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人心不可窺探

  張明淨訝然。

  他看著杜晚楓，明知道面前這個人是個多麼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還是被他這一舉措給嚇了一跳。

  杜晚楓這些年，行事是很謹慎的。尤其是先帝還在位時，一舉一動都萬分小心。可這並不代表杜晚楓就會被束縛住，許多時候他那些大膽的做法不只是會讓敵人大吃一驚，連他的好兄弟好朋友都後怕。

  「你這樣做太冒險了。」會很容易暴露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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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夏公主都知道找一個完全無關的北安商人來下手，我自然也有安排。」

  也是。

  這人行事周全，一旦決定要做，那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結果如何？」

  「公主府那段時間氣氛很是緊張，從外面可能看不出來，但據我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線所說，那段時間公主脾氣越來越大了，還常常半夜驚醒。有一天晚上，她還偷偷出了府。」

  「她去哪裡了？」

  「我的人一路跟上去，發現還有另一撥人也一直在監視著寶夏公主。而她只是到西榮的倌樓坐了坐，喝了點酒，就回來了。」

  「她發現了有人追蹤，放棄了自己原來的打算？還是那個倌樓，就是她與人秘密聯絡的掩飾場所？」張明淨追問。

  杜晚楓雙手抱胸，嘆了一口氣。

  「誰知道呢，我跟你說的這一切都只是猜測，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對了，還有一點，這夜之後，虎烈奇就將寶夏公主宣入宮，開始重用她。」

  屍體的事情絕口不提，仿佛這一切都沒發生過，也跟虎烈奇沒有任何關係，還給了寶夏公主莫大的嘉獎與信任。

  張明淨心裡的謎團不但沒有解開，反而更大了。

  不過，他倒是知曉了杜晚楓的一些想法。

  他看似只是在講述這一系列的事情，但從他描述整件事的角度來看，他心裡更傾向於虎烈奇和寶夏公主各懷鬼胎、彼此利用。

  「那你覺得寶夏公主這樣做，是為了她自己，還是她的母親嵐楨女王？」

  「她自己。」這一次，杜晚楓沒有任何猶豫。

  「你因何這般篤定？」

  「寶夏公主對自己的母親早有不滿，尤其是她被虎烈奇奪權後，她高大睿智的形象就在她心裡崩塌了。」

  杜晚楓說這句話時，面容帶著些冷酷。

  「你我在西榮時，便知寶夏公主打從心裡看不起她出身平凡的父親，在人前從不願提及。她崇拜她的母后，只因為嵐楨女王是西榮的王，美艷、狠辣，將所有人踩在她的腳下。」

  「她的母親就是她的榜樣，她盼望著有一天能像她的母親那樣，擁有無上的權力和風光。如果你是寶夏公主，發現你的母親不再有往日的高貴與權柄，反而成為了別人的傀儡，仰賴著別人的鼻息而活，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去崇敬她嗎？」

  張明淨可以肯定，自己永遠都不會成為像寶夏公主那樣的人。

  如果是他的雙親，那不管他們是何身份，他都會發自內心去敬愛。

  除非他們的作為超出了他的底線，讓他無法容忍。

  回想一下多年前跟寶夏公主打交道時，那時候西榮挺強盛，大閩偏弱勢。

  她完全不將大閩放在眼裡，各種出言不遜、耀武揚威。

  後來他去西榮見到寶夏公主對底下人動輒打罵、出言羞辱。

  就跟很多權貴人士一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眼裡只能看到比自己更高之人，對於匍匐在她腳下的，從來都吝嗇於眼神。

  哪怕是她的親生父親，也不屑多談一句。

  「她不會。」張明淨心中儼然也有了答案。

  她會像嫌棄自己的父親那樣，以她的母親為新的恥辱。

  「沒錯，說不定在寶夏公主心裡，如果她的母后沒有這麼風流好色，西榮就不會陷入如今的局面。」杜晚楓哼笑著。

  「事實上，嵐楨女王有今日也不是單純風流惹的禍。她和虎烈奇成親，本來想借住虎烈家族的力量，幫她達成征戰天下的野心。哪裡知道，她最終成為了別人的獵物。」

  她不但沒有得到虎烈家族的力量，還被虎烈奇奪走了西榮。

  「歸根到底，是她在權力之爭中輸給了虎烈奇罷了。」

  朝堂間的爭鬥就是這麼冷血殘酷。

  贏家通吃，應有盡有。

  輸家便一敗塗地，屍骨無存。

  張明淨也感嘆，「西榮世代承襲，立嵐楨家族的女子為王。數百年，王位從未旁落。若嵐楨女王不和虎烈家族聯姻，那虎烈奇就算再有野心，也沒資格染指西榮。」

  西榮那個地方，女王不但是掌權者，也是當地人的信仰。

  他們只認嵐楨家族的女子，認為女王是天神下凡，能為他們帶來福祉。

  虎烈奇縱然野心勃勃，暗中也掌控了西榮大權，卻還是不敢殺了嵐楨女王，明面上還對其恭敬有加，就是出於這點。

  一旦殺了嵐楨女王，他不但名不正言不順。

  還會觸及西榮最大的禁忌，到時候所有西榮人都會轟他下台。

  因為對於西榮人來說，可以取他們的性命，卻決不能打破他們的信仰。

  「所以啊，你要是虎烈奇，你還能容下寶夏公主嗎？」杜晚楓輕翹著嘴角問。

  「她是除了嵐楨女王最有資格執掌西榮的人。」張明淨也立馬想到了，並且還舉一反三。

  「不管寶夏公主對虎烈奇是否忠心，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而對於寶夏公主而言，如果嵐楨女王死了，那她就會立即繼位，成為新的女王！」

  張明淨的後背忽然升起一股涼意。

  他驚愕地望向杜晚楓，「你今日真正想要告訴我的是，對於西榮我們的想法一直都錯了，還大錯特錯。」

  「最想要讓嵐楨女王好好活著的人是虎烈奇，而想讓她死的是她的親生女兒——」

  杜晚楓背過身去，拍拍衣擺上的風霜。

  「以張兄的才智，想要看明白這些本來就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張兄心地仁善，又很重情，自然不願以這樣的惡意去揣度別人。但我杜晚楓就不一樣了，我可沒……」

  「不要這麼說。」張明淨卻不贊成這話，打斷了他，「說到重情，你絕不遜於我。」

  天下人誰不知小杜大人最重視家人。

  在杜家滿門最危急的時候，是他勇挑重擔、在暗夜中孤獨前行，為家人扛下了所有的疾風驟雨。