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30 22:19:01 作者: 周明河

  攻破太平和採石之後,陳友諒決定集中全力直下應天,以「猛虎掏心」之勢搗毀朱家軍的老巢,即便一時拿不下來,也要讓應天周遭一片廢墟,至少要把抓到的男女老幼都擄走。

  不過在此之前,已然志得意滿的陳友諒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情想先辦了,他向張定邊等人徵詢道:「我原想著拿下應天之後再正大位,可是為了鼓舞士氣,不如就在這採石把大事辦了,如何?反正帶著那位也是個累贅。」在進攻太平時,徐壽輝也被一同脅迫了來,以免他在江州被人劫持了去。

  張定邊曉得,對於南面稱孤,陳友諒和身邊的一干人等早就不耐煩了,如果繼續壓制他們的這種想法,恐怕會讓他們士氣消沉,倒不如索性順著他們,或許會讓他們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於是張定邊緩緩說道:「事已至此,只好順勢而為,那就讓太平成為我等的脫胎換骨之地吧!」

  對於張定邊的意見,陳友仁表示贊同道:「雖是戰地稱君,也不可草率,總要辦得隆重些!」

  眾人尤其是陳友諒特別看重這二人的意見,因此欣喜道:「不妨的,來日回江州再補辦一次就可以了嘛!」

  不久之後,陳友諒移師采石磯。這天,他便派人去把徐壽輝請了來。

  待到徐氏坐定之後,陳友諒一邊向他假意陳說近來的軍情,一邊暗示徐氏身後手持鐵錘的壯士,趁著徐氏側耳傾聽之際,突然從其腦後擊碎其首。

  由於徐壽輝完全沒有防範,作為傀儡皇帝的他就這樣一命嗚呼了!陳友諒一面檢視著他的屍體,一面還振振有詞道:「陛下啊,您也別怨我心狠無情,我想來想去,還是這等手段讓您受苦最少!您泉下有知,還該體諒一下我的良苦用心!」隨後他便將徐氏草草葬了。

  為了顯得名正言順,陳友諒讓人假扮了一回徐壽輝,然後上演了一出禪讓的好劇。直到很久之後,陳友諒才向世人公布了徐氏「病歿」的消息,原徐壽輝的屬下、已經成為新一代隴蜀王的明玉珍決心自立門戶,他為了收取人心,便追尊徐氏為「應天啟運獻武皇帝」,廟號「世宗」。

  采石磯上有座五通廟,陳友諒決定在這座廟中舉行登基大典,於是便命人將廟中的神像都搬到門外。陳友諒宣布國號為「漢」,改元「大義」,除了他的兄弟們封王以外,仍以鄒普勝為太師、張必先為丞相、張定邊為太尉,只是賜予了較高的爵位,其他文武百官也各有封賞,一時間群情頗為振奮!

  

  在舉行儀式時,因為五通廟實在太小,所以容不下那麼多人在裡面三跪九叩,大多數臣僚只得擠到江灘上行禮。此時正是盛夏時節,天氣說變就變,一場瓢潑大雨不期而至,把大夥給澆了個七葷八素,弄得一時間人心惶惶。

  為了鼓舞士氣,陳友諒佯裝鎮定道:「好啊!如今我等正在艱苦創業階段,經受這一番風雨也是天意,望諸位多多堅持!」

  為了體現與臣下同甘共苦的心意,陳友諒也在雨里站了一會兒,可是由於大雨持續不斷,登基儀式只得草草結束,眾人心裡不免都有些不祥之感。張定邊不禁嘆氣道:「也許是我等有些造次了!來日舉步更要小心了!」

  已經成為皇帝的陳友諒在完成了登基儀式之後,一面繼續抽調後方精銳兵力到太平、採石一帶集結,一面又派出使者到張士誠處知會,再次請求張士誠能夠在東線積極配合一下,可是張氏只是一笑了之,最後不過是象徵性地表示了一下。

