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劉老三風水局

  果真就是老支書的二兒子。

  

  這是老支書那老婆子認出來的，兒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管怎麼樣，她都是能夠找出一些特徵來的。自己的親兒子就這樣被活活地煮死了，這樣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老支書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越想越氣，越想越悔，兩眼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他暈了，老婆卻還清醒著，伸手去拉自家二兒子的手，誰料人都被煮熟了，輕輕一拽，半邊胳膊就脫了下來，整個人就不行了，厲聲一叫，面目猙獰，如同瘋了一般。

  老太太這是受刺激了，當然，這場面也實在是太過血腥，我們趕忙將這老兩口送回家裡。安頓好。折回來一看，發現許多人都已經散去了，而原先搶著吃肉喝湯的那幾位，現在還擱那兒吐著呢，原先還只是吐一些酸水，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大塊大塊的黑色血塊都已經吐了出來，看著十分恐怖。他們的家人陪伴在旁邊，瞧見我們走過來，立刻衝過來，跪倒在地，求我們救人。

  申重帶著我們幾個，來到這些人面前，也不避污穢，伸手檢查了一番他們的嘔吐物，臉色發苦地跟我說道：「果真和你所猜的一般，那魚肉太寒，結果將他們的氣血停滯了，由胃中激發，遍布全身，身體發冷，要是沒法子，估計都活不成呢。」

  「木香四兩，砂仁四兩，蒼朮十六兩，厚朴十六兩，廣皮十六兩，甘草四兩，共為細末，煎熬吞服便可解。」旁邊有人泰然自若地說著話，我們抬起頭來，瞧見竟然是剛才指出鍋中有屍體的算命先生劉老三。我聽了這方子，腦袋一轉，下意識地接了一句話：「這個，是《涓子鬼遺方》中的法子嗎？」

  劉老三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嘿嘿笑道：「呵呵，小同志你倒是蠻博聞廣記的嗎。這鬼遺方知道的人多，但是具體入藥的方子卻少人得聞，你是哪兒曉得的？」

  這《涓子鬼遺方》並非老鬼所授，而是在我爹的房間裡頭跟縣裡面發的赤腳醫生培訓教材放在一起，我也不坦言，只說瞧過幾眼。申重見我們兩人說得頭頭是道，跟我確認了一下，然後吩咐旁人趕緊去置辦，完了之後，這才請教他道：「劉先生，您是高人，還請幫忙指點一下，這事情到底該怎麼辦呢？」

  人的地位通常都是由他的本事決定的，先前我們都只以為這就是一個混江湖的算命先生，然而他出了兩次手，便將我們都鎮住了，所以申重才會向他討辦法。那劉老三也不是一個謙虛之人，他摸了一把鬍子，黑眼鏡後面的眼睛不知道轉了幾圈，這才說道：「走江湖，跑把式，這都是混口飯吃，凡事都需要有點搭頭。所以呢，在辦事兒之前，我先要點東西，你們覺得妥當不？」

  申重聽到這話，看了劉公安一眼，然後點頭，說：「可以，先生你但有所言，我們都儘量滿足。」

  劉老三走到了傾倒的鍋前來，也顧不得腥，俯身將那條大魚的骨架給抽出來，這魚的肉質部分全部都被切開了，那骨架卻是完整的。聽說當時想把它剁成幾截，然而廢了好幾把刀都傷不得這魚骨分毫，這才想著弄這麼一個大鍋來煮的。劉老三指著這副骨架，對申重說道：「舉凡成精之物，皆有寶出，本來這條大鲶魚最值錢的是它鰓下的腺體，結果都被你們煮了。這根魚大骨，若是給那手藝好的師傅，或能制出一把韌性不錯的魚骨劍，這個我要了，你們可有意見？」

