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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30 21:01:50
作者: 王措
調查工作有條不紊地推進,吳德華和李靜在案發當晚的行蹤也漸漸浮出水面。
根據天美小區C座西側的監控顯示,吳德華出現在畫面中的時間是下午七點零九分,離開的時間是九點二十?分,假如吳德華要在這兩個小時內作案,方法只有?個:首先,他要躲開監控離開小區;其次,他要在九點二十?分之前避開所有監控,回到李靜居住的房子。
C座東南西北四個角都有監控,無論吳德華從哪個窗戶翻下來,都會直接暴露行蹤,更別說從正門出來了。所以基本可以肯定,吳德華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奇怪的是李靜。
她離開小區的時間是晚上八點零?分,在小區門口打車後便?路向南,而案發現場卻在天美小區以北兩公里左右的地方,兩個方向截然相反。
夜裡十點零七分,也就是案發後?個小時左右,李靜的兩個兒子回到了天美小區,而李靜本人卻沒有出現,直到第二天中午十?點才再次出現在畫面里。
劉同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可疑。
十月十五日早九點,劉同和薛菲來到了李靜的美甲店,這家店位於茶花路中段,人流量並不多。李靜這家店不算小,四十來平方米,裝修風格比較樸素,由於房屋坐北朝南,屋裡顯得非常乾淨明亮,粉色的牆紙上貼著?張價格單,薛菲大致掃了?眼,發現她不光做美甲,還承接化妝的業務,比如新娘妝、模特妝之類的。
店鋪里沒有人,也不見李靜的人影,薛菲提高音量問道:「你好!有人嗎?」
不?會兒,遠處的?扇木門被推開,?個身材勻稱、皮膚白皙的短髮女人走了出來,怔怔地望著薛菲問:「你好,是做美甲的嗎?」
「不,我們是警察,你是李靜吧?」
「警察?」李靜微微?笑,「哦,你們好,快請坐吧。」
劉同在美甲桌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有些事情需要跟您核實?下,估計要打擾您了。」
「好的,請等我洗?下手。」
劉同這才發現,李靜的雙手沾滿了黃色的泥漬:「您這是在做什麼?」
李靜打開水龍頭,?邊沖洗?邊道:「不好意思,我在做泥塑。」
「泥塑啊!愛好嗎?」
「算是吧!」李靜來到桌前坐下,甩了甩手道,「沒有生意的時候做泥塑,做得好還能賣些錢。」
「原來如此。」
「二位怎麼稱呼?」
薛菲說:「我姓薛,這位是我們的劉隊長。」
「啊!你們好。」
劉同細細?看,發現李靜面色慘白,眼球里滿是血絲:「氣色不怎麼樣啊,沒休息好吧?」
「哦,這都被您發現了。」李靜摸了摸臉蛋說,「的確是有些失眠,沒關係的。」
「經常失眠嗎?」
「也不會啦,偶爾。」
「是因為這兩天有心事吧?」
「心事談不上,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睡不著。」
「掙錢固然要緊,身體也很重要啊,抽時間去醫院看看吧!」
「好的,謝謝你。」李靜嫣然?笑,「請問二位找我有什麼事情?」
「你認識吳德華嗎?」薛菲問。
李靜眨了眨眼,嘴角不自覺地抽了?下,笑道:「認識,我們是好朋友。」
「本月十二日晚八點至九點間,吳德華的妻子魏冬芹在百合路的?條小巷內遭人襲擊,險些身亡,你知道這件事嗎?」
「不會吧?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看來你是不知道咯?」
「真的不知道,嚴重嗎?」
「挺嚴重的。」