  自從占據應天以來,已經四年多過去了,朱元璋和應天城要面臨的第一次重大考驗眼看就要來臨!面對漢軍的巨大威勢,坐鎮應天的不少人都有些慌了,元璋自己也難免有些緊張,為確保應天不失,他已經命徐達、常遇春率主力由陸路回師。

  在討論會上,李善長率先建議道:「我部應該奪回太平,以便從側後牽制進攻應天的敵眾!」

  李善長其實並不長於軍事,尤其是在面對複雜、艱危的局面時,包括李善長在內的很多人都難以應付。對於他的意見,元璋不以為然道:「太平乃是我們新近加固過的堡壘,塹深濠闊,敵人若只是從陸地來攻,必不能破!偏他們有巨艦的優勢,這才讓他們僥倖把城給攻破了。而今敵人既占據了上流,順勢來侵襲應天,其水軍十倍於我,倉促之間實難應敵。」

  顯然,戰爭的主動權已經操之於陳友諒之手,應天方面只能被動接招,除非有什麼方法能把這一形勢扭轉過來。此時大家都有點慌神了,有的幕僚道:「不如放棄應天,退守他城,避敵鋒芒,以保存實力,伺機與敵進行陸戰,以展我騎兵之長!」

  另有的幕僚則道:「鐘山有帝王之氣,不妨退據鐘山之上以期自保!」

  更有一些欲言又止,明顯是想慫恿元璋乾脆投降陳友諒算了,反正朱、陳之間也沒什麼深仇大恨。

  面對這些餿主意,元璋一時也沒了與之爭論的興趣,他只是佯裝鎮定道:「應天乃是龍盤虎踞之地,如果輕易就能易手,豈不是笑談?

  那陳友諒水師誠然眾多,可應天不是太平,敵眾沒有空子可鑽,破敵之計可徐徐圖之!」

  陶安立即站出來附和道:「陳友諒固然有其所長,我等這裡也有所長,總要讓大家都見識一下厲害!」他是火器方面的主要監製者,知根知底,底氣明顯比那些不知底細者大得多,而這些利器此前一直是保密的。

  徐達、朱文正和邵榮等人也毫不示弱,紛紛向元璋請戰,但元璋一時還是提不起精神來,他見劉基也沒有發言,便叫大夥先散了,準備次日再議。

  在眾妻妾里,能夠討論大事的只有秀英和孫氏了,不過元璋心底里並沒有把此次危機視為致命的威脅,也沒有傳令讓被他視為奇鋒的廖永忠到應天來,只調了他訓練的一部分水師,所以還輪不到他跟秀英商議何去何從。不過,為著開闊思路計,元璋還是來到孫氏的房裡,對她笑道:「近來的事情,你可是聽說了?」

  孫氏一面上前為元璋打扇,一面又命人去取冰塊,然後微笑道:「如今天氣炎熱,我出去更少了,外面的事,如何得知?」

  元璋坐下道:「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就是西邊的那位打上門來了,不讓咱們有好日子過嘍!近日這位老兄還在採石稱了帝,排場不小哇!」

  孫氏聽元璋及眾人提到過陳友諒的事,那的確是不小的威脅,不過冰雪聰明的她還是給元璋打氣道:「西邊的那位得位不正,又是出頭的椽子,恐怕不會長久呢!如今他又急急忙忙來攻打應天,想來是不能持久的!您也是用兵如神了,何必懼他呢!」

  「哈哈,如神?」元璋大笑道,「你可真是舉賢不避親!咱不是神,那西邊的,也不可小看啊,他在三兩年間就席捲了大片土地,其人必有非凡之處!」

  孫氏嬌媚地笑道:「那跟您也不能比啊,您從前可是連肚子都吃不飽呢,可不是古今稀有的?」

  聽了這話,元璋非常受用,忍不住抓起孫氏的手,握了好一會兒才道:「有一件事,咱還有點拿不準,你來幫我斷斷吧!」

  「何事?」

  「就是咱想著把應天四郊的百姓都組織起來做民兵,還想著將城外百姓的積蓄悉數運進城來,以免資敵。你覺得此舉可行否?」

  孫氏想了一下,皺眉道:「此舉恐怕不妥吧!」

  「如何不妥?」

  「民兵一事,甚為擾民呢!也容易加重眼下的混亂情形,若是再沒收了百姓的積蓄,那百姓心裡更沒底了,無恆產者無恆心,恐怕還會抗拒呢!」孫氏又道,「而且應天若遭遇不測,那府庫所藏之金銀又有何用處?依我的愚見,不妨反其道而行,給將士們分了算了。如此一來,百姓不受打攪,便可民心安定;將士得了封賞,士氣才能更高嘛……」

