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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狂風驟雨

2024-10-01 14:28:34 作者: 出乾一丁

  天光蒙蒙,大雨依舊。

  李歐幾人一大早就醒了,也不多說,收拾行李,繼續趕路。誰知這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下得更大了,狂風怒吼,雨點打在臉上睜不開眼睛,大家趕緊把雨衣穿上。天邊一團團厚重的烏雲,猶如千軍萬馬,滾滾而來,直向山頂壓了下來,雲層間一道道長長的閃電縱橫交錯,如同天神們在揮舞著一柄利劍兇猛地格鬥。

  雲層籠罩了山林,大白天變得像傍晚一樣昏暗,雨點噼噼啪啪地打下來。從高處看去,半山的松樹狂暴地搖晃著,瘋了一樣,聲勢駭人。雨驟然大了起來,像誰把天空捅了個窟窿,一陣陣地傾瀉而下。

  山上流下的水洶湧而下,帶著半山衝下來的小石子碎樹枝,眾人只好緊貼著山腳走。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前面峭壁上一陣洪流把一塊巨石沖了下來,隨之落下的碎石泥沙混合在一起,把原本狹窄的階梯蓋得嚴嚴實實。原來斜長在山壁上的一棵松樹也跟著倒了下來,枝斷葉散,橫在路上。

  大家心臟亂跳,遇到這樣的鬼天氣,真是「蜀道難」啊。唐汭緊皺著眉頭轉頭四處看著,尋找能走的路。旁邊有條不太明顯的小徑,不得已,只得招呼大家朝那裡走。

  小路不知通向何方,十分泥濘,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好歹走了一會兒,見前方有一個空地,建有一小亭,李歐建議道:「先到那小亭里休息一下吧,雨這麼大,躲避一下再走。」

  亭子不大,雨點從四面打進來,大家都擠在中間,勉強能夠躲開雨打,卻無法避免風吹,山風浩蕩,肆無忌憚地山谷中呼嘯奔跑,吹得幾人瑟瑟發抖。

  

  李歐看著周圍瘋狂舞蹈的松樹,怨惱地說:「峨眉山什麼時候不能來,非得趕著這哭流甩滴的高潮,不得行,不能再走了,這是玩命啊!」

  雲空首先提出了反對意見,大聲說:「要尋真經,必經磨難,或許這正是佛祖的考驗啊。」

  唐汭不屑地說:「大男人被這點風雨就嚇住了?法融大師剛剛還誇你呢,真是期望過高了。」

  貝爾勒也說道:「噢,李,上帝會保佑我們的,我們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3比1,李歐真是無可奈何。但發覺這大橘怎麼骨子裡還有著點神明信仰,便問道:「大橘,我差點忘了你們法國人都有宗教信仰的,天主教曾經是你們的國教,看你也是個虔誠的教徒嘛。」

  貝爾勒搖了搖,道:「不,我一點也不虔誠,我並不信教。」

  「你那禱告倒是做得是有模有樣的。」李歐有些訝異。

  貝爾勒坦言:「我的家族,都有著信奉天主教的傳統,可是我比較叛逆,從小就不想承認看不見的上帝,只不過家族的氛圍多多少少影響了我。」

  「說說你的家族吧,貝爾勒,聽說你是貴族子弟,我們也挺好奇的。」唐汭正好想了解下他的背景。

  貝爾勒輕描淡寫地說:「什麼貴族子弟,那都是唬人的,現代的法國哪裡還有貴族。只是我祖上有一段貴族的歷史。」

  「說來聽聽,貧僧也感興趣。」雲空也這麼說道。

  被大家夾在中間,不得已,貝爾勒這才翻出了自己的家族史來。

  貝爾勒的全名叫讓.德.貝爾勒,法國名字中有個德字,就多半同貴族有關。貝爾勒家族最早要追溯到16世紀的波旁王朝,發跡於法國宗教改革中,是卡爾文派的堅實追隨者。當時天主教會腐敗,人權同宗教神權的矛盾日趨激烈,在德國出了一個叫馬丁路德的先鋒人士,在他的發起下,各地爆發了起義,這場宗教改革運動一發不可收拾,最終導致從老天主教里分裂出來一個新的教派,就是後來的基督新教。法國作為德國的鄰居,很快也被革命烈火引燃,於是法國的基督新教從一顆種子開始,漸漸生長壯大起來。

