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愛若捕風

  夜幕降臨，燈紅酒綠。

  在繁華都市的一處高端酒局上，楊煥然與黎婭俊男靚女，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兩人先去參觀一個老總的私人博物館，收藏了一些名家字畫，還有一些看起來就挺貴的瓶瓶罐罐。

  還好黎婭平時為了附庸上流社會的風雅，惡補了不少。雖然許多畫家她並不認識，也不感冒，但憑著背誦的賞析句子，說得倒是頭頭是道。

  聽的人也頻頻點頭，誇讚她：「想不到黎總涉獵還挺廣。」

  之前，黎婭要做一個金融項目，甲方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男人，聽說喜歡聽戲，她還想去惡補一下唱腔。

  本章節來源於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

  奈何這東西需要童子功，一時半會兒確實補不上來。

  不像茶藝什麼的，學個一個月就能有模有樣了。

  「謝謝王總誇獎，略知皮毛，班門弄斧了，如果說錯了，你們不要笑話我。」黎婭客套地說。

  「說得很好，見解獨到。能在小楊總身邊的，果然不是尋常人。」

  楊煥然顯然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慢悠悠地走在黎婭身邊，反倒像是黎婭的主場，而他是男伴。

  但他帶著審視的目光，一直在觀察黎婭。

  有身份的光環，哪怕他對這些一竅不通，也不會有人為難他。

  但黎婭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讓話茬掉到了地上，別人就恨不能用語言將她生吞活剝，然後站在一旁看笑話。

  「你走得累了嗎？」楊煥然的目光落在黎婭的細跟高跟鞋上。

  現在天氣已經熱了，她穿著一件一字領的黑白配色的裙子，露出纖長的脖子和鎖骨，端莊又不失嫵媚，將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一覽無遺。

  黎婭倒是有些驚訝，沒想到楊煥然這樣的人，竟然還會在意女伴腳痛不痛。

  她笑了笑，隨便撩他一下：「痛的話，你還能背我不成？」

  「背你是不可能的。」楊煥然有些無語，淺笑時眉眼都變得很溫柔。

  他本來就生得好看，又因架勢突出而顯得一身貴氣，稍微用些手段就會讓女人神魂顛倒。

  和祈和頌的氣質完全不同。

  祈和頌像是長在路邊，生命力極其旺盛的野草。

  「但可以到那邊坐會兒。」楊煥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黎婭又望了望走在前頭，聽著王總介紹私藏的另外幾個大佬，收藏館已經快要到盡頭，也聊不了多久了，笑說：「馬上就要去結束了。我可比不得小楊總，大佬們都站著，我坐著，多失禮呀。」

  楊煥然不再勉強，繼續跟著走。

  期間，黎婭看了看手機，姐妹群里已經聊了很多了。

  黎舒和許浩南出去約會，周末不在家。爺爺那邊也出了事情……但現在她要全神貫注「伺候」大佬們，以後興許能夠用得上這些人脈。

  有一說一，如果不是楊煥然帶他來參加這樣的高端聚會，憑著她如今的人脈和資源，想要認識這些人，實在是困難。

  其中任何一個人，能夠搭上線，都很牛逼了。

  大概又過了半小時，大佬們聊好了，大家驅車到已經定好的酒店。

  包廂很寬敞，餐桌中間擺著枯山水風格的假山，鋪著白色鵝卵石。

  菜慢慢上齊了，酒局的氣氛逐漸升溫，大佬們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試探與挑釁。

  「黎總，你真是年輕有為啊，現在已經是於津的得力幹將了。想當年，於津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時候，比你還要大幾歲。如今年輕人真有手段啊！」一位身著名牌的中年男子端起酒杯，笑容中藏著深意。

  不知道是在說黎婭能有如今的成績，靠的是不正當競爭，還是在誇讚她優秀。

  總之聽起來不那麼順耳。

  又有人接過話茬，調侃道：「這麼算起來，黎總，你還是張總的徒孫嘞！得喝酒，必須要喝！」

  「我就說於總那麼優秀，看來是張總帶得好，讓我也受惠了，學到不少東西。這杯酒得喝！」黎婭明亮的眸子直視對方，沒有退縮的意思，她一仰頭，將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

  「說得這麼深情款款的，一杯酒哪裡行？三杯三杯。」黎婭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但是為了事業，她不得不面對這一切。能屈能伸。

