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光學魔術

  「什麼事啊田警官？」一身韓式裝扮的葉俊浩迎面走來，笑嘻嘻地問道。今天他的穿著還是充滿了時尚感，只是脖子處的項鍊換成了一根普通銀鏈。

  表哥清了清嗓子說：「哦，是這樣的，我想請你和我們一起乘坐一次摩天輪，看是否能還原一下昨天的事發經過。」

  「好呀，沒問題，我一定配合。」葉俊浩很有禮貌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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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鑑定人員擦乾天蠍座座艙內部後，表哥拿起手中的對講機說道：「可以開始了。」

  星座摩天輪啟動，支架與轉軸的摩擦聲在耳邊響起。運轉了半圈之後，金牛座座艙移動到站台，我們四人依次踏了上去。

  我和喻婷坐在一側，表哥和葉俊浩坐在我們對面。金牛座先是下降到水面，人工湖水下的景色一目了然，沒過多久，座艙又緩緩升起，向著頂端進發。

  「昨天的情況是這樣的。」喻婷首先說，「當金牛座升到頂端時，我們目擊到底端天蠍座的座艙里有個女人躺在裡面，而當我們回到站台，打開天蠍座的艙門時，裡面的女人卻消失不見了。我們的目擊證詞和之後的確認結果產生了嚴重矛盾，才最終導致出現了這個『活人憑空消失』的不可思議現象。

  「如果要給這個現象找到一個不違背物理學定律的解釋，唯有重新審視形成這個現象的條件。也就是說，不是我們的目擊證詞出錯了，就是之後的確認結果出錯了，只要其中有一個條件崩塌，那麼這個離奇現象也自然就不復存在。

  「可是，到底是哪個條件錯了呢？我們的確認結果有破綻嗎？

  當時檢查的，的確是天蠍座的座艙無疑，無論是金牛座與天蠍座相隔的座艙數，還是艙門上的燈光符號，我們都不可能輕易判斷錯。對艙內的檢查結果也是在三雙眼睛近距離的注視下進行的，當時天蠍座的座艙內確實沒有人。

  「那麼，是我和馮文的目擊證詞錯了？現在想來，確實有很大的可能性。我們從金牛座的高度向下看，的確目擊到了一個躺著的女人。但是，我們憑什麼能夠確認這個女人是躺在天蠍座的座艙里的？是不是因為我們下方只有天蠍座的座艙這麼一個『適合躺人的地方』，我們才會先入為主地以為這個女人就在天蠍座里？

  「而實際上，女人確實躺著，但這個時候，女人或許並不是躺在天蠍座里，而是躺在座艙外面，確切地說，是躺在座艙正下方的水底。」

  「不對啊……」表哥剛要插嘴，卻馬上被喻婷制止。

  「聽我說完，小田哥哥。」喻婷咽了咽口水繼續說，「所有座艙的頂部和地面都是一塊透明玻璃板，因此，坐在金牛座內的我們，實際上能夠透過金牛座的地面、天蠍座的頂部和地面，直接看到人工湖的湖底。你們別忘了，人工湖的湖水也是清澈見底的，所以，我們的視線能夠突破所有這些透明介質，直接貫穿到湖底。」

  「汗……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我忍不住對喻婷的推論嗤之以鼻，「其實，我之前也想過這個假設。本來我是覺得，犯人是用什麼方法把死者隔著玻璃地面貼在座艙外部，再想辦法在某一時刻讓死者『脫落』，掉進水中。但我想了想，當時我目擊到的死者，頭髮並不是下垂的，這說明她的頭部下方有抵擋物，並非空的。也就是說，死者當時的確是躺在什麼東西上面，而非貼在玻璃板下面。於是我就排除了這個想法。

  「後來我就立刻想到，死者會不會當時就躺在水底？這就跟你剛才的假設一樣。但是，小婷你別忘了很重要的一點，人工湖其實

  有一定的深度，如果死者當時躺在湖底的話，從金牛座向下看去，死者實際上會離我們更遠，而身形也會顯得更小。這時，我們的眼睛會告訴我們，她是在離我們更下方的地方，而不會認為是躺在天蠍座里。」反駁完後，我觀察起喻婷的表情。

  而此時，喻婷對我的話卻完全置之不理，臉上反而掛起自信的笑容。少頃，她抬起頭，注視著上方說：「稍微等一下，馬上就到頂端了。」隨後她將充滿神采的眼睛對著我，道：「接下來，才是整個詭計的高潮部分。」

  「高……高潮？」我不知道何言以對，只得在時間的流逝中默默等待。

  當金牛座座艙到達星座摩天輪的最高點時，摩天輪突然停了下來，我們就這樣被困在半空中，上下不得。這時，表哥朝著對講機喊道：「好了，讓潛水員儘量趴在水底不要動。」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方移去。此時，我看到一個穿著潛水服的人，靜靜地趴在下方——從距離上來判斷，他看起來的確是趴在天蠍座里。

  「那個潛水員現在趴在水底？可……可是這個是怎麼回事？」我完全一頭霧水。

  「你剛才說，因為距離太遠，所以不可能會弄錯，是嗎？」喻婷朝我莞爾一笑，「但是，你別忘了，這個世界上有一樣東西，可以改變景象在我們眼中的距離。」

  「難道是……望遠鏡？」我頓時醐醍灌頂。

  「聰明。」

  「可是……哪來的望遠鏡啊？」

  「真不該誇你……」喻婷攤開雙手，朝我無力地笑笑，「笨蛋，這個摩天輪就是一個望遠鏡啊。」

  「什麼？」

  這時，喻婷蹲了下來，指著自己腳下的那塊玻璃板，說：「仔細看，這塊平面玻璃下面，其實是一個凸透鏡。」

  「啊？」我驚訝地蹲下身子，仔細觀察起地面，「好像真的是誒！這地板，其實是由兩塊平面玻璃和夾在中間的一塊凸透鏡所組成的。所以你剛才把我的背包放在下面……」

  「對，」喻婷將食指和拇指組成一個圓圈放在眼前，「我們平時用的放大鏡，實際上就是一塊凸透鏡，凸透鏡通過對光線的聚焦起到放大物體的視效。剛才我把你的背包放在玻璃板下方，結果透過玻璃板，你的包看上去變大了，也就證實了這底下是一塊凸透鏡。」

