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臨時抓丁遇險

  雖然我知道吳副局長一直對我有成見，也曉得他跟戴校長之間的齟齬頗深，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一路狂奔而來，竟直接被他叫停，不准參與此案，並且責令我回家反省。

  被他這一通喝罵，我愣在了當場，臉一瞬間就紅了，感覺心頭有一團烈火將我的血液都燒得沸騰。

  少年人氣盛，而我這個從大山裡面走出來的土包子更是藏著一團火。當初在巫山後備培訓學校，疤臉賤男春辱我，愣是被我生生追出十里地，那兇悍震撼了整座山，這檔案被戴校長親自銷毀了。吳副局長也許不曉得，不過當時我的確是有一種想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的衝動。

  還好在這個時候，申重上前來打圓場：「嘿嘿，吳局長，這小孩兒有個朋友失蹤了，也是這個廠子的，我讓他先過來調查，不是開小差。」

  吳副局長瞥了一眼賠笑的申重，哼了一聲，然後跟著保衛處的領導朝遠處走去。旁人都散開了，一科羅小濤和他手下的幾個兄弟幸災樂禍地打量了我一番，揚長而去。

  這時老孔才從旁邊走了過來，攬著我的肩，發現我全身繃得僵直，拳頭攥得緊緊的，於是寬慰我道：「二蛋，你別生氣了，這兒的事情有點複雜，吳副局長也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你別介意。」我想起了羅大根的事情，這才收斂了怒氣，問老孔現在的情況怎麼樣，老孔把剛才小魯的話又跟我說了一遍，然後講道：「目前毫無頭緒，吳副局長說留下來，等到晚上的時候，我們再看看。」

  我問老孔那幾具屍首在哪兒，我想要去看看。

  

  老孔有些奇怪，問我為啥要看這個。那些死者因為被高達幾千度的鋼水浸泡，完全看不到人形了，所以在保衛處拍照存檔並且徵得家屬同意之後，就直接火化了。我聽後沉下了臉，看著老孔，說：「老孔，你沒覺得程序不對嗎？」

  老孔四處望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對我說道：「我曉得你的意思，這事兒是透著一股邪門，大家都了解。不過有的東西，根本沒辦法去追究——省鋼是副省級國企，養著好幾萬口人，他們有自己的學校、銀行和郵局，保衛處的權力也大得很，土霸王一樣，根本沒辦法管。」我急了，說：「那現場死的不只是三個人，還有一個呢，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死者，到現在都還沒有查清楚，他們倒也真敢直接毀屍滅跡啊？」

  老孔聳了聳肩膀，表示沒有辦法，我心裏面憋著一肚子的邪火，感覺憋屈死了，他大概是看出什麼來了，問我到底咋回事兒。

  我把羅大根失蹤之事和此次省鋼鋼水泄漏事故聯繫到一起，老孔也有些緊張起來，他見過羅大根，明白我和大根之間的感情，而旁邊的小魯則插嘴說道：「現場的照片在一科的手上，一會兒叫申哥去要一下，讓你認一認，免得你這麼擔憂。」

  得到了小魯的提醒，我趕忙去找申重，結果老孔一把拉住了我，說：「省鋼的領導請吳副局長他們吃飯，這會兒可能正吃著呢，你也不急這一時。再說了，吳副局長最重權威，他剛才叫你回去寫檢討，結果你又出現在他面前，要萬一較起真來，得不償失，還不如讓小魯去跑一趟腿，你跟我先去現場看一下吧。」

  老孔說得我沒辦法反駁，於是求小魯幫忙和一科溝通一下，而後便跟著老孔來到了出事的煉鋼二車間。

  鋼廠屬於重工業，分了很多車間，光常化爐、外部機械化爐、車底爐、淬火爐、回火爐這些高爐都讓人目不暇接，高高的煙囪、粗大的管道以及燈火通明的寬敞廠房，這些曾經是我和羅大根最為羨慕的一切。然而此刻，在夜幕的襯托下，所有一切都變得那麼恐怖和黑暗，讓人感覺呼吸不過來。

  到了出事的二車間，發現事故現場剛剛收拾妥當，別的車間燈火通明，工人都在等著上夜班，而這裡則一片寂靜，除了幾個出入口和大廳有燈光照明之外，別的地方都是一片昏暗。

  省鋼保衛處安排了三個人守在這兒，跟老孔也算是熟悉，見我們進來，打了招呼，然後轉到裡面的調度室去了。我看了一下這偌大的車間，但見到處都是樓梯和巨大的產線，地下積了厚厚一層鋼渣，可以想像得到，事故發生之前這裡熱火朝天的生產場面。