  所謂時勢造英雄,貝爾勒的先祖打著革新的旗號,四處籠絡信徒,勢力日趨壯大。面對「離經叛道」的「造反派」,羅馬教皇怒髮衝冠,鼓動各地政府圍剿新教徒。但歷史從未食言,總會給頑強的新勢力留下一線生機。終於,法王亨利四世頒布了「南特敕令」,讓新教徒獲得了信仰自由。這樣,貝爾勒家族才獲得了寶貴的發展機會,漸漸混出點了名堂。

  可是新教命運坎坷,到了17世紀,法國出了一個著名的梟雄,權臣黎塞留,在他的唆使下,法國皇帝開始對新教進行新一輪的剿滅,貝爾勒家族遭受重創,四分五裂,走投無路時,他們不得不改信了天主教,才倖免於難。百年的發展,這幫「聰明人」經營很好,貴族勢力又逐漸壯大。尤其是隨著法國海外殖民地的擴張,誕生了一批有勇有謀的人才,積累了不少財富。

  到了18世紀末,巴黎大革命開始了,路易十六走上了斷頭台,貴族階層的好日子到頭了,逐漸走向了沒落。貝爾勒家族的特權不復存在,能延續下來的,全因其知識積澱和財富積累,最後,家族僅僅保留了在法國東南部的一處古堡。現在的貝爾勒家族,不過是打著老貴族的旗號,憑著祖上榮光,給自己的產業貼點金罷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們的基礎和起點在那兒。怎麼也比我這屌絲社會學家好吧。」李歐自嘲道。

  「再加個狡猾的美食家。」貝爾勒笑了一聲,他接著說。

  自己的家族現在經營著幾個方面的業務,具體有哪些貝爾勒也說不清楚。父親因為在勃艮第有塊葡萄園,主要是做酒業的。但貝爾勒卻對此不感興趣,反倒和做運動裝備的二伯父走的很近,經常和二伯父出去鑽山潛水,並在他的資助下,成立了自己的戶外用品公司。

  不過,在信仰問題上,家族還是比較傳統的,每個孩子都要接受教會的洗禮,成為一名天主教徒。

  「十八歲那年,父親要求我受天主洗禮,我那時候有些叛逆,就躲了起來。後來父親找到我後,把我吊在樹上,一邊念著經文,一邊打,那可真他媽疼啊……」貝爾勒至今還有陰影。

  「反正我是不服,還大喊著說,信仰自由,憑什麼要信什麼上帝啊。。父親就吼,說家族受到上帝的關愛,才變得強大的,沒有上帝我們啥也不是。我就反駁他說,有的人打著上帝的旗號做不光彩的事,大革命的時候那些人要不是會躲會騙,早都變成爛泥了,說什麼信仰,自由才是最大的信仰。」

  「你父親一定氣壞了。你這個離經叛道的傢伙,雖然說得有道理。」李歐說。

  「嗯,這件事不了了之,我後來離家出走了一段時間,等我回來的時候,才聽說父親患了重病。母親為了照顧他,就和父親一起回故居居住了。」貝爾勒說道。

  李歐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Oh不,不是因為我,他一直患有心肺疾病。」貝爾勒自解道,「那時候小,啥也不懂。現在我漸漸理解了信仰的價值,人的精神確實需要寄託,神說每個人都有罪,其實每個人都不完整,需要別人的認可和信任。」

  「阿彌陀佛,你說的很對,佛教也好,基督教也好,因為其普世的善意和正德,才會延續數千年之久,融入人們的精神世界。」雲空也頗有感悟地說道。

  幾人聊起了有關神啊佛的東西,正在這時候,兩個人影也沿著小路走了過來,李歐沒好氣地說:「想不到還有神經病這時候上山。」

  唐汭卻認出了上山來的兩個人是唐鉞和琳達,歡呼著招手喊:「鉞哥!」

  唐鉞和琳達也認出了他們,快步走了過來,唐鉞先向雲空合掌行禮:「法師好。」雲空回禮道:「怎麼你們也上來了?」

  唐汭趕緊相互介紹了一下,唐鉞跟李歐、貝爾勒點頭打了招呼,又對唐汭說:「看你的微信里說要上金頂,天氣這麼差,這路難走啊,我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也好有個幫手。」

