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銀牌子

  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理由的，比如機會，它也許有且只有一次，如果錯過了，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

  先前在墓中，我之所以會去幫麻衣老頭，是因為他暫時不會殺了我，而被惡鬼附身的地包天才是敵我矛盾。但是到了墓外，海闊天空，我若還是一直待在他的身邊，這身體遲早都是他的。而想要脫離他的掌控，此時此刻是我唯一的機會。

  什麼是機會？那就是稍縱即逝，追之不及。

  我幾乎沒有一點兒思考緩衝的時間，就在麻衣老頭如旋風一般怒吼著向前沖的時候，我貓著身子，朝著旁邊的角落溜了出去。

  我記得地包天在此之前曾經介紹過，這兒離下面的谷底只有十幾米的距離，跳過那個平台，斜坡往下，一路就可逃離。這條路我觀察過，以我現在的身手有很大的機會逃脫，於是拔腳便逃。前面混戰一團，那四個黑影子都是極厲害的角色，麻衣老頭在他們的面前也算不上壓倒性的優勢，不過他眼觀六路，一下就瞧出了我的目的，朝著我一聲怒吼道：「孽畜，你還敢跑？」

  我是麻衣老頭繼續生存於世間的希望，相對而言，他最是在意我，所以十分焦急。圍住他的那四人之中也有一人想要過來攔我，旁邊的一個矮壯中年人卻拉住了他，低聲喝道：「點子扎手，放過小魚，先料理正事！」

  兩方一牽扯，我卻已是逃過了一劫，整個人縱身一跳，直接衝出了這懸崖敞口，朝著旁邊的一個土坡飛去。

  夜風呼呼，我一下就跳到了對面，手抓到藤蔓上，幾乎是出於慣性，根本就沒有停留，直接向下滑去，手上鮮血淋漓。然而還沒有到地面上，那藤蔓就到了末端，我沒有猶豫，眼睛一閉，人便再次往下跳去。

  結果很快便落了地，巨大的衝力使我朝前一陣翻滾，整個人像滾地葫蘆一般在泥地里翻騰。

  

  沖勢一止，我便一躍而起，顧不得渾身的傷痕，借著天邊的一點兒星光，朝著前方的樹林子撒丫子就跑。

  就在我逃進林子裡面的時候，我聽到一聲巨響，忍不住回過頭去，瞧見一道黑光從那懸崖口子處飛逝，半空中傳來一聲悽厲的叫喊，似乎是麻衣老頭的聲音。我更加緊張，心想著這個老傢伙這麼厲害，居然能夠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從那麼一堆人的圍困之中逃離，果然不愧是江湖上曾經鼎鼎有名的「邪符王」，不過他這般倉皇而走，肯定是顧不上楊小懶了。

  伏擊他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我來不及多想，那些在洞口伏擊的人能夠悄無聲息地將大個兒搞定，並且逼迫麻衣老頭遠走，必然是強人一夥。而麻衣老頭又逃遁了，倘若讓他把我找到，又是一場血光之災。這些人都不好惹，好在二蛋哥我已經暫且逃離，他們最好去追麻衣老頭，狗咬狗，一嘴毛，而我則在山裡面隱藏起來，等到風頭過了，我再悄悄回家見我爹娘去。

  馬上要過年了，離家半年多，我還真的是想死我爹娘和我姐了。

  此時的我腦門流淌著鮮血，頭被麻衣老頭扇了一巴掌，到現在還有些暈乎，不過渾身的鮮血卻都在沸騰，自由和希望就像燈塔一般指引著我，朝著前方的林子處狂奔不已。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十分鐘，或者半個小時。一開始林深幽黑，又是渾身熱血，跑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然而到了後面，力有不逮，一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呼吸一聲沉過一聲。到了最後，萬籟寂靜，唯有蟲吟，卻突然聽到一陣極有律動的腳步聲在身後響了起來。這些腳步聲輕靈，而且不止一人，我便曉得，這恐怕是剛才在洞口伏擊麻衣老頭的那些人，順著我的痕跡追蹤而來。

