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抱抱我，好不好

  賀錦炎只覺得許然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耳朵漸漸什麼都聽不見，他看到有很多人，他們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好像很忙亂，可他的世界卻安靜無比，安靜得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越來越快，越來越大聲。

  他親眼見到她頭痛的樣子，可她說只是神經衰弱，他居然就信了！

  雨還在下，明明是初夏的天氣了，為什麼還這麼冷？賀錦炎甚至聽到了自己的牙齒發出咯咯聲。

  有人在拉著他，和他說話，他只看到他們的嘴唇一張一合，可他都聽不到。

  他推開眾人，在床前跪下，手伸向被褥，試圖感受她的溫度。可是那裡冰涼的。

  多少次，她向他伸出手，哀求道：「錦炎，你抱抱我，好不好？」

  「錦炎，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錦炎，我做了你愛吃的菜，你回來吃晚飯，好不好？」

  

  「錦炎，錦炎……」

  這一聲聲的錦炎，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終於擊潰了他的防線。

  賀錦炎發出一聲長長的悲號。

  「寧寧！求求你回來！你是在生我的氣，所以故意嚇我的，是嗎？我不結婚了，真的，你快醒過來，我對你做了好多錯事，我準備用一生來還的，你不能不理我，寧寧，寧寧……」

  葬禮在三天後舉行。她沒有親人了，葬禮由許然主持。

  墓碑上的安寧，巧笑嫣然，嬌艷無雙。

  在場的人都惋惜這個身居高位卻天不假年的美麗女子。

  賀錦炎在安寧的墓碑前跪下來，撫摸著她的照片。

  「安寧，你說你不恨我，不怨我，可我卻恨你，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事都自己扛。就連死都要瞞著我。你還祝我新婚快樂……，你好狠心啊！」

  賀錦炎赤紅著雙眼，泣血般地說著。

  雨越下越大，人群漸漸散去。

  「賀先生。」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叫住他。

  賀錦炎回頭看他，確定不認識。

  男人上前一步，自我介紹道：「我是李律師，之前安總在我這兒立了遺囑，讓我在她過世之後來找你。請跟我來。」

  賀錦炎茫然地看著男人，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雙腿卻機械地跟著男人走了。

  「賀總，請過目。」辦公室里，李律師拿出一疊文件，推到賀錦炎面前。

  賀錦炎無意識地翻閱著那些文件，上面寫的是什麼，他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賀總，請簽字吧。」李律師把筆遞到他手上。

  「簽字？簽什麼字？」賀錦炎一臉茫然。

  「安總已經把安氏的股份全數轉給你了。你只需要在文件上簽字就可以了。」李律師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想不會是高興傻了吧？

  賀錦炎點點頭，「哦。」

  他集中精神去看那些文件，那些文字全在他眼前跳躍著，一個字都看不清！

  安寧，我要那些股份幹什麼呢？我只要你啊！

  一張紙條飄落。賀錦炎趕緊抓住。

  「錦炎，我愛了你這麼久，終究還是失敗了，記得我遇到你的那一天，你拉著那首魔鬼的顫音。好諷刺啊，我在你心裡，也是個魔鬼吧？那麼魔鬼最後一次求你，到她的墓前再為她演奏一次吧。」

  賀錦炎終於崩潰了！

  安寧，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讓我放不下，卻再也求不得。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願意付出一切來交換。

  在我錯得這麼離譜，這樣深深地傷害你之後，你說你不恨我，你原諒我？

  殺人誅心，莫過於此。

  你曾說我的心是石頭做的，可你呢？你的心是精鋼鑄就的啊！

  安寧，你好狠……

  賀錦炎忽然站起來，向外跑去。

  「哎，賀總，等一下，你還沒有簽字，你去哪裡？」

  賀錦炎腦子昏沉沉的，安寧說要聽他拉小提琴？她想聽他為她演奏魔鬼的顫音。小提琴在家裡呢，他要回去拿。

  她說她是魔鬼？她錯了，真正的魔鬼是他賀錦炎啊！是他被魔鬼蒙蔽了雙眼，自己也化身魔鬼，折磨她，羞辱她，還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

  甚至，在她所剩不多的日子裡，都沒能滿足她最後的心愿。

  賀錦炎，你比魔鬼還要殘忍！該下地獄的人，是你啊！

  賀錦炎拿出了小提琴，一刻也不停地回了墓地，他站在安寧的身邊，忘我的，投入地拉著琴。

  琴聲哀怨纏綿，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不絕如縷……

  美國俄州，克利夫蘭醫學中心。

  「寧寧，你感覺怎麼樣？」歐陽奕錚在病床前伏下身子，看著做完手術，剛剛清醒過來的妹妹，目光中滿含希望。

  安寧眨眨眼，對他展開了一個微笑。「哥。」

  安寧沒有死，當時她是陷入了昏迷。歐陽奕錚在第二天早上趕回來時，就看到她渾身濕透躺在床上，了無生氣。

  他沒有一刻遲疑，立即抱起她，上了飛機，趕回了美國。

  所謂的後事，都是他交待了許然來操辦的。他瞞住了所有人。因為，他不想再讓他的小妹妹獨自留在濱城了。

  前些日子，他回美國就是為了替安寧找到最合適的醫院。他私下去見了安寧的主治醫生，拿到了她的病歷，帶回了美國。

  主治醫生當初是不同意的，安寧的病情危重，不適應長途旅行。而且沒有安寧的同意，他不能私自把病歷交給其他人。

  可歐陽奕錚的誠懇和迫切打動了他。萬一有希望呢？那麼美好，那麼年輕的生命，有誰能忍心看著她就此隕落？

  「寧寧，痛不痛？」

  「痛的。」安寧小聲說。

  「割條小口子都會痛的，不怕不怕。你剛醒，就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歐陽奕錚眼裡聚集了水汽。

  「安小姐，你醒了，好極了。手術非常成功，我保證，你還有很多年可以活。」主刀醫生米勒博士興高采烈地說。

  「謝謝你，博士。」歐陽奕錚由衷地說，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這是我做為醫生應該做的。安小姐這麼年輕美麗，就連上帝也不肯收她的。」米勒博士笑道。

  「但是從現在開始，安小姐要小心情緒波動，以免刺激到大腦神經。」

  安寧微笑點頭。她曾經萬念俱灰的想要放棄自己，可是能重生一次，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