  唐汭看到琳達跟二哥親熱地挽著手臂,心裡就不舒服,逞強說:「不需要,我們自己能搞定,你們去忙吧。」

  唐鉞對小妹的倔強清楚得很,說道;「佛協那邊的事搞好了,現在大家齊心協力攻克難關吧。」

  看來唐鉞決心要跟唐汭等人一起上山了。他指著峨眉山錯綜複雜的山勢對唐汭說:「主路已經封了,跟著我,我知道上山小徑。」說著,轉身就往密林里鑽,雲空四人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好跟在他後面。

  穿過密林,下了一個陡坡,繞過山崖,果然出現了一條不起眼的小路。地面濕滑,唐鉞在前面走得很小心,不時提醒後面的人注意路面,看得出來他對這條路非常熟悉。

  雲空緊跟在他後面,十分佩服,說:「沒想到你對峨眉山這麼熟,連我這個峨眉山和尚也不知道這兒有條路。」

  唐鉞解釋說:「峨眉武術取材於山林,父親曾經讓我在山中修行過一段時間,我經常遇到探險的驢友,也跟著跑了不少冷僻的路線。」

  李歐覺得此人談吐自然冷靜,氣場強大但又內斂沉穩,透著一種讓人信服的感覺。怪不得唐汭對他是服服帖帖的。

  天空陰雲重重,林子裡更是昏暗,勉強看得見前面的人影,腳下的石階,大家相互提醒著不要落下了。

  山路曲折蜿蜒,時上時下,到了一個峽谷邊。小路就在幾百米高的峭壁上,山風從山谷中穿過,發出尖厲的嘯聲,鬼哭狼嚎一樣。

  忽聽上面響起嘩啦啦的聲音,一顆松樹正在三四米高的地方搖搖欲墜,樹下的石塊不停地滾落下來,眾人緊貼峭壁,加緊通過。貝爾勒斷後,點背,那松樹掙脫了山土的束縛,直朝他蓋下來。這傢伙膽大妄為,竟縱身躍起,蹬著山崖向前跑了幾步,剛好躲過松樹的襲擊。

  然而這畢竟是條險路,沒有足夠的「剎車距離」,眼看就要衝出崖壁,李歐回身用力扯了他一把

  這才化險為夷,把他扯回了安全地帶。前面又來到一個山崖下,上面不時有石塊掉落,唐鉞帶著大家小心地貼著石壁行進,一邊抬頭往上看,嘩啦一聲,一塊石頭從半空砸向唐汭,唐鉞猛地縱身躍起,一腳把石頭踢下山谷。

  唐汭被嚇了一大跳,卻見唐鉞額頭上濺了一些泥水,忙拿出濕巾幫他打理,琳達見狀也擠了過來,也拿出紙幫唐鉞擦另一邊臉上的雨水,唐鉞一擺手,訓斥道,幹嘛,快走啊!

  意外隨時可能發生,每個人都更加小心。經過一段驚心動魄的行軍,終於繞到了雷洞坪,唐鉞說:「這裡是峨眉山最高的停車場,再往上就是去金頂了,能坐索道上去最好。」

  雷洞坪地域寬廣,是離金頂最近的景區。商業開發比較完善,還擁有一片高山滑雪場。一眼望去,卻是一片狼藉,電線桿有的從中折斷,有的橫七豎八地倒在房舍上,電停了,七八級的狂風一陣陣地呼嘯而過,幾輛車撞到一起,車上的人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幾家建在低洼處的商店被雨水倒灌進去,店員正在往外排水。

  大家走進一家戶外用品店歇歇腳,兩個二十多歲的姑娘正拿著盆、塑料桶向外舀水,累得一頭是汗。

  李歐和貝爾勒熱情地伸出援手,幫兩位小姐姐排淨室內積水。

  其中皮膚白一些的姑娘是老闆,姓宋。她十分感謝,說要是購買戶外裝備都打六折優惠,還拿出各種食品擺了一桌子,非要幾人吃了再走,盛情難卻,加上停電了纜車沒法運行,大家就圍著桌子坐了下來,點上兩枝蠟燭,邊吃邊閒聊。

  貝爾勒拈著個蠟燭,像考古一樣對店裡的戶外用品認真過了一遍,他本身就是搞這行的,故而看得很仔細,很快就察覺這些東西都是一些西貝貨。

  「嘿,老闆,你這大鳥的衣服和探路者的衣服面料咋感覺是一樣的呢?還有這,LOWA GTX這麼專業的登山鞋,居然大底不是Virbram,還有這個,這是中國的vans嗎,小白鞋的款型很簡約,就是覺得太死板了。」

