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溪水獸

2024-09-30 17:18:13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嶺高路險。林海深處,雲遊霧繞。這裡據嚮導老薑說,名字叫做爬窩溝子,已經屬於原始森林地帶,除了少數採藥人,一般很少有人會來,即使是他,也只是聽老人說過,並未真正來過。山間本無路,儘是些野獸踩出來的小道。我們找了好久,這才找到一條通往溝底的通道。

  

  這時候老薑突然提出來,說下面恐怕有蛇,不行,不能下去。

  三叔蹲在路邊,看著一棵被砍出兩道白印子的小樹,回頭問為什麼不去?下面有蛇嗎?不是吧,那些長蟲子,現在只怕是在冬眠,顧不上我們吧。到底什麼緣由,只管說來。

  老薑看著下面的深溝,雜草、蘚蕨和荊棘布滿了這個山體,有小溪靜靜的流動聲傳來,安謐得像天上的人間,他吞著口水,說他記起來了,爬窩溝子是個險地,他認識個朋友,他爹便是死在這裡的。怎麼死的?萬蛇噬心,收屍的時候,只剩個骨頭架子了,好不兇險!老輩子人講過,這裡住著神農爺爺,這些蛇,都是給神農爺爺守墓的呢,不能下去。

  我們笑,神農是誰?所謂的炎黃子孫,他便是傳說中的炎帝,中國的太陽神,三皇五帝之一,幾千年前的人物,據說曾在山魯曲阜建都,世號神農,也是中國古代的醫學和農業之神。雖然聽說神農嘗百草,來過此處,但若是牽強附會地說,神農墓便在這神農架中,我想曲阜人民肯定是第一個不答應的。

  三叔說別扯這些,再加一萬行不行?行就下去,不行你走,我們自己下去。

  老薑吭吭哧哧考慮半天,羞答答地答應了。

  我本來對這個老實的北湖漢子,還有一些敬意和好感,此刻立即被他坐地起價的行為給磨滅得全無。順著小道往下走,一路陡峭,多收了錢的老薑十分賣力,走在前面,拿著獵刀砍著雜草,幫我們清理出一條路來。那條土狗上躥下跳,也忙活得不亦樂乎。不過它並不敢靠近我,遠遠地看著我,避開去。

  這畜生倒是蠻敏感的,只不過不知道是因為朵朵,還是金蠶蠱。或者兩者都有。

  其實走下這條路,細看路邊堆積的樹杈子和荊棘,便能夠很清楚地發現最近有人也從這裡下去過。這個發現很讓人興奮,但是卻也讓人心中的天平,在失望和希望中持續起伏,心中更加忐忑。老蕭他三叔是一個對中藥有研究的人,所以一路下來,不斷地跟周林還有我們講解路邊一些植株的特性,哪些可以做草藥,哪些有什麼用處,不厭其煩,邊走邊說,講得很詳細。遇到品貌佳的,他便收在囊中。

  我這才知道,周林之所以跟過來,主要還是因為現在在帶他的師傅就是雜毛小道的三叔蕭應文。

  足足花了大半個鐘頭,我們才來到谷底,這裡有一條小溪,我們在溪邊的鵝卵石灘上找到了一堆沒有餘溫的篝火。摸了一下,怕是有幾天時間了。昨天又下了一些毛毛雨,濕漉漉的,更加找尋不得。除此之外,我們還找到了一些食物的塑膠袋包裝、方便麵碎屑以及一隻棉襪。周林問小舅應該來過這裡吧?三叔點頭,說應該是,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夠有什麼發現。

  於是我們四處找尋,我沿著河邊的石子看,想著這一條三四米寬的小溪,有沒有跑到對岸去的印記。

  過了十分鐘,老薑在二十米外的下游朝我們喊,讓我們過去看看。

  我們連忙走過去,圍上去,只見在溪邊的淺泥上面,有幾隻腳印,像是人的,但是要大一圈,有尖銳的爪子。我蹲下身來,仔細地看這腳印,試圖找尋一些蛛絲馬跡出來。然而也許是下雨的關係,眼睛裡除了如一塊碧綠玻璃的小溪外,便都是些白色的、青色的鵝卵石,哪裡有些什麼玩意兒?

  三叔也到處搜尋,試圖找到自己老弟留下的標識記號。

  還是周林眼睛尖,他從一處溪邊的樹枝處摸出一些灰色的毛髮,然後拿到了我們面前展示。我們聚攏在一起,商討這是什麼東西的毛髮?幾個人都傾向於是猴子之類的哺乳動物,畢竟神農架地區的猴子真不少,比如金絲猴,便是瀕危動物。然而老薑卻莫名其妙地驚恐起來,他哆嗦著,說什麼金絲猴啊?這分明就是神農架的野人,一定是的。

  神農架野人?這東西倒是鼎鼎有名,遠至兩千三百多年前,屈原便留下了《九歌·山鬼》一詩,對這東西進行了描述,這六十多年來,至少有四百多人就曾目睹過神農架野人,可是至今為止,卻沒有任何一個組織機構或者個人抓住過活體,甚囂塵上,卻始終沒有有力的證明,倒是給這個林區多了些奇幻、神秘的吸引力,引人入勝。

  老薑這麼說,周林反而興奮了,他說怕什麼怕?不是還好,若真是,便直接將它們捉了,到時候媒體一曝光,你們這兒就大大出名了,而且我們還能夠大賺一筆。老薑驚恐地看著周林,說你怎麼能夠這麼說?野人是什麼?是山林里的寵兒,山神爺爺的看門人,若是被你逮住了,那以後當地人哪裡還有好日子過?到時候,只怕還沒有出名,人就不知道死成什麼樣了?只怕是骨頭渣滓都泛白了哦!

