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抽絲剝繭

  余穗媛的目光轉向顧經理，問：

  「顧經理，青竹古鎮這個項目一開始建設，你就作為咱們政府這邊的人，參與了這個項目的開發建設及運營，現在，霞創公司的股權減持後，這個項目是你們城投公司負責運營，你先談談你的認識吧。」

  由於石書記作為一把手工作繁忙，所以就把處置路通信託公司逾期兌付的問題，全權委託給余穗媛處置，並且交代於青松要做好全面的配合，因此，她這麼一問，顧經理不敢怠慢，趕緊匯報：

  「余縣長，於書記，這個項目開始後，我們城投公司作為投資方共同參與不假，但是，當時的書記卓如海專門把我叫到辦公室，吩咐我具體不要插手，只讓我按照工程進度撥款就是了，所以，我平常也只是幫助霞創公司協調與咱們政府部門需要支持的工作，他們裡面具體怎麼操作，我真的不清楚。我說的句句是實話，絕對不是推卸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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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青松問：

  「顧經理，那就算前期你沒有具體參與，但這開業一年8000萬的利潤的情況，你應該清楚的吧？」

  「嗯，這個每個月都有報表過來，我每次也仔細看的，並且這8000萬的利潤以及5個億的營收，也經過省城兩家會計師事務所審核，這個數據假不了。」

  「那你說你們城投公司接盤後，青竹古鎮景區的各項營收是原來的20%都不到，你們做過認真分析嗎？」

  「我們做過專題分析的。剛開始幾個月，到咱們景區來的遊客就開始出現下降趨勢，我們還是以為剛好進入冬季，處於旅遊淡季。可後來情況還沒見好轉，我們也慌了，邀請文旅部門和業內專家研究討論，大家一分析，發現團隊遊客幾乎消失，現在的遊客基本上是散客，我們隨機在景點問了幾個旅客，他們說也是衝著去年網絡上的熱度過來的。

  「由於遊客的減少，我們的度假酒店入住率大幅下降，以前高峰期有的遊客還只能安排野外露營，現在度假酒店的入住率還不到30%，好多還是政府的接待。另外，景區里本來有幾十家商鋪，我們管委會可以收取租金，可由於遊客的減少，很多經營戶都要退租。原來很紅火的幾家酒吧，現在也只剩下一家勉強維持。

  「余縣長，您可能最近都沒去過青竹古鎮景區了，原來每到晚上，整個景區人山人海，各種互動活動活躍，活力十足，現在是門可羅雀，我估計過不了幾年這個景區就會被旅遊市場拋棄嘍……」

  余穗媛看著顧經理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裡有些生氣，大聲說：

  「顧經理，我不需要你給我情況的羅列，你們不是說經過專家分析的嗎，你給我說出這背後的原因，不然，我們這會議開得再久，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顧經理看了鄭林岳一眼，吞吐著說：

  「我們大家都覺得我們營銷做得不夠，遊客都是奔著網絡熱評的景區，我們接過來以後，這旅遊市場營銷確實跟不上了……」

  「既然自己的問題的短板，那你應該知恥而後勇，馬上加大力度把咱們這裡旅遊營銷做好，把青竹古鎮景區的網絡熱度再次爆紅啊。」

  「余縣長，這市場營銷需要資金的投入啊，我也了解了，那些團隊遊客來咱們這邊旅遊，原來聽說可以有補貼，但我們把這遊客補貼方案報到財政局，就被鄭局長那邊被否決了。旅遊景區關鍵看人氣，團隊遊客是一個景區的基礎，旅行社不帶人來了，整個景區的運營就進入了惡性循環，今後我估計那些散客很快也會不來了。」

  鄭林岳一聽急了，說：

  「顧經理，咱們政府投資這個景區是為了今後能有穩定的收入，你倒好，你們接盤以後營收下來了，你反倒說我們財政局不同意你們繼續投入，那我問你，如果政府面對一隻不下蛋的雞，還有繼續養下去的必要嗎？況且，咱們嶺岳縣的財政這麼困難，當初如海書記也是下了很大決心才上這個項目的，我再問你，如果是虧本的買賣，霞創公司一個民營企業怎麼會做這虧本的買賣呢？」

