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09-30 21:07:31
作者: 鮮于冶銋
平平靜靜地到了多佛港,船停三天待客。
法國的天氣一掃英倫的陰沉悶濕、霧濃雨淅,綻放出一片春光燦爛。眾人下得船來,心情也都舒緩了不少。
李白安和錢千金提出要去巴黎買藥,心月早就聽說這巴黎的花花世界可是全球的時尚之都,也要去見識一番,順便給太后老佛爺、李大人等買禮物。
李錢二人也意識到就這樣兩手空空回去也確實有欠禮數,再看看秦盛二人也是一副嚮往的模樣,也就索性大度地讓僕從留下照顧周烔,其他人同去。
此時周烔神志已經清楚了不少,一聽錯過如此遊玩良機,很是懊惱。
倒是宋婉毓和徐三豹素來不喜扎堆兒湊熱鬧,便主動要留下來陪著周烔,於是餘下人等就興沖沖地一路啟行。
李白安看著活蹦亂跳的盛思蕊和歡欣難掩的秦瀟略有嚴厲地說:「按說你們犯下大錯,害得大家被迫離家返國。你們應該受罰禁足思過,只不過不把你們帶在身邊,又怕你們在異國再捅婁子。你們此行務必謹言慎行,不得離眾獨行,你二人可明白?」秦盛二人連連點頭似搗蒜,眼中卻放著光。
眾人乘坐的火車來到巴黎已過了晌午,到了之後才發現與之前想像的大有不同。
這巴黎的城區遠比倫敦巨大得多,城市也因居住和功能劃分成不同的區,若要去買藥應去華人聚居的三、四區,要是購物遊玩則要到七、八區或一、二區去,幾處相去又甚遠。
可是李白安卻不敢再放任各個獨來,索性全員一起一樣樣去辦,雖浪費時間卻換來安全。
幸得時間充裕,也就放慢腳步。秦瀟和盛思蕊在學校都進修了法語,也就成了此行的嚮導。眾人雇了馬車,一路倒也順遂。
這巴黎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國際時尚大都市,穿各色衣裝、操各種語言的比比皆是。初聽之下,倒有十之六七不是英語,而據秦瀟說竟有一半也不是法語。
李白安不覺深感怪異,就問錢千金道:「這些語言混雜的人都生活在一個城市,這交流起來豈不是十分困難?」
錢千金笑道:「李爺有所不知,巴黎地處歐洲腹地,商貿往來、政治交往、過境取道的各地人等就俯拾皆是了。說到語言,這歐洲各國本就發源於幾大種系,而各國語言又多以德、法、意等語系雜糅而成。
與我們中華的結構漢字不同,這西洋話本就是拼寫讀法,各國語言之間又都相互借鑑融合,所以聽讀寫起來雖然乍識之下區別挺大,變化各有不同,但萬變難離其宗。對於其鄰國的話,只要細心琢磨,再稍加學習,日常溝通都問題不大。加之現今歐洲英、法、德、意、俄、西等國異常強大,各國人都對其中一二種語言有所熟習,所以其民雜處生活在一起也就沒什麼太大障礙了。」
「那我們漢話流傳了幾千年了,為何出了國門就沒人聽得懂了?」
「李爺這話可就問著了!想我漢語自創至今也有幾千年了,文字寫法秦統漢規也有兩千多年了。
但一來我華夏雖國土廣袤、幅員遼闊,但北面白雪冰封,西去漫漫黃沙,南陲蠻夷莽林,東臨浩渺深海,自古周圍鄰國非弱既順,非盜則暴。
加之宋後歷代王朝皆以富有四海自居,沒幾個皇上真願意派人出去走走與他國交善,互易有無,都等著別國來我天朝上國朝貢。
雖然早在漢代就有了張騫、班超等勇闖西域,唐代又有絲綢之路的盛況,但也多為外族人對我華夏物產的依賴,多是我方等著他人入境來,自己卻不需遠去,再加之漢語言繁雜難習,這漢語不為人所習所用也就理所當然了。