  「三杯就三杯。」說著，黎婭又將杯子倒滿，連續飲了兩杯。酒的烈度讓她微微皺起了眉，胃裡火燒火辣地疼，腦袋也暈暈乎乎的。

  「黎總，你酒量果然好！」

  在這種場合，黎婭難免覺得自己像是玩物。然而，她還不夠強大，不得不融入男人們的語境，和他們嘻嘻哈哈。

  然後，其他人又找各種理由給黎婭敬酒。

  楊煥然和黎婭並排坐著，他冷眼旁觀這一切，一副清閒的做派，顯然是並不打算插手，畢竟這是黎婭自己的事情。

  她如果想要在事業上更上一層樓，就要自己想辦法和這幫人套近乎。

  但這些老男人，都是酒桌上的老油條，吃人不吐骨頭的。黎婭如今的身價，想要從他們身上撈到便宜，無疑是與虎謀皮。

  「黎總，在場的，除了小楊總，所有人都是你前輩，你站起來敬一圈酒，不過分吧？」不知是誰，忽然提了一句。

  黎婭站起來，笑著說：「這是應該的。」

  然後，她提著分酒器，拿著小杯子，一邊用公筷給人夾菜，一邊敬酒。

  「張總，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啊！」黎婭笑著說，將杯中的白酒喝完了。

  在場一共有八個人，輪了一圈後，黎婭胃裡早已翻江倒海。

  走到最後，就已經到了楊煥然身邊。

  一幫人白酒下肚，頭腦發昏，開始搞事情起鬨：「黎總，你和小楊總直接這樣碰杯，就有些沒勁兒了，怎麼也要來個交杯酒啊！」

  「就是，交杯酒交杯酒！」其他人跟著起鬨，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黎婭望了望楊煥然，她拿得起放得下，端著酒笑問：「小楊總，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楊煥然見緋紅已經透過黎婭臉上塗著的胭脂水粉，透了出來。她原本就嫵媚的雙眸，在染上酒氣後顯得有幾分迷濛。

  但他也看到黎婭的難受，她眉頭微微皺著，恐怕胃裡早已火辣辣的扔了。

  「小楊總，來，交杯酒。」黎婭伸長胳膊，舉起酒杯。

  他心中不忍。

  「你先坐會兒，喝點水。」楊煥然站起身，一隻手從容地拿過酒杯，另一隻手纏著黎婭的腰肢，將她往座椅上帶，「這杯酒我替黎總喝。」

  說罷，他將黎婭喝過的酒杯一飲而盡，又將自己的喝完。

  酒局的氛圍瞬間凝固，大佬們的目光在楊煥然和黎婭之間來回打量。

  而後，場子又熱鬧起來，眾人嘻嘻哈哈，目光八卦。

  「小楊總果然名不虛傳，最憐香惜玉了！」

  「那是啊，黎總不僅工作能力出色，還生了一副好容貌，才貌雙全啊！」

  黎婭擰著眉頭，實在是有些忍不了了，起身告辭：「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而後，她踩著高跟鞋的腳都有些不穩，轉身飛快走向包廂里的洗手間。

  去之前，她還飛快地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小手包。

  到廁所時，將洗手台的水龍頭打開，趴在馬桶上乾嘔。

  她胃裡翻江倒海，噁心的感覺像一條無形的巨龍，不斷地啃噬著胃壁。

  黎婭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喉嚨里發出微弱的呻吟。

  突然，她猛地俯下身，雙手緊緊抓住馬桶邊緣。

  緊接著，身體開始劇烈地抽搐，嘴巴張得大大的，伴隨著一陣陣乾嘔聲，一股酸苦的液體從胃中湧出，飛濺在馬桶里。

  每一次嘔吐都像是有把銳利的刀子在割她的胃，那種痛苦的感覺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甚至連眼角都開始濕潤。

