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垓下悲歌 1/漢兵齊集

  楚漢戰爭的決戰階段就要來臨了，最後的決定權掌握在了實力雄厚的齊王韓信手中。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不單是人心厭戰，糧食、財富至此時也幾乎消耗殆盡，可謂嚴重虛耗。韓信自己也早就厭惡這場持久而可怕的戰爭了，儘管這場戰爭讓他成了天下最大的贏家，獲得了自己一直夢想的東西，但它也確實該停止了——那一次次血腥的殺人場面將成為他一生的夢魘，每一次午夜夢回，都會令他心有餘悸。韓信更難以忘懷一次次千鈞一髮的鏖戰時刻，每當念及此，總令他有些後怕，精神緊張得頭腦漲痛，還有那麼多英勇無畏的將士為此喋血疆場……韓信每次都會在戰場上佇立良久，既為自己的勝利感到無比慶幸，也為那些不幸的失敗者祭灑上一杯清冽的醇酒。再想到那一個個因此而殘缺不全的家庭，還有彼此廝殺時慘烈而揪心的痛苦，這一切都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韓信害怕冤冤相報，一代又一代的人就這樣無窮盡地殺戮下去，所以他總會給失敗者保留必要的尊嚴，陳餘、龍且等人就是他親自安排厚葬的。韓信還會盡心撫恤他們的百姓和將士，讓大家儘量減少怨氣。然而他清醒地知道，天下人的安危禍福看似是維繫在君主一人身上，其實又不然，那是天道、天命所決定的。韓信自忖逃不過命數，他還有非常渴望得到的東西，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哪怕最後得不到。畢竟一個人的心底，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東西。

  韓信在為最後時刻的來臨精心準備著。

  漢五年七月，漢王劉邦正式封英布為淮南王，命他在楚軍的南面更好地配合中原漢軍的作戰。六年之後韓信、項羽、彭越等人皆已作古，英布卻又起兵反叛劉邦，他揚言說在漢軍陣營中，除了韓信和彭越，他誰也不怕，如今這兩個人都已經死了，所以他才敢起來造反。只可惜英布目光短淺，他只是想裂土為王與劉邦分庭抗禮，並非推翻漢統，所以最終被劉邦抓住機會打得落荒而逃。

  再回到這年（前202）八月，燕國境內的北貉人也帶來了一批驍騎加入漢軍的隊伍，如此便又增加了漢軍的實力。這時，漢王劉邦更向全天下頒布了一道甚得人心的詔令：「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棺斂，轉送其家。」就是要把戰死的將士屍體送回家鄉安葬，這樣，天下四方更歸心於仁義的劉邦了。

  在楚霸王項羽的陣營里，忠誠於他的將士和盟友越來越少，而且楚軍糧草供應已然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韓信派出大批機動部隊抄襲楚軍的後路，有力牽制了中原的楚軍。因此，楚國的勢力範圍已大大縮小，兵源、糧源都已近枯竭。

  漢王劉邦也有自己的心事，他知道自己的權力已因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的消耗越來越小，而他當初的部下如韓信、彭越等人的勢力卻一天天壯大起來，大有喧賓奪主之勢。他唯恐自己無法駕馭他們，因此首先向項羽提出了休戰——他可真不曉得韓信的心裡會怎麼想，大半年過去了，韓信那邊卻異常安靜。

  於是，劉邦派出說客說服了項羽，讓他把已經羈押了三年多的老爹和妻子給放了回來。項羽與劉邦訂立了妥協性的和約——雙方罷兵，二分天下，乃割鴻溝以西為漢土，以東為楚地。

  九月，楚軍履行和約放還了人質，已經深為征戰所苦的楚軍將士高興地陸續解甲東歸回鄉。心有不甘的劉邦也準備整軍西歸，但此時兩位智囊張良、陳平卻看準了時機，對劉邦說道：「大王莫要急著西歸，漢軍而今已經占據天下大半，諸侯皆爭相歸附，正當有所作為；反觀楚兵，人心既已如此厭戰，且疲憊食盡，此誠為上天賜予大王之滅楚良機！假使今日大王放他們東歸，這無異於養肥一隻老虎而自遺後患，願大王從速決斷……」

  結果，一向聽得進別人勸諫的劉邦便背信棄義地撕毀了和約，即又重整甲兵，再向東揮戈而去。不單是項羽被劉邦氣得大罵不止、茶飯不思，楚軍上下也都極其鄙視劉邦的這種不講原則的無賴潑皮行徑，一時間激憤之情群起！

