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相為謀

  我奮力衝擊，即便面前是恐怖的蝗蟲山海，也沒有停下半步，因為我的兄弟們在後面幫我拖著一眾凶神惡煞，這每一分每一秒的安寧，都是他們用血汗給我換來的，然而當瞧見攔在我面前的這身影真容時，我卻終究還是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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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人於我有救命之恩，倘若不是她，只怕我和努爾早已死在安南的崇山峻岭之中了。

  嬌小玲瓏的身子，瓜子臉，一雙眼睛宛若天空上最璀璨奪目的星子，身穿一身素淨白衣的小觀音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多年未見，小觀音依舊是當年我在麗江城外瞧見她的模樣，歲月甚至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點兒痕跡。這絕對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而出現之後，她並無敵意，卻伸手將我攔住，衝著我搖頭說道：「陳二哥，對不起，我師哥囑咐過我，任何人都不能上這祭壇，你也不能！」

  他鄉遇故知，再見小觀音，自然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然而她表明了立場，我卻感覺到一陣沒來由地心疼。

  我沒有再往前硬沖，不過卻也沒有退卻，而是死死地盯著她說道：「小觀音，你難道真的想要跟著你師哥彌勒在一起，你知道現在是為虎作倀嗎？」

  面對著我的責問，這個眼睛依舊清澈透亮的女孩兒卻搖了搖頭，咬著牙，痛苦地說道：「不，我師哥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告訴我，一旦成功了，他就能夠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所有的人都不會再受到貧窮、飢餓和不公平的折磨，所有的權貴都將覆滅，每個人都能夠各盡所能、按需分配，有序自由地聯合起來，組成一個大同世界……」

  小觀音說著這荒謬無稽的話時，居然一點兒停頓都沒有，顯然是被彌勒灌輸了許多瘋狂的思想，不過我卻曉得這個姑娘即便小，卻也有最基本的、明辨是非的能力，不可能被這種病毒性思想所感染。而且與曾經的朋友為敵，對我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當下也是詫異地問道：「小觀音，彌勒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你有參與嗎？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嗎？」

  小觀音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找到師哥之後，去了另外一個地方；那個地方，跟這個世界是不一樣的……啊，不能跟你說，反正我答應了師哥，就不能讓你上去。」

  她沒有撒謊，我能夠聽得出來，但是被小觀音攔住，使得我阻止彌勒的計劃功虧一簣，這是我不能夠忍受的，當下奮力疾呼道：「小觀音，你難道不明白嗎？彌勒變了，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惡魔，在他的手上有著無數無辜之人的鮮血，這樣的人，他值得你來守護嗎？你讓開吧，不讓開，還會有許許多多的人死去，這難道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小觀音被我說得一臉猶豫，然而卻依舊咬著牙說道：「我答應了師哥的，就一定要做到……」

  聽到小觀音最終蹦出來的這句話，我難過地嘆了一口氣，心裏面滴著血，終于堅定地舉起了手中的劍，沉聲說道：「小觀音，你既然選擇了與我為敵，與我信奉的道義為敵，那麼我們從前的交情就一筆勾銷吧，此劍一出，我們就是敵人了——請不要留手，請尊重我這個敵人！」

  我一步一步地朝前，而小觀音則一步一步地後退，痛苦地搖著頭對我說道：「陳二哥，你能不能不要逼我，我不想與你為敵！」

  我回望了一眼我那些奮力阻攔眾人圍攻上來的兄弟們，憤怒大吼道：「我也不想與你為敵，但是不破此陣，生靈塗炭！」

  說著話，我開始朝前方沖了過去，而當我抵達了交手距離的時候，小觀音終於不再退了，而是穩住了心態，果斷出手。這女孩兒一對宛如蓮藕的白嫩小手翻飛，手上根本就沒有握任何武器，面對著我的長劍，卻夷然不懼，她準確地捏到了我的劍尖，微微一發力，我立刻感受到一陣酥麻的電擊，曉得彌勒既然敢叫小觀音前來守護自己，那這女孩兒自然也是一名值得尊重的對手。

