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推心置腹

  林日新最近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經常在那裡一坐，幾個小時都不吭一聲，而且腦子裡還時不時的出現過去的一些回憶。他曾經和莫璋揚、趙向軍一起就著不多的幾個小菜，喝著地瓜燒酒暢談場景，還有趙向軍那次香港回來，那次促成他和莫璋揚和解的三個人的交心，以及他帶著莫立新到開發區與自己探討企業轉型等等場景，他一直覺得趙向軍的思想是開放的，是能接受別人正確意見的。可是，不久前的這次公司新春務虛會，卻讓他覺得趙向軍變了，在公司業績追求上變得激進，還有輕易地就對倪大路和蘇志誠的高度信任。

  他雖然也看好倪大路的能力和才華，但他內心總覺得這個人不夠踏實，更關鍵的是他好像都會有意無意地順著領導的思路，專門講些領導喜歡聽的話。比如上次的新春務虛會，儘管倪大路開始發言就堅持要不惜代價把營收做大，但林日新一提出來成本管控，他就立馬表態要落實成本管控，這樣專門對領導曲意逢迎的做法，讓林日新感到不齒，他根本看不出這種人的真實想法，但他想這種人的人品應該不會高到哪裡去。

  而蘇志誠則更讓林日新感到憂慮，現在君天公司的各大板塊的負責人，都是多年來一路上跟著趙向軍打拼過來的，大家彼此之間也算是知根知底。可蘇志誠初來乍到，就擔任了飛馬汽車的總經理，儘管上面還有倪大路擔任董事長，但倪大路一年到頭全國滿天飛，而且對汽車製造和營銷的業務也不在行，萬一蘇志誠有異心的話，倪大路根本無法掌控局面，最終君天公司有史以來最大的投資項目就有可能會不可收拾。

  另外，他也感到蘇志誠的調門很高，說自己造新能源汽車不是為了賺錢，而是要實現自己個人的理想，讓中國的新能源汽車成為真正的環保型汽車。年過六十的林日新明白，一個人如果調門過高，就會顯示這個人其實是想掩蓋他的某種目的。所謂民間所說的「缺什麼，補什麼」，一個人如果德行虧欠，他就會有意無意地編故事來證明自己的道德高尚；一個人如果能力欠缺，他就會吹噓自己曾經有過什麼不凡的業績，至於那些業績是否經得起考證，他才管不了這麼多。而且，蘇志誠鼓吹的汽車輪轂電機，一直還處於不斷地研發狀態，這不禁更讓讓林日新心生疑慮。

  可是，飛馬汽車的業績以及路通信託公司成功的融資運作，又無法讓他對倪大路和蘇志誠提出更多的質疑，而且，他們兩個人言必趙董長，趙董短，讓趙向軍對他們產生了高度的信任，也讓林日新有了投鼠忌器的感覺。如果現在說他們的不是，是不是會顯出自己的心胸狹隘呢？

  還有，請潘璐郁擔任顧問，張海涵負責操辦的企業文化也讓林日新感到憂慮，特別是員工要對企業的主要負責人列隊鼓掌，這讓林日新感到有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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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人到六十耳順，一個人到了六十以上的年紀，欲望減少，而閱歷的不斷增加和心智的提升，就使一個人會能正確面對不同的言論和觀點，做到坦然處之。可林日新這幾年明顯感覺到趙向軍更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一旦有人對他的創業經歷加以肯定，他表面上雖然不怎麼顯露，但憑著林日新和他幾十年的相交，他還是能看穿趙向軍的內心，趙向軍是越來越喜歡聽別人對他的讚美了，像有些聽了讓人肉麻的吹捧，趙向軍甚至都還能不動聲色的接受。

  林日新不否認趙向軍一直以來的優點，坦率、真誠、仗義以及對事業的執著等等，但是，作為一個優秀的現代企業領導者，光有這些優點還是不夠的，領導者最關鍵是要有一個開放的大腦，才能聽取不同的意見，對一個事物才會有全面的認知，從而做出正確的決策。但是，林日新感到這方面趙向軍這幾年是明顯變化了，能投其所好的意見，他總是欣然接受，然後還會大加讚賞，並在工作安排和資源調配上給予大量的支持。林日新擔心倪大路和蘇志誠等幾個是不是也看穿了這一點，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君天公司的未來真是值得擔憂。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讓林日新擔心。上次莫立新專門拉住他長談，他對公司的現狀也是長吁短嘆，甚至提出要脫離君天公司，這不禁讓林日新感到震驚。

