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莫得感情，全是技巧

  學院那邊時忙時松，這段時間剛好比較輕鬆，晁檸的課比較少，Mars Learning那邊有她的課程表，便給她安排了出差。

  說起來她與Mars Learning之間合作緊密，不僅是經紀約關係，同時她也投資了Mars Learning，她之所以費心思在這上面，是為了將課題研究成果運用到實踐中，而Mars Learning是不錯的橋樑。

  晁檸家族經商，她從小耳濡目染，稱不上野心勃勃但也是心有抱負，現階段目標便是將自己的理論，在商戰模擬平台驗證，糾錯，完善，從而形成一套可行的方法論，再應用到企業實踐中，如此打造閉環。

  這次要去廈門大學做兩場講座，出差的前一晚，晁檸約了彌雅陪她試婚紗，彌雅下班後便火急火燎趕了過來，正想要看看閨蜜這渣男未婚夫的廬山真面目，可到了之後只看到晁檸一個人，頓感疑惑，「你未婚夫呢？你試婚紗他不來？！」

  其實，晁檸壓根就沒有跟易臨勛說，女為悅己者容，他本就不是她的悅己者，她幹嘛要試婚紗給他看。

  「你想見他？估計要等到我結婚那天了。」晁檸淡淡道，她跟易臨勛若非有備婚上的事情要商量，否則平時根本不聯繫。

  彌雅雖無語，卻不想過多評價晁檸的決定。

  穿上婚紗那一刻，晁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怔怔出神，銷售員在一旁嘖嘖稱讚她充耳不聞，彌雅舉著攝影機找不同角度給她拍照，拍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不對勁，忙放下攝影機跑到她跟前，「檸兒，怎麼哭了呀。」又張開手臂抱她，拍著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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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銷售員慌忙地去拿紙巾，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美麗動人的準新娘突然間淚如泉湧。

  彌雅心疼地不停安撫，同時心裡直罵這些個男人真不是東西。

  晁檸慢慢平靜下來，擦乾淚水，恨恨地說：「Miya，我以後不會再為他哭了。」

  晁檸從廈門回來沒兩天，婚慶公司打電話給她約拍婚紗照的時間，晁檸掛完電話頗感無奈卻又不得不撥打電話給易臨勛。

  此時的易臨勛剛剛開完會返回辦公室，落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正「嗡嗡」地震動起來。

  一看，是晁檸。

  晁檸給他打電話無一不是關於婚禮的事，每次她都是言簡意賅，一句話說明是什麼事，若需要約時間見面的，她會先給出自己的空餘時間，讓他選，等他選好後，便掛了電話，然後沒一會兒他便會收到她發來的見面地址，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易臨勛滑了接聽。

  「婚慶約我們拍婚紗照，需要一整天時間。」

  「嗯。」

  「我這周二和周四，以及周六有空。」

  「那就周四吧。」

  「好，地址一會兒發你，再見。」

  易臨勛坐下來，想到前面開會客戶提的需求，明明一句話就能概括的事，客戶偏在那嗶嗶叭叭說了半個小時，他還不能打斷，聽得他煩躁。

  晁檸特意跟婚慶公司說不需要外拍。本來就是走個流程，拍一些充充婚禮素材就行了，她實在不高興辛苦地出外景。

  拍照那天易臨勛很準時地到了，反而是晁檸差一點就遲到了，因為她要給化妝師，攝影師，攝像師，助理等工作人員買咖啡耽誤了點時間，化妝師提前打過招呼不要帶妝帶造型過來，於是晁檸便素顏披髮地來了。

  她停好車，遠遠就看到易臨勛雙手插兜，長身鶴立站在工作室門口的台階上，晁檸心想這男人身形修長，肩寬窄腰，隨便拍拍都好看，不過晁檸只是懷著觀賞帥男人的想法，完全沒意識到這人是自己的准丈夫，更沒有「這個男人是她的」那種虛榮感，滿足感。