  這巨型鲶魚果真不凡，那骨架在烈火煮沸之後，不但沒有鬆散，而且還瑩白如玉，太陽光一照，灼灼生輝起來，讓人看著就知道並非凡品。

  不過這東西再好，跟咱也沒有關係，再說了，人命關天，孰輕孰重申重還是能夠分得清楚的，當時也沒有太過猶豫，點頭答應。

  瞧見申重一口應允，劉老三嘿嘿一笑，然後又說道：「除了這骨架，其實還有兩樣最值錢，其一是那魚眼睛，吞食之後，夜能視物，不過被這人肉湯毀了，吃了容易遭災，晦氣，我不要；其二呢，是這魚身子上扒下來的皮，不知道在哪兒了，一併給我吧。」

  他一點都不客氣，張口就要，不過這魚皮是村里人扒下來的，在誰那兒還不確定。申重把情況跟他講明了，劉老三卻不干，說：「這東西應該就在那個孟老頭家裡，他若想自己二兒子死得不明不白，就留著吧；若是不甘心，還是得把魚皮交給我的。我這人做買賣，童叟無欺，東西給好了，我便幹活，不但將這怨氣衝天的鲶魚精給整治清楚，便連這山上的水庫，也可以布一個風水局，將陰氣收斂一些。」

  他大肆許諾，言之鑿鑿，申重想了一下，代老支書答應下來。劉老三並不擔心申重會坑他，從背後拿出一個布袋來，問道：「第三呢，幫我問問誰家有吃的，無論是米飯，還是饅頭，都給來點吧。老夫接到小黃的死訊，趕了幾天的路，這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肚子都餓癟了呢。」

  眾人莞爾，沒想到這個一本正經的先生，竟然還有這麼有趣的一面。

  我們今早下山來的時候，村里為迎接我們蒸了白饃，劉公安讓人去拿了一些。劉老三狼吞虎咽地吃了四個，噎得直打嗝兒，這才停歇，問起了我們昨天的事情，也認可了我們的看法，當得知這條巨型鲶魚竟然是被我手刃而死的時候，他難得地收斂了一點兒傲氣，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同志不錯，風水相輿之術，我比你高一點兒，但是徒手肉搏，還是你猛，能夠將這樣成年精怪斬於手下，後生可畏啊！」

  談完這些，我們又帶著劉老三來到放置神漢屍首的草棚子，雖說是自家師兄弟，但是面對著這泡腫了的屍體，他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傷來，而是在沉默了一陣之後，扭頭看我們：「我師弟他應該還有一些話要留給我的，怎麼魂魄給驅散了？」

  啊？這話問得我們都愣住了，原來被我一泡童子尿澆滅的惡鬼，所謂的執念，竟然是想要給這劉老三帶一句話？

  當時的場面為之一僵，不過好在劉老三在了解到事情的緣由之後，也沒有怪我們，而是讓人準備了好些東西，然後上了山。劉老三習的是相學，風水堪輿之術也十分精通。上了山來，我們雖然感覺水庫旁邊陰氣陣陣，卻說不出什麼具體的東西來，而他不一樣，一個羅盤在手，走走東，走走西，步子一步一步，計算得一清二楚，遇到重要的方位，他還會叫人砍了青竹紮上標記。

  瓦浪山水庫很大，我們足足跑了一個下午，太陽落山之前，劉老三終於找到了十三處結穴，在這裡布上了「炎上太運走馬局」。這風水局乃五行風水的一支，以木生火，以火聚陽，以水走陰，如此源源不斷，必然能夠將此處的陰氣驅散，不至於再生禍端。

  在夕陽即將西下之時，我們在正東方向挖了一座墳，將那頭巨型鲶魚的屍身安放入內，由東方初升之太陽，每日洗刷其暮氣沉沉的死氣。

  我整天都跟在人家後面打雜，也跟著學到不少東西，不過和我一樣菜鳥身份的小魯，下午的時候就總是走神，有一次甚至差點掉河裡去。這讓申重有些意外，問他怎麼了，小魯慌忙搖頭，說沒事。申重忙著要去跟劉老三套近乎，沒有再理會，然而老孔瞧見我也是一臉疑惑，於是悄聲告訴我：「今天處理那鍋魚肉的時候，我瞧見小魯將那一對魚眼睛偷偷地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