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讓花成花
2024-09-30 14:05:16
作者: 陶罐
黎強聽到「小舒結婚了」幾個字時,全身上下的血直愣愣地往腦門上沖,那時候就有些扛不住了。
繼續聽到「女婿」的情況後,到大腦的血轟的一下,在腦海里炸開了!
嘭!嘭!嘭!
然後,黎強捂著胸口,養著臉,張大了嘴,一口氣險些沒有喘上來,好像什麼東西卡住喉嚨,發出單音節:「額……額……額……」
楊英華也受驚不小,但經黎婭提醒,一直在注意老伴兒的情況。
黎婭猜到會把老爸氣得半死,看見他一口氣喘不上來,也有些慌亂,猛地從椅子上跳起,端著水杯說:「快,給爸餵藥!餵藥!」
楊英華已經將降壓藥塞到老伴兒嘴裡,黎婭趕忙餵了一口水給他。
過了幾秒鐘,黎強總算緩過勁兒來。
緩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耍橫,他抬起手,一把揮開黎婭還想繼續給他餵水的手。
猛地一下,水杯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玻璃杯裂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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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你爸?我沒你們這種孽障!一個是孽障,兩個是孽障!我掏心掏肺地為了你們,你們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分明就是來討債的!」黎強指著黎婭,然後又指著次臥的門,破口大罵。
黎舒聽見老爸被真被氣得要吃藥後,就從臥室里跑了出來。
見她沒事,才又躲回房間。不然,就要被老爸當面爆頭。
這會兒,她靠在門口,低聲道歉:「對不起,爸,媽,讓你們失望了!」
「小舒,你糊塗啊!」楊英華同樣被黎舒「閃婚」的事情氣得不輕。一般來說,她是最懂兩個女兒的,也嘗嘗阻攔老伴兒做些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事情。
但是,此次黎舒的所作所為,她實在是不懂,也跟著說:「小舒,你如果真的不想和施展在一起,只要你態度堅決,爸媽也不會勉強你!你有必要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嗎?結婚啊小舒,婚姻對女人來說,就是二次投胎,可以改變命運的啊……如果嫁錯人,你後半輩子都毀了!」
黎舒被母親數落,心中同樣有諸多不平,氣憤地說:「態度堅決?我態度還要怎麼堅決?我難道之前沒有明確說,我和施展不合適嗎?是施展欺上瞞下,是你們根本就不顧及我的感受,拼命地撮合我倆!是不是要我一哭二鬧三上吊,站在窗口逼著你們問,要是不遂了我的願,我就跳下去,才能算態度堅決?」
黎強和楊英華被黎舒的話狠狠擊中,胸口悶悶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黎婭見如果再久留,恐怕還要繼續爭吵。
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說家庭官司根本就扯不清。
誰不是以愛出發呢?可就是會好心辦壞事。
所以,她朝次臥望了望,問:「小舒,你收拾好了沒有?」
「差不多了!」黎舒低聲說。
「那咱們走吧。」
黎強看著小女兒手裡拖著一個十八寸的行李箱,瞬間被點燃,暴跳如雷:「走吧走吧,兩個孽障,以後我黎家就沒有女兒!就當沒有生你們!白眼狼!兩個白眼狼!」
黎舒從小都是嬌矜的,長得漂亮,性格乖巧,成績又好,一直被家裡的長輩寵愛。
黎強又心疼她,從來捨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現在,竟然說出「就當沒生你」「白眼狼」這種話,好像有無數把劍狠狠地往黎舒胸口刺。
她痛得無以復加,垂著腦袋,拖著行李箱緊跟黎婭的腳步。
剛一出門,在她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跟斷線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就砸落下來。
楊英華見事情繼續往無可挽回的地步發展,連忙追上去,扯住黎舒的衣袖,低聲說:「小舒,你爸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在說氣話,你別鬧脾氣。大晚上的,現在要去哪裡啊?」
黎舒不敢回身,拿後背面對母親。她的淚水洶湧澎湃,實在不想讓父母看見。
黎強四仰八叉的坐在沙發上,繼續叫罵:「讓她走!留著她幹嘛?在我跟前折我壽命……」
黎婭扯開楊英華拽著黎舒的手,低聲安慰:「媽,沒事,小舒先去我我那裡住。你放心好了。就現在這種情況,就算她留在家裡,只怕爸看小舒不順眼,時不時就要罵她幾句。小舒不像我,禁不住罵的。還不如走了好,圖個清靜。等什麼時候爸火氣消了,再說吧。」
黎舒聽見黎婭說「小舒不像我,禁不住罵的」,才稍稍收住的眼淚再次決堤。
原來,被劈頭蓋臉的罵,是這種感受。
心口想有無數根針在密密麻麻地扎著,喉嚨也堵了一團棉花,喘不上氣……
