的,每到周末,吸引了大批遊客到此旅遊觀光。

  東亭湖面由於沒有受到大的污染,水質保持的還不錯,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有江波浩淼的感覺,是這個平原地區難得一見的景色。由外商投資興建的一家四星級賓館——東湖假日酒店就矗立在湖邊,說是四星,設施一點也不比五星級差,又處於風景秀麗的東亭湖邊,成了東亭市最知名的涉外旅遊飯店。許多外地客人到東亭來,指明要住這家最出名的高級賓館。上級來檢查工作,如果不在東湖假日酒店接待,東亭人覺得似乎沒有盡到地主之誼。

  東湖風景區在外的知名度還是很高的,每年都吸引了不少老外到此參觀遊覽。東亭湖歷史上是個很出名的地方,傳說春秋時期的大教育家孔子周遊列國時,曾經帶領一幫弟子到過此地。老夫子到這一看,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索性住了下來,在當地邊遊覽,邊講學,流連忘返,簡直不想走了。後來學生們勸他,他才極不情願地離開。東亭湖邊至今留下的還有老夫子眺望湖面、講學的遺蹟。這次旅遊開發,這些景點都得到了恢復,吸引了許多老外紛紛拍照留念,想沾沾這位偉大的教育家的靈氣。

  當年林懷水做東亭市委書記的時候,就曾經有一個動議,要投資30億元,在孔老夫子遊覽過的地方,要建設一個中華儒家文化朝聖基地,建設大規模的殿堂,檔次要超過孔子的老家孔林、孔廟,連同當地的女媧殿,搞一個連片開發,按他的設想,全部建成後,東亭將成為全世界聞名的旅遊勝地,是全世界華夏兒女朝拜人祖女媧和至聖先師孔子的地方,將會大大改變東亭在全國甚至全世界的形象。

  憑心而論,林懷水這個主意是有些創意,但王志飛認為,他是生錯了地方,如果林懷水不是在落後的東亭當市委書記,而是在沿海發達地區當市委書記,當地的財政有這個經濟實力,在領導的全力推動下,他這個創意說不定還真是有從理想變成現實的可能。說不定真被他個傻小子糊弄成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因為目前的決策體制,只要是一把手定的事情,不管對與錯,下邊的人就是再不滿意,也一點用都沒有,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只能隨聲附和之外,實在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他們一般會採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便領導怎麼折騰,你要我怎麼配合我就怎麼配合,還是幹不成,就不關我啥事了,說白了,他們也是糊弄領導,是典型的消極怠工。

  但作為老百姓,碰到林懷水這樣的領導,你還真是沒多少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胡來,把大把的資金浪費掉,換來自己的所謂的政績。

  群眾恨這樣的官員,因為群眾了解他,吃盡了苦頭,而上級往往會被這樣的官員蒙蔽,認為他們有理想,有激情,有幹勁,開拓意識強,能夠干成事,干成大事。

  林懷水一路官運亨通,就和他善於吹牛,善於造勢有關係。他早年只是一個生產隊的會計,老實巴交的一個農民。有一年縣委書記到他們縣檢查工作,到了林懷水所在的村。村子裡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大官,大家見了縣委書記,一個一個臉紅脖子粗的,拘謹的不得了。只有林懷水,雖說只有二十多歲,但伶牙俐齒,對答如流,他的回答讓縣委書記都感到驚奇,印象深刻的不得了,立即安排隨同的公社書記,把林懷水提拔到公社來,做了國家幹部,重點培養。

  從此林懷水似乎悟透了官場的訣竅,在以後的歲月中,在東亭這片土地上,他把他的聰明才智在官場上發揮到了極致。別人不敢想的他敢想,別人干不出來的他干,他愛出風頭,愛揣摩上級領導的心思,他認準了各級領導都愛用政績為自己的臉上貼金,那個時候又最愛樹典型,於是,林懷水挖空心思,撈了許多政治資本,一步一步,從一個生產隊的會計出身,做到了公社書記、縣長、縣委書記,直到最後,做到了權傾一方的東亭市委書記。

  他根據自己成功的經歷,總結了許多經典的語錄,大會小會上都要宣揚一番,他經常告戒東亭的幹部說:「我不管你怎麼幹,只要你能弄出別人弄不出來的東西,讓上級領導看著開心,能夠記住你,就算你能,你狠!你就能升上去。」