  他們是什麼人？老鼠會的人嗎？若是如此，按著麻衣老頭將他們的那些人熬成屍油的仇恨，我要是被逮到了，只怕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啊。

  以其之道還施我身，他們會不會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也要把我給弄死才算是消解仇恨啊？

  我若是對他們說，我也是受害者，他們會相信嗎？

  我的腦子裡面亂糟糟的，無數的念頭生出，感覺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幾乎就要趕上我了，心中越發地驚慌起來，身體也乏累得很。

  終於，在一個山彎子處，我跑不動了，身子一低，直接鑽進了旁邊的草叢裡，還沒有歇兩分鐘，那心臟都還在咚咚敲擊我的胸膛時，身後的林子裡突然就毫無預兆地竄出了幾個身影，身姿矯健，朝著我的前方奔去。領頭的是一個短髮青年，口中低聲照應道：「大家快點，朝東邊跑的這個應該是楊二丑的徒弟，也是個重要角色。楊二丑跑了，功勞虧了，小魚小蝦也要算上來！」

  這幾人從我身前呼嘯而過，我屏著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看著他們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緊張得一身冷汗出來，冷風一吹，直打哆嗦。

  瞧瞧這身手，矯健如龍，跟我簡直就是天差地別，我若是被他們逮到，哪裡會有好果子吃？

  我心中恐懼，便沒有再作停留，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逃開。然而沒走十幾步，突然感覺腳下被什麼一絆，整個人便騰空飛了起來，砰地一下，直接撞到了對面的一棵樹上，疼得我眼冒金星，涕泗交流。我知道中了埋伏，手往懷裡掏，想要摸出小寶劍與人搏鬥，卻不想三兩個人就直接壓到了我的身上，結果我的一對胳膊都被按得死死的，耳邊傳來好幾個人的歡呼雀躍聲：「抓到了，抓到了！」

  我奮力掙扎，結果後心被人飽捶了兩拳，肚子裡一股氣被打到了嗓子眼，憋得慌，整個人就沒了力氣，然後被人翻轉過來，七手八腳將我懷裡的小寶劍和符袋扒了出來，之後強光手電照在了我的臉上，有人問道：「是這小子？」

  旁人點頭，接著用繩子將我的手腕捆住，這人手法粗暴，而且一身臭氣，熏得我直咳嗽，他反而更加用勁兒了，勒得我眼淚水直流。

  領頭的那個年輕人走過來，低頭看了我一眼，拍了拍那個漢子，說：「老江，輕一點，這個少年應該剛剛入門道，別把人家的手給弄斷了。」那個臭氣熏天的漢子應了一聲，沒有再用勁，只是將我抬起的腦袋死死壓低，憤怒地說道：「這小兔崽子跑得還挺快，搞得老子差點兒岔氣了。」

  我沒逃開多遠就被人制服，接著被那個叫做老江的漢子押著往回走。聽幾人交談，我才曉得這個老江的名字蠻好聽，叫江南，而為我講好話的那個人叫做王朋，是這幾個人的頭。

  時間有限，我聽到的並不多，被拽著往回走沒多久，前面突然就出現了幾堆篝火，那兒人影幢幢，熏臭漢子老江將我提溜到了近前，朝著人群大聲地邀功道：「張隊，楊二丑的那個徒弟找到了，就在這兒。」他將我往地上使勁兒一扔，我滾了幾圈，差一點兒掉進了篝火里去，瞧見中間有一個滿臉愁容的中年漢子正蹲在昏迷的楊小懶旁邊，回過頭來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後吩咐道：「哦，審一下，問他知不知道楊二丑的落腳點在哪裡。」

  我被人拖到了一邊，接著先前抓到我的那個年輕人王朋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突然伸手從我的脖子裡拽出了一塊銀牌子，仔細一看，臉色不由變得凝重，蹲下身，將牌子舉到我面前，沉聲說道：「這東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