忽然,一股愧疚湧上心頭。
小時候,她最喜歡看的熱鬧,就是姐姐被父親責罵,心中會湧起一股詭異的快感。
難怪黎婭小時候那麼討厭她,那麼恨她,恨不能用眼神把她吃了。
「媽,你照顧爸,別有什麼好歹。我們先走了。」黎婭低聲叮囑。
「行。」楊英華點點頭,目送兩個女兒離開,然後關上門。
黎舒和黎婭兩姐妹進電梯。
黎舒始終低著頭,長而卷翹的睫毛被淚水打濕。她拼命壓抑情緒,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抽泣,雙肩顫抖。
黎婭很心疼,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但姐妹倆在肢體上從來都是生疏的。
黎婭抬起的手又落下,只是冷硬地說:「跟上。」然後,率先邁開電梯。
黎舒拖著行李箱,低著頭緊隨其後,將箱子放到後備箱。
回去的路上,黎舒歪著身體,靠著車門,整個人垂頭喪氣,像是被抽去精氣一樣。
黎婭看後視鏡時,忍不住偷瞄她幾眼,見她如喪考妣的模樣,既嫌棄,又心疼,蹩腳地安慰了一句:「好了好了,別哭了。不知道真以為家裡死了人。爸就是嘴巴賤,你又不是不知道?」
黎婭心想,我嘴賤可能就是遺傳了老爸的略知基因。
「但是,他心裡肯定是愛我們的。」黎婭又說,「尤其對是你,從小到大就偏心!」
黎舒低聲說:「我沒哭。」
「還沒哭?自己照照鏡子。」
黎舒抬手一摸,驚覺臉上滿是冰冷的淚水。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這一路竟然一直在流眼淚。
可能確實被老爸的話扎傷了。
她悶悶地反駁:「爸怎麼偏心我了?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多嫉妒你!為了吸引爸的目光,我才……」
「你才怎麼?」黎婭低低地問,用餘光看著妹妹。
「我才那麼乖巧聽話的。」黎舒苦笑一下,她不敢置信一直受盡寵愛的姐姐,竟然覺得老爸偏心,還是更偏愛她?
真是可笑。
「爸明明從小到大,都更偏愛你。你看,還給你全款買房。」黎舒終於把心裡的嫉妒都說了出來。
「原來,你一直覺得,那是對我的偏愛嗎?」黎婭覺得匪夷所思,挑眉哂笑:「那不是愛,只是利用,把我當成工具罷了。小舒,爸爸對你的愛,是當成女兒的寵愛,對我的是什麼呢?我不過是滿足他對兒子的期待罷了。」
小時候,黎婭也曾一度為擁有特權沾沾自喜,她可以更加任性,可以更加調皮,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再稍大一點,她才發現「被當作兒子培養」有多離譜。淦,家裡是有皇位要繼承嗎?
她深深地無力,感覺自己被物化,是個純純的工具人。
這些老爸給她的特權,其實也是枷鎖。所以,她有能力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買房,搬出來住。
這意味著,她做到了逃離父母的第一步。
再然後,是不讓母親時時刻刻圍著她轉悠,不讓她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就是想斬斷和原生家庭過於緊密的連結,她想成為一個獨立的人,想要努力去做自己。
黎舒驚訝地轉過頭,望著姐姐,驚訝地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一時失語。
從前,她經常不理解黎婭到底是怎麼想的,覺得她好奇怪,好分裂,好拉扯。
當聽到她的闡述過後,忽然一下好像都通了,開始有些理解她。
原來,她也感覺自己不被愛嗎?
黎舒覺得自己不被愛,所以才要拼命乖巧,努力去討好;黎婭也覺得自己不被愛,認為自己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人……
「所以,你才成為不婚主義的嗎?」黎舒沒頭沒腦地問。
是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所以才導致她長成這樣的性格的嗎?
黎婭陷入沉默。
說實話,雖然她是堅定的不婚主義,但她從來沒有仔細想過,為什麼會成為不婚主義。
現在被黎舒一提問,她不由得開始想了想。
然後輕聲說:「雖然我很討厭傳宗接代的壓力落到我身上,但我不婚,和這幾乎沒有關係。我不至於為了和爸賭氣,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我就是不喜歡雞毛蒜皮的婚姻。我覺得婚姻是反人性的,我沒辦法做到永遠只愛一個人,我也忍受不了生育損傷,放棄不了事業,放棄不了自由……」
「那就好。」黎舒由衷地笑了。
這麼久以來,黎婭恨不能在腦門上貼著「不婚主義」幾個字,但是,黎舒從來都沒有試圖去了解過姐姐的想法,也沒有去理解和支持她。
但是,此時此刻,從今晚後,她都原因無條件地站在姐姐這一邊。
給點時間吧,讓花成花,讓樹成樹,讓每個人都做自己。
世界這麼大,怎麼就容不下一個人的個性了?
人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難道是為了結婚?為了生子?為了滿足繁殖的欲望,把基因延續下去?
黎舒不清楚,這是人生的終極哲學,她心中也沒有答案。
現在,她只是覺得人生就是一場體驗,用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