  東亭幹部在他的帶動下,學會了溜須,學會了拍馬,更學會了大批的造假,搞不切實際的面子工程,使財力受到很大破壞,民心喪失,大大的喪失了元氣。他一個人帶來的災難,足夠東亭人民消化二十年的。

  他的創意是出來了,可惜東亭市是個窮地方,別說三十億,就是三個億,對東亭財政來說,也是一筆無法承擔的天文數字。那時候東亭機場項目已經上馬,市里實在是拿不出這些錢,於是建設儒家文化朝聖基地的項目,才沒有真正實施。東亭人民因為自己的窮,逃過了又一次劫難。

  這樣的官員,這樣的決策者,他對社會發展的破壞,有時候甚至遠遠超過一場地震。

  王志飛相信,如果林懷水不是因為自己的愚蠢,一心想跑官出了事,如果讓他在東亭再幹上一屆,那東亭人民的日子就更苦了。

  當然,有些項目沒有按他的意思迅速上馬,跟市長鄭作民和他處處對著幹,搞窩裡鬥也有關係。

  想想這些前任,王志飛不住的為東亭人民的命運感到惋惜。東亭歷史上最好的官,就是劉鎮東,偏偏被一幫子不幹事卻專會琢磨事的老幹部,出於個人的私憤,排擠走了,而接任書記的魏良才、林懷水,還有市長鄭作民,卻明顯的屬於黃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

  東亭人民真是可憐啊,好官留不住,剩下的都是能折騰、會折騰的壞官,東亭人民在他們眼裡,就是被奴役的對象,就是他們創造政績的工具,在他們身上,哪裡還有一點共產黨員的影子!他們簡直連封建社會的官僚也不如,他們是民族的敗類,是腐蝕國家肌體的蛀蟲。正是這些不知廉恥的敗類,在極大的損害著黨在全體人民中的威信,讓老百姓對黨的政策失去信心,對生活失去信心,對我們的國家失去信心。這個問題相信我們的國家領導人也已經看到了,所以中央領導在多次會議上指出,腐敗不除,國無寧日,反腐敗鬥爭已經關係到我們執政黨的生死存亡。

  東亭的歷史和現實都告訴王志飛,東亭人民太苦了,太不容易,也確實經不起大的折騰了,如果自己再像林懷水那樣窮折騰,或者像魏良才那樣做個老好人,天平官,那東亭人民就更沒有出頭的日子了。

  每到這個時候,王志飛就想起來林則徐的一句話:「苟利國家生與死,豈因禍福避趨之。」

  命運既然讓我選擇了來到東亭,我就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為東亭人民造福,至於自己的前途、榮辱,一切的一切,和東亭人民的幸福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東亭湖開始整治的時候,王志飛身先士卒,帶領市委、市政府的全體領導,在湖邊親自挖土、拉車,為大家做表帥,鼓舞士氣。在他的帶動下,大家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男女老少齊上陣,以最少的投入,很快就完成了東亭湖的改造治理工程,工期比原先預計的提前了一個月。

  如今的東亭湖水清了,水面擴大了,岸邊楊柳依依,水上白鷺成群,上萬畝的水面,連成一片,真箇是煙波浩淼,水天一色,讓人心曠神怡,留戀忘返。

  王志飛有一次到東亭湖邊散步,看著遠處迷人的景色,他想,難怪當初我們的人祖女媧,要選擇在東亭湖邊定居下來,團土造人,這個地方實在是太美了。如果這樣美好的地方,我們還不注意保護,合理開發利用,那我們就是民族的罪人,不可饒恕。

  東亭湖的風景,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外國人來這裡觀光、旅遊,來的人多了,自然就帶動了東亭的消費。似乎一夜之間,東亭的幾條著名的商業街上,出現了不少酒吧、歌廳、洗腳屋、美容美髮店,幾乎所有的高級賓館都有了夜總會,設施比大城市的絲毫不差。工業逐漸景氣,農業平穩增收,農民出去打工也掙到了錢,東亭人敢於消費了,外地人到東亭也有玩的了,東亭的第三產業說發展就發展起來了。

