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人臉蟲子鏌鋣樹

  這是怎樣的一個老婆婆啊？

  枯木皮般滿是皺紋的臉孔，一雙渾濁的眼睛泛著綠光，不知道承載了多少歲月的風霜，那銀白色的頭髮就像散亂的玉米穗，穿著一身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破衣爛衫，看著就有一種風燭殘年仿佛即將老死的感覺。

  然而一個真正昏昏沉沉的老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呢？

  老婆婆出現之後，抬頭瞟了我們一眼，並沒有說什麼話，嚅動了一下嘴唇，似乎在呼喊，又似乎在嘟囔，接著那銅鏡匯聚的光亮消失了，轉移到了我們這兒。

  光亮透過我的身子照在下方，讓人有一種涼悠悠的古怪觸覺，好像是在皮膚上面塗上了清涼油一般。

  不過這玩意僅僅只是從我的身上一掃而過，接著就定格在了美女蛇身上。

  這兩人的罵聲從那老婆婆出現的那一刻起就停止住了，接著我聽到兩人牙齒一頓咯咯噠地響。當她消失於黑暗之中的時候，美女蛇突然哭了，鹹鹹的眼淚水從上面滑落下來，正好掉落進我的嘴裡。

  哭泣中的美女蛇帶著哭腔喊道：「老劉，這玩意是不是佛經裡面的那個東西？」

  原本肆無忌憚怒罵的鐵箍男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天啊，好像是呢。不過怎麼可能，世間怎麼可能會出現這麼恐怖的食人樹？而且還化了形？這東西不是早在佛陀時代就已經滅絕了嗎？」

  美女蛇有些崩潰了，大聲喊道：「對啊，傳說中的鏌鋣食人樹，早在燃燈古佛的時代，就已經被度化了啊！」

  

  說到這兒，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沉聲說道：「難道當初的甌雒安陽王就是因為這東西，才集盡全族之力弄出這麼一個古怪地方？他就是為了這個嗎？為什麼？」

  兩人渾身發抖，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而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黑暗之中，傳來了一種「嗡嗡嗡」的聲音。

  這聲音我最近聽得比較多，就好像是蚊子在你耳邊不斷地飛。

  不過聽著似乎更加有力，更加雄渾。

  美女蛇像是被戳到了要害，當即就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身子反覆地挪動，結果那藤條將她捆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她的口中又念起咒文，似乎想要通過秘法將自己從這束縛之中分離出去。

  然而原本很輕鬆的男女分離之法，到了此刻卻根本施行不得，美女蛇表現得十分痛苦。我仰頭看，只見她身上的那些青色文身也仿佛活了過來，每欲掙脫出來，卻被那藤條上面的綠意給直接逼了回去。

  難道這藤條能夠將我們的修為給封印住？

  想到這裡，雖然丹田之中的勁力幾乎枯竭，但我仍然擠出了一些，往外一放，果然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顯然，我們就像是那案板上面的肉，一點兒反抗能力都沒有了。

  我算是已經認命了，然而美女蛇和鐵箍男作為大優勢的一方，被這麼陡然翻盤，心中終究有些不爽。就在這個時候，那些嗡嗡嗡的聲音終於近了，我抬頭一看，卻見來的竟然是一堆拳頭大的蚊子。

  事實上，說是蚊子到底還有些不對，這些東西長得的確有些像蚊子，一對薄翼，長而尖銳的口器。不過讓人感到詭異的是，這些蚊子的頭部居然跟人頭有著七分相似。一大群飛行的大頭怪嬰嗎？

  這足以嚇得人渾身顫抖的神秘蟲子從黑暗中飛出來後，成百上千地在我們面前盤旋不定，接著開始朝光線照耀著的美女蛇那兒積聚而去。

  蟲群宛若烏雲，忽然而來，一下子就全部撲在了美女蛇的身上。我向上抬起頭，只能瞧見一大團黑色蠕動的東西。

  有的還落到了我的頭上，節肢在我的皮膚上面滑過，鋒利得很。然而它們似乎就聽從一個命令，拼命地朝著美女蛇的身上擠去，反而對我們另外三個人沒有什麼興趣。

  「啊——」

  我聽到了這輩子所能夠聽到的、最悽厲的叫聲，原本還是人生贏家的美女蛇在這一刻發出了對生命的哀鳴。很難想像被這拳頭大的、成百上千的蟲子包圍吞噬的感覺到底有多麼恐怖，我也嚇得不能自已，想著很快就輪到我了。