  元璋細細思量了一下,不禁站起來道:「哎呀,這幾天咱心裡著實有些畏敵如虎了!居然還不如你有識見,看來眼下安定人心才是上計啊!咱若顯得慌了,恐怕有些人更慌了,說不定那大膽的還敢投敵呢!那時可就壞了大事!」

  元璋竭力讓自己顯得鎮定和自信,於是他一面安頓居民,將應天方圓十幾里範圍內的百姓分散撤離;一面又將府庫中剩餘的金銀全部分賞給將士,部隊士氣本來就高,現在得了封賞,因而更加奮勇了。

  第二天上午,眾人又聚在一起商議守城大計,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之際,劉基卻依然是一副閉目養神的悠閒之態,仿佛周圍的紛擾都與他無關,元璋對此頗有幾分不悅。

  過了許久元璋才恍然大悟,劉基必然有一些密計不便於讓眾人知道,以免有人通敵泄密。元璋立即命眾人暫且退下,單留下了劉基一人奏對。

  這時元璋才微笑著開口問道:「先生是臥龍鳳雛一般的人物,想必定有高論,還望不吝指教咱才是!」

  劉基一揖道:「主公過譽了,不才只有三句話要說。」

  「先生請講!」為示器重,元璋還特意命劉基靠近自己坐下。

  劉基咳嗽了一聲後,道:「第一句,主降及逃奔之人,當斬!此為宣示誓死抗敵之決心也!」

  聽罷此言,元璋不禁身上一凜,道:「這個,這個,恐怕有些不妥吧!想那官渡之戰時,曹孟德尚且體諒人之常情,咱也該大度一些才是。若殺之,有些可惜!不如就暫且拘禁吧!」

  「也好!第二句,傾府庫,開至誠,以固士心。」

  「咱也正有此意呢!」

  劉基又道:「這第三句,就是具體的兵事應對策略了,即是誘敵深入而以伏兵邀擊之。」

  聽到這句,元璋的興致馬上就高漲起來,忙問:「如何伏兵邀擊呢?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如今主動之權操之於敵手,他來攻我來防,處處防備而處處虛弱,若將主動之權操之於我手,引誘敵人攻我防備堅強之處,那時豈不美哉?」劉基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坦然姿態道,「主公盡可放寬心,如今賊勢甚驕,用計取之,易如反掌也!所謂天道後舉者勝,吾以逸待勞,何患不克!取威制敵,以成王業,在此一舉!」

  元璋不禁擊節讚嘆道:「好!先生一席話,令咱茅塞頓開,只是這用計之事,還要從長計議才行!」

  「如今人心確乎有些搖動,主公可專挑一將向陳友諒私自投誠,陳氏自有五分信他!此將與陳氏約定日期,命陳氏來攻,以裡應外合,那時縱然陳氏將信將疑,也定然難逃我之掌握也!」劉基慨然道。

  這時元璋突然想到了已經被提升為都指揮使的康茂才,覺得他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於是向劉基專門做了一番推介,其中道:「這康茂才乃是一大孝之人,陳友諒那廝又對他有恩,想來必不疑他!兩人有這番舊情,也自比他人較易得陳氏信用!」

  「好!既然主公這樣說,那就確定康指揮使吧!」劉基贊同道。

  兩人又就細節問題商議了半天,等到元璋把眾人重新請進大廳,眾人這才發現主公的臉上已經一掃陰霾,滿面春風了。元璋欣然宣布道:「諸位莫急,如今已經有了破敵之策!且看我部軍威大展吧!」

  眾人雖將信將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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