  經濟發展了,人們腰包里有錢了,是好事,但許多不好的東西在東亭也開始泛濫了。最多的是大街小巷開了不知道有多少美容美髮店。說是美容美髮,卻不干美容的任何生意,桌子上不見一把剪刀,有的是穿著暴露的三五個姑娘,打扮得十分妖艷,坐在門口,搔首弄姿,吸引過路的成年男性。一見人過來,要麼擺手,要麼吹口哨,做手勢,賣弄風騷。知情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家家的按摩店,做的是皮肉生意。

  對於這些社會醜惡現象,每年市里都遵照上級的統一部署,清理幾次,但效果不大。治理活動一開始,小姐們似乎早聽到了風聲,一夜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的按摩店都是關門停業。治理活動一結束,小姐們似乎是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大街小巷又可以見到她們招搖過市的身影了。公安機關抓到了,罰嫖客一些錢,關妓女幾天,就放了,出來後她們照樣做。因為她們都是一些沒有多少文化的人,也沒有別的謀生的本領,只能靠這個吃飯。東亭的經濟發展水平比別的市低,所以妓女的價格比別的市就便宜,老外到東亭來,玩東亭的小姐,就覺得特別划算。有的老外乾脆叫兩個為自己服務,比著外地,花的確是一個的錢。

  說是東亭的小姐,其實大多是外地人。做小姐的有個規律,不在本地做,怕碰見熟人,影響自己的名聲。東亭市的小姐,基本上是周邊外市的,她們對家人說是在東亭打工,其實是做皮肉生意。

  對東亭市黃、賭、毒泛濫的苗頭,王志飛是有充分的估計的。黃、賭、毒,重點是治理賭與毒,賭博容易激發人邪惡的本性,讓人產生不勞而獲的思想,一旦輸的精光,就會鋌而走險,引發犯罪。毒品更是危害嚴重,傳染疾病,破壞人的身體、思想,引發嚴重的暴力犯罪,對這兩點,都要毫不手軟的很很打擊。對於黃,從全世界來看,還沒有根本杜絕的辦法。王志飛到過北歐一些國家,他知道,在那些性最開放的國家,性犯罪率反而最低的。東亭市要想從根本上消滅黃,完全不現實。

  有一次,王志飛聽到市外辦的李主任反映,臨河區公安局在一次突擊檢查中,在東湖假日酒店抓了幾個老外嫖娼。有個老外自己一夜要了三個妓女,同時為自己服務。公安人員打開房門時,看到三個脫光衣服的妓女還在那個大個子老外身上折騰著。看到有人進來了,老外不慌不忙,對公安人員提出了強烈抗議,說是侵犯了他的隱私權,他要通過外交途徑進行交涉。老外還說他是到中國投資的,正在和東亭的一家企業談合作的事,如果對他罰款,他就拒絕到東亭投資,不再合作。公安人員一了解,確實如此,就沒有對他進行罰款,當場教育了一番作罷。

  聽了這個匯報,王志飛就特意接通了市公安局林局長的電話,安排他,今後東亭市幾家最好的涉外飯店,就不要讓警察隨便進去抓嫖娼賣淫的了,影響東亭的投資環境。沒有市領導的允許,警察一律不許進去檢查,不要因為抓了幾個人,就讓外地的客人再也不敢來東亭了。東亭沒有上山,沒有水,只有一個東亭湖,老外好不容易來了,還不讓人家玩玩小姐,確實留不住人。都不來玩了,那東亭市投資興建的這些高級賓館、飯店,怎麼收回投資?

  林局長挨書記熊了一通,也是一肚子氣,拿起電話把臨河區公安局長又熊了一通,警告他再派人去查這幾家飯店的話,就撤了他的職。從此以後警察再也不敢到高級賓館檢查了,賓館的生意好的很,房價一路飆升,很多外地客人都到東亭遊玩,妓女的價格也提高了許多,帶動了東亭的商業、娛樂業、餐飲業也紅火了起來,東亭市的經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

  經濟發展起來了,愛滋病的傳染率也提高了。東亭本來就是省里著名的愛滋病高發區。東亭人窮,歷史上許多人有賣血的傳統。當年王志飛在桃園縣做縣委書記時,他就聽說,許多家裡等錢用的農民,就到縣裡的血站,伸出胳臂,讓人從裡面抽幾百毫升的血,換來百把塊錢的,救救急。