  易臨勛可能是沒見過素顏的她，她走近後，便感受到他那打量的目光，晁檸迎上去，大方打招呼，「早上好。」

  晁檸沒什麼好扭捏的，她素顏也不差，出門前還敷了個面膜，這副白皙無暇、水潤通透的皮相，雖不艷麗攝人，重在氣質乾淨。

  易臨勛應了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晁檸覺得他今天眼神沒之前那麼淡漠。

  她從紙袋裡拿了杯咖啡出來，問他：「喝美式還是拿鐵？」

  易臨勛才注意到她手裡提的是咖啡，細細的紙提手將她的手心勒出了條細痕，他下意識地伸過手去接，「我來拿吧。」

  晁檸本想拒絕，但他手已經伸過來了，男人寬厚的手掌碰到她手指，她有一瞬的僵硬，她訕訕地放開手，走進工作室的時候，她偷偷地舒展了一下手掌。

  他們坐婚慶公司的商務車去攝影基地，一行七個人，剛開始大家不熟，車裡很安靜，大家都在各自玩手機，易臨勛交疊著手放在腿上，靜靜地看著車窗外。

  雖見了好幾次面了，晁檸對易臨勛還是有很強的陌生感，誠然透過他的一些舉止，能感覺到他是個待人有禮，紳士風度的男人，可他依然很扁平化，說白了就是他的人格不立體，晁檸想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源於這個男人總是沉默是金，令人無法通過他的談吐窺探到他的性格，他的學識，他的思想，他的格局。

  沉默寡言的男人，晁檸接觸過的有悶騷的，有社恐的，也有確實是知識貧瘠吐不出什麼話的，還有一種是王小波筆下沉默的大多數，在信不過的話語圈，絕不輕易表達自己的。晁檸猜測他應該屬於最後一種，她不在他信任的話語圈內，所以在她面前他會隱藏真正的自己。

  晁檸當然也有所保留，但不至於人前人後兩副面孔，她想，如果哪天她意外地撕開了易臨勛表面的屏障，看到了內里的葳蕤蓬勃抑或糟粕腐朽，會怎樣？

  晁檸倏然驚醒般，她甩甩頭，要把這個假設甩出自己的腦袋，心裡不屑地嗤笑一聲，想這幹嘛～

  坐在晁檸身後的攝影助理突然拍了拍她肩，晁檸側頭，助理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她，讓她看。

  是一段婚紗模特教人如何擺拍的小視頻。

  助理本意應該是讓她先看看人家模特是如何擺動作的，然而晁檸關注點卻是前一秒模特們還幸福甜蜜地笑，「咔擦」完就秒變臉，兩人像互不相干一樣。

  晁檸禁不住笑了，轉頭把手機給易臨勛，也讓他看看，易臨勛看著，眉頭微不可察地擰了擰，有幾個動作他感覺太親密了點，想指明卻一時難以啟齒。

  晁檸注意力仍在小視頻上，等到他看完了，便朝易臨勛歪了下身子，眼帶笑意，壓低聲音說：「看懂了嗎？這叫莫得感情，全是技巧。」

  她的氣息帶著微苦的咖啡香，飄進他鼻腔，那一刻他愣怔了一下。

  晁檸又嚶嚶笑了幾聲，輕輕從他手中取走手機，還給了助理小姑娘，然後側了側身跟她閒聊起來。

  易臨勛這時才領會她說的話，垂下頭先是自嘲一番，而後嘴角微微噙起笑。

  擺拍這事兒晁檸是手到擒來，以前仗著年輕貌美，人也大方不扭捏，面對鏡頭搔首弄姿毫無壓力，再加上她經常充當彌雅的模特，對如何營造氛圍感也是拿捏自如。

  化好妝後，晁檸著一襲一字肩拖尾的白色婚紗，美得耀目，易臨勛看了一眼，很快別過眼。

  晁檸建議先拍她個人，她其實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只當作一次普通的拍攝，狀態好加上放得開，攝影師不停的說著「很好」「保持動作」「微笑一下」「非常棒」「下巴抬一點」「回個眸」「美極了」，很快就拍好了。

