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吹一曲琴瑟和鳴

  一開始我還以為這些是傳說中過不得河，需要永世在此沉淪的亡魂。然而當我與那一雙雙血紅眼睛對視時，心中立刻就是一跳，那根本就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瞧見它們從水面浮出，飛一般朝著我們這兒游過來時，我和星魔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後退開。那些東西爬上來的速度十分快，我們才後退十幾米，已經有第一頭從水裡爬了出來。這是一頭全身帶著濕淋淋毛髮的人形獸類，它十分的瘦，毛髮一簇一簇地貼在皺巴巴的糙皮上，四肢著地，身體看來像八九歲的小孩子，腦袋似人，又像是猿猴，鼻子像鳥喙，一雙眼睛散發出冰冷而鮮紅的顏色來，感覺陰寒無比，讓人瘮的慌。

  水猴子？

  我一下就想起來了這玩意兒的來歷——它是水猴子，又叫做奈河冥猿，當初我們在鬼城酆都剿滅鬼面袍哥會的時候曾經遇到過。小妖曾經告訴過我，說這東西常年生長於兩界邊緣，以奈河之中的毒蟲鬼靈為食，肚子裡面鬱積了陰火，一旦發生性命之危，立刻引爆身子，將自己化作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最是討厭。

  這玩意兒實力並不算很強，若是我鬼劍在手，來多少我斬殺多少。但它若是爆炸起來，那就是無比的麻煩了，我又沒有雜毛小道那威力巨大的神劍引雷術。倘若不想理會，此時此刻也只有轉頭逃命了，於是朝著星魔一聲大喊，發足狂奔。

  我跑出去二十多米，覺得身後並無動靜，驚訝地回過頭來，瞧見面臨著幾十頭席捲而來的水猴子，星魔卻是一動也不動。

  我朝著那娘們大聲地喊道：「快跑啊，那些猴子體內有陰火，會爆炸的！」

  星魔卻是不慌不忙，從懷裡摸出了一個玉質短笛，放在唇邊輕輕地吹了起來。笛聲悠揚婉轉，宛如清泉流過，那些原本氣勢洶洶的奈河冥猿在聽到這仙籟一般的聲音之後，臉上猙獰的表情居然一點一點兒地緩和下來，狂奔的身子放緩了，然後像求道的學徒一般蹲坐在星魔的身旁，仰首，一臉天真地看著星魔，仿佛敬仰自己心中的女神一樣。暴戾的水猴子和規規矩矩的學徒僅僅只是在一瞬間轉化。星魔淡定如初，而我卻是捨命狂奔，兩相對比，顯得我是那麼的小氣和狼狽，一點兒高手風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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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確定了那些奈河冥猿沒有攻擊性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折回來，朝著星魔問道：「你曉得如何控制這些畜生？」星魔展顏一笑，嘴唇稍微離開了一點兒玉笛，朝著我笑說道：「怎麼樣，帶上我不僅僅只是累贅吧？我可不只是會吹笛哦，吹簫的技術也是蠻不錯的。」

  這美女言語之間頗為豪放，而且含而不露，我想少了顯得太純潔，想多了又顯得自己太齷齪，於是只有裝著聽不到，說：「也對，當初在鬼面袍哥會，也有人曉得如何操縱這些奈河冥猿。你堂堂十二魔星要學這些，倒也不是難事。」

  星魔為了和我說話，紅唇稍微離開了一下玉笛，那些被迷得暈頭轉向的水猴子立刻露出了兇相，朝著我齜牙咧嘴。我也不敢再跟它們的女神搭話，只有等著星魔將這一曲婉轉樂聲吹完。當時的場面很怪異，在翻湧不定的生死河邊，一個平淡無奇的男青年，一個飄飄欲仙的大美女，還有一群長相要有多齷齪就有多齷齪的水猴子一起，相安無事地在這兒聽著跨越生死兩界的音樂，井水不犯河水，蔚為奇觀。

  一曲吹完，那些水猴子神魂顛倒，恨不得直接給星魔伏地膜拜。星魔才得意地朝我一笑，嘰里咕嚕幾句，領頭一個體型最是龐大的傢伙立刻吱吱地叫出聲來，朝著那邊兒指去。

  星魔又跟這些傢伙嘀咕幾句，這才回過頭來跟我講，說：「那樹就在前方不遠了，它們是這兒的土著，直接帶著我們去就是了，你跟上哦。」我有些驚訝，說：「你懂吹笛子，控制這些猴子我能理解。但是你還能夠跟它們交流，這倒是真的奇怪了，到底什麼個情況啊？」