  好在那時候還沒有發現什麼愛滋病,大家都沒有過多的注意這個現象。前幾年王志飛還在定州當市長,他注意到,東亭一下成了全省著名的愛滋病高發區。甚至有幾個鄉鎮,農民莫名其妙的得了高燒,不管怎麼打針吃藥,就是看不好,有的一家幾口人,不管是大人小孩,紛紛患病,得了病就看不好,不幾年就死的死,逃的逃,整個村子裡幾乎成了無人區。

  衛生部門以前也沒接觸過這樣的情況,大家都認為是瘟疫,導致心裡非常恐慌。那一段時候,外地人是不敢隨便到東亭出差的,說那地方有怪病,可怕的要命。

  地方政府更是為了封鎖消息,把整個患病人口集中的地方,全部封鎖起來,和外界失去了聯繫,裡面的人的得不到及時的救助,一天一天,在絕望中死去了好多人。

  最後還是省醫科大學的一位女教授,一位令人敬佩的老太太,聽到了這個信息,冒著生命的危險,深入鄉村,終於揭開了謎底,原來這是愛滋病,是通過輸血傳染的。

  後來新聞媒體又報導了這件事,更引起了上級部門的重視,一級一級向上面匯報,終於驚動了國務院一個副總理。

  分管衛生的副總理一聽心急如焚,立即布置採取措施,並親自到災區查看,到愛滋病患者家裡看望,和愛滋病病人握手,勉勵大家要堅定信心,政府會照顧大家的,於是國家特別設立了專門的防治經費,讓愛滋病患者吃藥不要錢,打針不要錢,迅速控制了蔓延的速度。這樣做的結果,是愛滋病通過輸血的途徑基本控制住了,但東亭的第三產業發展起來之後,特別是從事桑拿、按摩、洗腳的小姐多了以後,賣淫嫖娼的現象也逐漸多了起來,愛滋病的形勢又不容樂觀起來。

  市衛生局拱局長向王志飛反映,從衛生部門檢測的結果來看,東亭市的愛滋病發病率最近比去年提高了一倍,大部分是通過性行為傳染的。東亭市的這種情況已經引起了省里的重視,要求迅速採取措施,遏止這種高發態勢。

  王志飛問怎麼辦?拱局長建議說,只有大力提出使用安全套,要求所有的娛樂場合百分之百使用安全套。大街小巷裡多多安放安全套自動售套機。只是東亭的老百姓保守、落後,會不會罵,說我們是大力提倡賣淫嫖娼?

  王志飛說:「管不了那麼多了,慢慢的老百姓會習慣的。命總比臉面要緊。既然目前消滅不了,就只有採取措施,把損失降低到最小限度。」

  拱局長說;「還真是,不採取辦法看來是不行了。前幾天市疾病防治中心收治了一個病人,是一個僅有17歲的女孩子,不但檢查出來有愛滋病,還有淋病、梅毒等一大堆性病,子宮也有嚴重的糜爛。問她為什麼得了這麼嚴重的病還不來看,她說不懂得,以為沒事,忙著掙錢呢!工作人員明知顧問,問這女孩子是幹什麼工作的。女孩子大方的很,說是做雞的。在公路邊的一家飯店做,向那些來來往往的司機賣。問她做時採取不採取保護措施。女孩子說,那些司機都是好壞的,好久不做,見了女人就像不要命似的。拼命地做,你要是讓他們戴套子,他們就不干,說老子花了錢就是為了找樂子,痛痛快快地大幹一番,戴那個套子做有什麼意思?像和塑膠袋子做似的,不好玩。客人不願意戴,她也沒辦法,為了多掙些錢,只能這樣了。」

  王志飛說:「聯合國衛生計劃署不是在我們市有個項目嗎,叫什麼同伴教育,開展的怎麼樣了?」

  拱局長匯報說:「還行,目的是在三陪小姐中百分之百使用安全套,但東亭這裡人們的觀念落後,尤其是做三陪的,害怕別人指指點點的,所以工作雖然開展了,覆蓋的範圍還不大。現在參加的三陪小姐有300多人了,但只占東亭實際從業人員的一小部分。據估計,全市所有娛樂場合的三陪小姐不會少於1500人,參加同伴教育的僅僅是五分之一。」

