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孤兒院

  我是個孤兒，從小在唐山的一所孤兒院長大。

  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後，國家在唐山開辦了很多家孤兒院。後來，隨著地震的那批孤兒逐漸長大，陸續離開孤兒院，這些孤兒院也開始接收其他省市的孤兒。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更不知道我的出身。十七歲那年，我離開孤兒院，開始在社會上闖蕩，靠著小聰明四處流浪、坑蒙拐騙，一直到二十二歲。

  可能由於從小無父無母，自幼就受盡了各種歧視和白眼，我做人一直非常低調而警覺，對所有人的防範之心都極重。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產生了被迫害妄想傾向的幻想，我的腦海里每天都在不停地冒出各種被迫害的虛構情節，讓我每天緊張兮兮，甚至夜不能寐。

  好在這個毛病並不算特別嚴重，還沒有到會對別人產生傷害的程度。再加上我比較善於偽裝，所以在很多人眼裡，我基本還算是一個正常人。

  二〇〇三年，隨著網絡興起，每當夜不能寐的時候，我就在網上記述我腦海里不停地冒出來的那些虛構的被迫害情節和故事，沒想到很受歡迎，後來，我居然成了一名小有名氣的偵探懸疑類小說作家。從那時候起，我才徹底告別了顛沛流離的日子，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自十七歲離開唐山市郊的那所孤兒院，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我從本能上排斥那個地方，雖然孤兒院的院長和阿姨們對我一直都很好。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見到趙峰的第二天，我租了一輛車，時隔二十年，再一次回到了那個我生活了整整十五年的地方。

  我已經整整二十年沒有回過這個地方了。二十年的時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當年照顧我的那位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小阿姨，如今都已經快五十歲了。

  大家都為我今天取得的成就感到很開心，很多人甚至看過我寫的小說，以及由我的小說改編的電視劇，這讓我的自尊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寒暄了一陣後，老院長屏退了左右，對我說道：「孩子，我特意打電話把你從北京給叫回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昨天下午，我從金港賽道更衣室出來時，接到的那個電話，就是孤兒院的老院長打過來的，她在電話里什麼也沒有說，只告訴我儘快回來一趟，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

  我問道：「老院長，究竟是什麼事情？」

  老院長沉默了片刻，說道：「是有關你身世的事情。」

  聽到老院長的話，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孤兒院裡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每次我向孤兒院裡的阿姨們問起這件事情，大家都讓我去找院長，說我的身世只有院長知道。所以，自從我記事起，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去找院長問這件事情，但她從來也沒有告訴過我。我一直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甚至一度以為，有關我的身世，很可能會成為我一輩子無法知道的秘密。現在聽到老院長再次提起這件事情，而且要向我揭開謎底了，我又激動又緊張。

  老院長問我：「有關你的身世，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告訴你嗎？」

  我問道：「為什麼？」

  老院長說道：「我是為了你好。我們都是做教育的，一個孩子的身世，和他的心理形成以及一輩子的成長都有很大的關係，所以請你原諒，有關你的身世，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從小就有心理陰影。」

  老院長說到這裡，停頓了良久，才說道：「孩子，其實你是……你是從小被你父母遺棄的！」

  我問道：「您是說，其實我的父母都還在世，我是……我是被他們遺棄了？」

  老院長說道：「他們是不是都還在世，我不知道，但你確實是被你父母遺棄的。」

  我一把抓住老院長的手，說道：「您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院長回憶了片刻，說道：「我記得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冬天，有一天一大清早，孤兒院的門房老蔡剛一開門，就發現你被人扔在了孤兒院的大門口。老蔡趕忙把你給抱了進來，交給了我，你當時被包得挺嚴實，小臉兒凍得紅撲撲的，睡得正香。裝你的箱子裡有一條粉紅色的圍巾，裡面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你的名字和出生日期。我們當時找派出所查了好多天，也沒有找到你究竟是被誰遺棄的，孤兒院就收留了你。我們都是做教育的，知道小孩子最怕被家長遺棄，一個孩子如果從小知道自己是被親生父母遺棄的，長大以後會形成很大的心理陰影，所以我們就商量好了，這件事情要一直瞞著你，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

  我問道：「後來呢，你們有沒有找到我的親生父母？」

  老院長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們後來讓派出所的同志幫忙找了好多年，我們自己也試過，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這件事情就這麼擱下來了，直到你十歲那年，有一天，你爸爸突然來到孤兒院找你……」

  我愣道：「我爸爸？」

  老院長說道：「對，你爸爸。我見到他，當時就狠狠地罵了他一頓，讓他去辦手續，把你接走好好照顧。但是他沒有同意，他說他沒臉見你，同時他也養活不了你，不如就讓你繼續在孤兒院裡生活，這裡的阿姨和老師們對你也挺好的，他讓我帶他到教室的外面，隔著窗戶看了看你，然後留了些錢，就走了。」

  我愣道：「那……您就讓他這麼走了？」

  老院長說道：「當然不會。你爸爸走了以後，我馬上讓門房的老蔡去跟著他，看看他是從哪裡來的。這才發現，原來你爸爸就住在這附近沒多遠的地方，就在唐山市。從那以後，他每年都會過來看你，每次或多或少都會帶點錢來給你，這些錢我一直幫你攢著，除了平時給你貼補貼補生活，買些你想要的必要的東西，剩下的直到你離開孤兒院的時候，才一起都給了你。」

  我還記得，我十七歲離開孤兒院的時候，老院長塞給了我一筆錢，足足有好幾萬塊，當時我問起她這錢是從哪兒來的，她一直沒有告訴我。

  「老院長，那您知道，那個老東西……」我沒有用「爸爸」這個稱呼，因為一聽到是他們遺棄了我，我沒有辦法叫出那個稱呼來，我問道，「那個老東西他……他在哪裡，您知道嗎？」

  老院長聽到我的話，嘆了口氣，說道：「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些恩恩怨怨，還是讓它過去吧。你爸爸得了癌症，沒有多少時間了，昨天是他托人找到我，讓我跟你聯繫，他想跟你見最後一面。」

  一個多小時後，我在老院長的陪同下，來到了唐山市醫院，見到了一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也就是老院長和我說的，我的「爸爸」。

  我的面前，是一位已經骨瘦如柴、行將就木的老人，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

  看到老院長走進房間，老人愣了一下，然後看到我，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老院長拉著我的手在他旁邊坐下，說道：「你要見的人，我帶來了。」

  老人一把握住我的手，顫巍巍地說道：「孩子，我……我總算見到你了……」

  說到這裡，他已泣不成聲。

  我望著面前的老人，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人緩了半晌，終於平靜了下來，他沉默良久，對我說道：「孩子，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其實我……我並不是你的爸爸！」

  我看了看一旁的老院長，老院長聽到老人的這句話，也愣住了。我問道：「你說什麼！你……你不是我的爸爸，那你是誰？」

  老人說道：「我是你的舅舅。這件事情我原本想隱瞞你一輩子的，但後來我還是覺得，你有權力知道你的爸爸媽媽是誰，他們是什麼人。」

  我問道：「他們是誰，他們為什麼要把我扔在孤兒院，他們現在在哪裡？」

  老人嘆了口氣，說道：「他們……他們早就不在了。」

  我問道：「不在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人說道：「你聽說過一九八二年發生在內蒙古的『七一九』滅門慘案嗎？」

  我一下子愣住，說道：「難道你是說……」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對，那件案子，就是你爸爸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