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作為鄧均最好的朋友之一，宋斐當然理解好友這段時間所遭受的巨大壓力。雖說在宋斐的幫助下，鄧均能夠免除指控，但媒體的輿論造勢還是給他造成了巨大傷害。就像剛剛，只要鄧均家附近有一點風吹草動，各路媒體記者就如過江之鯽般出現。這讓鄧均如今連出門都顯得格外困難。

  快要到達醫院時，宋斐接到警方打來的一個電話。電話中是一個年輕小伙的聲音，他說鄧均只是因為壓力過大導致低血糖而突然暈倒，一直在鄧均家附近監視的警員發現這個情況後，立刻撥打急救電話將其送往醫院。醫院已經採取了急救措施，目前鄧均的狀況比較平穩。

  掛斷電話後，宋斐終於鬆了一口氣。好在不是最糟糕的情況，宋斐心中懸著的石頭也落了下來。十分鐘後，宋斐出現在病房。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好友，對方臉色蒼白，依舊昏迷不醒。看到這裡，宋斐的內心免不了湧出些許悲哀。眼前這番場景，很難讓他將其與往日那個充滿自信一講到機器人就滔滔不絕的老同學聯繫到一起。

  鄧均是宋斐的高中同學，從小就特別痴迷機器人，尤其當世界上第一個完美通過圖靈測試的智慧機器人誕生後，仍在就讀高中的鄧均發誓自己也要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機器人。後來他們一起上了大學，畢業後各自有了工作。他們都在各自的領域發光發熱，私下的聯繫也逐漸變少。直到有一天，宋斐在新聞上聽說李氏集團即將發售一款最新型號的機器人管家，而領導這一研究工作的正是多年不見的好友鄧均。也正是這時，宋斐才第一次知道老同學竟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已經實現了多年前的夢想。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宋斐因為業務需要去了李氏集團總部。在那裡他見到了這位老同學，熟悉的面貌瞬間勾連起雙方對往昔的回憶。就這樣，二人再度成為摯交。之後他們經常聚餐交流，雖然工作領域不同，但他們仍是最要好的朋友。直到半個月前發生了那件事，宋斐接到鄧均的電話，他第一次從電話中聽到了朋友顫抖的聲音。

  後來宋斐作為鄧均的律師出現在整個案件中。只是宋斐越接觸這個案子，越覺得它複雜。他和好友就像陷入了泥潭，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會完全暴露在媒體的聚光燈下，讓他們陷得更深。

  案件本身其實並不複雜，目前最有可能的一個推測是有人黑進了鄧均的機器人管家系統，操縱機器人管家犯下謀殺案。但問題就在於，如果鄧均承認了這一事實，他雖然可以擺脫謀殺罪的指控，但這也意味著承認了機器人第一定律的不可控。這顯然讓一直力推智慧機器人普及化的鄧均無法接受。正是這樣的矛盾心態讓鄧均承受了巨大壓力，甚至讓他在家中暈倒而被送到了醫院。

  

  面對朋友的兩難處境，宋斐也毫無辦法。要解決這一問題，只有找出兇手不是機器人管家的可能性。但目前這一案件警方也沒有什麼新的線索，更遑論他這個當事人的律師了。想到這裡，宋斐在病床前連連嘆氣，這時一個看起來十分眼熟的年輕刑警出現在宋斐面前。

  「不要嘆氣了，人沒事，比什麼都好。」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宋斐就反應過來，他曾經聽過這個聲音。

  「你是剛剛給我打電話的警員？」

  「記性不錯嘛！不愧是大律師。我叫劉輝，警號440537。」年輕警員說完這句，嘴一咧，笑了出來。

  面前這個年輕警員身穿便服，面相十分普通卻有著異乎尋常的親和力，再聯想到剛才電話中的短暫接觸，宋斐頓時對他有了好感。

  「你好，我叫宋斐，是鄧均的朋友，現在是他的律師。」

  宋斐出於職業習慣遞上了自己的名片。年輕警員接過名片，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就將它塞進自己的褲兜。

