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暫時壓下對趙均用、孫德崖等人的怨氣後，郭子興便把怨氣撒到了元璋頭上，此時他身邊還多了一個煽風點火的，那便是張夫人的胞弟張天祐。

  郭子興初起事的時候，張天祐擔心不得長久，怕連累自己，所以躲得遠遠的。後來他眼見元璋拿下了定遠，局勢明朗了許多，才趕緊前往濠州投奔了姐夫，但不想立馬遇上了彭、趙火併的驚魂一幕！來到滁州以後，張天祐眼見得元璋創下的這番基業，便開始極力慫恿姐夫加緊進行控制，以便於自己也從中多分取一杯羹。

  這天，張天祐拉著外甥天敘向郭子興進言道：「姐夫，那李百室是個人物，您何不將他拉到自己身邊來用著？」

  「君子怎能奪人所愛？況且那李先生自己未必願意。」郭子興道。

  「爹，這滁州的一切可不都是咱家的，什麼奪不奪的？您把李百室召到身邊來，也是看重他，那元璋臉上也會有面子，舅舅，您說是這個理兒不？」郭天敘插言道。

  「是這個理兒，是這個理兒！」張天祐附和道，「他朱元璋器重的人，能得姐夫的重用，也是證明了他姓朱的小子有眼光嘛！」

  「好吧，那我就試試！」

  郭子興表達了禮賢的意思後，不想李百室卻堅決婉拒，他心知這郭子興是個敗事的人，跟著他走絕沒有什麼好下場，所以不為所動。相反，這還是一個拉近自己與元璋關係的機會。

  郭子興派人再三來請，李百室只得跑到元璋那裡傾訴委屈道：「李某無德無能，能夠為公子所信用，已是非分了，而今郭帥再三派人來請李某去他身邊高就，真是愧殺李某！還請公子到郭帥那裡，去幫李某說句話吧！」

  實際上李百室也是來為元璋撇清責任，意在證明這並非元璋的主意，元璋也果真奉勸他道：「大帥既叫先生去，先生去便是了！咱這邊也不好強留！」

  

  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李百室流著淚說道：「李某曉得公子為難，但李某今生今世就認準公子了！郭帥再怎麼派人來請，李某也是不去的，實在犟他不過，李某就只有一死以報公子知遇了！」

  元璋聞聽此言，感動不已道：「先生厚意，元璋必終生銘感不忘！」

  見李百室軟硬不吃，郭子興不願落下逼死賢良的惡名，只好放過了李百室。然後，他又來拉馮國用等人，但也未能得逞，最後只拉去了一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郭子興心有不甘，卻又無計可施，張天祐也覺得自己被打了臉，便又站出來煽惑道：「此事雖未必是那姓朱的小子從中作梗，但姐夫可殺一殺這小子的威風，也讓他的那幫手下曉得您郭大帥才是一家之主！」

  元璋因為不想讓百姓太為難，擔心逼得他們沒活路，所以在徵收糧食時手下留情不少，但這就讓隊伍的日子緊巴了不少。在張天祐和郭天敘二人的慫恿下，郭子興以女婿籌糧不力為藉口，將元璋禁閉了起來。他的本意只是想教訓元璋一番，讓他及其屬下加重對自己的敬畏，可是張天祐和郭天敘卻不這樣想，他們非常眼紅元璋的地位和威望，急欲據為己有，於是兩人暗中做了手腳，竟頭腦昏聵地想要置元璋於死地！

  他們一面對外封鎖消息，一面瞞著郭子興不給元璋東西吃，弄得元璋苦不堪言。元璋著實沒有想到張天祐和郭天敘二人竟不顧往日情分，如此狠毒，又是如此鼠目寸光，不禁恨意頓生！

  就在這飢腸轆轆的難眠之夜，元璋痛定思痛，反思起自己平生做人的得失來。他翻來覆去地想，如果自己一味做個好人，早晚還是要被這些小人欺負，甚至真的被他們弄死，那時豈不冤枉？看來好人也不能做得太濫，要對付小人，還得多用用小人的辦法——只要儘量隱秘，料想還是不易讓自己背負上惡名的！古今成大事者，何必拘泥於小節，也許真的不能像一般人那樣為人處世，如果劉邦沒有害死韓信、李世民沒有殺兄脅父、趙匡胤沒有欺負孤兒寡母，那他們的下場會好嗎？就算是那劉秀乾淨一些，可他畢竟是劉氏子孫，沒有「人心思漢」，哪會有什麼光武中興？何況他只是命大，不然也早就像他的哥哥劉 那樣被小人害死了，那時豈不虧得慌……

