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閻羅公子

  我盤腿靜坐，儘量讓自己的狀態處於巔峰，好面對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緊急情況。然而聽到努爾的這一番話，我頓時就皺起眉頭。我快步走到窗邊，朝道場出口的石階望去。只見黃岐躺在擔架上，一伙人抬著他飛快地朝岷山老母居住的宅院跑去，而在後面，那個與他苟且的趙雨則維持著先前五花大綁的狀態，被身穿黑色長袍的楊小懶揪著頭髮在地上拖拽。

  那個原本為岷山老母女弟子的可憐女人被這麼一拖，身上有限的衣服被磨得破爛，血肉模糊。她試圖大聲地說什麼，結果楊小懶「啪、啪」兩巴掌，扇得她幾乎就要暈了過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此刻正是那些受訓學生晚歸的時候，瞧見這熱鬧，他們紛紛想要圍上去，結果有教員揚著鞭子在空中打了幾個炸響，他們頓時就害怕了，被趕鴨子一樣地轟回了住處。而楊小懶一群人推推搡搡，一路走到了離我們這兒不遠的地方。這時我才聽到了楊小懶罵趙雨的話，污穢至極，著實讓人聽到了都覺得耳朵好髒。

  因為離得不遠，我也是時隔許久才終於瞧見了楊小懶的面目——那是一張老態龍鐘的臉，輪廓依稀還有當年嬌媚少女的模樣，但皮膚皺得跟七八十歲的老人一般，偏偏左臉頰的一部分還保留著年輕女人的嬌嫩。這種對比並沒有讓人覺得舒服，反而會有一種強烈的反差，甚至讓人覺得十分厭惡。

  再往上瞧是很大的連衣帽，將她的頭部籠罩在陰影里，她脖子上面還有一條絲巾，恐怕是平日裡用來遮掩容顏的，只可惜因為老公私奔這事兒實在是讓她太過於激動，反而無暇在意這些。

  趙雨被揍得不輕，口中呢喃地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們是冤枉的，是……」

  她還試圖爭辯，卻將楊小懶心頭的怒火再次挑了起來。楊小懶將趙雨直接扔在地上，拳打腳踢一陣還覺得不解氣，右手往上一揚，手上竟然有長達兩寸的指甲，又黑又銳利，泛著古怪的光華。這指甲就像五把匕首般猛然揮下，眼看就要將趙雨的頭斬下來，那趙雨渾身僵直，被捆住的手不知道怎麼就脫離了束縛，緊緊抓住了楊小懶的手腕，沒有讓她再下半寸。

  就在楊小懶執意要將趙雨弄死的時候，道場之中突然颳起了一陣風，接著一個黑影倏然而至出現在兩人之前，一揮手，原本糾纏僵直的雙方驟然分開，朝著兩邊退去。

  倏然出現在場中的這一個黑影，是一個身穿麻衣、佝僂著身子的老婦人。

  

  她渾身都由濃郁的黑霧包裹，正是我昨日瞧見夜訪監牢的岷山老母，也就是此間道場的主人。

  岷山老母大袖一揮，原本身體僵直的趙雨又變成一攤爛泥，癱倒在地。而楊小懶後退幾步，有些不服地說道：「老母，這騷狐狸精勾引我丈夫，還攛掇他私奔。我不殺她，難消心頭之恨啊！」

  岷山老母是個滿臉孤苦的老婦人，臉上布滿大片黑褐色的老人斑，皮肉鬆弛，不過饒是如此，她整體上看起來反倒比此刻的楊小懶要讓人舒服。她凝視著滿腔憤慨的楊小懶，緩慢地說道：「小懶啊，你終究還是太急了，事情都還沒弄清楚，一聽到消息就衝出去了，不如先聽一聽別人是怎麼說的，對吧，蘇公子？」

  她先前還在對面前的楊小懶說話，說到後面卻是話鋒一轉，朝著另外一邊拱手而言。

  岷山老母是此間的主人，一言九鼎，到底是什麼人會讓她這般拱手表達敬意呢？我心中微訝，目光掃量，卻瞧見朝這邊走來一個身穿青衫的男子，他長得倒也英俊，唯有那鼻子比鷹嘴還古怪，連帶著他的狹長雙目，讓人覺得陰險和心機深沉。我瞧見此人，立刻就想起了趙中華跟我講起的那個鷹臉男子，原來擒住趙中華又去追擊徐淡定的就是這個傢伙啊。