  老薑一提到山神爺爺,我心中就是一跳:又一個山神爺爺?倘若是普通的山精野怪,我倒是不怕的,但是若這神農架野人,跟矮騾子一樣,又能迷惑人,又能夠驅蟲,那我不管別人,自己先退了。我便問起為何說野人是山神爺爺的看門人……你一會兒神農炎帝,一會兒山神爺爺,這到底是要鬧哪樣?

  周林說也是,錢已經加了一次,再也不能夠加第二次了,錢難掙,屎難吃,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

  既然已經下到了谷底,老薑也是騎虎難下,只得嘮叨,說先講好,你們莫要亂罵人,心中要對這山裡面的東西充滿敬意,別胡亂講話,免得觸怒了山神爺爺。我們見他這麼說,便給他一個台階下,說好嘛,好嘛,哪個腦殼壞掉了,沒事亂罵別人的壞話?

  老薑把土狗拉到了火堆前面,嗅了嗅,然後鬆開它,它便像一道黃色的線,一路邊叫邊往上游的一個地方跑去。老薑便去追,說那定是有了發現,才跑得跟攆兔子一樣快,走,走,跟上。

  我們就跟著跑,沿著溪水往剛才來的上游而去。

  那狗一直跑到一個轉彎的盡頭,然後朝著一株傾倒的大樹狂吠。這株大樹主幹足足有十幾米長,四人合抱寬,橫跨在小溪的兩端,樹幹漆黑一片,讓人看不明白。倒是三叔跑上來摸了一摸,說是槐樹,老槐了,上百年,結果給雷劈中了,嗯,不久,應該在最近的一段時間。

  他又聞了一會兒,說這是什麼味道?

  他這麼一提醒,我立刻反應過來了,這邊的空氣里,有一種很濃重的臭味,是肉類腐敗的氣味,是屍臭味,熏人鼻子,直叫人胃中的食物都要翻騰起來,想嘔吐。當然,這也僅僅只是一種想法而已,類似的味道,我不知道聞過了多少,久了也就習慣了。

  我們循著味道,翻上這棵大樹,還沒看到什麼,就聽到空中有聲音在喊:「真晦氣!真晦氣!」

  是虎皮貓大人這隻肥鸚鵡在說話,它剛才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這會兒卻又鑽了出來。

  我們一聽這話,便知道定然不會有什麼好玩意兒。翻過樹幹,往下一瞅,只見在離溪邊四五米的草叢中,平躺著兩具赤裸的屍體,一男一女,全部都沒有頭,四肢的手掌和腳掌也全部都不見了,白花花的,肚皮處,從脖子一直到下體,被人為地剖開來,皮被剝去,露出血肉模糊的人肉,以及空蕩蕩的胸膛,裡面的內臟全都不見了。前兩天又下雨,將這屍體給浸泡得皮肉發白,一地的血呈半凝固狀,像菜市場的豬紅。

  這兩具無頭屍體上面,有白花花的蛆蟲在翻滾。

  冬天,依然有一團的蒼蠅在縈繞,不知道是從哪裡鑽出來的,黑色的屍蹩與蛆蟲爭食著,空中還有烏鴉聒噪著,發出讓人喪氣的叫聲。而不遠處的荊棘叢中,發出窸窸窣窣的爬行聲,似乎是剛剛從這場饕餮盛宴中離去的食客發出。

  呃——周林再也忍不住了,跪在了樹幹上,朝下面大口大口地嘔吐著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食物。這些食物經過胃部超過六個小時的處理,變得酸臭不堪,與那飄散過來的屍臭混合一起,尤為難聞。嚮導老薑再也忍不住了,滾落下樹去,手撐著樹幹,與周林成為一對難兄難弟,吐個暢快。

  我、雜毛小道和他三叔三個人站在樹幹上,有和緩的風,攜著屍臭吹來,面不改色。

  這兩具,是誰的屍體?

  正疑問著,突然一直在樹幹這端狂吠的土狗嗚咽了幾聲,然後我們聽到水花翻騰,急忙轉身過去一看,只見那隻土狗被一條近兩米多長的黑棕色怪物咬住了脖子,一下給拖下了溪水裡去。

  那怪物體表光滑,布滿黏液,四肢短扁,近一米長的圓尾巴攪動浪花,往下面一沉,渾濁的水便把它的身影給淹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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