  過去，元璋對於史事聽得多，卻思考得少，如今細細思量之下，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原來史書上浸透了血腥，所記錄的無非是一代又一代的刀光劍影！曹操、司馬懿之流就不用說了，即便如武則天這樣的一介女流，為了拼命上位和鞏固權位，也可謂不擇手段，不僅豢養一批令人髮指的酷吏虐殺無數，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也毫不在乎（直接下手殺掉的是大女兒安定公主，縱容臣下殺掉的是二兒子章懷太子李賢，唯一沒有被武則天虐過的人就是她的小女兒太平公主，但是武則天卻把太平公主的第一任丈夫薛紹給殺了，為了促成女兒的第二次婚姻，又殺死了武攸暨的老婆，並一度讓武攸暨的兄弟們休妻），如此慘毒，更別說一般的親戚和李唐宗室了！

  武則天曾經在朝堂上公然恫嚇臣僚們說：「朕事先帝二十餘年，憂天下至矣！公卿富貴，皆朕與之；天下安樂，朕長養之。及先帝棄群臣，以天下托顧於朕，不愛身而愛百姓。今為戎首，皆出於將相群臣，何負朕之深也！且卿輩有受遺老臣、倔強難制過裴炎者乎？有將門貴種、能糾合亡命過徐敬業者乎？握兵宿將、攻戰必勝過程務挺者乎？此三人者，人望也，不利於朕，朕能戮之。卿等有過此三者，當即為之；不然，須革心事朕，無為天下笑！」

  史書上充斥著陰謀和屠戮，這到底是為什麼呢？震驚之餘，元璋心底還是有很多疑惑。

  飢餓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最初，簡直痛苦萬分！元璋的胃部火燒火燎的，折磨得他恨不能斬下自己一條胳膊煮了吃！好在他少年時代是被餓慣了的，還懂得少折騰、存元氣的法子。不過到後來，他眼見空耗下去也不是好辦法，而那監室里連耗子也沒有一隻，元璋便開始大喊大叫起來，但沒有一個人來搭理他，到最後，他連喊叫的力氣也沒有了。好在最痛苦的階段過去之後，他整個人的知覺就開始變得有些麻木了——在流浪江湖時，元璋可是見慣了那種倒斃街頭的人，人被餓到一定程度就會渾渾噩噩的，一旦在街上被絆倒了，可能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元璋開始真正害怕起來，他真的不想死，此時此刻他多麼希望秀英能帶著一鍋熱飯來尋上自己啊。他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再得天命的眷顧！昏昏沉沉之中，元璋暗暗發誓，自己就是化為厲鬼也絕不會放過張天祐和郭天敘二人！如果自己僥倖逃過這一劫，不遠的一天，自己一定要將二人除掉，不管是用什麼辦法！

  眼看就到了第四天，郭天珍通過小心打探，終於發現了姐夫的蹤跡，她立即跑去告知了秀英。秀英趕緊讓廚娘和了面，烙了五六個巴掌大的菜餅，又匆忙用提籃裝著給元璋送去。

  兩人到了第一個關口時，把門的兵士阻攔她們道：「大小姐、朱夫人，你們還是回去吧，大帥已經下了嚴令，任何人不許探視！」

  「胡說八道！我爹爹什麼時候下的令？都是你們這些小人從中搗鬼！」郭天珍說著就要闖關。

  把門的兵士見勸止不住，便跪下去說道：「大小姐體諒體諒小的們吧，二公子已經下了嚴令！」其他三個兵士也跟著跪了下去。

  秀英便走上前去偷偷塞給把門的兵士一小塊銀錠，又笑著說道：「我們快去快回，就只看一眼！他日朱公子出來，也不會忘了兄弟們的好處的！」

  這些人既十分貪圖這筆橫財，心裡也有些是非觀，都曉得元璋是遭人陷害，待四人小聲商議後，其中一個便對她們說道：「好吧，人可以進去，但是要快去快回，提籃也要留下！前面還有一道關口，他們也不會准許你們帶東西進去的！」

