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黑了別出門

  當於大師鄭重其事地說出這話的時候，我雖然從先前的對話中已經有所預料，但還是大吃了一驚。

  同樣被嚇了一跳的還有劉老三，他霍地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於大師，又看了一眼我，喘著粗氣問道：「為什麼？」於大師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後，顯得十分平靜：「茅山的虛清真人對我曾有活命之恩，這孩子既然跟茅山有緣，我也算是提前還了一份人情。」這解釋太簡單了，劉老三有些不情願：「嘿，於叔，你這話可不對啊，那劍是我和殺豬的千辛萬苦才弄回來的，你拿去送人情，是不是該問一下我的意見呢？」

  劉老三死皮賴臉，非要刨根問底，於大師就怒了，吹鬍子瞪眼地說道：「劉老三，你是個學文的，手無縛雞之力，這劍給你，你能拿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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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傢伙只是笑，也不答話。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搓著手說道：「無功不受祿，我怎麼好意思收這東西呢？」飲血寒光劍的確厲害，能夠讓楊大侉子這樣一個半瓶子晃蕩的傢伙力壓劍道高手黃晨曲，不過它劍身魔性強烈，一旦控制不住心性，反倒容易被其所傷。於大師見我也說了話，曉得不將緣由說清是不可行的，於是領著我們往裡屋走。

  穿過外間來到裡屋，牆邊有一個機關，輕輕一摸，只聽到「喀嚓」一聲機械響，便有一個暗梯從地下冒了出來，幽幽一陣冷風從裡面吹來，讓人不寒而慄。

  於大師帶著我們往下走，胖妞卻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從我身上跳了下來，扭著屁股找外面雕木頭的那個長辮子少年南南玩去了。

  小院不大，但是到了地下室，才發現這兒的空間並不小，光我們身處的這一個大廳便足有整個院落那般寬敞，旁邊還有幾個暗室，想必是不同的分區。於大師的地下室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物件，有設計別致的火爐子，也有一整套打鐵製器的行頭，光是那刻刀都有上百多種，琳琅滿目地擺著，寬的窄的，長的短的，看得人目不暇接，讚嘆不已——不愧是冠絕金陵的制器大師，這番架勢就是讓人心生崇敬啊。

  這場面我看著新鮮，但是於大師和劉老三卻是習以為常，帶著我一直來到了西邊的一堵牆前，停住腳步。

  牆上是一整面的大理石浮雕，上面有無數貼著符籙的鎖鏈，發黃的古籍及旗幡垂落，在正中間是那柄紅光四溢的飲血寒光劍，不過此時的它多了一副銀亮色的劍鞘。我瞧著有些眼熟，又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劍鞘可不就是當日我們在瓦浪山水庫那兒獵殺的鲶魚鱗皮嗎？

  沒想到竟然被於大師製成了這麼絢麗的劍鞘。

  那魔劍被那些鎖鏈死死地鎖在牆上，上面還貼滿了符籙，有八股白色氣霧從牆壁上不斷地朝它噴來。本來靜寂無聲，然而我一走到近前，它就突然發出了嗡嗡的響聲，很像是夏夜裡的蚊子叫聲。於大師指著這劍，問劉老三道：「瞧瞧，我推斷得不錯吧，凡劍皆有靈，這魔劍對第一個用它殺人的主人有一種天生的認同感，這一點值得我們重視。煉器雖易，精品卻難，這把魔劍是楊大侉子傾盡畢生心血之作，很難不散戾氣地強行毀去，消解又需時日，易生事端，還不如給它找一個可以控制它的主人，變廢為寶。」

  劉老三並不反對，只是對我能否把握這魔劍有些異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事兒還是有些懸。

  於大師點頭，說：「這一來封印此劍的法子還需琢磨，時日還久；二來的確是要等這小孩兒有一定自保的能力，方才能夠交付，不然反是禍端。」兩人在徵得了我的同意之後，約定三年之後，等我有一定力量了，便將此劍最終交付我手。三年後我正好十八，到時候是什麼模樣又當另說。談完這些，我也沒有再等，而是將腰間的小寶劍拿出來，將白合之事跟他們提起。

  對於此事，兩人都表示了不同程度的驚異。畢竟一般來說，這新鬼剛死，最是力弱，影響不得陽間的一切事物，就連與人溝通都只能通過陰靈附體，怎麼可能與我對話？

  兩人一齊否定，讓我有些焦急，連忙將白合催出來。這妮子也是，平日裡沒事就晃來晃去，事到臨頭卻躲在劍里不敢出來。

  我催了半天，氣得半死，還好於大師思路清晰，說：「既然這女鬼是當日楊大侉子為了飲血寒光劍而煉，必然對那魔劍有著天然的恐懼之感，想必不會輕易同室而存。」這般說了，我們來到另外一間陰氣十足的房間，這兒擺了好多的罈罈罐罐，看著像是骨灰盒，結果那門一關，白合便已亭亭而立，朝著這兩位有模有樣地鞠躬問好。