  林日新清楚，趙向軍從創辦君天伊始，莫立新一直跟著打拼，並獨立在躍州創辦皮鞋廠而且業績不菲，當初趙向軍受張愛武打壓的時候，也是靠皮鞋廠的資金和收入，才讓他支付高利貸利息。另外，莫立新還一手創辦了精品萃電商平台，為君天的的營收業績做出了很大的貢獻。而且莫立新做人知恩圖報，這麼多年下來從來不居功自傲，也從不提出要在股權分配上向他傾斜。

  所以，林日新在震驚之餘，問莫立新真實的想法，莫立新說：

  「林總，我們大家的歲數都不小了，我呢也不是一個保守的人，但我對現在公司的一些做法實在看不懂。就說企業文化吧，適當的包裝提升是必要的，但搞這麼多的員工行為規範真的有這個必要嗎？還有，公司投資路通信託，雖然股權比例不高，但我認為個人搞金融風險太大，一旦出現兌付危機，君天就有可能受到拖累。另外，這個新能源汽車，投入這麼大，俗話說隔行如隔山，趙董真的看得這麼准嗎？

  「當然，投資的事我們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但關鍵的風氣變了，原來上上下下都一門心思地想把君天的業績做大，現在呢，很多人更多的是投領導所好，變本加厲，推波助瀾。你看看，倪大路、蘇志誠，還有張海涵是不是這樣的呢？」

  林日新覺得莫立新的話在理，但為了公司的團結，他再三勸莫立新稍安勿躁，他說自己找機會勸勸趙向軍……

  正當林日新想著怎麼找趙向軍溝通的時候，趙向軍卻主動找他了。

  這天，趙向軍約了林日新到他辦公室喝茶。兩人坐下來後，趙向軍給林日新遞了一壺茶，說：

  「老夥計，你今天嘗嘗這老白茶，都說這老白茶口感淳厚，還可以降血壓、降血脂、降血糖以及抗輻射、抗氧化及抗衰老，你覺得真有這樣的功效嗎，哈哈。」

  林日新忽地心念一動，答道：

  「我對白茶的功效還真說不上來，但我估計也是那些茶商摸透了世人的心理，有意迎合大家的心思，擴大宣傳的吧，如果真是這樣的功效，那些醫院豈不是都可以關門大吉了嗎？」

  趙向軍一聽，似乎聽出了弦外之音，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說：

  「老夥計，你是不是還把幾天前的事記在心裡吧，咱們相識40多年，你的脾性我了解。」

  林日新本來不想這麼急著把這個話題點出來，但既然趙向軍這麼說了，他也就接上了話：

  「是啊，老趙，你難道就這麼看好新能源汽車，為了投資飛馬汽車，咱們君天可是不惜血本啊。」

  聽了林日新的話，趙向軍神情有點嚴肅，過了好大一會，他說：

  「老夥計，這麼多年了，我們平時都忙，一直沒有好機會交交心，今天我要和你掏掏心窩子，你看我的想法對不對。」

  說著，他抿了一口茶水，眼睛看著窗外，若有所思地說：

  「日新，我這輩子從來也沒想到能把事業做得這麼大，但做到現在這樣的境地，我們該怎麼選擇呢？我的歲數不小了，按理說，應該主動交班，在家頤養天年，可是，我思慮再三，我是實在不適應那種生活啊。

  「我們都說老有所樂，老了就要弄弄琴棋書畫歌舞詩賦，來陶冶性情，其實說白了就是能更好地打發時光。但是我沒有琴棋書畫歌舞詩賦的基礎，也沒有這樣的愛好，如果勉強讓我去幹這些，我怎麼能夠快樂的起來？我最近也經常捫心自問，我現在的快樂在哪裡。經過反覆的自我追問，我感覺自己最大的快樂就是在君天公司工作的時候，我能和讓大夥在一起共同謀劃君天的未來，特別是推動君天進軍世界五百強，更能讓我心潮澎湃，樂此不疲。日新，你的歲數也不小了，你的感覺是不是這樣的呢？」