  秀英見狀，不願再難為兵士們，只得從提籃最上層用手絹包了兩個烙餅，急急地揣到懷裡後便拉著郭天珍趕緊往裡面走。那提籃中最上面的一個烙餅，其實是剛剛烙好的、最熱的那一個，秀英一時著急錯拿了那個，而且手絹太小，又是在走動之中，所以根本包不住兩個餅，再加上天氣尚熱，她身上衣服單薄，結果那餅就碰觸到了她的皮膚，把她燙得只能弓著身子走路，她又是講求禮數的一介女流，不好意思輕易做出不雅的動作。

  郭天珍見狀，忙問：「怎麼了，姐姐，哪裡不舒服？」她剛才只顧著跟兵士們糾纏，根本沒有注意到秀英在身上藏餅的事兒。

  「沒事，快走吧，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此時秀英心裡裝的只有丈夫的安危，已經顧不得烙餅把她燙得渾身冒汗了。元璋被關在一個院子裡，院門口有兩個兵士把守著，秀英再次悄悄塞了銀錠給兵士，並聲言：「我們說一句話就走，絕不耽擱！」

  兩個兵士只得互相遞了一下眼色，一個待在原地，一個則跑到一邊去把風了。秀英、天珍趕緊到了院子裡，見到一個上了重鎖的大木門便直奔過去。到了門口，見四下無人，秀英這才急忙掏出餅來。天珍見狀，驚叫一聲道：「哎呀，姐姐，把你燙壞了吧！」

  秀英顧不得談這個，小聲向門裡喊道：「元——璋，元——璋！你在裡面嗎？」

  元璋已經餓得動彈不得，也有些神志不清了，可是當他聽到夫人的親切呼喚，頓時如睡夢中聽到父母召喚一般，不知哪來的力量，竟然一邊小聲答應著，一邊就醒轉了過來。元璋使出全身氣力爬到了門邊，隔著一道門縫兒，兩人就這般互相望見了……

  秀英眼見元璋的慘象，已經顧不得當下落淚，她一邊把餅塞給他，一邊顫巍巍地說道：「你撐著啊，我找徐達他們來救你！」

  郭天珍也在一旁哭道：「姐夫，我去找娘救你！」

  見到烙餅後，元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連忙咬了一口，半天后終於恢復了一絲元氣，忙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們快回去分頭行動！被他們發現了，他們會對我提前下毒手的！」

  送了餅之後，秀英也就放心多了，她立即站起身來，一邊捂著胸口，一邊拉著已經哭成淚人兒的天珍疾步走了出去，此時不是脆弱的時候。

  郭天珍去找了張夫人，張氏聽聞此事後大驚道：「這個天敘太渾蛋了！你舅舅也是豬油蒙了心！」她立即悄聲去找郭子興陳明實情，可那郭子興不信，道：「婦道人家別亂摻和爺們兒的事兒，元璋哪裡這樣嬌氣！」

  張氏分辯道：「乃是珍兒親眼所見，定是有人藉機下了黑手，要不你還是趕緊親自去看吧！」

  郭子興還是不信，道：「定是元璋演給珍兒看的！我只是不信有誰這麼大膽！」

  兩人正說著，手下人來通報導：「大帥，李百室、徐達等百餘人都在外面，要求見大帥！」

  「好傢夥，都來向本帥施壓了，這還沒怎麼著呢，就想要本帥的好看了！」郭子興怒道，「走！看看去，看他們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郭子興看到元璋手下的一眾文武個個咬牙切齒，當下就有些心虛膽怯了。李百室上前稟道：「朱公子於郭帥有大功，便是犯了錯，薄施懲戒即可，何故如此重處？我等皆替朱公子鳴不平！」

  徐達、花雲、馮氏兄弟、繆大亨、湯和、費聚、郭氏兄弟等都到齊了，都一齊單膝下跪道：「請郭帥開恩！」

  這時郭子興居然也看到了邵榮、趙繼祖等人的身影，心想：「看來這回是犯了眾怒了！人心都跑到元璋那裡去了！」於是郭子興忙道：「必是爾等也聽信了謠言，說本帥要加害元璋，這純屬無稽之談！好吧，本帥就請出元璋來，要他自己說說！」說完，他便示意手下去放出元璋。