  刷、刷、刷……

  我與小觀音過了幾招，立刻感受到一種凌厲至極的壓力，面前這個白衣赤足的女孩兒看著如同春天的花骨朵兒，稚嫩純潔，然而一旦交上了手，便能夠感受到她身體裡蘊含著的那種渾厚勁力，以及對於近身交手的理解和感悟，這是她這個年齡所沒有的厚重，無論我的劍勢是疾是緩，是近身交擊還是遠程遊走，她應對得均遊刃有餘，而且那身法氣度，儼然一方大家之派。

  我越打越心驚，小觀音年紀比我小了一大截，雖說師出名門，但是能夠有這般的實戰修為，絕對不可能是什麼溫室里的花朵兒，她也絕對是從生死邊緣走過來的，然而到底是哪兒，能夠磨練出這般厲害的她呢？

  我想起了她剛才對我說的話，她講她找到彌勒之後，其實並沒有長久地在一起，大部分時間裡，她是在另外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跟這個世界……不一樣？

  追溯到了這一節，我悚然發現，倘若小觀音所說的話並沒有假，那麼即是說，她來自不同於我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

  想到這兒，我又聯想起了初見小觀音的時候，那頭流著藍色鮮血的野豬，於是更加肯定了一些。

  我曉得，這個世間，除了我們所身處的空間，還有一些人類未能探知的區域，佛經道籍之中描述的極樂世界、九重雲天、洞天福地，以及所謂的陰曹地府、深淵血海，諸如此類，這些東西因太過於虛無縹緲，使得許多人根本沒有辦法相信，但是無論是身處於這個行當之中的我們平日感觸，還是越來越多的科學證明，都顯示著在我們認知的領域之外，還有無數神秘的世界與我們身處的空間平行存在，而我們只不過是一葉障目，看不到那扇門而已。

  不過小觀音卻能夠看見，並且還能夠自由出入，這才是她能夠有如此厲害修為的緣故。

  想清楚了此節，我不由得對面前這個姑娘心生敬意，不過越是如此，我卻越發地不再留手。我曉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厲害程度遠遠超乎於她表面模樣的高手，但是我卻並沒有太多的恐懼和擔憂，反而渾身洋溢起來的戰意將我血管裡面冷卻的鮮血燃燒了起來，這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也是我必須越過的障礙，我只有全力以赴，方才能夠成就自己。

  儘管我學道和聞道的時間並不如這位天之驕女，但是我卻承受過比別人更多的苦難，這些苦難對於以前的我，那都是最憎惡的東西，然而對於現在的我，則都是財富，因為每一次的生死行走，都讓我成長，特別是經歷過了千年老鬼利蒼的磨礪之後，無論是境界，還是修為，我都有了一個明顯的提升。

  世間的高手對決，從來不是實力的加減法，而是靠著自己的應變、機緣、實力甚至運氣的疊加，以及自己心中的那一股信念。

  這就是意志，一種一往無前、有死無生的強大意志。

  我與小觀音的交手，我用劍，她卻可以隨意地使用著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作為武器，這個女孩有著強大的瑜伽修行手段，以及無數種佛法手印，在交手的過程中，她潔白的足尖屢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在我的印象中，這個女孩從來都沒有穿過鞋子，然而奇怪的是，這小巧玲瓏的腳丫子，卻從來都沒有被泥土給弄髒過。

  不知道為什麼，打到了後來，我總感覺自己面對的並不是小觀音，而是佛教傳說中的那個白衣大士。

  是的，白衣大士。

  我劍法精湛、魔功兇悍，而小觀音身法精妙、手段多變，一時間卻也難分勝負，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身後突然傳來了張良馗慘烈的叫聲：「老大，給我弟弟報仇，殺、殺、殺……」

  聽到張良馗那從胸膛之中發出來的嘶吼，我的餘光瞧見勢若猛虎的張良馗在殺了四五人之後，終於精疲力竭，然而當幾人想要擒拿他的時候，他卻縱身飛起，用身體撞開了數人，最後沖入了那老丐的懷裡，一雙鐵爪死死掐住了那個狗賊。老丐自然是被弄死，然而張良馗也最終被數人亂刀劈死。

  張良馗死了！

  即便是死，也在怒吼，也未瞑目。

  我感覺一股熱血噴湧上腦，頓時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巨大力量突起，朝著小觀音一掌擊出。

  掌中，人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