  林日新一愣，因為有趙向軍歲數大的人在一起，他平常到對這個問題沒有多想，不過趙向軍這麼一說，他在心中一回味，倒覺得趙向軍講得還是頗有道理。他也感覺自己雖是年過六十，但幾十年有規律運動不懈的堅持，覺得精氣神也沒有比自己年輕的時候差了多少，而且家裡也沒什麼大事需要他操心，所以每天能在君天和那些年輕人一起，對他來說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有時，長假期間，他還巴不得假期早點結束呢。如果現在立刻讓他退休停止工作，他感覺自己的反應可能比趙向軍還要強烈，畢竟老趙膝下已經有了孫兒孫女。想到此處，他心中也被趙向軍的話感染，接口道：

  「都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老趙，我年輕的時候讀馬斯洛的需求層次論，對人生自我實現這最高層次總還是理解不透，現在年紀大了，真是越來越感覺自我實現才是人生最大的動力來源，現在你我的奮鬥真不是為了賺更多的錢，我們餘生不長，今後的日子能用得了多少錢呢？既然你定下來這麼幹，我們也跟著你好好干吧。」

  「日新，人老了，我一直喜歡回憶過去的事，你還記得有一次，我準備帶你去見我的恩人程老大和徐海嘯的事嗎？」

  「記得，當時你得知他們已經去世的消息，你心中還是頗有悲戚和感慨呢。」

  「是啊，我當時還說無法報答他們的恩情時，你安慰我時，還和我說了什麼，你記得吧。不過，不管你是否記得，我是一直記在心裡的。你當時說我們既然無法在精神和物質上報答恩人，但我們可以把事業做大，不辜負他們的期許，所以，我這麼多年來的拼搏，和你這的句話大有關係啊。」

  林日新一聽此言，心中不禁一熱，想不到自己多年前隨口的一句話，趙向軍一直還記在心底，他在內心開始有些質疑自己。趙向軍接著說：

  「日新，另外我還覺得國家現在的政策這麼開放和包容，我們既然已經有這樣的平台，我們為什麼不充分展示我們的能力，讓君天變得更強，從而為社會的財富增長盡一份力呢。我知道你那天在會上提出飛馬的成本管控問題很有道理，這麼多年來，如果沒有你幾次堅持穩健的投資，君天也不一定走得這麼遠。

  「可是，我最後還是拍板要把營收做上去，我的心裡也是經過了反覆的權衡，氣可鼓不可泄，一旦我們挫傷了年輕人的積極性，就會影響我們衝擊世界五百強的目標，畢竟很多活都要靠他們去乾的，我們做好大局的把控就可以了，這點你同意吧？」

  「老趙，調動團隊的積極性，鼓勵年輕人敢想敢闖敢幹，這點我完全同意，但是，你所說的我們做好大局的把控，這點我感到確實有些力不從心啊。」

  「日新，此話怎講，你一向思維敏捷，公司里哪有什麼事能瞞得了你？」

  「老趙，現在的形勢不一樣了，這幾年科技發展很快，很多新概念、新技術、新材料等等都不斷運用到生產銷售領域，就銷售這塊，我幹了這麼幾十年，總體上的市場形勢我還可以把控，但生產上的一些事，我有時真覺得自己力不從心呢。」

  「嗯，那你具體說說看，看來我也要一起學習學習。」

  「好，那我就說了。比如我們新能源汽車製造，我們的蓄電池、汽車底盤、內飾材料以及制動系統，很多材料都要從全國各地採購，這方面的價格等次因為品牌、產地、質量等原因差距較大，而且更新換代很快，我對這方面的情況也不是特別熟悉，如果汽車製造公司有人從這裡動了心思，我們的財務及審計部門有時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呢。」

  「你說得對，這原材料的採購問題，是我們企業發展中不得不注意的灰色地帶，不過，你前幾年設計的股權激勵機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方面的缺失，畢竟這成本降下來，那些高管的年度分紅就可以上去的呀，你還擔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