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兵發井陘
2024-09-30 22:00:01
作者: 周明河
劉邦很快便答應了韓信的進兵請求。雖然他害怕韓信會失敗,畢竟三萬人馬太少,而且還是長途遠征,輸送糧草相對困難;但是他一樣擔心韓信成功,成就高可蓋主的大功、奇功,到時候他一個鄉巴佬就很難再駕馭羽翼豐滿的韓信了。
不過話說回來,中國如此之大,有幾個稱王的也並不為奇,只要將來韓信不忘恩負義、不與自己為敵就好,況且分疆裂土予有功之臣這是事先約定好的,也在情理之中。然而,東周那段歷史又鮮明地擺在眼前,東周列國之間互為敵國,周天子也是有名無實,最終為強秦所滅[6]。因此為長遠計,即使將來稱了王的也要保證對自己服服帖帖才行,起碼現在他得經常敲打敲打像韓信這樣的諸侯王。
可是不管如何,項羽是一定要打敗的,他可是讓自己吃盡了苦頭,而且現在家人還都在項羽手上。凡事總要分清主次先後、輕重緩急,走一步看一步吧。
為此,劉邦把張耳給韓信派了過去,一方面是為了幫助韓信儘快熟悉趙國的情況,張耳在趙國具有相當的影響力,另一方面自然是派他去監視韓信,人家好歹是親家。張耳本來和陳餘是刎頸之交,可因為巨鹿之戰的時候鬧了些誤會,再加上項羽的摻和,陰差陽錯就鬧到了今日反目為敵、你死我活的地步。
嘆息之餘,亦足可為後人借鑑,而韓信不以為意。
這一年閏九月,韓信率領東征漢軍先行向北擊敗了力量較弱的代國軍隊。
當時,韓信先派出多支小股騎兵部隊反覆襲擾代國的幾座重要城池,力爭麻木敵人,並迫使敵人的軍隊布置為求全面、有效的防守而分散開來。經過充分準備的漢軍主力突然於深夜向代軍縱深發動重點攻擊,留守代國的代相夏說被生擒於閼與,代將戚公在逃亡的路上被曹參追斬。因為有太行山的阻隔,加之漢軍封鎖,所以本與代國互為掎角的趙國援軍行動遲緩,遠不及漢軍進攻的速度。速戰速決本就是韓信一貫的用兵風格。
此戰之後,劉邦再一次領會韓信的非凡神勇,他不惜違背先前的約定,從韓信那裡抽調回一半多的精兵,更把猛將曹參也調走了。韓信只得在魏、代兩地招募一些新兵,使得東征軍團的規模不至於低過三萬人。他曉得縱然兵再精,數量少也不成,何況只是一群剛剛脫離田間勞動的農民。
只得再次放手一搏了,他沒有退路。
事不宜遲,兵貴神速,接下來韓信就向東攻打曾經兵強馬壯、尤以騎兵聞名、令秦國也忌憚的趙國了,他這一次要面對的是趙軍早已嚴陣以待的二十萬人馬。以三萬對敵二十萬,漢軍的勝算有些渺茫。
太行山一帶的險峻地形讓韓信說服了手下不憚於跟自己冒險,在那條進攻趙國的必經之途——井陘口附近,山路尤其崎嶇狹窄,不但漢軍進攻趙軍困難,就是趙軍反擊也實為不易,利於漢軍出奇制勝。漢軍近來士氣高漲,越來越信賴自己的統帥,所以他們進軍的腳步從容不迫。這讓韓信感到非常欣慰。
趙王歇、成安君陳餘聽到漢軍東征的消息後,為求穩妥,選擇憑險據守。他們於井陘口聚集重兵,這正在韓信的預料之中。趙軍號稱人數有二十萬,其實也不過十二三萬的樣子,而且大部分也是剛招募的新兵,戰鬥力並不是太強,只是趙軍將主力都集中起來使用,如果換了其他對手,估計百萬之師也很難占到趙軍的上風。
然而,他們的對手是韓信。
陳餘手下有一位很是精通用兵之道的廣武君李左車,此人向他適時諫言:「在下聽聞漢將韓信飛渡西河,生俘魏王,智擒夏說,又新近喋血閼與,一路連戰連捷,料想此人必有些手段!我們必須有所警覺……」
「有些道理,請廣武君賜教。」
