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首 1

  李源？身西裝革履，像個在海邊度假的紳士？樣，悠閒地坐在審訊桌前，不時還吹著口哨。當劉同和薛菲在他對面落座時，他只是微微？笑，開口問道：「請問，你們有什麼權力把我關在審訊室里？」

  劉同笑道：「聽說我們的人抓你的時候，你正摟著？個老闆的女秘書在KTV里跳舞。嘖嘖嘖，滿臉通紅，喝了不少酒吧？」

  「對不起，警察同志，我真的沒時間在這兒和你們扯淡！公司？大堆事情等著我去處理，都是上百萬的生意，耽擱不起啊。」李源指手畫腳道，「快說吧，為什麼要抓我？假如你們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我？定會告你們濫用職權。」

  

  劉同？陣冷笑。

  「你笑什麼？」李源泛起微微怒色，「有什麼好笑的？」

  「你當真覺得我會平白無故把你抓到這兒來嗎？」劉同說。

  「那你說呀！我到底怎麼了？」

  「認識齊兮兮嗎？」

  「你是說那個售樓小姐嗎？」

  薛菲說：「沒錯，就是那個售樓小姐！」

  「認識啊，前不久我在她那兒買過別墅，怎麼了？」

  「她死了！」

  李源？聲冷哼，雙目圓睜道：「死了？死了就死了唄，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知道她死在什麼地方了嗎？」

  「我怎麼知道？您問的問題都很奇怪呀！我和她只有幾面之緣，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情？我勸你們還是抓緊把我放咯，別等到我把律師叫來，那可就遲啦。」

  「那你叫啊？你都在這兒坐了半個小時了，為什麼不叫？」

  「我在等你們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哦，合理解釋啊！好啊？我來告訴你……」

  「菲菲，讓我來。」劉同轉頭道，「李先生，我現在告訴你，請你聽清楚了。今天晚上八點半左右，我們在臨海的魔方大酒店七○八號套房內發現了售樓小姐齊兮兮的屍體，經法醫初步勘查，死亡原因為失血性休剋死亡。」

  「不是啊警官，我現在就想問你？句，這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

  「齊兮兮的死亡時間為今天下午七點到八點之間，而你，李源先生，你在今天下午六點四十二分去過齊兮兮的房間，並在二十分鐘後離開，也就是說，你應該目擊了齊兮兮痛苦的死亡過程。」

  「你們有什麼證據？」

  「第？，我們的人？直在跟蹤你，你應該有所察覺吧？第二，酒店監控完整記錄了你在酒店內的行蹤。怎麼樣？需要我把酒店監控給你放？遍嗎？」

  李源頗顯無奈，望著天花板，伸出舌頭舔了舔雙唇道：「好吧，我承認！我承認我去找過她！」

  「那就說說吧，為什麼要去找她？為什麼在你離開的同？時間段，她死了？」

  「我去找她談買房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死了。」

  「天大的笑話！」劉同怒聲道，「？個售樓小姐在五星級酒店開？間套房，約你在套房裡談買房的事情？告訴我，你認為天底下有幾個人會相信你的話！」

  李源笑說：「我不管誰信誰不信，我說的就是事實。」

  「好，看樣子你不會說實話了，那就讓我來給你捋？捋吧。」

  「洗耳恭聽！」

  「你認識陳明外嗎？」

  「陳明外？誰是陳明外？」李源反問。

  「？個跳街舞的少年，喜歡和已婚女性交往，他擅長在夜店給女人的酒杯中下藥，並將迷暈的女人帶去酒店實施強姦。大多數受到侵犯的女性會選擇隱忍，甚至有人會產生依戀，且長期與陳明外保持情人關係。」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認識他！」

  「你可以不認識她，但你不可能不認識自己的妻子盧思美吧？」

  「你什麼意思？」

  「盧思美和陳明外保持著長期的情人關係，難道你不知道？」

  「放狗屁！」李源惡狠狠地說，「我告訴你，你要再污衊我已經去世的妻子，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劉同眉目緊鎖：「李源，你能不能動動腦子？你是不是認為我們警察都很無聊，所以才把你請過來讓你見識見識我們污衊別人的能力？」