  於青松也問：

  「對啊，如果這個項目是虧的，霞創公司的葉萌霞為什麼投資這個項目呢？」

  這時他的目光掃到了孫躍先，就問：

  「躍先主任，當初縣裡派你幫助霞創公司做營銷推廣，你們是怎麼做的？」

  這樣的會議，孫躍先本不想發言。從他的內心來說，他幫助葉萌霞共同策劃了青竹古鎮景區的營銷推廣方案，並在旅遊市場上一炮打響，想不到霞創公司退出景區管理不到一年，這景區的營收就一落千丈，他也感到深深的不解。不過，他這個人還是有些書生氣，一開口就開門見山，說：

  「余縣長，於書記，由於我們這個青竹古鎮景區是一個全新的旅遊景點，而且，我們這邊也沒有什麼值得遊客瞻仰的歷史古蹟，所以，為了增加這裡的知名度，葉總的團隊投入營銷推廣的力度非常大。據我所知，她除了給全國各地旅行社補貼以外，還策劃了全國性的徵文、攝影大賽，不但那些優秀的作品獲得了不菲的獎勵，就連那些作品質量一般，但在網絡上點讚超過200的，也給予獎勵，這樣的力度可謂空前，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國各地幾十萬的愛好者參與活動。另外，她還斥巨資舉辦了全國性的古茶品鑑會，邀請了一大批古茶品鑑專家蒞臨，這也帶來了全國一大批品茶的發燒友前來……

  「由於青竹古鎮景區的活動通過網絡傳播，一下子吸引了全國各地遊客的前來。人氣旺了，也就帶動了景區內服務業的繁榮，我聽說，那些日子裡，一到晚間，古鎮上那幾家酒吧簡直是人山人海，加上霞創公司對邀請明星團隊來的酒吧，都給予了較高的資金補貼，所以，就更吸引了那些年輕人目光。年輕人來得多了，整個景區的活力就更足了，很多人還通過網絡敘說自己在青竹古鎮的感受。網絡的放大效應，又讓更多的人來到了古鎮景區。因此，我認為現在景區的營收出現大幅度下降原因是營銷做得不夠。」

  由於孫躍先情況清楚，分析的原因也算中肯，大家也覺得因為霞創公司市場推廣做得好，才讓青竹古鎮景區大放異彩，但很多與會人員囿於顧經理面子，也不好指責城投公司能力不足，會場上出現了一陣短暫的靜寂。這時，審計局的方局長突然說：

  「剛才孫躍先主任說的霞創公司因為營銷做得好，才讓咱們的青竹古鎮人氣爆棚，但是，我剛才也細細看了一下省城兩家會計公司給出的審計報表，好像這個項目營銷投入不是很多，這和孫主任介紹的這樣高強度、大力度的推廣好像不匹配吧，這個問題，不知道大家想過沒有？」

  余穗媛看著孫躍先，說：

  「孫主任，當初的營銷投入的具體數據，你清楚嗎？」

  「我們只負責做方案，那些經費支出的具體安排我不清楚，但是，我剛才所說的這些活動，確實需要大量的資金作為保障。當初，我們向葉總說起資金的時候，她總是說錢不是問題。」

  余穗媛又把目光轉向顧經理，問：

  「顧經理，你是代表政府方面參與項目管理運營的，這個旅遊市場營銷的投入你清楚嗎？」

  顧經理神情又開始緊張，說：

  「根據咱們縣裡和霞創公司的協議，這個項目的支出都要我們審核同意，但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沒有這麼大力度的營銷支出啊。」

  方局長頗為自信地說：

  「各位領導，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這個項目上年度的8000萬利潤存在著很大的水分，我認為最大的可能是霞創公司瞞報大量的營銷投入，從而讓帳上產生了這麼多的利潤……」