  「剛才多謝你打電話將我的朋友送來醫院。」宋斐再度感謝道。

  「沒事沒事，多大點事啊！再說了，人民警察為人民嘛……哦，不對，我當時是在執行監視工作。監視對象出了問題，我當然得負起責任。」說著，年輕警員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寸頭。

  和面前這個性格開朗的年輕警員打過交道後，宋斐也覺得自己剛才過於壓抑的心情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緩解。

  「那這段時間還多虧警察同志您的『照顧』了。」

  在「照顧」這兩個字眼上，宋斐特意加重了語氣。年輕警員一下子聽出了個中含義，繼續笑著摸了摸頭。

  「上面的意思，我這種小警員，哪敢不聽話，嘿嘿！」

  「經過你這段時間的觀察，有看出什麼問題嗎？」宋斐突然問道。

  「當然有！有個每天都會在附近出現的女記者，她的身材真的很靚哎！」

  年輕警員嘴中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直接讓宋斐愣住，他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宋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搭話，年輕警員這時再度笑了起來。

  「當然這是說笑啦，哈哈，看你那樣子！」年輕警員揶揄一聲，隨後話鋒一轉，「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次的案子確實和以往不同，兇手正是利用了這些媒體，才造成這麼大的風波。」

  突然正經起來的年輕警員讓宋斐頓時有些不適應，他想了想，開口道：「當然，如果不是這些媒體，我朋友也不會躺在這裡了。」

  「哈哈，的確。」年輕警員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鄧均，隨後又說道，「不過重點也不在這裡。兇手之所以選擇採取這樣的形式犯案，說明他早就預料到案件發生之後可能會產生的輿論效應。殺人不是重點，重點是殺人之後。」

  「你的意思是，兇手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殺人？」

  「當然，如果僅僅是殺人，搞這麼麻煩幹什麼？又是密室又是不可能犯罪的，正常人誰會費心思搞這個？又不是推理小說。」年輕警員揶揄一番後，接著說道，「現在我們可以預料的是，兇手將受害人獨自留在一個密閉空間，除了受害人之外只有一個機器人管家。之後兇手採取一種極為特殊的辦法加害受害人，目的就是將嫌疑轉嫁到現場唯一的機器人管家身上。之後媒體一造勢，他的真正目的就達成了。」

  「你的意思是，兇手的真正目的是為了之後的輿論造勢？」宋斐試著問道。

  「這不是明擺著嗎？現在兇手的目的已經達成一半。目前努力破案的警方正遭受巨大壓力，如果他們扛不住，最後真的將機器人管家定為兇手，那麼兇手的目的就達成了。既然這個機器人管家能殺人，那麼其他的智慧機器人呢？是不是也有可能傷害人類？只要所有人對此深信不疑，相信用不了多久，關於智慧機器人的新法規就會提上日程。」

  「也就是說，真兇是對現行智慧機器人制度不滿的人？」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等等，你是如何確信機器人管家不可能是殺人兇手的？」宋斐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最為在意的地方。

  沒想到這個年輕警員撓了撓腦袋，直截了當地說：「我當然知道啦，目前生產的所有智慧機器人，都有著十分高級的防火牆。就算是再厲害的黑客想要攻破這道防火牆，那也得再回家修煉個十年八年吧！哈哈！」

  面對對方沒來由的自信，宋斐心裡也沒底。他剛想說話，卻被年輕警員打斷了。

  「放心吧，這個案子我遲早要破的。我倒要看看，幕後黑手到底採取了什麼卑劣的手段！」

  這時，年輕警員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隨後他離開了病房。宋斐站在病床前，看著眼前仍昏迷不醒的好友，心中不知怎的，要比剛來時輕鬆許多。

  一想到剛剛離開的那個年輕警員，宋斐就不禁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