  白合自然是能說話的，然而這問好，無論是於大師還是劉老三，都聽不到。這事兒我們在溝通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推測或許是因為我吞食了那巨型鲶魚的眼珠子才會如此。劉老三笑了，說當日他的確瞧見我們部門的小魯悄悄收走，不過人肉熬煮過的東西，再靈光他也不願沾染，因為這個有因果。

  「你看看，現在來了吧？」

  劉老三幸災樂禍時大肆嘲諷，不過真正想起辦法來的時候，倒也毫不含糊，總共給我出了三套方案。這方案一得於大師配合，就是按照楊大侉子的思路，將白合強行融入飲血寒光劍中，做一器靈——白合之所以新鬼而能言，便是因為楊大侉子用陣法聚集前人陰靈所致，不過這法子很容易讓其湮沒本性，不得本我；第二套方案就是超度，這個簡單，我會，劉老三會，於大師也會，就連門外那小孩兒也會，無非是法子不同，念個幾天幾夜，得返幽府；至於第三套，這可就有點兒麻煩了，那便是轉世重修。

  所謂轉世重修，最為外人熟知的便是活佛轉世，有佛法高深的大德喇嘛，在生命耗盡、即將圓寂之時，將一縷智慧凝聚，投身於千里之外的新生嬰孩之上，而後寺院根據高僧圓寂之前的指引提示，將其從茫茫人海中找尋而出。這是佛家最高深的法門，至於別家也有，不過是高下之別，各有千秋。若是白合想轉生也可，不過需要謀劃諸多條件，掐算方位、時辰、人家、往來以及陰靈之脈，這事兒複雜至極，又受諸多苦難，能不做最好不做。

  然而將這些選擇都放在白合面前，這姑娘卻鐵了心地選擇第三套方案。

  她是花季少女，心中憧憬無數美好，又恐懼死亡，既不願做器靈，也不願往生，這事兒倒是不好辦了。劉老三是個沒耐心的人，一力勸白合超度往生，那妞兒拼命搖頭，然後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陳二蛋最記恩仇，雖然她這些日子來在我房間裡飄來飄去，嚇得我膽子都毛了，不過想起那日她傾身一撲，心又不由得軟了些，也哀求劉老三。

  劉老三被求得沒有法子，只得答應讓我把白合以及她暫時寄身的小寶劍留在此處，他耗些心血幫忙謀算一下，貼身打造，弄出一個應對的方案來。

  這提議於大師也很贊同，當我將小寶劍一拿出來，他的眼睛就放了光芒，恨不得搶過去研究一番。

  嗯，李道子的東西，無論到了哪兒都是響噹噹的貨色。

  這些聊完，於大師留吃了晚飯，在物資匱乏的當下，居然還有半隻鹽水鴨，說明生活倒也不差。除了鹽水鴨，還有些時令蔬菜，是那個留著小辮兒的南南做的，味道不錯。我發現劉老三這傢伙別看瘦弱，當真是個大肚漢，一桌飯他包了一大半，讓人汗顏。席間我還瞧見胖妞居然跟南南很投緣，那小猴子一直黏在南南身邊，還覥著臉讓人家餵東西。

  飯後，南南跟小猴子依依不捨，而這時於大師又提出一件事來，說要給胖妞做一件法器，量身定做，這兩天讓它先留這兒。

  於大師出手，自然都是精品法器，我心中歡喜，又問胖妞的意見，那小傢伙倒也是個自來熟，抱著南南給它雕的木猴子點頭。我跟胖妞好多年的感情，自然不怕它被拐走了，於是便趁著夜色出門，劉老三沒有跟著我走，不過好在我能識路，倒也沒有迷路。我自認為記憶不錯，但走了半個多小時，突然感覺兩邊的景物變得陌生起來，影影綽綽，似有鬼魂尾隨。

  我當時心中就有些慌了，因為可以憑恃的小寶劍落在了於大師家裡，於是快步疾奔，結果不知不覺就跑偏了路，一下闖進了一個死胡同。

  那死胡同黑，我到了跟前才發現，而就在我猛然轉過頭去的時候，身後竟然站著兩個黑影，犀利的目光正冰冷地打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