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發事件

  再過幾天就是春節了，圩江大街上來往的行人越來越擁擠，很多人都要趁這段時間出來逛逛，特別是那些要趕時髦的年輕人們，更要看看今年的流行趨勢，為自己找到合適裝扮。而那些拖家帶口的中年人，更要抓緊時間置辦一些年貨，準備親朋好友歡聚時所需要的各類物資，躍州人歷來好客，即使有人手頭有點拮据，但把年貨採辦好還是必須的。

  在中國人心裡，「年」是特殊的一種存在，這「年」既是辭舊迎新的節點，更是寄託了每個人對新一年美好的嚮往，特別是那些在過去一年過得不怎麼如意的人們，他們更是希望通過爆竹聲聲，來除去過往的陰霾。

  政府機關雖然還在正常運作，但聰明的領導在這段時間也不會嚴格去抓紀律了，他們明白，只有讓員工把這「年」過得舒心了，大家來年才有好心情。

  在這樣的環境下，余穗媛思鄉的情緒日益濃重，但她前幾天卻已狠下心，決定今年留在躍州過這個春節。她之所以做這個決定，是因為前不久剛剛和錢畢勝辦了離婚手續，春節期間走親訪友的時候形單影隻，怕別人問這問那，顯得尷尬。她是個愛面子的人，實在受不了別人看她的眼光中的異樣，她覺得有些人的眼光簡直可以穿透她的心底，讓她毫無秘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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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前，她專門打電話和她母親說了不想回去過年的念頭，知女莫若母，母親聽了她的想法後，也沒有多說，只讓她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於是，她又和兒子圖圖通過QQ進行了視頻連線，圖圖叫道：

  「媽媽媽媽，你過年給我買什麼好吃的啊，我想你。」

  「圖圖圖圖，我已讓奶奶給你買好吃的，媽媽不在家，你要聽爺爺奶奶的話，一定要乖……」

  余穗媛看似笑著回答，心裡卻在流淚。她和錢畢勝分開以後，曾經千百次的問自己，人為什麼自尋煩惱去結婚，她在三年多的婚姻里，錢畢勝兩年多一直在出軌狀態，即使她被蒙在鼓裡，但生活在虛情假意中，自己有過幸福嗎？現在圖圖還不知道他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但他長大以後又會怎麼看他的父母呢？

  余穗媛看到一個心理學家的分析，說男人和女人生活的幸福程度來對比，有家庭的男人最幸福，獨身女性次之，有家庭的女性再次之，獨身男性最沒有幸福感可言。當時她還不相信，覺得自己青春芳華，需要男人堅實肩膀的依靠，也需要纏綿有力的擁抱。

  火車上和錢畢勝那次邂逅，余穗媛感覺一種美好，現在卻感覺那是自己人生的劫難，正是那次邂逅，讓自己進入了生活的至暗時刻。余穗媛也反思自己那天在酒吧是否太怯懦，這麼輕易的就對錢畢勝放手了，但那個時候不放手又能怎樣呢？自己總不成像個潑婦一樣和那個妖冶女子去拼命吧，即使和錢畢勝維持著虛假的婚姻外殼，又有什麼幸福感可言呢。

  後來，余穗媛感覺這是命中注定，人的一生就如坐列車旅行，在哪個時點遇上誰，和誰有更多的交集，好像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沒有一個人會陪伴你坐到終點。既然終須分離，那自己和錢畢勝這樣的分離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她想到了此節後，心裡稍稍才有點平靜，可是這過年的氛圍又讓她心裡感到了寂寞和空虛。

  為了緩解自己的寂寞，也是因為春節期間，圩江區機關食堂沒有開放的原因，她起身準備到超市逛逛，為自己過年準備一些物資。她住的是圩江政府安排外地交流幹部的宿舍，一個小套間，裡面家具設施齊全。

  余穗媛在超市走了一圈，買了大米、麵條及一些調味品，特別超市里竟然有做酸湯魚的料包，讓她感到一陣驚喜。雖然圩江區領導幹部的小食堂菜品不錯，海鮮也不錯，但她總覺得這裡的菜口味太清淡，而且一個來月沒嘗到過家鄉酸湯魚的味道，在她心裡產生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於是她趕緊又買了一個小的電火鍋，她要嘗試一下海魚做成酸湯魚的味道。