  王志飛說:「看來這方面的工作要大力加強一下,經費不夠的話,市財政要再支持一下,你寫個報告,我先簽個意見,你再找牛市長要點錢,這些錢是必須花的。人命關天,挽救一個三陪小姐,說不定就是保護了幾十個家庭。」

  拱局長連連點頭,答應馬上去辦。

  早上剛上班,市紀委書記老鍾就來找王志飛,說有緊急的事情要匯報。王志飛讓他坐下來,慢慢說。老鍾匯報說,桃園縣委書記張光明出事了。張光明是兩年前才被市委任命的縣委書記,就是上次公選的一批,此前擔任市委副秘書長。王志飛對張光明印象不錯,長相瀟灑,是名牌大學經濟系畢業,在市委辦公廳多年,負責寫材料,也是一個筆桿子。上一次在全市公選幹部時,張光明的總分是排了第一的,所以他才被任命為東亭市經濟實力最強的縣桃園縣做縣委書記。想不到他這麼不懂珍惜自己,屁股還沒有暖熱,就出事了。

  王志飛就問老鍾,張光明出的什麼事。老鍾說,主要的是利用提拔幹部收受賄賂和借辦喪事大肆收禮,具體的收了多少錢還不太清楚,因為是省紀委直接督辦的案子,現在已經被「雙規」在桃園縣的桃源大酒店。省紀委和市紀委的工作人員都在桃源大酒店住下了,正在找有關人員了解情況。王志飛要他密切關注事件的發展情況,及時匯報,市委好採取相應的應對措施。

  一個星期後,老鍾又專門匯報了一次,這一次情況基本搞清楚了。張光明這兩年通過動幹部,收受各局局長、各鄉鎮幹部所送的財物,折合人民幣達到300多萬元。桃園縣有15個鄉鎮,逢年過節,每個鄉鎮黨委書記、鎮長都要到張光明那送禮。少了兩三萬,多了四五萬,都是以鄉鎮給縣領導送年終獎的名義送的,再加上各局委頭頭們送的,張光明一年就收了近150萬。調查的工作人員問他當時收禮是什麼心理?張光明回答的也很坦率,他說覺得沒什麼,桃園縣的風氣就是這樣,你不收別人也收,也沒有人說你好。鄉黨委書記誰都想干,但讓誰干,我這個縣委書記說了算,所以任命誰當了,誰就會感激我,逢年過節,他們就會到我辦公室坐坐,看看我,說也沒有什麼可買的,也不知道書記喜歡啥,乾脆留下些錢,書記自己買些喜歡的東西吧。他們不送錢的話,怕我整他們,怕他們的官幹不成。說白了,他們都是我手中的棋子,我要往哪放,他們不敢不聽。

  工作人員從張光明辦公室的保險柜里,光現金就提出了80多萬,還有幾本存摺。最猖狂的是,張光明他老爸去世時,在家裡大肆收禮,全縣幾乎沒有哪個單位的頭頭敢不到場的,他農村老家的村口,那幾日天天有幾十輛小汽車跑來跑去,都是去送禮的。光是辦他老爸的喪事,張光明就收了四十多萬的禮。

  聽了老鐘的匯報,王志飛感到非常無奈。又一個幹部給毀了,還是相當優秀的幹部。論口才、能力、長相,張光明都是非常出色的,只要他把握住自己,干出政績,將來的前途還是未可限量,起碼做個副市長是沒有問題的。但僅僅兩年,就徹底給毀掉了,看來我們對幹部的監督機制還存在嚴重的漏洞,讓他們存在僥倖的心理,不貪白不貪,貪了不白貪。作為貧困地區的縣委書記,工資是低了點,每個月才2000多塊錢,不夠養老婆孩子,這也帶來了幹部們的心理不平衡,讓他們鋌而走險。

  老鍾又向王志飛請示說:「由於張光明的案子牽涉的人太多,如果按照5000元的立案標準,全桃園縣的正科級幹部幾乎人人不能倖免,都要被抓起來,那整個桃園縣就癱瘓了。市紀委通過和省紀委溝通,決定送禮五萬元以下的,如果主動到桃源大酒店向調查組說明情況,就不在追究了。書記你看這樣辦行不行?」