  老孔瞧我四處張望，在旁邊跟我解釋道：「今天吳副局長帶人勘查一天了，初步判斷有人在壓模裡面動了手腳，那多出來的一具屍體，就是被塞進去的。至於兇手為何這麼做，有兩種可能，其一，無外乎就是想要毀屍滅跡；其二，有可能是要煉一爐血鋼。」

  「血鋼？」我瞪大了眼睛，止不住心中的驚訝。而老孔則點了點頭，說：「對，若是如此，那事情可能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我明白老孔的擔心，在冶金技術如此發達的現在，血鋼這東西是少有人知道的，但是擱在古時候，用生命填入鐵爐之中，使得鑄就的兵器天生就有一股煞氣，這法子並不新鮮，有的鑄劍師甚至直接在劍即將成型的時候，跳入火爐，成就兇器，這行為雖然沒有什麼科學根據，但是古往今來，卻成就了許多名劍。人與器之間，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聯繫在一起的，血鋼則是其中一種神秘的邪法，為的就是達到孕育某種凶靈的目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們此番恐怕又有許多麻煩了。

  這煉鋼二車間占地極廣，我在老孔的帶領下，大致地瞧了一圈兒。這時小魯趕了過來，他用網兜拎著三個鋁皮飯盒，瞧見我們，憤憤不平地嚷道：「真操蛋啊，那些傢伙吃香喝辣，就給我們弄了點饅頭鹹菜，真的是很過分呢。」

  小魯走到我們面前來，將手上的飯盒遞給了老孔，而我則擋開，著急地問道：「現場的照片，討到了嗎？」

  小魯見我這般著急，也沒有開玩笑，直接從兜裡面掏了兩張照片出來，嘴上還不滿地埋怨道：「你是不知道一科的黃岐有多討厭，我求了他半天，連申哥都幫忙講了話，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給了我兩張，你拿去看吧，一會兒我還要還給他們呢。」

  一科負責縣區，自謂精兵強將，一直都看不起二科；而二科負責周邊鎮子和鄉村，總是動不動就出差去鄉下，心中也有怨氣，所以兩個科室關係向來不睦，小魯受氣也屬正常。而我則迫不及待地搶過他手中的照片，在昏暗的燈光下查看，發現兩張照片，一張是四個屍體都有，另一張則只有那具神秘的屍體。

  不過這些死者都被鋼水包裹，劇烈的高溫在瞬間將人體裡的水分氣化了，留下來的只有一具焦黑的屍體，還是縮水的，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從這身形上面來看，嬌小瘦弱，看著跟還沒有發育完全的羅大根真有那麼幾分相似。

  老孔瞧見我臉都變黑了，便過來攬住我的肩膀，勸道：「二蛋，你別著急，人呢，都已經這樣了，真是看不出什麼來的，到底怎麼回事呢，還是需要調查的。今天你既然來了，就跟著我們二科一起值班，吳副局長這人脾氣雖臭，但是本事不錯，相信用不了幾天，就水落石出了。」他勸著我，然後把飯盒打開，招呼我吃飯。

  小魯打的飯菜，每人兩個大饅頭、一點兒鹹菜，還有半碗苞谷粥，平日裡倒也不錯，不過我沒有什麼胃口，心中陰鬱得很。

  吳副局長他們在省鋼相關領導的招待下，吃吃喝喝一直到了晚上八點多，才有一科的人過來交接，他們會在這裡守到凌晨一點，然後由我們二科接班。這事兒本來只用一個科室就夠了，人多了反而指揮不暢，不過最近好多人出差，我們二科是被臨時抓丁。

  跟一科的人交接完畢之後，自然有人安排我們到廠招待所先行歇下，我心事重重，沒有怎麼睡。到了凌晨的時候，申重過來叫人，於是我、老孔和小魯便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了二車間，與我們一起的還有省鋼保衛處的三位同志。

  事情倒沒有，不過申重去跟一科的羅小濤交接，回來的時候臉都黑了，瞧著交接完的這些人揚長而去，申重朝地上呸了一口，說小人得志。

  分局長李浩然不怎麼管事，局裡面一般都由吳副局長主持事務，一科傍上吳副局長，春風得意，倒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所謂值班守夜，其實就是七個人留在調度室，燈點亮，然後聊天說話，開始熬時間。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半夜，保衛處的幾個人都有些熬不住了，小魯也昏昏欲睡，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調度室的電燈陡然變亮了，之後又熄滅了，接著整個車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剎那，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