  「志玲姐姐」臉上浮現出了甜甜的笑容，指著自己高聳的胸脯，用那嗲到極致的聲音說道：「用心溝通，就行了。」

  瞧見星魔帶著一絲聖潔的微笑，在一眾癩皮猥瑣的水猴子簇擁下離去，我還真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原來要拼個你死我活的對手，現在居然能夠相安無事，果真神奇。我正疑惑間，突然屁股被猛拍了一把，濕漉漉的，回頭過去，一頭水猴子朝著我齜牙咧嘴，直叫喚，聽這動靜，顯然是不高興我跟它們的女神太過於接近了。這種畜生居然會曉得吃醋？果然，真不能把它們當做啥也不懂的傢伙來看啊！

  我跟著奈河冥猿的大部隊，朝著上游繼續進發。它們是老馬識途，不斷地聽風辨位，在迷霧中穿行著。而且這些傢伙的體質極為特殊，凜冽罡風吹打在它們身上，根本就是撓痒痒一般。不僅如此，它們還能夠相互地堆疊起來，給星魔圍成一道牆，幫著擋風遮雨，至於我，那就只有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了。偶爾還有一些傢伙跑過來拍我的屁股，不知道是在表示友好，還是警告。

  雖然我並不喜歡這些傢伙，不過為了找到那棵傳說中的接引樹，倒也不便發火，只是能避則避。不知道走了多久，罡風果然強烈起來，噼里啪啦地拍打在臉上，刀割一般的疼。星魔有水猴子們護著，自然無恙，不過我體內的肥蟲子卻也不甘示弱，自有淡淡金光滲出，將所有刀子一般的罡風抵消。

  當我們快步通過這一段區域，那強盛到極點的罡風驟然一收，耳邊呼呼的風聲再也不曾聽聞，我環顧四望，入目處是一顆擎天而起的巨樹。這棵樹有點像古榕，光主幹估計幾千人都難以合圍，樹冠傾蓋幾十上百里地，樹枝不斷地垂落下來，相互纏繞勾連，幾乎是一成片的樹林子。在這裡樹蔭之下的空間裡，所有的罡風都被屏蔽。

  星魔緊緊盯著那繁密的樹冠，低聲說道：「這就是接引樹啊，它還真的是一個異類呢。據說它和彼岸花一樣，一千年開花，一千年結果，樹冠頂端的那幾顆果子，據說是吸收了這兩界罡風之後結成的，每一顆都有著恐怖的陰雷力量，被稱作噬心雷，倘若是被炸到了，神仙也得吃一壺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不由得聯想起當日陶晉鴻出關那一副賣炭翁的模樣，想來刀疤龍得的噬心雷也正是出自於此樹之上。

  我問星魔，說既然那玩意兒如此厲害，為何不採幾顆過來，當手榴彈來用？

  星魔呵呵一笑，用瞧鄉下人一般的眼神看了一眼我，說：「要是真的有這麼容易，這世界上就沒有這麼太平了。須知天道平衡，萬物自有規則，比如這果實，它一旦成熟之後，就會自己脫落樹枝，然後飄落到深淵之中去炸開。而未成熟的採摘不易，樹冠頂端的環境就算是地仙都適應不得，唯有那些深淵來的恐怖生靈方能夠勉力為之。而且這東西保管不易，稍有動靜就會爆炸，到時候不但派不上用場，而且連自己都給搭了進去。這接引樹下雖然罡風不見，但是並不代表著這方圓幾十上百里地的樹蔭下就很安全。這裡面生活著許多危險的土著，除此之外，還有來往於各界的過路客，倘若是碰到些脾氣不好的，那可就真的頭疼了。前往兩界的通道不多，為何牛頭一方把持住那石橋，卻不來這兒駐守呢？這就是所謂的一公一私，堵不如疏。倘若將所有的路口都堵死了，到時候的反噬絕對恐怖，也不是他們所能夠承受的。」

  星魔這般說著，我多了幾分小心，跟在那奈河冥猿的身後小心翼翼地前行著。這些成群結隊的水猴子其實也是此間一霸，素以亡命著稱，尋常角色也不敢來招惹。

  然而果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當我們沿著那巨大的樹根朝對面走去的時候，腳底下淺淺的河水裡面突然一陣異動，一條巨大的黑影躍起，朝著猴群撞來，竟然是一條近十米的巨大鱷魚。

  這貨一口咬住了兩個猴子，三下兩下，直接吞進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