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割席斷交

  從窗口處瞧見顧瞎子帶著人搜了過來，我左右看了一下，腳一蹬，一個縱身就跳上了房梁。

  早在努爾提出剛才那個方案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了自己的藏身之處。

  整個滄瀾道場其實是在一個古怪的天坑之中，這個地方能夠容納上千人，我們所處的這片建築群落卻正好是無人居住的地區。我藏身於房梁之上，隱於黑暗之中，倘若不仔細，應該是找不到我的。這般算計著，我蹲在角落，將呼吸均勻地控制住，儘量讓自己融入環境之中。很快，我就聽到腳步聲在屋子外面響了起來，接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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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避免被敏感的傢伙注意，我眯起了眼睛，只用餘光打量。只見有兩個傢伙走進了我藏身的這個房間裡，他們打量了一番，然後朝著外面稟報導：「這裡沒有。」

  岷山老母極度焦躁。他們也想趕快將那兩個逃走的傢伙找出來，所以檢查得並不仔細。儘管有一個傢伙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房梁，但並沒有注意到蹲在黑暗之中的我。他們出了門，卻被人攔住了。說話的是顧瞎子：「這邊沒有？你們有沒有好好檢查？」

  匯報的那個人很肯定地說道：「房間裡空空如也，掃過去一目了然，什麼都瞧見了啊。」

  他這敷衍了事的態度讓顧瞎子十分不滿意，推了他一把，然後罵罵咧咧地走進來：「就是你們這個鳥樣子才讓人潛到眼皮子底下都沒有發現，就不能認真一點兒？你們曉不曉得，要是我們這裡暴露了，你們這些龜兒子都得給老子搬家，拖家帶口，滾得遠遠的……」

  顧瞎子平日裡與人開玩笑慣了，那些人倒也不怕他，嘻嘻笑道：「搬家好啊，剛才那個高鼻樑的公子哥兒不是邪靈教的嗎？實在混不下去了，帶著我們這一堆人投奔邪靈教去，說不定能夠抱上大腿，也好過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洞裡過日子呀？」

  三人去而復返，顧瞎子在我身下轉悠了幾圈，一步一步地走到窗邊。突然間，我的餘光瞧見了他鼻子在微微抽動。

  我想到了小顏師妹送給我的香囊。

  那味道雖說很淡，但是對於一個視力幾乎喪失的瞎子來說，卻像是黑暗中的指明燈，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就在這時，顧瞎子似乎有所察覺，腦袋上揚，朝著我藏身的房梁瞧了過來。我心中苦笑，原本想能夠多拖一點時間就拖一會兒，儘量等到援兵到來，卻不承想這岷山老母麾下的奇人異士何其多也，這顧瞎子竟然能夠憑著微不可聞的香味就找到了我。

  而此刻離努爾逃走還不到三分鐘。

  不過發現我並不代表是一件好事，在顧瞎子抬頭的那一刻，便已經預兆著他霉運的到來。蓄勢待發的我像一隻大鷹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劍飛出，將那兩個跟班兒的脖子劃破，讓他們的呼喊聲叫不出來。而顧瞎子顯然要比他的手下反應迅速許多，拄在手裡的拐杖就像一把長劍朝著我刺來。

  魔劍與這精鐵拐杖交擊，發出了叮鈴鈴的響聲。我感受到了顧瞎子那堅定的反抗力度，也曉得想悄無聲息地殺掉他已經不可能完成。

  在出拐一擋之後，顧瞎子沒有繼續與我過招，而是用身子將那窗口撞開，接著向外面一躍，朝著還沒有散開的眾人高呼求救道：「這裡有敵人，快來救我，快……」

  當他朝著石台方向狂奔的時候，後背突然傳來一陣陰寒，接著火辣辣的劍傷蔓延到了脖子上，一種如潮水般漫延的無力感侵襲了全身。顧瞎子感覺眼前一黑，這一回可不是弱視的那種黑暗，而像是整個生命走到了尾聲時的那種黑暗。

  儘管我已經暴露，但還是將發現我的顧瞎子斬殺了，飲過血的魔劍一陣紅光瀰漫。而後我瞧了一眼還在高台上面談論的岷山老母、蘇公子和楊小懶等人，毫不猶豫地朝著出口石階那裡衝去。

  我見機不對立刻想逃，然而這兒是對頭的老巢，還沒有等我衝出十米，周圍就是一片呼喊聲，接著前方就圍堵了至少二十人。此刻的我已然將長劍拔出，拖劍而沖，但有擋者，一劍斬去。