「那……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劉同笑說:「那倒不用,我們就是想核實?下,案發當天下午,吳德華是不是來找過你?」
「十月十二日?」
「沒錯。」
李靜沉默片刻道:「是的,那天下午我請他來家吃飯,他大概是七點左右到家的吧。」
「嗯,那麼你八點多離開小區之後去了哪兒?」
「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大概都知道,只是核實?下。」
「我去接孩子了。」
「孩子在前夫那兒,對嗎?」
李靜輕輕點頭:「是的。」
「可是據我所知,孩子們是晚上十點左右自己回到家的,而你是第二天中午才回的家,這是為什麼?」
「我心裡很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過的時候,我就會做泥塑,所以沒回去。」
「那就是說,你?整晚都在這裡做泥塑?」
「是的。」
「為什麼難過?」
「因為他把孩子當牲口?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為什麼要打孩子?」
「他是個虐待狂!」李靜陡然熱淚盈眶。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讓他把孩子接走呢?」
「不讓他帶走孩子,他就會來這兒鬧的,上個月把我的店都砸了。」
薛菲暗自嘀咕:「這人渣!」
「你前夫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工作的?」劉同問。
李靜抹去眼角的淚花:「他叫張鵬,無業游民,過去是給人開車的。」
「聽吳德華說他是個賭徒?」
「沒錯,他每個月不但不給孩子撫養費,還要從我這拿錢,拿不到錢他就鬧,轟走我的客人不說,動不動還會砸壞店裡的東西。」
薛菲眉頭緊鎖:「為什麼不報警呢?」
「沒用的,只要他不進監獄,誰都拿他沒辦法。」
「把他的地址和電話給我,我幫你收拾他。」
李靜連忙道:「千萬別這樣,我怕他報復孩子!」
劉同的情緒就像?團亂麻:「兩個孩子今年多大了?」
「?個十二歲,?個十歲。」
「聽話嗎?」
「嗯,都非常懂事。」
「我們能見見孩子嗎?」
「可以,不過孩子們去上學了,要不等中午放學你們再過來吧?」
「那倒不用,告訴我們學校和班級就好。」
李靜點頭道:「好的,我寫在紙上吧。」
「可以。」
李靜將寫好學校班級的紙片交給劉同後說:「請儘量不要在孩子面前提我和吳德華的事情,拜託了。」
「沒問題。能帶我們看看您的泥塑作品嗎?」
「當然可以。」李靜起身道,「請跟我來。」
美甲店後面的這間房子比前面的店鋪還要大,光線也非常好,四周陳列了許多泥塑作品,有人物半身像、全身像,還有?些動物像,尺寸最大的與真人等身,有?些上了彩,有?些還是泥巴的顏色。人物像中,除?個魯迅像和?個希臘神像外,其餘都是佛教人物,而且以觀音菩薩居多。
薛菲站在?尊觀音像前不禁感嘆:「做得真好啊,這笑容感覺像活人?樣!」
李靜站在?旁說:「這是蓮上觀音,觀音像必須雍容莊嚴,你看她頭戴寶冠,天衣加身,腰束貼體錦裙,這是唐朝泥塑觀音的風格。」
「我想問問,觀音的眉心為什麼會有?個豆豆,是?顆痣嗎?」
李靜搖頭道:「不,這在佛教中被稱為眉間白毫相,是大成就者的?種異相。」
「這樣啊!」
「想不到你還有這門兒好手藝呀。」劉同環顧道,「真是不得了啊。」
「我是學美術出身的,這算是平時愛好吧。」
「原來如此。」
劉同將視線落在屋子正中的?尊觀音像上,這也是?尊坐像,但很顯然,這是?件尚未完成的作品,身形雖已顯現,面容尚很模糊,甚至能看到泥巴里夾雜著許多麥草。「這是什麼泥?」劉同問。
「黃泥,黏性比較好的?種黃泥。」
「泥巴里為什麼會有麥草?」
「嗯,這是為了增強它的黏性。」
「哦!泥巴里應該有人形的骨架吧?」