  輪到兩人一起拍時，氣氛驟然微妙起來，攝影師發著一個個動作指令，挽手，摟腰，靠肩這種還好，兩人照本宣科，配合得還算和諧，但當攝影師讓他們互摟脖子碰鼻尖時，晁檸尷尬癌都要犯了，僵在那裡，不知手搭何處，攝影助理以為他們沒聽明白要做什麼，直接過來指導。

  「來，先生你倚著這桌邊，小姐你左手放在先生脖子，做一個撫摸的動作，大拇指可以碰一下先生的耳垂，哎對，然後先生抬頭看你太太，小姐你低下頭，臉靠近先生，鼻尖碰鼻尖。」

  晁檸沒法做到心如止水，她根本無心去體會觸摸易臨勛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自己手指微麻，當她湊近他時，他那濃重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帶給她一種衝擊感，而他抬頭看她時，那深邃的眼神直戳人心，她莫名地有些慌了。

  「好，兩位閉上眼睛，保持一下，OK。」

  聽到攝影師說「OK」，晁檸立馬縮回手，同時後退一步。

  接下來攝影師要單獨給他拍，晁檸像得到特赦令一樣，返回化妝間換下一套服裝，補妝的時候晁檸臉色肅然，心裡想著這才拍第一套就這樣了，後面怎辦呢，拍攝之前也自我暗示了，只是逢場作戲，莫得感情也默念了好多遍，怎麼突然不奏效了呢。

  化妝師給她編著發，「晁小姐，你們這一對是我們拍過的顏值最高的一對。」

  「你老公真的好帥啊。」助理小姑娘也在一旁花痴地附和道。

  晁檸僵硬地笑了下，說「剛剛的拍攝很尬，不太習慣。」估計大家都看在眼裡，與其讓人覺得奇怪，晁檸覺得不如自己道出來，也紓解一下自己的心理壓力。

  「正常的。」化妝師笑著安慰道，「很多情侶都不習慣在攝像頭前做親密的動作，上次我們拍的一對，先生其實很愛他太太，一直奔前忙後，又是遞水又是給太太捏腳，但是拍照的時候，先生渾身僵硬像跟木棍，把我們都逗樂了。」

  「是嘛。」晁檸擠了擠笑容。

  「其實拍攝時兩個人的默契度跟平時私下沒有太大關係，拍攝更多還是靠技巧，你不妨把自己當個工具人，把你先生也當成工具人，就會自然很多。」

  晁檸點點頭，表示等會兒拍就試試這技巧。

  等她們回到拍攝棚時，晁檸看到易臨勛跟攝影師他們正在門口處抽菸，四個男人站成個半圓，一邊說著話一邊吞雲吐霧，易臨勛一身正裝站在頗為隨意的老師們中間尤為鶴立雞群，他一手插兜一手垂著，垂著的那隻手指間夾著根燃著的香菸。

  小助理喊了聲「老師。」攝影師聞言朝她們做了個「OK」的手勢，再把剩餘的一口煙吸入口中，易臨勛也回頭看了一眼。

  晁檸覺得他那淡淡的回眸一瞥，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他沒再抽剩下的半根煙，而是直接伸去垃圾桶上的菸灰缸，輕輕把煙滅掉。

  接下來的拍攝順利了不少，一是晁檸請小助理幫忙跟攝影師打過招呼，不需要拍太多親密動作的合照，二是自己也調整了下心態，把自己和他都視作純純的工具人。

  每一套服裝都是先拍晁檸，再兩人合拍，最後再拍他，而拍他的時候晁檸已經離開去換下一套服裝了，所以並不知道他拍攝時是什麼狀態，但是晁檸感覺他跟自己配合的時候，還是挺沒有包袱的，跟她肢體接觸時沒有刻意地避嫌，也不對她使用「紳士手」，該怎樣就怎樣，對攝影師的所有指令都順從，沒有一句意見。