  王志飛說:「這樣做比較妥當,我們的幹部許多是不得已的,並不是骨子裡壞透了,他們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們實在搞不清楚,自己的上司是個清官呢還是貪官,不送吧,心裡就不塌實,乾脆送點,圖個心裡平安。這種做下屬的心裡,我們也有啊!我們要理解我們的幹部,他們幹事不容易啊!全抓進去了,靠誰發展經濟呢?社會穩定誰來維護?看起來下一不我們要好好研究研究,怎麼樣保護我們的幹部,讓他們不貪不占,不收味心錢。光靠宣傳、思想工作是遠遠不夠的。還要有制度上的設計,有制度上的保障。我們這裡的待遇也確實太低了,在東部發達地區,一個鄉黨委書記的年薪就是十幾萬,甚至是幾十萬,養家餬口都不成問題了,幹部們見錢也就不會像我們這裡,要錢不要命。說來說去,誰叫我們落後呢?窮日子難過啊!不從根本上改變我們落後的局面,迅速縮小和先進地區的差距,我們的黨風廉政建設也難以有顯著的成效。」

  送走了老鍾,王志飛立即讓秘書小於把市委副書記方圓喊到自己的辦公室,和他商量誰去桃園縣做新的縣委書記的事。方圓提出讓趙艷去,一來她在那多年,情況比較熟悉;二來趙艷確實有能力,一年多來市教育局的工作也抓得有聲有色,口碑不錯,是縣委書記的合適人選。像趙艷這樣的年輕婦女幹部,在東亭市本來就沒有幾個,下一步市里還要進一個女幹部,省委有要求,必須配備。趙艷當兩年縣委書記,進入市里領導班子就更加順理成章。

  王志飛本來想給趙艷換一個沒有多少職權的位子,但以趙艷的能力,又覺得委屈她了。自己這個市委書記也不知道能當到哪一天,說不定自己突然調走了,趙艷上副廳級事情肯定泡湯。誰的孩子誰疼,在官場,人在情誼在。人不在了,情誼也就不在了。讓趙艷再上一個台階,今後更好發展。就是哪一天自己不在東亭做市委書記了,趙艷想走也方便些。

  想到這,王志飛就對方圓的提議沒再反對。在隨後召開的市委常委會上,由方圓提名讓趙艷出任桃園縣的縣委書記。其他常委看書記表示同意了,也就不再說什麼。市長老牛猶豫了一下,想想王志飛雖然派人查了自己的問題,但什麼結果也沒有查出來。自己這一年來小心謹慎,和王志飛關係處得也不錯,任命趙艷做縣委書記,沒什麼不可以。隨後老牛也鄭重表示,同意方圓的提議。

  市委的任命很快就下來了,在趙艷上任前,王志飛特意把她叫到辦公室里,鄭重其事地代表市委給她談了話,讓她吸取張光明的慘痛教訓,既干好工作,又有抓好廉政建設。王志飛特意交代趙艷,市委已經把她作為副廳級幹部人選上報省委組織部,只要她在縣委書記的位子上不出事,碰到機會,她就會上一個新的台階。

  對於王志飛的關照,趙艷充滿感激,她說:「請書記大人放心,我會踏踏實實地做好工作,不辜負書記大人對我的厚愛的。」

  王志飛怕她在錢的方面再出問題,就專門提醒她說:「你一定記住,錢那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多了也沒用,我們作為黨的領導幹部,你就是不提任何要求,組織上給你安排的待遇,已經足夠你維持相當不錯的生活水平了。你們女人,都有貪小便宜的毛病。你是我最看重的人,千萬不要在錢的方面出什麼問題,別的方面,出了問題都好說,我還可以關照關照你,就是這個,一旦出問題,性質就變了,我也無法保全你。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啊!千萬千萬,不要觸這個高壓線。」

  趙艷嬌羞地看了他一眼,說:「知道了,我的大人,小女子敢不聽你的話嗎?你就是小女子的命根子啊!現在你就是叫我去死,我也沒有怨言,這樣的回答你總滿意了吧!」

  王志飛指著她笑了笑說:「你這個鬼丫頭,什麼好聽你就說什麼,拿我開心吶你。好了,你去吧,辦公室說什麼也不方便,好好干,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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