  於青松猶如大夢初醒，說：

  「然後，葉萌霞拿著年度8000萬的利潤，要求退出這個項目30年的運營權，然後一次性拿走了5個來億，她真是運作高手啊。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明白，她瞞報利潤的做法，省城那兩家會計公司為什麼也看不出來呢？」

  「會計公司只是根據票據審查財務運作是否規範，如果霞創公司虛報支出，會計公司可能會查得出來，但霞創公司隱瞞支出，會計公司也是無能為力啊。」

  方局長嘆了一口氣，接著又說：

  「另外，我從會計公司給出的報表，發現這個項目的工程投入的單位造價明顯偏高，這個問題建設部門不知道怎麼看？」

  建設局的毛局長一聽此話，趕緊說：

  「這個問題，我們委託審價的時候就發現這個問題，可霞創公司給出的理由是他們的古街改造修舊如舊，很多原材料都是要到各地鄉村收購的，在施工工藝上也有特殊的要求，所以造價就會比較高。當初結算的時候，我們本來要做適當的核減，但架不住那個時候卓如海的雷霆之威……」

  余穗媛這麼聽下來，她心裡就漸漸有數了，葉萌霞提出這個工程按照EPC設計施工一體化模式運作，為她以後虛構造假提供了便利。而項目運營後，她又瞞報支出，虛構利潤，然後又很快減持了項目的股權，套走了巨額資金。余穗媛覺得她的這一番神操作，給自己上了很好的一課，自己今後在領導崗位上應該無時無刻都要睜大眼睛，避免上當受騙。

  最後，余穗媛做了部署，她說：

  「同志們，看來青竹古鎮這個項目背後隱藏的問題不小，今天審計局的方局長還只不過是說出個大概，我看下一步，就由審計局這邊牽頭，再對青竹古鎮項目的建設和運營，儘快做個全方位的審計，為我們下一步妥善處理因為這個項目融資而產生的一系列問題，提供正確的工作思路。」

  一周後，審計局方局長就拿出了審計意見。他們認為，青竹古鎮項目總投資大概5個多億，嶺岳縣城投公司投入4個億，而相關證據表明，霞創公司及大東設計公司合計投資不到1.5個億，葉萌霞後來通過虛構造價和虛列人工成本的方式，把這個項目的造價確定為8個來億，就這一點，她就套走了城投公司一個多億。

  關於景區的項目運營，旅遊市場營銷投入方面，因為沒有票據支撐，審計局無法給出霞創公司瞞報支出的數據，但是，審計局也指出這個大規模文旅項目的帳上僅僅只有100萬不到的營銷投入，明顯不合常理。

  於青松一聽審計局的匯報，義憤填膺，認為葉萌霞存在詐騙罪的嫌疑，要讓公安機關馬上立案調查。後來，經過嶺岳縣公檢法相關部門及律師專家參與討論後認為，青竹古鎮項目的工程畢竟經過公開招標，確定霞創公司和大東設計公司為建設主體，嶺岳縣城投公司也參與了管理，並且項目造價也經過專業部門審價，如果就這樣把霞創公司和大東設計公司定為詐騙，有些牽強。各部門一致認為應該按照民事糾紛的程序，由縣城投公司向法院提起訴訟，爭取法律支持。

  至於景區項目運營瞞報支出問題，根據現有證據，司法部門也不好做出判斷，既然城投公司已經和霞創公司簽訂了股權減持協議，這份協議真實有效，應該受法律保障。

  當余穗媛和於青松把情況向石書記報告後，石書記感慨地說：

  「哎，通過霞創公司這個項目，我們才知道，我們嶺岳縣這些幹部的責任心和業務能力，已經遠遠落後於市場經濟發展的形勢，今後還要好好補課啊。關於霞創公司套走工程款問題，既然證據確鑿，那就讓城投公司抓緊走司法程序。不過，現在葉萌霞正接受省紀委的協助調查，對我們也是一個機會，我看能不能通過省紀委的同志幫我們做做工作，爭取讓她把錢退給我們，這樣我們的效率就會高一些，解決那個路通公司逾期兌付的問題，資金上就會早點有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