「而今韓信又得到張耳的輔助,想來伐趙之意已決,尤其漢軍此時鋒芒難當,故而在下覺得我軍尚不宜與其正面交鋒,而當行迂迴之道……」
「哦?迂迴之策?何以迂迴?不能因為投機取巧敗壞我軍威名……」陳餘本就是一位有名的儒者。
「那是自然。在下聽聞千里輸糧,士兵就會有飢餓之色;即便就地取材,也很難吃好,且多水土不服,這樣就會影響軍隊的戰鬥力,而今漢軍遠道進攻我軍就是如此……」
「這是他們活該,都是劉邦驅人赴死,實在可恥可憎!」
「再說井陘之道,其狹隘之處不能讓車子並行、兵騎不能成戰鬥隊列,而今漢軍遠行數百里,看這勢頭便不難想他們的糧食運送必然會更成問題。故而在下願向丞相請兵三萬,從小道出奇兵先行截斷漢軍的輜重與糧草輸送,丞相您只要在井陘口深溝高壘、憑險堅守,暫不同漢軍決戰,那麼漢軍必然會因為前不得斗、退不得還而被我軍死死困於太行山中。如此不出十日,韓信、張耳之輩的人頭就一定會獻於您的麾下。望丞相三思……」
「好你個廣武君,你這不還是在教本相使用詐謀奇計嗎?」
「丞相何出此言?出奇設伏歷來就是兵家推崇的,豈不知只有完勝、全勝方可立於不敗之地!」
「是這樣嗎?本相倒也聽聞兵法有云:十則圍之,倍則戰之。而今韓信兵號稱數萬,想來不過也就數千而已,與我軍相比何懼哉!如你先前所言,漢軍乃千里行軍,一定困頓至極。如此疲弱之敵我軍尚且避而不擊,以後再有其他諸侯的大股敵軍來到,那我們又該如何退敵?如此也讓諸侯看輕了我軍實力,而敢輕易攻伐!光武君,不要只看眼前……」
「丞相的確看得長遠,我等不及!不過韓信乃漢軍一員悍將、智將,如今我軍先除一韓信,便可以儆效尤!」
「不然!韓信既然善於出奇,且又是主動來逼,我軍正可以正兵御之,保家衛國,師出有名,愁何敵不破、何堅不摧?」
總之,把控趙國軍政大權的陳餘就是個迂腐的儒者,他堅持要以「正兵」取勝,而不屑於出「奇兵」,即使李左車說得再多,他也沒有聽進去。
儘管陳餘在趙國很得人心,可是戰爭所要較量的遠不止於此。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情報工作本就一向為韓信所重視,這一次更不會例外。
當韓信從安插在趙國的間諜那裡得知陳餘與李左車的對話後,非常高興。陳餘最終否決了李左車的建議讓他更覺信心十足,因此才敢放開膽量馬上進兵到井陘口。
張耳已是六十開外的花甲老者,他有些坐不住了,「韓將軍莫怪罪,還望將軍直言究竟有幾成把握勝趙軍?」
「張王您還對陳餘心有餘悸嗎?不足多慮!」韓信顯得很輕鬆。
「不瞞將軍說,陳餘為人雖迂直,可是卻很得人心,他手下多是敢死效命之士,此戰必是一場惡戰,在下還是替將軍您擔心……將軍還這樣年輕!不過在下更佩服將軍的膽量。」
「多謝張王垂念!陳餘固得士死力,然擒賊擒王而已……再者,大丈夫為功名者,本就該看淡生死,但求無悔、無愧而已……」
「將軍好志氣,好膽識!大丈夫就當敢闖敢拼、不輕言放棄,老夫汗顏……」只有賭一把了,張耳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韓信的確少壯有為,「能與將軍併力而戰,實老夫之幸!來,讓老夫為將軍壯行!干……」
兩人把起酒盞一醉方休,不問今夕何夕。其間,張耳還向韓信承諾,若韓信真能幫他復國,他張耳一定會為韓信尋覓一天香國色以厚報之。
醉眼惺忪之際,韓信姑且由他言之。但內心深處還是忍不住有所悸動,江山美人從來就不分彼此。
實現自己的人生追求,這也是他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