  老闆哪裡接的上他的話,只是笑盈盈的用網絡客套語說:「親,都是正品,7天包退換的。」

  貝爾勒翻了個白眼,正要吐槽,李歐嚷道:「行啦,搞得跟跨國公司總裁下來視察一樣,人家給喜歡登山的朋友提供一些方便,價廉物美,你要感興趣可以收藏一點,說不定能獲得靈感。」

  貝爾勒眯著眼說道:「OK,我是被美女老闆的魅力所吸引了,所以才廢話多。不過,老闆,這個中華小白鞋我想拿一雙。」

  「啊,這是女款的啊。」女老闆驚訝了。

  「嗯沒事,那傢伙不是讓我收藏一點嗎。」貝爾勒朝李歐撇了個嘴。

  「那好吧…你要多少碼?」老闆笑道。

  「隨便。」貝爾勒直接拿起貨架上的鞋子就要給錢。

  李歐說道:「大橘,你又玩的哪一出?」

  貝爾勒收起鞋子,笑道:「我不是說要找設計靈感嗎,這鞋子嘛,普通是普通了點,但很有創作空間。

  「行吧,你們法國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李歐擺擺手。

  「呵呵,咱法國人到中國來找靈感也不是頭一遭了,你們的飛躍牌運動鞋被人帶到法國,搖身一變就成了潮流爆款。」貝爾勒像鑑定珠寶一樣仔仔細細觀察著鞋子的細節。

  「聽起來咱大中國到處都能撿到便宜一樣。」李歐懶得管他了,轉頭又對兩位小姐姐說:「你們在這兒做生意也真不容易,還要預備盆桶什麼的往外排,還不如在室內裝個排水管。」

  老闆笑著用地道的川話說道:「今天幸虧兩位帥哥幫忙,不然真搞得我們哈戳戳的。」

  唐鉞和琳達在一旁小聲的聊了半會天,看樣子好像是發生了什麼事。唐鉞轉頭對雲空說:「法師,我收到消息說,武館昨晚遇到盜賊了。」

  「盜賊?」雲空訝異道,唐汭也看了過來。

  「據說武館的老檔案室被人打開了,不知道竊賊想要幹什麼?」唐鉞說道。

  「丟了什麼東西嗎?」雲空忙問。

  「沒有,因為武館收到了線報,就及時趕到了,盜賊沒有得手。不過他們跑得挺快,沒被逮住。」

  「這樹大招風,武館名聲在外,免不了招人惦記。不過據說賊對環境很熟悉,也許是內賊也說不定。」琳達眉頭微蹙。

  「蹊蹺的是,有人及時告知武館,據說是寫了張紙條扔進值班室,可為什麼他不直接通知大家呢?」唐鉞指出這個疑點。

  「那說明他並不想露面,這裡面必有隱情。」唐汭推測道。

  雲空哎了一聲,道:「武館近期不太平啊,年初發生一起內訌,上次川中武術大會又有人意外受傷,最近警方頻頻光顧,說的是走訪了解,誰知道有些什麼目的,現在又遇盜賊,真是多事之秋啊。」

  唐鉞經他一提醒,忙問:「法師,密道有沒有什麼線索?這時間不等人啊,紅劫越來越嚴重了。」

  雲空微眯著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還沒有明確線索,只是猜測在金頂華藏寺內,具體情況只有到時候再說。」

  唐鉞似乎察覺到什麼,趕忙哦了一聲,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李歐倒是聽進去了,這唐鉞在說什麼,紅劫是什麼意思?法師似乎避而不談。

  本想追問一下,這時電燈閃了兩下,來電了,室內一片光明,剛剛還不可或缺的燭焰在文明的光芒面前黯然失色。

  「來電了,索道應該恢復了。」唐鉞站了起來。

  李歐盯著慢慢流淌的蠟油,想起此番行程,本意是想尋找父親,順帶順點佛祖的土特產,卻被這幫人卷進了越來越複雜的事情中,每個人都嘴上說的大義凜然,鬼知道心裡打什麼主意。一個個連命都不要了辛苦奔波,又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唐汭一口吹滅了蠟燭,催促道:「走吧,愣著幹啥。」

  貝爾勒已經背上包,也不跟李歐招呼,就沖了出去,李歐也只好懶洋洋地站起來,跟著眾人出去。

  唐鉞指著前方說:「索道站就在前面,咱們坐索道上去。」貝爾勒和琳達兩人邁著大長腿跑得飛快,雲空和唐汭跟在他們後面,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

  李歐還是打不起精神來,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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