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意義的事，只為一瞥

  「……第四劫乃刀兵劫，魔兵現世，塗炭生靈；第五劫乃屍墓劫，千年老屍，今朝甦醒；第六劫戰禍劫，兩國相爭，怨靈無數。此為前六劫，每六次劫數為一個輪迴，首尾之劫難最是難度，前六劫即便有人為你擋災，也是九死一生。當初我說你活不過十八歲，便是因為你的第七劫，為天神降劫，魔神睜眼，舉世而降——這樣的劫難，光憑你自己，根本沒有希望能夠避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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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子伸出手，一個一個地給我計算清楚，當他說到第七劫難，也就是天神降劫之時，似乎心有所感，我的心臟突然一陣劇烈跳動，胸腔撲通，一時間沒有坐住，身子朝後一仰，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轟——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恢復過來的，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草蓆上，李道子負手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景色。

  就在我瞧向他的那一刻，他說話了：「果然，改名並不能夠騙過它。世間一切皆有因果，當年我在你體內種下兩滴精元，幫你度過劫難，卻讓你難以修行；楊二丑教你種魔功，引導你走入魔道，已是在你體內栽下了種子，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一飲一啄，皆由天定啊。」

  他一聲長嘆，讓我感覺好不自在。當初劉老三也對我說過，種魔功劍走偏鋒，十分邪門，能不練，最好不要練。然而我這些年來過得異常艱難，倘若沒有修為，只怕早就死了。

  修行種魔經也不過是無奈之舉，但此刻李道子說來，我卻有一種做賊被抓的不安之感。

  不過好在他並沒有太糾結此事，而是轉過頭來，平靜地說道：「離你的生日還有十天，這些日子，我和你師父幫你籌謀改命一事。若是度過，你還有十五年好活；倘若是度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若是被下了降頭，我和你師父不會有半分留情，一定會將不是你的你就地正法，免得遺禍人間，你可曉得？」

  我爬起來，朝著他拱手說道：「志程一定全力配合，倘若實在過不了此關，還請師叔祖千萬不要留情。」

  兩人約定之後，李道子沒有再留我，只是吩咐這幾日千萬不要再練魔功，也無需多想，甚至都不要去觀想那尊魔神，一切準備工作皆由他和我師父來操持，我所要做的就是保持一個好心情，要對未來充滿希望和憧憬。

  說完這些，他感覺語氣頗為沉重，又好言安慰我：「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我看你這面相堂堂正正，也算是一個有福之人，不可能中途夭折的。」

  我想著倘若如此，這幾天在茅山宗也沒有什麼好做的，沒辦法努力練功，不如四處看一看，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什麼是有意義的事情？

  對於符鈞來說，或許就是修真得道。而對於我來說，去跟小顏見上一面，說幾句話，就很有意義了。

  臨走之前我想起一事，問起李道子，當初他從五姑娘山上帶走的小白狐現在可還在這裡。

  不知道為什麼，李道子之前還算是和善，然而一提到小白狐，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了，雖未勃然大怒，但是立刻就黑了，沉聲說道：「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至於它，以後你們若是有緣，自會相見，若是無緣，這輩子不見了，也不算是什麼遺憾。」

  我是一個敏感之人，一聽到他這麼說，曉得是碰了壁，也不敢再問，低頭告辭。

  從李師叔祖的草廬出來，我往前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剛才瞧見的那塔林，這些石塔或高或低，有三十來個，裡面有幽幽燈光，在一陣霧色之中顯得有些詭異。我曉得這茅山宗內處處都有禁制，於是也不敢進去，而是繞開而走，一直出了這塔林的範圍，方才雙手掐了一個法訣，念師父教授的「足底生雲法」。