  「那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的妻子和陳明外有那種關係？」

  「？家夜店的酒保見過盧思美和陳明外約會，而且不止？次。根據這條線索，我們查到了陳明外和盧思美的開房記錄，你要看？下嗎？」

  「不用，我不看。」

  「為什麼？」

  李源雙目微合，長嘆道：「因為我知道！」

  薛菲狠狠拍打桌面，金剛怒目道：「你剛才還說你不知道！現在怎麼又知道啦？」

  劉同讓薛菲少安勿躁，轉頭又問：「李先生，能說？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嗎？」

  「很久以前了。」李源說到這兒，原本盛氣凌人的姿態逐漸消失，變成了？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具體什麼時候？」

  「大概？個月前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天晚上我在辦公室加班到很晚，大概凌晨吧，小美打電話問我回不回家。那陣子真的很忙，簽了？堆合同，我連續很多天都睡在辦公室里。我告訴小美讓她先睡，意思是不回去了，當然，我又不能說得那麼直接，因為我再想讓她失望，畢竟我們結婚也沒幾年。等我做完合同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睡在沙發上怎麼都睡不著，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想起小美的電話，心裡總覺得特別虧欠她，於是我決定回去陪陪她。」

  「你回去了嗎？」

  「去了，可是她不在家。我打電話給她，她竟然對我說她在家裡睡覺。」

  「那個時候你就認為她出軌了，是嗎？」

  「不，那時候我？直在朝好的方面想，我不相信她會那麼做，因為我知道她是愛我的。」

  「後來呢？」

  「雖然我反覆告訴自己，小美絕不會背著我在外邊胡來，但我的心裡始終都不那麼舒坦，像扎了？根鋼釘，不，不是？根，是密密麻麻的鋼釘。我拔不出來，說實話，我沒有那麼大度讓自己若無其事。於是我找了？位私家偵探，沒過幾天他就給我拿來了？些照片和？沓開房記錄。」

  「這個偵探很厲害嘛！」

  「沒錯，也許這世上沒有他查不出來的事情。就是從那天起，我知道了小美和這個陳明外的關係，他們在照片裡那麼親密，就像？對初戀的情侶，我很嫉妒，很難過，也恨自己冷落了小美。」

  「你恨盧思美嗎？」

  「不，我不恨她。」

  「那你恨陳明外嗎？」

  「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恨自己。」

  薛菲問：「李先生，你知不知道陳明外已經死了？」

  李源猶豫片刻，雲淡風輕地說：「我知道。」

  「你知道？」薛菲略顯驚訝，「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源突然皺起眉頭，淚光盈盈道：「兮兮，是兮兮告訴我的。」

  「什麼？齊兮兮告訴你的？」

  「是！有天晚上我請兮兮在東林塔的旋轉餐廳吃飯，她對我說，她把陳明外給殺了。」

  「她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

  「我說不上來，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做。」

  劉同問：「她殺了令你蒙羞的男人，這絕不是？個巧合吧？」

  「你什麼意思？」

  「是你教唆齊兮兮去殺陳明外的吧？」

  李源眉眼低垂，面容變得深沉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教唆。」

  「我敢肯定，你？定給齊兮兮說過你和盧思美之間的事情，包括盧思美出軌的事實，沒錯吧？」

  「是的，我說過。」

  「？個買房的人和？個售樓小姐講這些事情，很奇怪呀！」

  「其實……我和兮兮早就認識……」

  劉同笑說：「這我們知道，？九九？年至？九九五年六月，你曾就讀於繁花市第二小學。？九九五年二月，齊兮兮以插班生的身份進入了你所在的班級，你們成了同學。」

  「沒錯，我和她是同桌。雖然我們只在？起上了四個月的課，但我們的關係非常好，後來我和父母去了西班牙，這才失去了聯繫。前兩年我回來過，聯繫了幾個同學，但同學們都沒有她的消息。在我的世界裡，兮兮就像人間蒸發了？樣，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找到她。」

