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之後的幾天，宋斐每天都要去醫院看望好友。其實第二天鄧均就已經醒了過來，不過在醫生的叮囑下，他還要在醫院觀察幾天，好好調養一番。宋斐看著朋友臉色漸漸好轉，心裡也多少鬆了口氣。不過自從媒體記者也得知鄧均來到這家醫院後，醫院外面就一直有記者蹲守，就連宋斐來醫院探望朋友都要小心翼翼地從後門進入。

  今天是鄧均出院的日子，宋斐一大早就驅車趕到醫院。他和平時一樣小心躲避著記者，最終成功進入醫院。然而在病房前，他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啊，宋律師，你好啊！」

  站在宋斐面前的正是與鄧均同為機器人部顧問的魏付，同時他也是將鄧均捲入這起謀殺案的第一發現者。在宋斐印象中，眼前這個看起來身材高大彬彬有禮的魏付和鄧均的關係並不算太好。他們平時只有工作上的聯繫，私底下沒有過多交往。不過既然對方來到醫院，肯定也是抱著看望鄧均的心態，宋斐自然不會怠慢，於是他也向魏付打了招呼。這時，宋斐注意到病床上已經沒有了鄧均的身影。他剛想說話，卻被魏付搶了先。

  「小鄧啊，去更衣室換衣服去了。宋律師你應該是來接他出院的吧？話說這段時間也多虧宋律師了，不然這小子只會更慘。」

  魏付將近五十歲，是他們的長輩，所以稱鄧均為小鄧也不為過。宋斐看了一眼魏付，隨便應付兩句，突然間想到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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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魏先生，這半個月來鄧均都不在機器人部，現在那裡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魏付苦笑一聲，「拜小鄧所賜，我們機器人部的辦公樓這段時間一直都被各種媒體記者圍得水泄不通。還經常有人在外面示威，搞得我們也很難辦……我早就和小鄧說了，推廣智慧機器人可以，但也不能這麼激進！不過誰讓領導相信他呢？現在留下這些爛攤子，哎！」

  宋斐聽對方話中有話的樣子，剛想說些什麼，魏付突然說道：「啊，你看我這記性，差點把正事忘了！待會機器人部那裡還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小鄧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下次再見！」

  話音剛落，魏付就急匆匆地離開了病房。魏付剛離開不久，門口就又有了動靜。宋斐本以為是剛換好衣服的鄧均，可進來的人卻並不是他。

  「你還在這？」宋斐最先開口。

  「我不在這還能在哪？上頭的命令是讓我們一直監視你這位朋友，現在可不是撤退的時候。」年輕警察笑著說。

  年輕警察的話讓宋斐也笑了起來：「既然是監視，那應該保持一定距離吧？有像你這樣直接闖進監視對象病房的嗎？」

  「啊，說的也是。」

  說著，年輕警察立刻後退一步，剛好站在病房門口的位置。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年輕警察露出微笑。

  「得，當我沒說。」宋斐無奈地擺了擺手。

  「啊，其實我……」年輕警察發現自己一隻腳又踏進病房，他很快退了出去，「其實我是想來提醒你，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傢伙並不是個好人。」

  年輕警察的話頓時讓宋斐警覺起來：「什麼意思？」

  「當然就是我話中的意思。別看他是長輩，可在我眼裡，他並不是個好人。」

  「他只是鄧均的同事，剛好成為案件的第一發現者，怎麼在你眼裡就不是好人了？」宋斐反問道。他怎麼也不能將魏付和這起殺人案聯繫起來。

  年輕警察笑了笑：「你想想，鄧均出事，對誰最有利？」

  「鄧均出事，整個智慧機器人行業都會出事，所以最應該高興的是討厭智慧機器人的那些人吧。」宋斐直接說道。

  「對，但也不全對。」年輕警察看著宋斐，繼續說道，「你想得還是太簡單了。智慧機器人行業發展了這麼久，不可能因為一起簡簡單單的謀殺案就全部推倒重來。你別看現在媒體鬧得歡，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也跟著一起胡鬧，可你別忘了，現在所有人的日常生活早就已經離不開智慧機器人了。如果真的全面禁止智慧機器人，我敢說到時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還是這批人。」

  宋斐想了想，覺得年輕警察剛剛說的這些確實也有些道理。

  「那你說，對誰最有利？」宋斐將問題拋回給對方。

  「很簡單。最希望看到這一幕的，是熱愛智慧機器人，但又不希望這個行業發展那麼迅猛的人。」年輕警察很認真地說道。

  「所以你覺得這個人就是魏付？」

  年輕警察笑著點了點頭。看到年輕警察的這副表情，宋斐陷入沉思。其實通過剛剛和魏付的那番對話，宋斐已經隱約察覺到魏付和鄧均的關係並不好。在魏付看來，發生在鄧均身上的這件事，多少和鄧均對推廣智慧機器人的激進態度有關。

  「宋律師，看來你對智慧機器人這個行業還不太了解。」年輕警察突然又說了起來，「目前針對整個智慧機器人行業的發展，總體來說分為兩派。一派是以鄧均為首的激進派，他們的看法就是以最快速度研發智慧機器人，提高機器人的智能程度。李氏集團推出的這款最新型號的機器人管家，就是這一派力推的結果。另一派則是以魏付為代表的保守派，這個派別大部分都是長輩，他們的看法是不必急於推廣高智慧機器人，必須做好萬全準備後再逐步推廣。而且他們還認為人類不需要過於智能的機器人，萬一機器人不受控制，會給人類帶來滅頂之災。」