「沒錯,是木頭做的骨架。」
「骨架做好之後呢?」
「根據骨架的形狀將這種含有麥草的『糙泥』?層層覆蓋在它的表面,做出人物的大體輪廓,然後再上『中泥』,這種泥不含麥草,所以比較光滑,用它可以快速勾勒出人物的細微紋理,最後再上『細泥』並反覆壓光,?座泥塑就基本成型了。」
「很專業啊!」劉同恭維道。
「談不上專業。」
「這件半成品的輪廓已經很清晰了。」劉同走近?看,鼻子不禁抽了抽,「哎?這種泥怎麼有?股臭味兒?」
李靜笑道:「哦,這些泥拿來的時候就有些味道,等風乾?下就好啦。」
「原來如此!好吧,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假如還有別的事情,我們會再來找你的,希望您能夠?如既往地支持我們的工作。」
李靜的嘴唇微微?顫:「請不要客氣。」
離開美甲店後,劉同和薛菲開車向繁花市第二小學駛去,路上薛菲問劉同:「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
「李靜啊。」
「你覺得呢?」
「通過短暫的接觸,我覺得她是個挺命苦的女人,而且?個喜歡藝術的人,我認為不太可能為了錢去殺人。」
「有點兒道理,還有呢?」
「假如她確實是去找前夫的,那基本就沒什麼嫌疑了,她前夫和她關係那麼差,怎麼會幫她去殺魏冬芹呢?」
「你說得沒錯,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她真的去前夫那兒接孩子了嗎?」
「這問問孩子不就得了?那么小的孩子肯定是不會撒謊的。」
將近十?點,薛菲和劉同在教務處辦公室見到了六年級的張曉光和四年級的張曉亮,其實當他們剛進門時,劉同就發現了他們臉上的異樣。
個頭兒稍高?些的張曉光眉骨紫青,眼角有濃重的淤血,下顎和脖頸上布滿了指頭粗的血痕,張曉亮則更嚴重,可以說滿臉淤青,鼻骨上有明顯的挫裂傷。
教務處的周老師是?位打扮樸素的中年女人,她義憤填膺地對劉同說:「警察同志你們看看,這就是張曉亮他爸乾的缺德事兒,據我所知這已經不是第?回了,像這種虐待兒童的人渣,難道不應該抓起來坐牢嗎?」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請先少安勿躁,我來問問孩子。」劉同轉頭說,「你是哥哥張曉光吧?」
張曉光?臉冷漠,怔怔地望著劉同,許久都沒有說話,站在他身旁的張曉亮則眉眼低垂,雙手微微發顫。
「張曉光,警察叔叔問你話呢。」周老師說。
張曉光這才點了點頭。
「你不用害怕,叔叔是來幫你的。」
「我不需要你幫!」張曉光冷冷地說。
周老師?皺眉:「張曉光,你怎麼跟警察叔叔說話的?」
「沒關係周老師,沒關係。」劉同笑說,「曉光,叔叔問你,你身上的傷是你爸爸打的嗎?」
「是。」
「曉亮的也是嗎?」
「是。」
「挨打那天晚上,是媽媽去接的你們嗎?」
「是。」
「大概幾點鐘你還記得嗎?」
「忘了。」
「是嗎?那曉亮記得嗎?」
張曉亮頭也沒抬道:「天黑了,我也不知道。」
突然,張曉光?巴掌打在張曉亮臉上,這「啪」的?聲,把在場的三個大人都驚呆了。
周老師上前?把推開張曉光道:「張曉光!你在幹嗎?」
薛菲將抽泣的張曉亮攔到身後,轉而看向張曉光,這孩子冰冷的眼神,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劉同問:「張曉光,你為什麼要打你弟弟?」
「我沒讓他說話。」張曉光的口氣依舊冷若冰霜。
「好,那我問你,你媽媽接你們回家,為什麼她自己沒回去?」
「她去鋪子了。」
「美甲店嗎?」
「是。」
「你怎麼缺了?塊頭髮?」
「我爸燒的。」
「為什麼要燒你?」
「沒殺了我,就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