  她離開超市，往宿舍走的路上，突然遇上一群年輕人從一家電影院涌了出來，男男女女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恍惚還沉浸在電影的情節里。余穗媛一激靈，內心突然有了想看一場電影的衝動，她已經好久沒有在電影院裡看過電影了，今天能在音響和視覺效果都很好的電影院裡消磨一段無聊的時光，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她抬手看了一下表，已是傍晚時分。於是，她環顧了一下周邊，想買點吃的，解決一下晚餐問題。她看到一家「光大」雞排店，走近一看，店裡兩個小伙子正忙著收銀和服務客人，身前兩個大鍋里冒著騰騰熱氣，一陣誘人的香味飄進余穗媛的鼻腔，讓她禁不住產生了進食的欲望。

  她點了一份雞排套餐，在小店裡坐了下來，吃了幾口，口感還真是不錯，才18塊錢的套餐，她心想真是物有所值。

  余穗媛在電影院的一個角落裡坐下，由於是孤身一人，手裡還拎著大包小包，角落裡的過道不會有人經過，所以她選了角落裡的位置。

  不一會，一個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還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頗為和善。余穗媛內心略感詫異，怎麼也有人和她一樣孤身一人來看電影，看來這世上也有很多人都會享受這種孤獨，她心中突然感覺有一種遇到知音的感覺。

  余穗媛看到過一則信息，說一個人可以承受的孤獨，也是可以分段位的，一級孤獨是一個人去逛超市，二級孤獨是一個人去餐廳，三級孤獨是一個人喝咖啡，四級孤獨是一個人去看電影，五級孤獨是一個人去吃火鍋，六級孤獨是一個人去KTV，七級孤獨是一個人去看海，八級孤獨是一個人去遊樂園，九級孤獨是一個人搬家，十級孤獨是一個人去做手術。電影還沒開始，她在內心默默對照自己承受孤獨的能力，她突然有了什麼時候要把這十級孤獨都嘗試一下的念頭。

  今天的電影是《人在囧途之泰囧》，大家被王寶強、徐崢、黃渤誇張的表演逗得捧腹大笑，余穗媛也和大家一樣笑得很放肆，在看到徐崢和王寶強在電梯裡用國語討論面前的女子是否是人妖，以為對方聽不懂國語，結果立刻被打臉這一段時，她笑得直跺腳，結果把腳下的小火鍋都踢翻了。

  電影散場燈點亮了，余穗媛感到自己骨頭都笑軟了，收拾腳下的物件時有點磨蹭，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問：

  「這位女士，需要幫忙嗎？」

  余穗媛心裡一緊，她現在對這種邂逅有一種莫名的排斥，趕緊頭也不抬地說：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心。」

  離開放映廳，余穗媛邊走邊拿出手機瞄了一眼，剛才關了靜音，她要看看這一個多小時有沒有人聯繫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嚇了一跳，就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竟然有了十幾個未接電話和幾條信息，其中她的聯絡員一個人就打了十來個，還有吳皓然也打了幾個，另外還有幾個號碼不熟悉。

  余穗媛暗叫一聲「不好」，趕緊撥打了小徐的電話：

  「小徐……」

  她還沒開口，就被小徐焦急的聲音打斷了：

  「余區長，您抓緊到區委第一會議室，金書記找您有急事。」

  余穗媛一驚，現在都已經臘月二十七了，什麼火急火燎的急事輪得到掛職幹部去處理，她趕緊問小徐：

  「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我也不知道，區委那邊只說事情很急，讓你立刻趕回來。」

  這家電影院雖離圩江區府大院不遠，但也有好幾公里的路，余穗媛衝出電影院，想在路旁打車趕回去，一時間卻叫不到車，她急得直跺腳。忽然，一輛汽車在她面前停了下，裡面的人緩緩搖下車窗，對她說：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余穗媛一看，正是剛才看電影時鄰座的那個男子，她本想拒絕，但此刻也只能事急從權，趕緊跳上車，說：