  「來啊！快去把二公子和張舅爺找來，就說本帥有急事找他們！」郭子興也懷疑是兩人從中作梗，要他們趕快來對質。

  元璋因為吃了那兩塊餅，屋裡又有個大水缸（張天祐和郭天敘考慮到，如果渴死了元璋，他的死相會非常明顯，而餓死則可以謊稱是暴病），所以他的氣色已經好多了，也有力氣走路了。他來到郭子興及眾人面前，竭力壓制著內心的怒火，裝作輕描淡寫地說道：「今兒這是怎麼了，大夥如此齊全！」

  「元璋，你來說說，本帥關你幾天禁閉，有沒有斷你的飯食？」郭子興氣憤道。

  元璋餓了那麼久，乍吃進去那兩塊菜餅，還有點噎，他忍不住拿手去摩挲自己的胃部，又振作了一下精神，笑道：「元璋辦事不力，帥父理當責罰。至於那飯食，自然不能同外面一樣隨便，少是少了些，但是怎麼會斷？此話從何說起？」

  這時，郭天敘和張天祐兩人進來了，元璋狠狠地瞟了他們一眼，兩人不由得害怕起來。因為心虛得緊，他們正搜腸刮肚地準備狡辯一番，聞聽元璋並未怪罪，心下踏實多了。郭天敘於是湊近張天祐的耳邊悄聲道：「差點鬧出亂子來，好在這元璋是窮苦出身，真能挨餓！」他們還不知道秀英送餅的事。

  「誤會」澄清了，郭子興便就坡下驢道：「好了，都是本帥一時糊塗，委屈了元璋，這裡本帥給元璋和大夥賠個不是！」

  眾人也多以為秀英因為太過擔心丈夫以至於「謊報軍情」，只有李百室、馮國用、徐達這幾個聰明人才知道元璋的隱忍。於是李百室代大夥表示道：「哎呀，都是我等急躁了，聽風就是雨！該賠罪的是我等！」說著，他示意大夥再次單膝跪了下去。

  郭子興自覺理虧，便請大夥起身，並表示道：「本帥以後再不如此造次了，免得叫大夥擔心！」

  元璋在人群里也看到了邵榮等人，不禁心想：「看來他果然不是糊塗人！有機會要好好謝謝他才是。」

  由於那餅非常熱，結果秀英的皮肉被燙得焦爛了一大塊。待回到家中後，元璋很快就發現夫人的胸口處正敷了藥包紮著，待問清楚了緣由後，夫婦兩人不禁抱頭痛哭了一場，劫後餘生，真如黃泉路上走過了一遭……

  對於這次禁閉事件，眾人依然余怒未消，但元璋為著顧全大局卻默默忍下了。表面上他對郭子興毫無半句怨言，也愈發恭謹有禮，可是有些人為了討好郭天敘和張天祐，便站出來公然詆毀元璋。

  郭子興身邊有個姓任的偏將，就在郭面前數落元璋道：「大帥，您別看朱元璋常打勝仗，其實這小子都是以詭詐才僥倖取勝的，每次出戰這小子都躲在後面，這分明是個孬種！」然後他便舉出了近來作戰的例子，說明元璋確實無一次衝鋒在前邊；這個任某的目的，一來自然是希望元璋出醜，二來就是有意要元璋死在戰場了。

  「好，下回有機會，本帥就試試他的身手和膽識，如果真是個孬種，看本帥不捏碎他的卵子！」

  面對強敵，能「詭詐」、多謀應該是個優點，可是豪俠慣了的郭子興卻對此不以為然，他一向認為，好漢在江湖上混，靠的都是真功夫，比的是光明正大，那些像趙均用一樣喜歡「使詐」的人，讓他郭某人瞧不起！

  幾天後，碰巧有數千元兵從歷陽方向來攻打滁州，他們不停地在城下叫陣，郭子興站在城頭下令道：「元璋，你與任將軍各帶一千人馬殺出城去，殺退敵軍者，有重賞！」

  元璋不好違逆郭子興的號令，他料想此次郭帥如此急於要自己上陣殺敵，一定又是有人在郭帥面前講了自己的壞話。看來此次非賣力表現一番不可了，正好趁機增加一下郭帥對自己的好感，何況如今他老人家還親自在城頭上看著呢！

  元璋趕緊披掛好了，與任某各領一千人馬分別從南、東兩個門殺出了城去。可還沒走出幾步，元軍開始萬箭齊發，射得任某立不住腳，只得灰頭土臉地返回城裡。

  元璋近來肚子裡正憋著一股子氣，此時也正好藉機發泄一番，只見他身先士卒，奮不顧身殺向了敵陣。因他平時軍紀較嚴，又能深得人心，所以一眾兄弟都不甘落後，紛紛冒死衝鋒在前。郭子興在城頭上看到，不禁大為讚賞道：「好樣的，不是孬種！」