  「可是，你說的望遠鏡……」我再一次恍然大悟，「啊！中學物理就教過，兩塊凸透鏡就能組成一個簡易的望遠鏡。」

  「是的，最原始的單筒望遠鏡都是由兩塊凸透鏡組成的，對著眼睛的這一塊稱作目鏡，對著景物的這一塊稱作物鏡。而根據放大倍數的要求，目鏡通常會比物鏡小一些。通過兩塊透鏡對光線的折射放大，遠處的景物就會拉近。」為了照顧理科成績不太好的表哥，喻婷繼續耐心地解釋，「金牛座的地面是一塊凸透鏡，天蠍座的地面同樣是一塊凸透鏡。應該說，這裡每個座艙的地面都是凸透鏡。因此，只要兩個座艙在最高點和最低點形成一條直線，透過兩塊凸透鏡，就能形成一個『天然』望遠鏡。」

  「太神奇了……原來星座摩天輪還有這奧妙……」我連連感嘆。這時，我瞥見葉俊浩的臉色有些蒼白，臉頰似乎也在微微抽搐。

  「繼續回到昨天晚上的狀況。」喻婷接著說，「當金牛座達到最高點時，金牛座的地板相當於目鏡，而天蠍座的地板就變成了物鏡。透過這個『望遠鏡』，實際上躺在湖底的死者在我們視線中的距離被拉近了。而這個被拉近的距離感，正好和『一個人躺在天蠍座里』的距離感是一致的，因此我們便產生了『女人躺在天蠍座里』的錯覺。

  「這樣也解釋了我之前的疑惑。首先，為什麼座艙這麼窄，我卻能同時看到死者的頭部和腳部？那是因為死者實際上在座艙之外更遠的地方，我的視野便能夠容納進死者從頭到腳的整個身軀。其次，為什麼艙門的扶手沒有卡住頭部？那也是因為死者實際上並不在座艙里。此外，我們透過兩塊凸透鏡看到的景象和實際的物體是顛倒的。所以在水裡的死者，應該是頭正對著里側，腳對著艙門。

  「夜晚，人工湖的水下有藍色燈光，所以我們才能看見死者。但同時，透過兩塊透鏡看到的景象，除了處在精準焦距上的死者之

  外，其周圍的景色都會顯得模糊不清，這就是我看到的時候會有模糊感的原因。不過幸好，我們的目擊時間只有短短几秒，並沒有來得及發現破綻。但如果我們那時一直注視著下方，隨著摩天輪的轉動，焦距發生偏移，死者的身體也同樣會變得模糊起來。或許那時，真相就會立刻被看穿。說實話，我昨天乘上摩天輪的時候，其實只要仔細看看地面，應該也能發現這是凸透鏡，因為下方的任何景物都會變大。但由於是夜晚，再加上我們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頂部的星座圖案上，所以並沒有及時發現地面是凸透鏡這個事實。

  「另外，網上不是有謠言說，在底部座艙里能看見藍色幽靈嗎？我想，所謂的幽靈，實際上只是水裡的魚吧。以前這裡經常有人來放生魚。夜晚，水底的魚在藍色燈光的照射下，通過這個望遠鏡被頂端座艙里的人目擊到。因為焦距沒對準，水中遊動的魚看上去就像在座艙里飄忽不定的幽靈。當然，這些魚最終也活不長。所以，這其實並不是什麼靈異事件啦，沒什麼好怕的呀。

  「對了，還有座艙頂部安裝了能夠阻擋紫外線的玻璃板，實際上也是為了防止凸透鏡將強烈的太陽光聚焦而引發火災或傷害事故吧？我想，底部的兩塊平面玻璃可能也有阻擋紫外線的功能。再具創意的遊樂設施也要保證安全第一，這個星座摩天輪，應該費了設計者不少苦心。

  「我想，星座摩天輪當初的設計理念是結合人工湖的水下景觀而衍生的吧——讓遊客乘坐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能同時看到頭頂的『星空』與下方的水下世界這種水天相接的別樣欣賞效果，使最高點成為最美、最令人期待的一瞬間。設計者精確測量焦距、水深，最終製造出這個『星座望遠鏡』。即使在最低點，遊客也能通過『放大鏡』近距離觀賞水下的景致。然而，可能因為經費等原因，人工湖的水下景觀項目並沒有推進下去，甚至連一條魚都沒有養，導致目前人工湖只是光禿禿的一片。也因此，摩天輪的這個水下望

  遠鏡並沒有發揮出它該有的功能，反而演變成一些幽靈傳說。」

  「似乎扯遠了。」喻婷長篇大論地解釋完消失之謎後，深吸一口氣，總結道，「總之，所謂的憑空消失現象，只是我們的錯覺。王瓊自始至終都沒有進入過摩天輪，她在來到站台後就立刻被推下了水。死者掙扎時身體移動到底端座艙的正下方，最終躺在水底身亡。所以，我們那個時候目擊到的已經是她的屍體了。正因為死者是從這裡的站台掉下湖的，才沒有觸碰到岸邊的紅外線網。我說得對嗎，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