  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可以做得比美女蛇更勇敢一點？

  我能不能不叫？若是叫，可不可以輕一點？

  我想死得有尊嚴！

  我滿腦子都是這樣的想法。頭頂上傳來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接著因為我就在美女蛇下方的緣故，大量的鮮血噴濺下來，以及內臟和腸子這些都零零落落地灑在了我的身上。

  這一點一滴落在頭頂上面，都仿佛在我的心裏面敲下重鼓，撲通、撲通……

  美女蛇繼續叫道：「啊，啊，啊……」

  一聲比一聲小，一聲比一聲弱，接著從若有若無到幾近無聲。

  我當時嚇尿了嗎？好像有，好像又沒有。我寧願時間變得無比漫長，又期待著它很快就能過去，然而時間就是一點一點，讓人覺得煎熬無比。

  終於，美女蛇被吃光了。當那些黑乎乎的神秘蟲子一鬨而散的時候，我瞧見頭頂上只剩下了一副被啃得稀巴爛的骨架子。

  光線下移，照到了我的身上。

  我閉上了眼睛，感覺到無數的東西拍打在我的身上，密密麻麻地附著於身，有的柔軟，有的堅硬，更多的是一種充斥於身的惡臭，那種讓人幾乎陷入絕望的死一般的味道。

  然而沒有任何一隻蟲子咬我一口。

  真奇怪，我感覺自己跌入了蟲堆裡面，感受到無數的觸角在我的全身上下蠕動，似乎在嗅著我身上的味道，但它們就是沒有咬我。

  我忍住了，從開始到最後，連一聲都沒有叫喚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是一瞬間，仿佛是一萬年，那些人臉神秘蟲子紛紛從我的身上飛開，接著轉移到了努爾的身上。而讓我驚奇的事情又發生了，沉睡中的努爾緊閉雙眼，但他手中的那根趕神棍則一直灼灼生光。

  那光華將努爾給籠罩其間，結果那些蟲子畏懼地飛來飛去，最終還是沒有一隻落下。它們似乎也在恐懼。

  這又是一個無比漫長的過程，最後，我瞧見銅鏡匯聚的光亮挪到了鐵箍男身上，終於鬆了一口氣。我感覺自己的性命似乎能夠留下來了。

  鐵箍男一直都在關注著發生的一切，當瞧見美女蛇被活生生地啃成了白骨架，他的確是整個人都拔涼拔涼的，然而瞧見我和努爾都被放過的時候，心中又生出了一些希望。

  沒有人願意死，有了先例，就無比地期待著自己也能夠活下去。

  然而很快，鐵箍男發現這個世界當真不是公平的。當那神秘蟲子咬下第一口的時候，他破口大罵：「為什麼？為什麼吃我不吃他們兩個？」

  沒有人回答他，我驚魂未定，努爾昏迷不醒。

  當鐵箍男周身都被神秘蟲子覆滿，並且開始噬咬起他來的時候，他終於感受到了恐懼，求不得別人，只有向我求饒：「二蛋同志，二蛋哥，你剛才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它們不咬你的？教教我，快點教教我啊，我保證逃過此劫，就不再追究你們的責任，將你們禮送出境……」

  我沒有說話，耳邊只有蟲子瘋狂噬咬的聲音，鐵箍男的聲音都已經變形了：「二蛋同志，求你了，幫幫我吧……」

  我怎麼會幫他，我也一頭霧水呢。

  很快，鐵箍男也和美女蛇一般被啃成了一堆骨架，接著那些神秘蟲子圍繞著我和努爾飛了兩圈，然後消失不見了。

  溶洞在一會兒之後，恢復了平靜和黑暗，連努爾手上的棍子都變得暗淡無光。

  我們兩個就像被遺忘的時光，被扔在了一旁。

  一開始我還心懷忐忑，以為一會兒又會鬧什麼么蛾子，然而一直過了好久好久，都再沒有任何動靜。

  世界仿佛靜止了一般，我堅持了好一會兒，感覺到疲倦如潮水般湧上我的心頭。眼皮如鐵，好沉，好沉。

  我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蒙矇矓矓間，我聽到耳邊有人在輕聲說道：「食狗鲶，你好生看著這兩個人。奶奶說了，他們都是上好的爐鼎，說不定以後要在他們身上栽上種子，當成傀儡，以後我們就能夠出去了。」

  另外一個聲音悶聲悶氣地回答道：「曉得了，囉嗦。」

  我登時就清醒了過來，頓時想起來，這兩個聲音可不就是我夢中的那兩個傢伙嗎？食狗鲶和鱷雀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