  很多兄弟都中了箭，但都傷得不重，只有十幾個人倒地未起。元璋的馬也中了幾箭，他腿上也中了一箭，好在人和馬都披著甲，沒有傷及要害。元璋這邊的弓箭手開始還擊，射得元軍有些陣腳不穩，元璋瞅准了一個空子，趁勢帶人殺入了敵陣，與隊形不整的元軍混戰成一團。

  郭子興在城頭上緊盯著元璋的蹤影，時而見他被大小旗幡擋住，時而又見他被各色人馬擋住，郭子興左右探頭，緊張不已。當看到元璋橫槍躍馬，接連戳翻了幾員敵將時，他忍不住大聲讚嘆道：「好女婿，還真有兩下子！」

  這回跟著元璋出城的只是耿再成麾下的一千人馬，耿再成的勇猛善戰其實僅次於花雲，而其穩健、智略又過之，所以他的麾下還是頗為善戰的，再加元璋的表率，眾人自然殺得不亦樂乎！這股元軍僅是從歷陽方面過來試探軍情的，雖然人數上頗有優勢，但戰意本就不固，一兩刻鐘後便被對方殺得抵擋不住，只得紛紛潰退。然而元璋偏偏不罷手，直到追出好幾里外才返回，前後才不過半個時辰。

  郭子興興奮不已，居然跑到了城門口去迎接女婿凱旋。他拍著元璋的肩頭笑道：「真有種，本帥果然沒有看錯你小子！」

  此次元璋大顯身手，看得郭子興大感快慰，英雄惜英雄，從此他便再也不想著給女婿小鞋穿了。

  一旁的任某自覺羞愧難當，連忙幫腔道：「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幾天後又發生了一件事，越發令郭子興對元璋刮目相看起來，也越發使他意識到元璋的敏銳、善謀並非是什麼「詭詐」。

  這天，元璋接到線報，立即帶著三百騎兵疾速出城，準備偷襲一支數百人的元軍輜重隊。可是在半路上，元璋突然聽見鵓鴿在天上飛的聲音，卻未見鵓鴿，正納悶時，又忽見有箭支從天空中墜落。元璋覺得好生奇怪，心裡想著：「難不成是有內奸在向元軍通風報信？」

  元璋為人一向警覺，他立即對身邊的費聚說道：「有點不對勁，不可貪圖小利而輕易涉險，咱們快撤回城去吧！」

  在該冒險時，元璋會毫不猶豫；可是對於有些不該隨便冒的險，他就要思量再三了；而對於那些完全沒必要冒的險，他更是會斷然拒絕：這就是他用兵的一大特色！

  大夥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又不能違令，只得掉轉馬頭迅速回城。他們剛走出一里多路，就聽到遠處滾滾而來的馬蹄聲，大夥回頭一看，居然是元軍的大部隊正疾速趕來。費聚等人出了一身冷汗，不禁竊喜道：「哇，剛才好險啊，險些進了官軍的包圍圈！幸好大哥神機妙算！」

  回到滁州後，有關元璋「賽過諸葛亮」的神話開始不脛而走，這話傳到了郭子興耳朵里，他便找元璋去問問究竟。元璋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咱想著那鵓鴿一般都是家裡養的，如今必是拿來做報信之用，首先就起了疑，懷疑咱這隊伍里有人在給官軍通風報信！後來又見有飛箭落下來，咱想著必是去射那鴿子的，因為這鴿子未必訓練得那麼盡如人意，要想取得信件，只好把它射下來了！」

  元璋本來只是多疑而已，並沒有十分的把握，但是在別人看來，事實已經證明了元璋的神機妙算。待他說完，郭子興不禁拍著大腿笑道：「好小子，人家都說你慣於使詐，本帥看來，你小子分明就是只伶俐猴兒，哈哈！」

  這女婿既有真刀真槍的功夫，又有如此靈活銳敏的頭腦，還有對自己的這份忠心，郭子興不由得心想，自己應該為之自豪才對，如果自己還有什麼不滿的話，那真是非分之念！女婿有此作為，足以讓自己坐享其成，如果還要恩將仇報、存心擠對，那斷然不是好漢所為，莫要叫江湖人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