  我壓住心中的驚訝，聽到那鷹臉男子對岷山老母哈哈一笑，然後擺手說道：「老母說笑了，劍飛不過是教內的一個小角色而已，哪裡稱得上公子二字？」

  岷山老母也與他客氣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老身雖然久居鄉下，但是邪靈新生代四大公子中的閻羅公子，卻也還是聽過的。我與你母親顏寒雪曾是故交，陰魔之名當年也有所耳聞，你便不用這般客氣了。這兩人是你帶回來的，所以事情呢，還是求蘇公子幫忙解釋一下，你看可好？」

  像岷山老母這樣稱霸一方的人物，也只有跟與自己地位相同的人才會這般客氣。而我聽到剛才這番話，心中不由得一陣驚疑，在這個圈子中，邪靈教的名字自然是如雷貫耳——百年前一個叫做沈老總的男人橫空出世，召集了十四個當世間最為卓絕之輩，分為左右二使和十二魔星，征服了無數幫派和團伙，成立邪靈教。這裡面的每一個魔星都是邪道之中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峰。這位蘇公子竟然是那陰魔之子，當真是值得這份尊重。

  另外，這四大公子又是何人，我當初在雲龍山下碰到的那個依韻公子，是否就是其中一個呢？

  我心中有些亂，卻聽到那蘇公子說道：「本來在追一個逃跑的傢伙，沒想到那個傢伙竟然識水性，跑到江邊跳進了渾水中去。我一個精通水性的兄弟也跟著跳下了去，結果半天沒有浮上來，估計是被那廝在水下給害了。我帶人沿江搜了十里地都沒有發現蹤跡，想先就回來。沒想到路過燈影峽旁邊的時候，突然聽到崖邊有人呼救，便過去瞧了一眼，只見那個黃岐兄弟被一條殭屍蛇給咬住了，我就順手救了下來。」

  岷山老母點頭說道：「我先前聽小懶說過了，那個傢伙應該是茅山水蠆長老徐修眉的兒子，家學深厚，那水性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聽到徐淡定的來歷，蘇公子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並不在意，點頭表示知道了之後，才說道：「我暫時止住了黃岐兄弟身體裡面的毒素，不讓其發作。至於他身上的屍毒，老母你更曉得解決辦法，所以倒也不太擔心。我瞧他們都是被五花大綁在那裡面的，剛才跟顧老兄和周老七交流了一下，感覺不像私奔。不過這位師姐好像是被嚇壞了，一直都不肯開口……」

  說到這裡，他拍了拍手，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不再言語。

  閻羅公子蘇劍飛將事情說清楚之後，往旁邊站了站。這時，昨日將趙中華押解過來的那個全身包裹得黑乎乎的蒙面人迎上了他，給他遞了一條濕毛巾。蘇公子便仔細地擦起手來。岷山老母則低頭看了一眼被揍得七葷八素的趙雨，寒聲說道：「到底是誰將你們給綁了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被自己師父怒目一瞪，趙雨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她跟隨岷山老母日久，自然知道這位老婆子的厲害。她將腦袋埋在地上，哆嗦著說道：「師父，我、我沒有跟黃郎、黃岐私奔啊……」

  聽到趙雨叫了一聲「黃郎」，旁邊的楊小懶頓時又想發作，結果被岷山老母平靜地看了一眼，這才後退而去。接著那老婆子依舊平靜地說道：「回答我的問題。」

  似乎承受了太大的壓力，趙雨整個人都崩潰了，趴在地上哭道：「我不知道啊……是兩個男人，一個長得很帥，另外一個我沒有瞧見就被打暈了——哦，對了，黃岐跟他們好像認識——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當時被打暈了，後來迷迷糊糊醒來一次，聽到黃岐在跟他們說話，剛要阻止就又被打暈了。」

  岷山老母看趙雨說得結結巴巴，眉頭一豎，喝問道：「說清楚一點，那兩個男人到底是誰？」

  趙雨抓著自己的腦袋，痛苦地說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她的哭泣反而讓岷山老母臉色越加難看了：「我教了你十多年，結果你連對手長什麼樣、是做什麼的都沒有搞清楚就被打暈了？你這樣說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很無能啊……」

  岷山老母臉色陰鬱，袖子下面的手在抖，似乎想出手殺人。這時她旁邊的張嬤嬤提醒：「別的先不講，那兩個人知道我們滄瀾道場的位置了嗎？」

  她的這問話頓時讓所有人回過神來，紛紛發問。然而趙雨依舊搖頭，表示不知曉，而另外一個人昏迷不醒，一時間鬧成一團。正在這時，擦完手的蘇公子在旁邊悠悠說道：「今早不是抓到一個嗎，拉過來問問不就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