  宋斐覺得年輕警察提到的這兩個派別的觀點都有一定道理。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智慧機器人也不例外。

  「這兩個派別已經相鬥很多年了，一直不分勝負。後來政府主導成立機器人部，也是分別從這兩派中挑選顧問，用來互相制衡。只不過後來出現了鄧均這個變態，在他的天才設計下，機器人的智能水平有了突破性的飛躍，並且安全性也得到了保障。當然，這也得益於鄧均團隊的一位電腦天才，他設計出了任何人都攻不破的防火牆，將機器人第一定律牢牢地刻在每一個智慧機器人晶片的最深處。之後鄧均就變成政府機器人部的首席顧問，他的團隊也在李氏集團推出了很多款大受歡迎的智慧機器人。現在你應該知道以魏付為首的保守派，最近這幾年被打壓得有多厲害了吧。」

  聽完這些話，宋斐陷入沉思。他現在大概了解了這兩派的一些情況，但如果說僅僅因為理念之爭就要殺人，怎麼想都不太可能，這完全超出宋斐理解的範疇。更重要的是，就算是魏付設計出這起謀殺案，可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就算他是現場的第一發現者，可案件發生時，他可是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宋斐將自己的這些疑惑說了出來。可沒想到年輕警察一聽到他的這番話，突然笑了出來。

  「你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一直破不了那個密室，我早就將那個混蛋逮捕了。」說到這裡，年輕警察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有一個可能的假設，雖然現在沒什麼確切的證據。」

  「假設？」宋斐驚訝地問道。

  「是的，這也是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年輕警察笑了笑，「既然我們聊得這麼投緣，我就把這個想法先告訴你。」

  一聽到有一個合理的假設，宋斐心跳加速。

  「其實道理很簡單。機器人管家之所以被懷疑是殺人兇手，正是因為十一點十五分時，案發現場只有被害人和機器人管家。監控錄像顯示，十一點十五分的現場確確實實是個密室，不可能有外人犯案，唯一有犯案可能的就是那個機器人管家。至今我們所有的調查都圍繞在怎麼破解這個密室上面，萬一我們的思維陷入了一個誤區呢？」

  「誤區？」宋斐疑惑道。

  「對。十一點十五分現場確實是密室，但如果命案的發生時間不是在十一點十五分呢？」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年輕警察反問道，「我們將兇案發生時間定在十一點十五分的唯一證據是死者克隆體的甦醒時間。如果克隆體的甦醒時間也是可以控制的呢？比如兇手採取了某個辦法，使克隆體的甦醒時間提前或推後了。」

  年輕警察的話直接讓宋斐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對方竟然有這種想法。

  「不敢相信是不是？」年輕警察笑了笑，接著說道，「一開始我也不相信，不過後來我諮詢了一些從事克隆行業的朋友，他們說這也不是不可能。雖然具體怎麼操作我不懂，但我只要知道可以做到這一點就足夠了。如果我剛才的這個說法成立，那麼兇案的發生時間就得重新考量了。按照法醫判定，死者死亡時間是在十一點到十一點半之間，這半個小時內的任何一個時刻，都有可能是兇案發生的時間。根據監控錄像顯示，從十一點整被害人進入案發現場，到警方趕到現場的這段時間中，只有一個人進出過案發現場。」

  「魏付……」宋斐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年輕警察快速地點了點頭：「對，十一點二十五分，魏付進入案發現場，成為案件的第一發現者。在推理小說中，案件的第一發現者往往就是真正的兇手。在這個案件中，只有他有時間能完成整個犯罪。」

  年輕警察一口氣說完這些，之後就一直看著宋斐，像是在觀察他的反應。對宋斐來說，剛才的解釋在一開始確實超出接受範圍，但他漸漸地覺得這個解釋愈發可信。更重要的是，如果剛才這段推理屬實，那麼他的朋友就有掙脫泥潭的希望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並且也給出了作案手法，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抓捕呢？」宋斐突然向對方問道。

  「這不是苦於沒有證據嗎？剛才這些都是我的推測罷了，一個證據都沒有。況且我也只是一個小警察，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的意見和狗屁也沒啥兩樣。」年輕警察無奈地笑了笑，「不過你放心，我正在收集證據呢！如果那傢伙真是兇手，他肯定會露出馬腳。相信我，真兇遲早會落網！」

  宋斐剛想說些什麼，一個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他。

  「宋斐，你怎麼來了？這是和誰聊天呢？」就在這時，之前一直消失不見的鄧均突然出現在醫院走廊。

  「義工，我是這裡的義工。剛剛這位先生問病房裡的病人去哪了，我們就順勢聊起來。既然現在病人已經回來，我就不打擾了。」

  鄧均出現後，剛剛還一直侃侃而談的年輕警察突然壓低帽檐。他隨口解釋幾句，頭也不回地直接離開了。看著年輕警察離開時的窘迫模樣，宋斐忍不住露出微笑。他當然知道年輕警察為什麼急於離開，一個合格的監視人員自然不能被監視對象察覺。

  「這個人真奇怪。」沒有絲毫察覺的鄧均一邊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一邊走進病房。

  「好了，你這個病蟲，既然身體已經好了，那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宋斐一邊笑著，一邊替好友拿起行李，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