不過也有例外,諸如朝鮮和日本就在唐時派遣了大量的遣唐使來學習漢語漢規,而這日本國名也是使者學習了漢語後,回國告訴天皇倭國的名稱難聽且有蔑視意味,才改名而來的。」
眾人到了市中心就下了車,邊聊邊走就進入了一片華人區,錢千金接著說:「而今已時過境遷,自道光時鴉片一役國敗,背辱求存,這西洋諸國與我大清實力高下立現,大清孱弱國民屢遭洗劫凌辱,這華人的地位也已一落千丈,而居於海外之人更是忍辱偷生而已。」
說罷指了指華人區街道兩邊:「大家一看之下,是否有剛為外人打劫過的感覺?」
眾人順勢望去,街道兩邊房屋破舊凌亂,路上垃圾隨處,所見華人也多半衣衫寒酸,行止也畏畏縮縮,見到外人來俱有惶恐之色。
李白安嘆道:「國弱則民淒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時盛思蕊突然叫道:「咦!大家看,那塊牌匾真是有些古怪。」大家順指一看,只見右前方一處鋪面外飾飛檐吊角,兩邊各掛一個石葫蘆,門前立兩尊石獅,店鋪外窗明牆淨,在周圍建築中仿似獨立雞群。
只見門楣上掛一燙金大匾,上書「吉慶堂」,下有法文翻譯,最特別的是匾下方題跋上赫然寫著「崇禎十六年」的字樣,眾人面面相覷,想不到此間竟有明朝的遺店。
錢千金掐指一算:「這店如是真的恐怕超過二百五十多年之久了,怎能如此歷久彌新?」
心月說道:「到處找藥鋪,這都到了,又在外面看來看去的,趕快進店辦正事要緊!」說罷率先跨入了店鋪,一行人隨後魚貫而入。
藥鋪正對著的是滿滿的藥櫃和台面,一個留著短髮的華人小夥計正在柜上忙著配藥,左手邊一五六十歲的白淨男子正坐於桌後閉目養神,一看便知是這藥鋪的坐堂大夫。
還沒等眾人說話,那人眼睛突然一睜,站起來對眾人拱手一揖道:「各位有禮。」聽口音顯是客居海外已久,漢語已經說得不那麼對板了,那人接著說:「在下姓沐,是這家藥鋪的掌柜,請問哪位要看病?」
還不等眾人答話,他便於人叢中一指錢千金:「想必是這位先生了。」說罷不由分說將錢先生拉至桌邊坐下。
他右手搭住錢千金左手脈門,閉目沉吟片刻口中說道:「脈相沉細無力,尺脈虛弱,是陽氣不足,腎氣陽虛之象呀!」說罷睜目問錢先生道:「先生可有畏寒肢冷、小便清長、房事不能之狀呀?」
錢先生面色頓時由白轉青,甩手脫開,眾人皆笑而不語。
那沐掌柜見狀忙辯道:「我於此診病已有二十餘年,未嘗有過失手。難道不對?那請你伸出舌頭來讓我看看。」錢千金氣得扭頭離座。
晉先予笑道:「你這掌柜,這位先生尚未婚配,何來房事?小便的事我不知,但畏寒卻是真的。」眾人都哄堂大笑。
就是心月笑得有些扭捏,而盛思蕊卻跟著笑得一頭霧水。
李白安這才說:「沐掌柜,不是我們看病,這次來是給人抓藥的。」接著將周烔的傷勢情由簡要說了一遍。
沐掌柜聽完,沉思了良久道:「按這麼說,這位後生受了很重的內傷,這的確不是一般藥物就能治癒的。可是你們身在西洋,身邊哪裡來的這般中土武林高手呢?」
李白安道:「現在我大清已國門洞開,國人四處遊走也不為奇,是吧?」
沐掌柜起身輕踱片刻方才定下身形說:「要說這傷就是回到了中土也是一樁疑難之症,更別說在這海外了。且不說對症,就是湊齊這藥材都非易事呀!況且此等重傷如不及早治癒,他日更是難免不會留下病根呀!」
眾人一聽心裡都涼了半截,本指望到這裡能配齊藥材,聽他一說倒似沒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