  這力道甚猛，前兩個被我一劍劈飛，第三個被我猛力絞了一下，接著一劍將喉嚨抹了。

  這一路衝鋒，當真是恣意暢快。然而在面對第四人的時候，我終於碰到了敵手，長劍叮鈴作響，所有的攻擊卻被對方準確無比地擋下。那力道雖說並不算強，但是也勉強抵住了我的沖勢。我定睛一瞧，卻是跟在蘇公子身邊的那個黑袍人，他以兩把繡春刀布下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

  我這邊一受阻，四周的攻擊便連綿而來。我揮劍去擋，突然頭頂上一陣旋風而落，當即施展真武八卦劍，將周身護得嚴實。只見一道黑影划過，卻是岷山老母含怒出手，落在了我的前方。

  看到出口的方向被堵，我也不想四面受敵，朝旁邊飛走幾步，來到了天坑旁邊的一處山壁前，背靠那結實的石壁，將飲血寒光劍微微一抖，嗡嗡作響。

  我這邊作了防禦姿態，周圍的人也忌憚我剛才暴起之時捲起的那一股恐怖旋風，將我團團圍住。一身黑袍的楊小懶越眾而出，仔細打量了一下我，失聲喊道：「陳志程？」

  這一聲充滿了驚惶和意外，以及怨恨。我一陣疾奔，呼吸略有些紊亂，一邊平復氣息，一邊沉聲說道：「好久不見，小懶師姐。」

  我的目的是拖延時間，自然不會與她惡言相向。不過我這稱呼顯然讓楊小懶有些不能接受，她渾身一震，原本驚疑的臉立刻變得無比堅定，然後寒聲說道：「你這個弒師的逆徒，別叫我師姐，你不配！」

  她的痛罵並沒有讓我產生不快，面對著跟前不斷圍堵上來的人群，我橫劍而立，平靜地說道：「可別這麼說，這世間能夠稱得上我師父的，唯有茅山掌教真人陶晉鴻一人爾。至於楊二丑，呵呵，他不過就是想找一個魔鼎而已，不要說得自己多麼有善心，也不要覺得為了生存而奮起反抗的我有多大逆不道。凡事有因必有果，當初倘若不是你們將我綁架了，何至於生出那麼多事端，楊二丑又何至於死？」

  我冷靜的反駁讓楊小懶抓狂，她痛罵道：「住口，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當初要不是我爹給你洗髓伐經，你能有今天？」

  這時，岷山老母、蘇公子和其餘高手已然呈扇形將我圍住，而我的頭上似乎也傳來了腳步聲，天坑之上七八米處似乎也有人埋伏著。面對這重重圍困，我臉上沒有露出一點兒驚惶，淡然說道：「楊小懶，說了這麼多，你不過就是後悔當初怎麼沒有殺了我而已。你曾欺辱於我，也曾交好於我，過往的點滴我都將它當做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藏在心中，而你爹終究不過是死在了自己的欲望里罷了……」

  話說著，我伸出劍在地上劃了一條線，然後說道：「時光匆匆去，往事不可追，我與你之間的昨日，便如這線的兩端，從此之後恩斷義絕。」

  割席斷交，我坦然面對，而楊小懶則激動得渾身顫抖，那一張衰老與年輕相衝突的恐怖臉孔不斷扭曲，眼睛卻像聚光燈一般地聚焦。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充滿了森寒，厲聲叫道：「我要你死，去死吧！」

  她略微有些佝僂的身子猛地往後一仰，身上竟然浮現出一張蒼老的黑色人臉來，接著十來只手從她的身上長出來，並非實物，都是黑霧凝聚的靈物，讓她如同人面蜘蛛一般。此刻的楊小懶雙目赤紅，頭上的帽子滑落下來，銀白色的頭髮絲猛然一揚。我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瞧見旁邊想要一齊衝上來的眾人被岷山老母揚起的手勢阻止了。

  咦，這老巫婆是想讓我跟楊小懶單獨較量嗎？

  我瞧見不但岷山老母這邊沒有上前，就連那邪靈教的蘇公子和手持雙刀的黑袍人都沒有行動，心中正是疑惑，卻見楊小懶的身子往後面退了一下，然後像一頭撲食的青蛙，朝著我這邊倏然撲來。

  我心中凜然，一劍刺去。

  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