  「你在找她？」

  「是！我？直在找她，我想她了。」

  「看來你們的關係不？般呀？」

  「我們的關係是？種你們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關係！無法理解！」

  薛菲說：「是嗎？有多麼無法理解？」

  「抱歉，我無法形容。」

  「對於兩個小學生來說，只在？起待了短短四個月，能有什麼樣的關係？戀愛嗎？」

  「不，不是戀愛，那是友誼。」

  劉同眨了眨眼道：「好了，說說後來的事情吧，你們是怎麼重新聯繫上的？」

  「上個月經朋友介紹，我和小美去天脈房地產公司的樓盤看房，在售樓中心遇見了她。」

  「真是驀然回首，兮兮卻在燈火闌珊處啊！」劉同笑說，「那時候你知不知道盧思美已經出軌了？」

  「不知道，那時候還沒有發現。我在兮兮那兒買了？套別墅，後來？起吃過幾次飯，但都很尋常，無非是老同學敘舊而已。當我知道小美出軌之後，我心裡特別難過，甚至後悔讓人去查這些事情，真的，我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你害怕和盧思美當面對質，因為你怕離婚，說得更準確？些，離婚之後，你會損失？大筆財產，沒錯吧？」

  「不，結婚之前我和小美簽過？份協議，我們彼此是經濟獨立的，根本不會出現分割財產的情況。」這樣的回答倒是讓劉同始料未及。

  「但據我所知，盧思美根本就沒有工作，她如何經濟獨立？」劉同又問。

  「她有工作，她是我的秘書，主要負責我們公司和國外公司的聯絡事務。」

  「這就是說，你會發工資給她？」

  「當然，你們可以在她的銀行流水上看到每個月的進帳，對方帳戶？定是我們公司。」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會有騎虎難下的感覺？」

  「那幾天我過得很壓抑，因為害怕失去小美，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有天晚上，我約兮兮吃飯，喝了些酒之後，我突然想把事情都告訴她，也許說出來，可能就不會那麼難過了，當時我是那麼想的。」

  「你說了嗎？」

  李源點頭道：「說了，我把偵探說的話從頭到尾給她講了？遍。」

  「怎麼說的？能具體些嗎？」

  「我說小美背著我找了？個年輕男人，叫陳明外，沒什么正式工作，在？家夜店以跳街舞為生。他喜歡搭訕已婚女性，經常給女人的酒杯里下迷藥，我懷疑小美就是被他下了藥。」

  「你沒有告訴她那家夜店的地址嗎？」劉同問。

  「說了。兮兮當時很氣憤，問我小美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我真的難以啟齒，但事實又擺在那兒，我也不想為了面子而撒謊。我說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小美應該是自願的。兮兮問我那家夜店在什麼地方，我問她想幹嗎，她說她想去領教？下這個陳明外到底有多厲害。」

  「你怎麼說的？」

  「我很感謝她，在那個時候，我最最需要的是？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我讓她別管我的事情，她問我想怎麼辦，我說我想冷處理，也許過？段時間，小美自己會回頭的，我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兮兮罵我懦弱，說我不像？個男人。」

  「後來呢？」

  「在她強烈要求下，我把夜店的地址告訴了她。但她答應過我，她頂多找陳明外談？談，也許她能說服陳明外離開小美。兮兮的口才很好，說話也有理有據，我想，也許她真的能幫我勸退陳明外。」

  薛菲說：「可是她殺了陳明外。」

  「說實話，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她會那麼做。那天在東林塔上第？次聽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開始只覺得荒誕，聽她？本正經地描述了自己的殺人過程之後，我才感到？絲絲恐懼，真是太可怕了。」

  「你認為齊兮兮是？個笑裡藏刀的人嗎？」

  「不，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她理解我的痛苦，之所以殺了陳明外，完全是為了替我出氣，但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因為這種事情……我覺得我害了她，我欠她的。」

  劉同沉思片刻，低聲問道：「也就是說，她為了幫你出氣而殺了人？」「是。」

  「我真的很好奇，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小學時代只在？起待了四個月，中間長達二十？年沒有見面，就算再見無非也是幾頓飯的時間，能好到她為你去殺人的那種關係嗎？」

  李源緩緩抬起額頭，已是熱淚盈眶：「關係？我們的關係，都要從二十？年前的那個春天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