  可是到底又很無奈，楚軍只得再次硬著頭皮同漢軍作殊死較量。

  由於漢軍打了楚軍一個措手不及，所以劉邦得以一直率軍追擊楚軍到達陽夏以南地區。

  百折不撓的劉邦準備一鼓作氣消滅楚軍。十月，劉邦適時知會了齊王韓信和魏相國彭越，命他們率主力軍趕到固陵一帶參加圍殲項羽的會戰。可是韓信、彭越卻未能如約而至，他二人絲毫沒有出兵的跡象。彭越支援了劉邦一些糧食，韓信派出了灌嬰襲擾楚軍的側翼，既是敷衍也是鋪墊。

  固陵就在陽夏以南的不遠處，而陳縣又在固陵以南的不遠處，它們同時成了楚漢交戰的戰場。

  雖然韓信、彭越的主力軍沒來，但這時楚軍的糧草補給已完全被彭越與灌嬰部切斷，一時人心惶惶。漢軍看準時機，率先在楚軍側翼的陳縣一帶發動攻擊，結果陳縣令利幾等率軍向漢軍投降，陳縣落於漢軍之手。

  劉邦挾勝利餘威，又邀集了東面的灌嬰在固陵一帶向項羽部的楚軍主力發動攻擊。愈挫愈勇的項羽再展神威，將漢軍打得一敗塗地，漢軍損失極大，只得逃入壁壘，憑堅自守。

  這一次輪到劉邦被氣得七竅生煙了，他只得再次詢問張良：「子房，諸侯們不從，本王該怎麼辦？」其實張良早就為劉邦想好了應對之策，他專等著劉邦放低姿態吐這個口。他成竹在胸地說道：「大王莫過分憂慮，如今楚兵敗勢已成，可是韓信、彭越二人卻未有明確分封土地，此乃大王您的疏忽大意，他們猶豫不來在情理之中……如果大王您肯承諾與他們共王天下，分封土地予他們，則二人必立至大王麾下……恕在下直言，且先說立齊王韓信本非大王初衷，韓信自己也心有不安；彭越自是平定梁地，初始大王因魏王豹封拜彭越為魏相國，現今魏王豹已死，彭越自然巴望功成名就，一步封王，而大王您卻又沒留心這個問題……」張良沒有明說你胃口太大了，既想馬兒跑得歡、跑得快，還不給馬兒草吃。

  「是啊，子房！這都是本王的疏忽啊！你看如何是好？」劉邦又一次深切地意識到自身的問題。

  「這個嘛，只要大王忍心就行！大王若能割讓睢陽以北至穀城一帶作為彭越為王的屬地，再從陳地以東至沿海一帶割予韓信，且韓信故鄉在楚，故而本意也希望得到楚地，榮歸故鄉，世之常情也……其他的無須多言，只要大王能將二地給兩人，使其各自為己而戰，則楚易破也。」

  事已至此，劉邦心裡雖然非常不捨得，但是大敵當前，而且韓信、彭越羽翼已成，他只好接受現實，聽從張良的建議。其實劉邦也不是看不出此中微妙，只是總下不了決心而已，就差有人來輕輕推他一把。劉邦割地封王的詔書很快到了韓信、彭越二人手中，二人一陣激動之後，各引自家的主力部隊趕來同漢王劉邦會合。

  彭越軍不過數萬，而韓信部陸陸續續從各處基本完成集結時，總兵力不下三十萬[1]，而且看上去訓練有素、令行禁止，把劉邦驚得一愣一愣的，因為此時的漢軍主力早已在與項羽的持續拼耗下只剩數萬殘兵敗將。劉邦不禁似當初龍且那般感嘆道：「唉！韓信這小子的翅膀果真硬了！」他得再認真尋思一下對付韓信的招數了。

  十一月，劉邦的族弟劉賈率領一支漢軍南渡淮水，兵圍楚軍的大後方壽春，而楚軍的大司馬、一向被項羽視為股肱之臣的周殷竟於此時叛楚投漢。更可氣的是，周殷竟領兵血洗了楚國不少地方，又在九江一帶徵募了大量壯丁充軍，之後他又策應並參與了淮南王英布在淮南一帶的軍事行動，隨後他二人在行軍中又屠戮了城父一帶，妄圖徹底損傷楚軍的元氣。不久，他們各率其部追隨劉賈去中原同劉邦大軍會合，準備與項羽最後決一雌雄。

  十二月，韓信率領大軍重溫了三年前的舊夢，到了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彭城。他在之前已命灌嬰部再次奪取楚都彭城，並將項羽主力部隊逼退到了南面的垓下一帶。

  漢聯軍既已從四面齊集，項羽的末日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