  馬桶里的污物散發出刺鼻的臭味，但她已經無暇顧及這些。

  此刻的她只是用力地按著胃，只想讓這痛苦的折磨快點過去。

  黎舒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按了沖水鍵。

  馬桶沖水的聲音在衛生間裡迴蕩。

  黎舒半跪著，將馬桶蓋放下，掏出手機給祈和頌發了微信。

  「來接我一下。」然後，她又發了一個定位。

  黎婭閉上眼睛，將手機塞回包里，根本就顧不上看祈和頌有沒有回覆。

  高度白酒的後勁兒很足，此時她大腦暈地離開。

  腦海里又浮現出楊煥然的面孔。

  這些日子，黎婭都在和他拉扯博弈，雖然沒有親密的舉動，但感情上一直在互相試探。

  之前，黎婭知道楊煥然對自己可能有點意思，但沒有真心，只是冷眼旁觀浮世繪一般。

  但剛剛被要求和交杯酒時，她可以毫無包袱地和他繞頸，他卻不願意在眾人面前表演。

  而且，他眼神相交之前，似乎有了些變化。

  黎婭覺得不敢相信，她竟然在紈絝富二代眼中看到了「心疼」？

  依照她行走江湖多年來的直覺，楊煥然接下去要開始出招了。

  如果沒有人帶她走，今天晚上她可能走不掉。

  正琢磨著時，洗手間的門咚咚咚地響起來。

  隨後傳來楊煥然的聲音：「黎婭，你還好嗎？」

  「沒事。」黎婭撐著馬桶蓋爬了起來，將洗手間的門擰開，然後附身在洗手台漱口。

  楊煥然側身進來，通過鏡子看著黎婭，她正抽出紙巾擦嘴，然後從手包里拿出口紅，準備補妝。

  「還好嗎？」

  「沒事。」

  黎婭笑了笑。她沒有看錯，楊煥然眼裡真的有心疼。

  黎婭單手撐著洗手台邊沿，另一隻手緩緩地將口紅，塗在唇上。

  她唇型本就飽滿，再經過口紅的勾勒，越發像枝頭搖搖欲墜的櫻桃。

  楊煥然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微微向她挪動一步，幾乎是站在她身後，手一勾，就能將她摟在懷裡了。

  「你的唇，看起來很好親。」

  話音落下，他又往黎婭靠近一寸，從鏡子裡看，兩具身體幾乎就是重疊著的。

  他比黎婭要高一個頭，微微耷拉著眼帘，看著鏡中的美人。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

  黎婭笑。

  她笑得像聊齋里勾人魂魄的妖精。

  「美玉，肯定不止我一個人懂欣賞。」

  楊煥然有著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

  說完後，停頓半晌，猛然收起先前眸子裡蕩漾出的神情，又換成高位者的倨傲和遊刃有餘：「黎婭，你傍上我，不就是為了拿到更多的資源嗎？」

  「我不否認。」

  黎婭淡淡地說。她已經塗好口紅，將東西放入包中。

  「一直傍著我，拿到的豈不是更多？」

  楊煥然輕聲問，帶了些輕佻。他有感情，卻不能、也不想用感情。也許利益比感情更加牢固。

  「小楊總到底想說什麼？」

  黎婭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意思呢？

  「我就覺得你這人，有點意思。」楊煥然微微偏頭，終於將手放到黎婭的腰肢上，虛虛地扶著。

  黎婭眯了眯眼睛，在心中冷笑，多麼高傲啊。有點意思，逗弄小貓小狗呢。

  楊煥然俯下身，湊到黎婭耳邊，聲音細若蚊吟，溫熱的鼻息噴在黎婭耳邊：「做我的女朋友，比做我的女伴，要輕鬆很多。至少在這種場合，沒人敢灌你酒。」

  「小楊總，我怎麼聽說你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黎婭不懂，眨眼時鴉羽般的睫毛不停地撲閃，「我何德何能啊，居然能夠讓你說出做女朋友這種話。」

  他給包給錢給資源，就是從不留人在身邊。

  「以前是這樣。」楊煥然笑了笑，「本來我以為對你也是這樣。不過，看你喝酒吐得稀里嘩啦，我居然有些心疼。」

  「小楊總不愧是小楊總，告白都這麼特別。」黎婭訕笑。

  「那你要不要試試。」

  黎婭知道，楊煥然說的是實話，只要和他在一起，一切都會變得順利很多。

  換做從前，她一定求之不得。有捷徑不走，非要繞遠路，那不是自虐嗎？

  但現在機會就擺在她面前，她竟然猶豫了，滿腦子都是祈和頌的臉。

  他濃黑的劍眉，純粹如黑曜石般的雙眸，熾熱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愛意……這些都能將黎婭灼傷，卻又讓她欲罷不能。

  從前，黎婭真不覺得「真愛可貴」，戀愛對她來說不過是找個和她一樣無聊無趣的人，填補一下無聊生活的空虛。

  而且，她從來就不相信「永遠」，始終覺得，人與人的陪伴就是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

  走過羊腸小巷，走過光明坦途，穿過人潮洶湧……最後，總不會有誰永遠留在誰身邊。

  就連死亡，也會讓一個先進墳墓，一個後進去。

  所以，她很接受自己曾經的戀愛觀，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時間久了，這樣浮於表面的荒唐感情，本身也很無聊，她提不起興致了。

  「多謝小楊總厚愛。」

  黎婭覺得自己大概已經瘋了，竟然拒絕了楊煥然。

  而乾耀的項目，現在又還沒有出結果。如果他們倆開始交往，這項目應該就十拿九穩了吧？

  可惜，真的可惜。

  黎婭心裡懊惱，然而卻沒有後悔。

  「看來，你還沒有忘記前男友啊！」楊煥然被斷然拒絕，竟然也沒有惱羞成怒，依然淺笑盈盈，嘴角那抹弧度始終不變。

  可能對他來說，感情不值一提，甚至都不屑用喜歡來告白，而是用資源置換來誘惑。

  生意場上，勝負乃兵家常事。輸了一局，何必炸毛。

  黎婭望了望他，也微微笑了笑。

  兩人都心照不宣。他倆如今不合適，是因為想要的已經大不相同了。

  黎婭如今想要的，竟然是捧在掌心裡都會熱辣滾燙的「真摯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