  「望請六丁六甲神，白雲鶴羽飛游神。足底生雲快似風，如吾飛行碧空中。吾奉九天玄女令攝！」

  此法一念，頓時腳底生風，呼呼而起，身子一下子就朝前飛縱而去。

  我撒丫子狂奔而走，不知不覺就出了後山，一直來到了茅山宗的山谷平原之上。

  茅山宗乃第一福地，第八洞天，洞天之內最大的就是這一處山谷平原，中間的兩河匯交處還有一個幾百人的小村莊，裡面住著的都是茅山宗道士的家人和後人，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總有人喜歡將自家的親人接進山裡面來。村莊旁邊有肥沃良田，而在平原附近則有許多山峰，不同的峰上有不同的殿宇和建築群落，能夠開堂的道士便在其上收徒授業，至於最高的那一處山峰則是我們昨日舉行大典的清池宮。

  清池宮上供奉著三清以及茅山的諸位先祖，是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掌教真人的道場所在。

  我坐在村子外面的石板路上面，看著高聳入雲的清池宮有些發愣，不知道自己要去幹嘛。師父說讓我在李師叔祖那兒待著，而李道子則讓我這幾天保持良好的心情，對未來充滿希望，至於我幹什麼，倒也沒有做特別規劃。

  也就是說，我這幾天完全就是一個閒人，可以四處晃蕩。

  考慮了三秒鐘，我決定去見小顏。

  我先是找到村莊的一個普通人，詢問英華真人的居所在哪兒。有人認出了我，曉得我是掌教真人新收的大弟子，也是三代弟子中的大師兄，不疑有他，只以為是掌教真人派我做事呢，於是給我指路，東南方向那一座秀氣玲瓏的秀女峰便是英華真人的住處，往那兒走直上峰頂，便能見到她了。

  我與那人再三確認之後，揮手告別，一鼓作氣就跑到了山峰腳下。這時有人從我身邊路過，拱手招呼道：「大師兄。」

  我記不得來人是誰，也躬身還禮，那人微笑著說道：「刑堂長老門下，馮乾坤，日後還請大師兄多加照拂。」

  這人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我記得刑堂長老叫劉學道，修為也十分了得，不過像他這般的性子，跟著劉師叔做內務刑堂，著實有些古怪。我當時心中忐忑，下意識地跟他多說了兩句，待他離開之後，我抿了抿嘴唇，看著那並不算高的山峰，頗有些不敢前行。不過那忐忑終究抵不過我對小顏的期待，猶豫再三之後，我還是大步上了山。

  秀女峰供奉的是道教四大女神之一的紫虛元君，又稱南嶽夫人，她是上清派所尊第一代太師，民間稱之為「二仙奶奶」，而上面的殿宇，名曰二仙殿。我到的時候，英華真人正帶著自己剛剛挑的三個女徒弟在大殿之中做早課。

  晨鐘暮鼓，道家修行雖然並不如佛教那般最重儀式感，不過通過誦讀經文讓自己獲得安詳和寧靜，也是很有必要的。

  茅山曾經是六大抗日根據地之一，在那個波瀾壯闊的年代，許許多多的茅山道士出山抗日，譜寫了許多可歌可泣的壯烈事跡，卻也遭到戰火波及，茅山上的殿宇幾乎無幾處倖存，而茅山宗的人才也就此凋零。此刻偌大的殿宇之中，只有這麼區區四人，說來十分可憐。我不敢上前打擾，只是在殿外等候。一抹朝陽正好斜落在盤坐於殿中的小顏臉上，臉頰上面細密的絨毛呈現出一片金黃色，讓人覺得宛如謫仙降臨，無限美好。

  僅僅只是一瞥，我竟然看痴了。

  英華真人看見了偷偷藏在殿外的我，並不理會，做完了早課，她便給三位徒弟講解起修行的入門。

  這一講解便能夠瞧出差距，小顏家學淵源，聰敏慧明，舉一反三，而程莉和張欣怡或多或少都有些磕磕絆絆。瞧見小顏這般聰慧，我整個人都感覺沉浸到了蜜糖水裡面一樣，幸福滿滿。

  接連好幾天，我都沒有露面，只是在大殿之外路過，或者靜靜相伴，也不多言，餓了就回谷中竹苑蹭飯，抽空還把家書寫了，讓那位道童寄出去。

  這樣的日子當真悠閒，搞得我都有些樂不思蜀了。終於有一天，師父嚴肅地把我叫到一旁，告訴我他和李師叔已經準備妥當了，今夜子時作法改命，所謂生死，只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