  人家比她還敞亮，如此便顯得她特別忸怩作態，晁檸頓時就不甘示弱了。

  當攝影師讓她貼在他身後，叉手托他臉時，她默念一句「莫得感情」，可能是她為了增強信念，不小心用真聲念了出來，她聽到易臨勛輕笑了一聲。

  攝影師那邊贊聲道，「嗯，這張完美，OK，我們換個場景。」

  晁檸問他：「你剛笑什麼？」

  他面色鬆弛，「你剛剛說的，我自認為自己貫徹得很好。」

  「哦？」晁檸承認這男人定力的確比自己好，便不甘地說：「那希望你保持下去。」然後她走向攝影師，低聲跟對方說了幾句話，攝影師笑著點頭。

  易臨勛見她說完還朝他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

  最後一場拍攝，晁檸穿了一條硃砂紅的絲綢吊帶高叉裙，攝影師像是突然換了風格，動作指令一改之前偏含蓄，內斂的，當易臨勛不得不公主抱她時，晁檸眯著眼瞧他，眼裡滿是狡黠，他一躬身將她抱起......而下一個姿勢更加純I欲，晁檸坐在他腿上，勾住他脖子，而他需要摸著她腿，托著她背，並與她接吻。

  易臨勛遲疑了一下，面露慍色，晁檸輕笑，「別勉強啊，做不了就別做。」

  他眉宇聚攏，沒說話，只眸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慢慢地俯下身。

  正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晁檸內心也是煎熬的，當他氣息傾灑在她臉上，她控制不住地起了抗拒心理，呼吸紊亂起來，所幸他們並沒有真的接吻，剛好攝影師很滿意這種欲吻不吻，剛剛好的狀態。

  起身後晁檸注意到他的耳根微紅，臉色沉鬱。

  他抬眸看了晁檸一眼，從他的眼神里晁檸仿佛讀到了一句話：你玩夠了嗎？

  晁檸抿了抿唇，轉身走向攝影師......

  最後他們潦草地拍了幾張，便收工了。

  換掉禮服，晁檸一個人走向攝影基地的大門口等攝影師他們出來，沒想到那裡已經站了一個清肅的背影，此時夜幕低垂，微風掠過臉帶來涼颼感，讓人從一整天的混沌中清醒。

  晁檸走了過去，與那道身影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易臨勛意外地先開口，「晁小姐，方便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晁檸看向他。

  他卻垂下頭，踩了踩腳下的一顆石子，像是斟酌了一下，才說：「即使我跟你發生了一些事，但如果我說我初心沒變，你說她會信嗎？」

  晁檸聽完瞳孔放大些許，眼神頓時多了幾分敏銳，而他也定定地看著她，眼裡透著犀利的光，活像暗黑里的鷹眼。

  他這是在試探？明志？還是真的在求解？

  微微思忖了一下，晁檸正面回答他，「她如果想和你再續前緣就會信，不想就不信。」

  他像是苦笑了一下，又問：「那多少也會介意吧？」

  晁檸皺了皺眉，用一種充滿憐憫的眼神看他，她不能理解，他在那段感情里是有多卑微，多弱勢啊。既然擔憂前女友會介意，那索性就不要做，既然做了，又在這糾結，搞什麼啊，她最瞧不起拖泥帶水的男人。

  晁檸心裡來氣了，譏諷道：「你不覺得你現在思考這些，已經晚了嗎？」

  對方沉默不語。

  晁檸幾步站到他面前，正言厲色道：「易臨勛，我也醜話說在前頭，我不管你是什麼打算，也不管你有什麼愛恨糾葛，但是，請你別讓我平白沾染一身腥。」

  這番話挺有震懾力的，晁檸難得地在他臉上看到了一貫冷靜之外的表情，艱澀、難堪。

  「不會的。」他沉聲說。

  「那就謝謝了。」晁檸直視他的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