  「麻煩你把我開到圩江區政府大院。」

  說罷，她又撥打了吳皓然的電話，還沒等她開口，只聽得吳皓然說：

  「余區長，你在哪裡，趕緊到區委第一會議室來，有急事。」

  吳皓然顯然在開會，聲音不高卻有點急，余穗媛不知道，此刻，圩江區委第一會議室里，區委書記金江河正心急如焚，處理一件棘手的大事。

  金江河是年初剛從市委組織部下派到圩江區任職的，大約45、6歲的樣子，個子不高，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很乾練，不過，他到圩江區的第一件事卻讓大家不明所以。

  年初他到任後，剛和前任書記交接了工作，區委辦李主任就打電話給機關事務管理局莊局長，要求在區委一號樓前挖個小水池，還要求在東邊圍牆邊弄個人工小瀑布，莊局長很詫異，這好好的區委大院裡為什麼要弄人工瀑布，就問李主任什麼原因。

  李主任回答說這是新來金書記的意思，莊局長不敢怠慢，趕緊叫人做了方案，送金江河親自審定，不久，這池子和人工瀑布就出現在圩江區政府的大院裡。

  後來，區里一些幹部傳出一些說法，說金江河的生辰八字裡面五行缺水，卻還偏偏姓「金」，八卦術語裡說火克金，如果後來不做些彌補，人生運勢就會欠佳，所以，他父母親就給他取了「江河」的大名，希望通過以水克火，來保佑兒子一生平安，所以，金江河到任後，在圩江區府大院裡挖池子，弄瀑布也就不足為奇了。

  今天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圩江區公安分局的曆局長向金江河報告，說雙陽鎮一家皮鞋廠里的員工因為老闆拖欠工資沒發，已經鬧了幾天，現在失去耐心的工人竟然衝上104國道線，攔截過往車輛，目前已經造成104國道線圩江段大量車輛擁堵，人員大量聚集，如果不抓緊加以處置，到了晚上情況可能會失控。

  金江河一聽急了，說：

  「那你們公安趕緊出手，先抓緊把工人們驅散再說。」

  「金書記，我們公安出手責無旁貸，但如果不給工人一個說法，工人們不離開怎麼辦，聽說這家廠子不小，有一千多好工人呢，總不成我們公安把他們把他們都抓起來吧，一旦出現流血事件，那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那你說怎麼辦？」

  「書記，我的意思是區委立刻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公安、街道、勞動、交通等部門一起參與研究，拿出應急方案，大家各司其職，儘快把這件事化解掉，另外，我已派了部分便衣民警到了現場，引導工人們不要把事態擴大。」

  於是，金江河牽頭召開了緊急會議，會上，他大發雷霆，大罵與會的雙陽鎮書記和幾個部門局長：

  「失職，這是嚴重失職！你們平常都說自己社會治理抓得怎麼好怎麼好，那我問你雙陽鎮的胡書記，這個鞋廠拖欠工人工資已經好幾個月了，失去耐心的工人們開始鬧事了，你們居然還不知道，你們是幹什麼吃的？還有勞動部門，平時也說要化解多少件勞資糾紛，社會效果如何好，我告訴你們，我不要這些數據，我只要我們圩江的平安！」

  金江河罵道生氣處，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在會議室里急得團團轉，還好，他站起來比坐著也高不了多少，大家也不以為意。他繼續聲色俱厲地說：

  「我可告訴你們，阻攔國道線通行影響惡劣，國務院已經打電話問省里了，這件事如果不儘快處理好，將會嚴肅追責，那一旦我被免了，我會先把你們全免掉，臨死我也要拉幾個墊背的，哼！」

  參加會議的吳皓然看金江河罵了一會，還拿不出具體意見，趕緊插話說：

  「書記，關於人員的疏散，我倒有個主意。」

  「那你趕緊說，還愣著幹什麼。」

  「我的意思是公安抓緊調派警力到現場，我們其他部門呢，要抓緊找幾個和工人們熟悉的人員到現場，先對工人們進行勸導，對工資發放問題作出承諾，這樣有利於減輕公安的壓力。」

  「不錯，還有其他嗎？」

  金江河很急。

  「還有，還有據我了解，我們鞋廠里的工人很多來自西南省，我建議是不是把在我們區里掛職的余穗媛區長也派過去，讓她和工人們做個對話，說不定會有一定效果呢。」

  於是，緊急的電話就打到了余穗媛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