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暗 1
2024-09-30 21:01:35
作者: 王措
十月十四日早十點左右,幾輛警車緩緩駛入公安局,在樓門前的石階旁熄了火。人高馬大的何落將?個中年男人從後排座上拽了下來。男人戴著手銬悶不吭聲,顯得十分狼狽,黑色的褲腿上沾滿了黃色的泥漬。他個頭不高,身材偏胖,圓圓的臉上滿是胡茬,頭髮也特別糟亂,乍?看就像個難民。
半小時後,劉同和薛菲來到審訊室,男人頭也沒抬,還扯著呼嚕。
劉同暗想,這個節骨眼兒上還能睡得這麼踏實,心理狀態怎麼會這麼好?
「喂,喂!」劉同喊道,「醒?醒,別睡了!」
男人猛然抬起頭,搓去嘴角的口水道:「警官們好!」
薛菲直截了當地問:「知道為什麼抓你來嗎?」
男人?皺眉,特別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知道啊!抓我的警官不讓我說話呀,他們讓我保持沉默。」
劉同拿起筆,翻開記事簿問:「姓名?」
「張小年。」
「年齡?」
「四十二歲。」
「職業?」
「個體工商戶,做糧油生意。」
「你猜我們為什麼要抓你?」
「大概知道。」
劉同淡淡?笑:「那就別囉唆了,說說看吧。」
「是我的債主報的案吧?警察同志,我真的不是逃跑,我去北郊農村是去找我二舅借錢的,我不是借錢不還那種人……」
「等等,你這都什麼跟什麼呀?我先問你,前天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你在什麼地方?」
「前天?」張小年眼珠兒往上?挑,像是在鄭重其事地思考問題,「八點到九點?我想想啊,我在我們家院子裡,我在朋友家。哎?不對不對,我在哪兒呢?」
「你在問我嗎?」
「不是不是,我在捫心自問啊。」
「好好想想。」
「沒錯,我在朋友家,快十二點才離開的。」
「哪個朋友?住址在哪兒?」
「他叫周飛,住在木棉路的天河小區,具體樓牌號說不上來,我可以帶你們去。」
薛菲問:「離開之後呢?」
「回家了,然後就睡覺嘛,第二天中午來了幾個討債的,我實在沒辦法就去北郊的農村找二舅借錢,錢借到了,天也黑了,我就在二舅家住了下來。沒想今兒?早出門就被你們的人追著滿山跑,我還以為是債主雇來的打手呢。我能問問是誰報的警嗎?」
劉同翻看記事簿:「張小年,你在城市銀行有五百六十萬的貸款,對嗎?」
「對啊,?共兩筆,?筆三百萬,?筆二百六十萬。」
「聽說你連利息都還不上了?」
張小年?臉苦笑:「是啊,我算徹底完了。」
「錢都去哪兒了?」
張小年?跺腳,長嘆?聲:「哎!不瞞你說,在這繁花市,但凡搞糧油生意的沒?個不認識我張小年的。逢年過節,無論國企還是私企發糧油,基本都是我們家的貨。生意越做越大,我就開始琢磨怎麼增加利潤,有?次聽?個外省老闆說,他們賣的糧油都是把優質品和次品摻在?起賣,這麼做不僅利潤高,而且沒人能看出來。我試了?次,果不其然,這錢掙得也太容易了。後來我開始大量加工,但我那庫房實在太小,加工效率特別低,我必須想辦法提高產量啊。那時候東郊的地還比較便宜,我就在東郊拿了?塊地,蓋了?大片廠房專門加工這種貨,那幾年真是數錢數到手爪子抽筋啊。」
薛菲臉?拉:「現在不抽了?」
「抽啊,改換抽風了。」
「這市場風氣都是被你們這些黑心商人給搞臭的。」
「您批評得是,但我發誓,我絕對沒賣過地溝油啊,這是我的底線。」
「你還好意思說底線,你這是欺詐消費者,你知道嗎?」
劉同見張小年滿臉諂媚,於是接茬兒道:「好了,接著說吧。」
「哦,我說到哪兒了?」
「說到手爪子抽筋兒!」
「對了,手爪子抽筋兒,雖說來錢來得快,但還是太少,人這個貪慾可真是無底洞啊,於是我盯上了房地產。前些年房地產可真是變態發展啊,誰看了不眼紅?我和幾個朋友商量把那片廠房推了,蓋樓。那時候的東郊已經有幾個在建樓盤了,機會特別好,我們拿到施工許可證就開始動土了,按照這行的玩法,打個地基蓋上?兩層你就可以用土地使用權和地上附著物向銀行貸款了,想不到房地產政策突然收窄,銀行不給貸了,這不是坑爹嗎?我沒辦法呀,只能用自己的幾套房產抵押貸款,最終還是杯水車薪,去年資金鍊就斷了,也沒人入伙,現在就成這樣了。樓爛尾了,我也爛尾了,每天都是催債的,幸好我把那間糧油店留了下來,要不然我早自殺了。」
「大前天下午,城市銀行的魏行長去找過你吧!」
「沒錯,她也是來討利息的,說實話,銀行的利息我是不打算再還了,我對她說,當時抵押的房子你們隨便拍賣吧,反正利息我是不還了,也還不動了,她特別生氣,那口大白牙恨不得立馬嚼了我呀。」
「那賣房不就行了?幹嗎非讓你還利息呢?」
「利息斷了就成了不良貸款,這會影響她的業績。她的意思是讓我接著還,等貸款到期的時候找人給我過橋。」
「過橋?什麼意思?」
「這是行話,就是找個人幫我還錢,過幾天把錢再給我貸下來,然後還給那個人,我掏幾天的手續費,這筆貸款就算正常續貸了,她的業績也就算完成了,往後每個月我接著還利息就行。」
「這對你是雪上加霜啊。」
「是啊,我沒錢還利息,她就賣我們家東西,上個月把我們家床都賣了,這次又要賣我老婆的鑽戒。我老婆前年得骨癌去世的,那鑽戒算是我唯?的念想吧。我和魏行長吵了?架,她就走了,反正我打死也不還了,那些房子隨便她去賣吧。」
薛菲說:「前天晚上八點多,魏行長在百合路的?條小巷內遭人襲擊,差點被人用鈍器砸死,你知道嗎?」
「什麼?」張小年滿臉驚訝,「被人砸死了?」
「我說是差點兒!」
「哦,沒死啊!」張小年想了想又問,「唔!你們該不會懷疑是我乾的吧?」
「不是懷疑,我們現在有證據證明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證據?什麼證據?」
「我們在你的小別墅花園裡找到了?把帶血的圓頭鐵錘,經DNA檢測,上面的血跡就是被害人魏冬芹的。」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啊!我和魏行長無冤無仇,為什麼要襲擊她呢?」
「因為她逼你還利息,還要賣掉你妻子的鑽戒,這難道不是作案動機嗎?」
「這……這算什麼作案動機?」
「魏冬芹親口說了,她在現場聽到了你的聲音。」
「這不可能,她在撒謊!」
「你穿多大尺碼的鞋子?」
「四十三碼的,怎麼了?」
薛菲笑說:「那就對了!說吧,是你乾的吧?」
「什麼叫那就對了呀?你們,你們要相信我啊,真不是我,這是有人要陷害我呀!魏冬芹,是魏冬芹要陷害我。」張小年急了,「對,對了,你說是前天晚上八點多,在百合路對嗎?」
「沒錯。」
「那個時間我在朋友家,木棉路的天河小區,你們可以去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